“正如天师所料,这次又遇到了那个小童问我要唾沫,我想他借泥团来看他没怎么怀疑就答应了。”
“我拿了那团泥就跑,过了片刻后回去,那小童已经消失不见了,原地只有这宝贝,我估计就是天师所说的原形。”
王鼎大口喘着气,瘦脱相的脸上满是喜意。
“那物毕竟还未化形,灵智不高,你才会如此轻易得手。”
张牧之随口笑着说了一句,然后和王鼐、伍秋月等人朝王鼎手上看去。
王鼎左手中是一枚泥丸,约有核桃大小,此刻已经干了,呈现出新鲜泥土的黄色,倒是看不出什么神异之处。
而右手中的物件一看就是宝贝了。
那是一块鸡蛋大小的美玉,形如一只蹲伏的蟾蜍,却毫无人工雕琢的痕迹。
其色晶莹剔透,质地温润,中央似乎包裹了一团絮状的云雾,隐隐有朦胧的五色之光显露出来。
“我带着几个仆人躲在远处树林里,见我兄弟弯腰拾起来的明明是一块卵石……”
张元吉忍不住伸手从王鼎手中拿起那块美玉观看:“还真像个蛤蟆!那不穿衣服的小童真的是蛤蟆精?”
张牧之也看了几眼:“原来是一只玉蟾开了灵智……所谓神物自晦,在他没现原形之前,和他无缘之人见他确实是一块顽石而已。”
王家乃豪富之家,伍秋月不太关心什么玉蟾,只是催促王鼎继续回床上躺着。
张牧之对伍秋月道:“王夫人无须担心,我度入的雷霆生发之气能保他二十四个时辰精神。”
“这泥丸是玉蟾以王鼎的精气神炼成的丹药,你去寻一碗热水将它融了给王鼎饮下,他的病就断根了。”
伍秋月大喜,连忙拿了泥丸转入外面去了。
王鼐和王鼎兄弟二人在静室中寻了椅子坐下。
张牧之从张元吉手中拿过玉蟾递给王鼎:“这玉蟾妙的很,你按我教你的方法将它炮制一番,便能习得神通在身。”
王鼎却连连摆手:“我们凡夫俗子,学什么神通也没用啊!不若张天师将这宝贝拿去!纵使天师您用不着,给你这小道童用也是好的。”
张元吉听了两眼放光,就要伸手去拿。
王鼎的脸上表情十分真诚,不像是虚假客套之言,大哥王鼐也有阻止。
张牧之将手一挪,躲开张元吉的小手,然后把玉蟾直接放在王鼎身旁的小案上。
“这小童是我侄儿,日后要随我修炼道家正法,怎可凭此外物习练神通?”
“我知你平日里习练武艺,结交江湖上各种能人异士,显然心中也有自己的谋算,如能有神通在身,日后做事岂非更方便些?”
王鼎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天师法眼无差,我读书总是不得真意,又见这几年边患吃紧,连倭寇也多了起来,确实是有了从军的想法。”
“当然,若是从军不成,我就带着一干兄弟去伏击倭寇,将那些从海上来的杂碎杀个干净!”
王鼎说着就将那玉蟾收了起来,这才问道:“还请天师指点下,我该如何炮制这玉蟾,又能凭此修成什么神通呢?”
张牧之笑着解释道:“这玉蟾乃是地脉之中五行之精凝结而成,也不知得了什么机缘才有了灵智。”
“他开灵之后想要化形成人,一是经年累月的汲取天地灵气,二则是寻一个气运充足之人的精气神炼成丹药吞吃。”
“那赤身小童朝你索要唾沫和泥,其实是在借你的精气神炼成丹药而已。”
“那颗泥丸便是你的精气神和这玉蟾的灵机合练之物,稍后王夫人把他化开,你服下之后便可使身体恢复。”
“然后你再将这玉蟾装入木匣,浸入水中满七七四十九日后再取出来放入铁锅中以火熬煮,届时这玉蟾就化成玉液。”
“你喝了玉液之后,便可有五行遁术在身,入水不溺,入火不伤,金木土石皆可出入,心念一动须臾百里,这岂非是天大的福缘?”
王鼎听了大喜,连忙起身拜谢:“天下果有这等神物?我若真能修成道长所说的五行遁法,日后建功立业岂非等闲?”
