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大帐内，阿济格缓缓挪动身子，行至桌案前点燃了油灯。一刹间，光亮宛如火舌一般舔舐黑暗，将大帐内的黑暗驱散。
他深吸了口气，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水。
一口清凉的茶水入喉，心中的燥热消退几分，但依旧浑身没有气力，手脚发软。
他折返到小凳下坐定，凝视着烛火低喃出声：是梦么？
但那梦也太真实了，真实到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
难道，十四弟与十五弟真遇到了什么危险，上天在给我预警？
正沉吟间，他猛然瞥见大帐门口忽然掠过几道黑影，连忙惊呼出声：“谁...谁在哪里？”
王猛领着四五人跨步走了进来，然后满脸恭敬地看向阿济格，说道：“回禀王爷，小的们是孔冲将军派来保护您的。”
阿济格扫了眼几人，见不是亲随，忍不住皱眉问：“怎么是你们，巴图鲁他们呢，让他们来见我。”
“哦。”王猛谄媚一笑，“那几位大人休息去了，王爷若是有什么吩咐，叫我们也是一样的。”
阿济格闻声眉头一蹙，摆了个不耐烦的手势，示意几人出去。
虽然亲随不见，但这至少是在孔冲的大营，从他只带几人来大营看，他对于自身安全还是十分自信。
因此，听得亲随休息，他也就不再过问，挥挥手就准备让王猛等人离开。
“遵命。”王猛答了一声，脚步却是不动。
“你们怎么还不走？”
“动手！”王猛眼中陡然冒出凶光，伸手一把按住阿济格的脑袋。
剩余几人闻声一同拥上，死死压制住阿济格的四肢。
一人担怕阿济格闹出什么动静，手疾眼快，迅速掏出长袜塞入到他的嘴中。
“呜呜呜...”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阿济格脸色大变，他疯狂扭动身躯，瞪大眼珠、嘴中发出呜呜的声响。
显然不知道此等事情发生的缘故。
“瞪什么瞪？”王猛龇牙凶了眼阿济格，怒喝道：“平日里就知道骑在我家将军头上作威作福，今日总算是被咱逮到机会了。”
“嘿嘿...今日咱也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孔冲？
这畜生也敢对我心怀怨恨，对我动手。他怎么敢的？他怎么敢的？一个在我跟前摇尾巴的狗奴才，竟敢派人绑架我。
阿济格棱着眼珠扫了眼几人，这几人个个身材魁梧，一看就是家丁级别的战力。
这下子，他真的慌了。
他处于孔冲的大营，一旦孔冲真对他出手，他是插翅难飞。
瞧见阿济格的反应，王猛心中大爽，立马让人拿出实现准备好的麻袋，强行将阿济格塞了进去。
阿济格浑身酥软，发力不上，很快就被完全塞入麻袋。
“狂...继续狂啊，让你平日里欺负我家将军，让你欺负，干你娘的狗建奴。”完事后，王猛对准麻袋就是一通拳打脚踢，袋内的阿济格满脸屈辱，几欲昏死过去。
“王哥...王哥，行了，行了，千万别打死了。孔将军还说要活的，打死了，就没法和明军换东西了。”一名汉子一笑，配合王猛演起戏来。
王猛拍拍手掌，又余怒未消的补上一脚，然后几人一齐发力，抬着麻袋就往大帐外走。
此时，已经是五更天时分，月黑风高，只有略微跳动的火把散发出微弱光芒，指引着几人前进。
他们的位置在中军老营，想要走出大营还得穿越三道营盘。
好在那饭食中被混入到伙房的兄弟加了些料，孔冲与阿济格的亲随，现在睡得正香，根本没空注意阿济格的去留。
等他们醒过味来的时候，他们怕是早就带着阿济格，不知道跑出去多远。
就在王猛等人行进之时，戴力早早带着人手在营寨门口等候。他来回踱着步子，面带焦急，一对眸子不停往大帐深处的过道看去。
一颗心悬在喉咙，怎么也落不下去。
这么久还不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但很快他就摇头否定，王猛的身手再加上四五个好手，不至于弄不了一个阿济格。
为了这次行动周密，他还特地支走阿济格的亲随，有命人往里边下了些料。
中了那料，哪怕是大罗金仙来了，也不好使。
正当他担忧之时，远远的就望见王猛几人扛着个麻袋奔来。
总算是来了！
戴力长松口气，整了整身上衣袍，随后迅速朝守门的兄弟打了个眼色。
几人微微颔首，算作简单回应。