张牧之点头:“你只要依照贫道教给你的办法,自然可修成五行遁术,若是忘了一两个步骤,那就会少一种遁法。”
这时候伍秋月带着小丫鬟进来,端过一只白瓷碗放在王鼎面前:“原本是一个泥丸子,放在热水中化开后却好似茶汤一样。”
众人一起低头观看,果见白瓷碗中盛的水呈现出一片青绿的颜色。
王鼎捧起大碗一饮而尽,接着身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
脸上灰败之色退去,深陷下去的眼窝重新变得饱满,身上筋肉也渐渐鼓了起来。
仅过了几个呼吸,原先的病痨鬼又变成了那个能搏杀阴差的壮汉。
王鼎感觉身上爽利,忍不住哈哈大笑:“经历过这一场,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大哥王鼐长叹:“我兄弟身体好了,日后家里恐怕又不得清净了。”
伍秋月也笑道:“还要再次谢过张天师的搭救!”
于是王家兄弟两个又朝张牧之拜谢。
众人又客套了一阵,张牧之提出告辞,兄弟二人自然不许,拉着张牧之留了下来。
如此张牧之叔侄二人就在王家住下,其间酒宴招待自不必提,吃的张元吉都似乎胖了几分。
指点着王鼎将那玉蟾泡入水中。
王鼎闲来无事,带着张牧之去城南小院去见他那些“至交好友”。
纵使张牧之如今修为高深,见了那二十来个绿林好汉也直呼叹为观止。
王鼐一只觉得自家兄弟是不务正业,却不知他养的人都是真真正正的能人异士。
有身高十尺,力能扛鼎的壮汉,举着八九百斤重的大钟抛着练力气。
有能百步穿杨的善射之人,骑术精湛,能使铁胎硬弓,射出的箭矢能穿透铁甲。
还有善轻功的,能飞檐走壁,有善飞石伤人的,例无虚发……
张牧之心中暗道:“果然是天地大变来临,各种能人异士层出不穷……这些人哪一个放在军中都能有一番作为,不想全被这王鼎聚集在此。”
这些来自四方的江湖客见王鼎身体恢复后都是大喜,又被王鼎介绍一起来拜张天师。
张牧之笑着赞叹:“今日见了各位好汉,才知晓王二郎胸中大志!”
这些江湖客听了张天师的赞叹,自然又是一阵大笑。
在王鼎领着张牧之返回王府的路上,张牧之对王鼎道:“我不日便要进京,二郎若真有从军之心,可过个两三年后去燕京城寻我。”
“到那时我应能为你和这些江湖中人谋划个出路,数年后草原蛮族将大举入侵,正是你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王鼎大喜朝张牧之拜谢。
又过了三日,张牧之执意要走,王鼐、王鼎兄弟带着仆人将叔侄二人送到运河边上,看着那一只乌篷小舟往北而去。
近日雨水充沛,运河水也上涨了不少。
南风吹起,那桅杆上的白帆吃饱了风,推着乌篷船在辽阔的河面上行的极快。
运河上有各种大船来往,其中有燕京运送粮食、赋税的官船,亦有南来北往的商船。
而但凡有官家漕运的大船经过时,运河上那些小一些的商船都会纷纷避让。
“大明立国还不满百年,如今天下大体还是平定的,不知几年后草原各部兵临燕京城下时,又是怎样一副景象呢?”
张牧之站在船头,看着河上各种船只繁忙的景象,忍不住心绪飘飞。
船舱里张元吉满脸都是笑意,怀里抱着一个大包袱,里面满是果干、肉脯、点心等各种吃食,当然也少不了黄白之物。
乌蓬小船无需人掌舵,就顺着风像一只灵活的鸭子一样,在各种大船之间左拐右拐,不一会儿便跑到了前面去了。
那些商船上的商贾、伙计都看的惊奇,忍不住大声叫好。
官船上有许多持刀挽弓的差人探出头来观看,见这小船如此不懂规矩,都忍不住大声呵斥起来。
张牧之朝官船上的差人抬头一笑,随后大袖一挥!
“呼!”一阵大风吹过,乌篷船似离弦的箭一样朝远处飞驰而去,几个呼吸后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至大日西坠时,乌篷船到了高邮湖水域,又行了一夜便出了高邮湖,于次日清晨顺着运河进入洪泽湖水域。
洪泽湖上却起了大雾,大船小船都停在码头上不曾启航。
有许多当地的渔民在湖边摆了香案,燃起清香,摆上猪肉血食供奉湖神。
“这洪泽湖水神如今是无支祁,这水猴子莫非是强行向百姓索要血食?”
张牧之带着张元吉下了船,寻渔民问了几句,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只知道湖神姓“乌”,但凡出现这样大雾封锁湖面的情况,一般祭祀湖神个把时辰后雾气就会散去。
但也不是每次都有用,有时候雾气能持续一两天。
“若是百姓不祭祀湖神,那湖神会降下灾祸吗?”张牧之又问。
那头发花白的渔民一愣,摇头笑道:“咱这湖里的水神可是正神,哪里会干那种事儿?咱们都是自愿祭祀的,可不是湖神受水神胁迫!”
张牧之点了点头,见不远处有人支着摊子卖鱼汤的,又带着张元吉喝了碗鱼汤,然后回到船上,以法力驾着船往湖中行去。
“二叔!咱们是去收拾那劳什子水神吗?”张元吉从船舱里探出头来,满脸兴奋地询问。
张牧之站在船头摇头:“我感觉今日这雾气来的有些诡异,不如往深处走一些,把湖神叫出来问问。”
小船往洪泽湖中走了半柱香时间,张元吉就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见前后左右都是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雾气。
张牧之停下船,将身上气息放开,轻声喝到:“洪泽湖水神无支祁!还不速速出来见我!?”
四周一片安静,唯有雾气徐徐流动,湖面上连水花都不见一个。、
“泼猴断不会如此大胆!”
张牧之心中演算片刻,只觉天机一片朦胧:“……莫非是有人冲着我来的?”
他心中正在疑虑,左边就传来叫喊声:“真君且慢行!不可再往雾气中去!!”
张牧之和张元吉一起转身朝左边看,只见前方雾气一开,有一只竹筏顺着水面游了过来。
竹筏有两个七八岁的道童,一个着青衣,一个着红衣,都是眉目如画,竖着双抓髻。
青衣的道童手中提着一盏八角宫灯,发出一片紫色的火光驱散雾气。
而那红衣道童手中持着竹竿划水,腰间挂着一把巴掌大的芭蕉扇。
几个呼吸后,那小舟到了近前,两个道童一起朝张牧之行礼:“见过灵威弘道真君!”
凡间无论修士还是神明都叫张天师,这俩道童称呼他为“真君”,显然是上界来的。
张牧之还礼后问道:“两位仙童何来?”
青衣道童笑道:“我俩是大赤天八景宫中的童子,奉命前来请真君一叙,您有一位故人想要见您。”
红衣道童也道:“洪泽湖水神已经被治住了,前方有仙人布下恶阵欲要暗害真君。”
张元吉瞪大眼睛看着两个仙童:“大赤天是太上老君的道场……这俩可是真神仙啊!我这便宜二叔在天上还能有什么故人?”
张牧之听了忍不住冷笑:“原来是天仙下界在前方布阵拦我?这还真是看得起我。”
两个道童都笑:“真君那混沌钟神威浩荡,这些太乙仙人未曾习得高深妙道,自然是挡不住的。”
张牧之点了点头,又问:“不只是哪位故人相邀?贫道还未证得天仙,在上界哪有什么故人?”
两位道童相视一笑:“我俩也不好透露,稍后真君见了就明白了!”
张牧之只好笑着拱了拱手:“那边有劳二位仙童引路吧。”
青衣童子、红衣童子一起躬身还礼:“不敢!不敢!真君且随我们来。”
于是两个童子操纵竹筏转向往来时的方向行去,张牧之以法力驾船跟在后面。
几人只说了这么几句话,那乳白色的雾气就更浓密了几分,好似粘稠的化不开的水流。
竹筏前方,那青衣童子手中的八角宫灯发出的火光也变得更加明亮,在层层雾气中照出了一条丈来宽的路径。
过了约有一炷香时间,但见雾气突然消失,张牧之发现竹筏和小船已经到了一座低矮的山丘前。
红衣童子将手中竹竿放在竹筏上,指着那山丘对张牧之道:
“此山原本叫芦莆山,后来有人谣传老君曾在此地炼丹救人,于是就改叫老子山了。”
“山上有一个山洞,内中石床,石几俱全,真君那故人就在洞中等候,真君且随我俩过去吧。”
两个仙童抬脚一迈,脚下就显出一团青云,托着两人往山上飞去。
张牧之架住张元吉的胳膊,用脚一踏船头,同样驾云腾空而起。
几十丈高的山腰上有一个几丈方圆的洞口,洞前是一片开阔的石崖。
此刻正有一个身材高大的青衣道士正站在石崖上等候。
两个仙童落地后朝那道士行礼,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在两边。
张牧之带着自家侄儿落地,青衣道人拱手笑道:“真君识得我否?”