待王猛行至门前，戴力骂骂咧咧迎了上去：“不是让你在大帐前守着王爷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王爷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你想死，可别连累老子。”
王猛听得满脑子雾水，但一看到戴力的眼神，他迅速反应过来，苦着脸说道：“这小子也是可怜，不知怎地得罪了王爷，被打了个半死，王爷还让我把他丢出大帐去。”
二人喧闹时，一名守寨门的将军顺势走了过来。他约莫三十来岁，中等身材，蒜头鼻、鱼泡眼，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个鸭子一般。
他唤做孔福，乃是孔有德的家奴出身。
看着走过来的孔福，戴力心中想好脱身计策，忙迎上前笑道：“老弟，这小子被王爷打的不成人样，要不随意找个地方丢掉算了。”
孔福反剪双手，睨了一圈在场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到那麻袋上，惊呼出声道：“这汉子生的好生健壮，犯了什么事儿，竟要被打死？”
王猛随意编了个理由：“这家伙打搅王爷睡觉，惹得王爷不开心了。”
“打开看看。”
“这就不必了吧...”
王猛与戴力脸色皆是微变，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并不想暴露身份。
“我说了，打开看看！”瞧见几人反应，孔福声音不自觉高了几个调子，“本将军奉命看守这营门，凡是进出的，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都得查看个清楚。”
说着，他又偏头看向戴力，戏谑着问：“戴兄弟，你不会不知道吧？”
戴力本是一介降将，就因为嘴上功夫了得，不知道给孔冲灌了些什么迷魂汤，竟将他哄得团团转。
短短不到两月，竟成帐内数一数二的人物。
哪怕是戴力往慢说话，紧言语，生怕得罪人。
但人红是非就是多，哪怕他再小心，也依旧招来人妒忌，这孔福就是其中一个。他今日，不为别的，就是要给戴力上上眼药。
见到戴力变成扎嘴葫芦，孔福心中大爽，眼珠中闪着贼亮的光哼道：“不敢打开，难不成里边藏了些什么见不得人东西？”
“来人，给老子打开，让老子好好看看。”
说话间，他大手一挥，十来名全副武装的兵丁立马围拢上来。“刷刷刷...”，戴力身后的部众也纷纷拔出兵刃，与孔福对峙起来。
看见戴力身后的刀兵，孔福立时怒不可遏：“哟，你们吃屎吃迷了眼不成，还敢跟老子动手，不知道老子是谁吗？！”
戴力笑了笑，挥手示意众人放下兵刃，然后拉扯着孔福来到一边，压低声音说：“其实这人不是得罪了王爷，而是得罪了我，还望老兄你行个方便。”
“你敢草菅人命！”孔福故作惊讶道。
戴力暗骂了一声，然后自腰胯下掏出一块玉佩，递上前去：“你放心，我就是去外边吓唬吓唬他，绝不搞什么大事。”
翡翠玉佩冒着绿幽幽的光芒，直刺得孔福挪不开双眼。
不过他没有立马去接，反而继续端着架子说：“你这可是让我玩忽职守，如果让少将军知晓，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总不能为了你这点儿钱财，就让我把饭碗和命都给丢了吧。”
戴力知晓这畜生想借机敲竹杠，但为了确保自身安全，他也只得咬紧牙关，从怀中掏出二十两白银，递到孔福的身前去。
孔福笑眯眯地接过，迅速揣入裤兜，故作大方地说道：“你我兄弟二人，这样就显得见外了，搞得我好像是故意图你那几两银子一样。”
“你老哥的事情，不就是我的事情？他竟然敢在你头上拉屎，那就是不把兄弟我放在眼里，不肖你说，老子也饶不了他！”
“是是是...你我兄弟二人的感情不必多说。”戴力心中疯狂问候孔福，表面却赔笑着回道，“等咱教训完了臭小子，回来后一定请你吃顿好的。”
“那感情好。”孔福满脸激动。
戴力面容含笑，对准孔福一通吹捧，然后快速折返到队列中，命人扛起阿济格往营门外走。
“呜呜呜...”恰在这时，地上的麻袋开始猛然跳动，疯狂扭动身子挣扎。
戴力与王猛惊得脑门上冒出浓密细汗，大手也不自觉摸向腰刀。
孔福脸色一黑，一个箭步上前，抬脚狠狠踢向麻袋，骂道：“叫，叫，老子让你叫，还敢得罪我兄弟，得罪我兄弟，就是得罪我知道么？”
阿济格本来刚刚恢复些意识，被这几脚一踹，再次昏死过去。
戴力与王猛心中长松口气，忙上前抱住孔福，口中接连劝道：“行了，行了，为这么个小畜生脏了您的手脚，不值得，不值得。”
孔福仍不解气，狠狠补上一脚，这才停下。
同时还不忘补上一口浓痰：“he，tui...”