这道人身量十分雄壮,头上仅以树枝挽了个道髻,面皮微黄,蓄着短须,身上虽穿着道袍,看起来却似是个打熬力气的武夫。
张牧之感应对方气息,却发现其法力如渊如海,几乎不可度量。
“这人定是大罗天仙,其法力深厚的很,我也不好以眉心天眼查看他的底细……”
于是张牧之躬身行礼:“不知上仙能否透露个名号?贫道如今尚未成就天仙,自问不会在大赤天中有什么故人。”
青衣道人哈哈大笑:“真君自然是不认识我的,因为我见真君时,真君尚未转生为人!那真君认识这个物件吗?”
那道人说这话抬起胳膊一晃,张牧之连忙一看,见他手腕上套着一个莹白的金属圈子。
“金刚琢!……莫非是那位?”
于是张牧之在面上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老君座下弟子!贫道今日得见上仙,真是荣幸之至!”
青衣道人豪爽地挥挥手,笑道:“我哪里算老君弟子?只是坐骑罢了,真君且唤我青牛道人就是!”
正如张牧之所想,这道人正是老君的坐骑板角青牛。
青牛并非不是牛,而是上古瑞兽“兕”,状如牛,苍黑,独角,故而《西游记》中才说他是“独角兕大王”。
不过张牧之感觉眼前的青牛道人身上却无丝毫妖魔戾气,而是货真价实的大罗真仙,法力如渊如海的那种。
“我也是糊涂了!真君且随我入内再谈。”
青牛道人抬手相请,张牧之谢过之后,领着张元吉进入山洞之中。
洞中并不宽敞,只有方圆两三丈之地,所幸并不憋闷,也没有什么潮湿水汽。
青牛道人和张牧之在石桌前相对而坐,张元吉不敢说话,只好老老实实在自家二叔后面站着。
两个童子端来茶水,青牛请张牧之凭过茶后才开口道:“真君是混沌中那不可捉摸的变数,老君以大法力将你接引至此方天地时我有幸旁观,故而才厚颜称呼真君一声故人。”
张牧之连忙道:“原来如此!那青牛道兄和贫道确实算是故人了,不知道兄遣两位仙童唤我何事?”
青牛道人笑道:“也没别的事儿,就是前方湖上有七八位太乙仙人布下恶阵,欲要阻拦真君北上。”
“虚靖先生进入大罗天中参悟大道去了,张天师又正在炼丹脱不开身,就请我来提醒真君一声,免得真君吃亏。”
张牧之冷笑:“这些仙人倒是选了个好地方,这运河再往北都是人烟繁盛之地,争斗起来难免要造下杀孽,这洪泽湖也有几百里水域,正好用来布阵厮杀。”
青牛道人点头:“真君如今虽未形神俱妙,但法力已经胜过一般太乙仙人了,掌中又有那宝钟,他们要拦真君实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我来提醒一声,也只是为了和真君结个善缘罢了。”
“这青牛倒也坦荡……”
张牧之道了一声谢,然后又问:“这些太乙仙人虽不得三清正法,却也可算是我道家仙人,怎地非要拦我不可?”
青牛又喝了一口茶,解释道:“若真君北上便要搅动天下,成了自然是延迟末法结束,这失败了就会引得末法提前降临,进而天地崩灭。”
“前些时日老君在八景宫中演算天地大势,众仙得知真君有可能将此方天地引向崩灭之路,故而要阻止与你。”
“再者真君就算顺利挽过人道气数,成事后也要对那些洞天世界下手,有仙人不愿意真君打开洞天,自然也要拦你。”
张牧之沉默片刻后笑道:“原来如此,他们也是见我每走一步,法力神通都会精进一分,这才不肯继续观望下去了。”
青牛探过头来,顶着张牧之询问:“不知真君如何处置此事?要不,咱绕个路?从别处进京也是一样的。”
张牧之摇了摇头:“只要我不答应他们,怎么绕路都没有用。”
“但在我看来,无论是人道气数,还是洞天之事都没有缓和的余地,阻我路者便是仇敌,我只能请他们去死了。”
青牛又道:“我料真君也会如此选择,我这里还有两位仙友要见你。”
张牧之一愣,但见洞中金光一闪,赤脚大仙和希夷先生一起现身。
“两位大仙欲要拿往日的恩情劝我让步吗?”张牧之面容一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