完事后，他擦擦嘴，示意部众打开寨门。戴力与王猛等人看着打开的寨门，恍然若梦，就如同看到了锦绣的前程在向他招手一般。
“走吧，一个小畜生而已，随便你们这么折腾。”孔福努努嘴，满脸不在意的说道。
在这诺大的军营中，少个一两个人，根本就没人关心。
戴力与王猛道了声“谢”，领着十余名随从，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口气接连行了十来里路，戴力与王猛这才命人靠在一处溪边休息。
二人对视一眼，漆黑的眸子中满是欢喜之色。
直到现在，戴力都没法平息激动的心情，忍不住手舞足蹈的喊道：“兄弟，咱们发了！咱们发了...这下，谁还敢说咱们无用。”
“哈哈哈...”王猛也跟着大笑，笑着笑着两眼泛起了泪花。
周围的军士一同大笑。
唯独刘明与刘二叔侄蒙在谷中，不知晓这些人在笑些什么。
因为，其余人皆是经受考验的久战悍卒，二人半路而来，王猛着实放心不下。
这二人并不知晓里边装的是阿济格，只当是那个倒霉蛋被抓住。
刘二看着众人笑得如此开心，忍不住开口问道：“二叔，王大哥他们在笑些什么呢。”
“鬼知道哩，一个小喽啰，至于这么高兴么。”刘明也是满脑子雾水。
叔侄二人沉吟间，王猛忽然瞥了眼一动不动的麻袋，暗道一声不好，忙迅速解开麻袋，将里边的阿济格放出来透气。
此时，阿济格紧闭双眼，嘴唇发紫，脸色也变得铁青无比。
“快快快...快给这家伙喂上两口水。”王猛吓得眼皮一跳，激动地呼喊出声，“千万别让这小子死了，死了可就不值钱了。”
众人手忙脚乱，拿起水袋对准阿济格的嘴唇倾倒。
“咳咳...”感受到脸上的凉意，阿济格猛然咳嗽两声，随后缓缓睁开双眼。
入眼就见，七八张瞪大双眼的面容，围成一圈，如同观赏一只猴子一般盯着自己。而他四肢被绑住，浑身酥软，使不上半分气力。
“你们...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敢对本王不利。”
“哟，还王爷呢。”王猛见他苏醒，狠狠掌掴了阿济格两下。
“啪啪…”
阿济格被这两巴掌打得头晕眼花，血冲脑海，气满胸襟，胸口急剧的迅速起伏着。
身为努哈尔赤的儿子，哪怕是皇太极都不敢打他的耳光。
现如今，他竟然被一个无名小卒给打了！
深沉的耻辱感几欲要将其吞没，他血红眼珠，狠狠瞪向王猛，恨不得要将其吞入腹中。
“哟...还敢瞪老子？”
王猛扬起巴掌又要落下，阿济格虎躯一颤，眼神中凭空露出一丝慌乱。
“这才对嘛，落到咱手里头，你就是虎也得给我趴着，是龙给我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