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杀了二十余颗建奴脑袋之后，左梦庚立马命人将战报理好，绘声绘色地描述一番，遣人快马送至京城。
虽然不是什么矿世大功，但也足以平息崇祯皇帝的怒火。
与此同时，左梦庚在官厅内叫来赵奎勇，向他询问建奴虚实。
待几人各自坐定
赵奎勇沉吟思索片刻，将所见所闻说了出来：“根据小的探查到的情报来看，建奴的兵力很分散，小者十来人为一队，多则不到百人。密密麻麻，分布在昌平城周围的村落中。”
“可曾找寻到建奴主力？”左梦庚提高音量问。
“不曾找到。”
“那这些分散的建奴位置，你可还记得大概？”左梦庚心中有些失落，又抓紧问他。
“记得倒是记得。”赵奎勇悠悠颔首，随即又面泛难色，解释道，“不过，建奴大部都是骑兵，保不准现在已经离开原位。”
左梦庚摆摆手，催促他在白纸上画出建奴的藏身处。
赵奎勇以圈为城，以点为村，奋笔疾书，按照左梦庚的指示画起建奴踪迹。
过了好半晌，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退到一边，掷笔说道：“还请将军过目。”
左梦庚低头一看。
只见昌平城立于正中，在它的西北面，星罗棋布着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圆点，每个原点上都标记着建奴的大概数字。
他粗略数了数，拢共加起来也就三百多人。
见到这场景，左梦庚心中不免生出悲戚。
就是这三百多人，竟能突破上万宣府军队的重重围剿，来到昌平城外。
还将他压在城中动弹不得，肆意凌辱大明的百姓。
“他娘的，才三百多人就敢如此嚣张！”一直闷在旁边的疯驴子突然脸色涨红，大骂道，“宣府的官军是吃屎吃迷了眼不成，被这三百来人，打成这鸟模样。”
左梦庚也同意疯驴子的说法，当下决定主动出击。
他敛眉凝神，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说道：“再派二十余名斥候前去探测建奴踪迹，待确认情报无误后，大军开拔出城。”
说着，左梦庚又拿出书信给皇帝写了一封书信。
“臣左梦庚拜上，今建奴肆虐州府，荼毒百姓，臣久食朝廷俸禄，却独坐城中，深感惶恐不安。故特向陛下请旨，伏望陛下准臣开城迎敌，扬我大明国威。”
写完，他还咬破手指，按下一个大大的血印。
做完这一切，左梦庚招手叫来一名黑靴小校，吩咐道：“去，将这封书信与那战报一起发出去，务必快些送到皇上哪儿去。”
小校领诺而出，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侧的赵奎勇瞧见左梦庚真有出城搦战的意思，脑袋一转，当下请命道：“小的不才，对这周围还算熟悉，出城探查的事情，还望将军能交给小的。”
“你？”左梦庚上下打量了赵奎勇，见他风尘仆仆，满脸疲惫，于是摆手回绝道，“不行，你已是疲倦之人，再去恐有危险。”
“那我跟着他们出去也行。”赵奎勇仍不死心。
“那好吧，你带着手下兄弟休整一日，再出城去。”
“多谢将军成全。”
“...”
一日后，乾清宫。
作为大明皇帝的寝宫，宫内画栋绕梁极尽藻饰，大小家具上至木雕金饰画屏帷幕，下直桌椅板凳茶杯器皿，无一不是精品。
两边的墙壁上，大明历代的帝王的手书高高悬挂，将墙壁填得满满当当。
整座宫殿内还缀有百余盏宫灯，一到晚上，百余盏宫灯一齐闪烁，将整个大殿映照得宛如白昼，熠熠生辉。
这日刚过了傍晚时分，崇祯用过晚膳后，进入乾清宫，然后领着王承恩就来到西暖阁坐定。
这是皇帝阅读奏折，批示公文的办公地点。
紫色檀香木桌上，早已摆好七八封未拆封的信件。
崇祯看着这些信件，眉头蹙成一个大疙瘩。
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好消息了，往日里来的信件不是战败，就是地方官员叫苦请求减免赋税，亦或者催促军饷。
但那又什么办法，他不也得硬着头皮看么。
崇祯深吸口气，拿起一封盖有通政司的关防火印的奏折，小心打开。
粗略一扫。
“臣兵部侍郎杨嗣昌拜上：建奴来势汹汹，肆略州府，本该加天威以灭之。然建奴塞外蛮夷乃癣疥之疾，国内流寇方才是大明心腹之患。”
“臣窃闻"攘外必先安内"，还望陛下早与建奴和议，集结兵马，扫灭国内流寇，然后整顿边防重振河山！”
崇祯看罢，深吸口气，将纸筏揉成一团，之后再度将其缓缓伸展开来。
淡淡地说道：“将杨嗣昌的奏折，发回内阁票拟。”
听话听音。
一旁的王承恩虽然没瞧见信上内容，但从皇帝的话语中，他听出摇摆不定，于是动作愈发小心。
“王承恩，你说说朕该不该与建奴议和？”看着缩到一团的王承恩，崇祯突然开口问他。
“奴婢才疏学浅，此等军国大事怕是不敢妄加议论。”王承恩尖细着嗓子答道。
“朕问你，你就说！”
“是。”王承恩恭敬应下，沉默数秒，才开口道，“依照着奴婢看，咱们还是该和建奴议和才好。东南乃是我大明赋税重地，可不能再任由流寇再起势了。”
本来应该被剿灭的高贼，卢象升这一走，竟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这要是再来一次，将东南搅个天翻地覆，那大明可就真完了。
崇祯依旧摇摆不定，他反剪着双手，踱步到彩绘绕梁的窗棂前，凝视窗外的重重宫阙，晚风拂面，他这才觉得心中平静几分。
沉默半晌，崇祯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建奴贪得无厌，不守信用。朕担心哪怕是与建奴议和，他们也不不一定就会遵守盟约。”
王承恩想想也是，随即不再发言，等候皇帝自行决断。
在窗前站了有半个刻，崇祯深吸口气，又返回靠椅前坐定，翻阅奏折。一连看了五六封，都是坏消息，愁得崇祯脸色发青。
他颤抖着手拆开第七封，上边的内容瞬间令他眼前一亮。
一字一句扫完后，他的脸上总算是笑容洋溢，忍不住笑骂道：“好你个左梦庚，区区斩杀五十人，也好意思打搅朕。”
话虽如此，但言语之中却不见半点贬低。
一侧的王承恩瞧见主子高兴，眉目一挑，跪地祝贺道：“恭喜陛下，左将军斩杀五十建奴，那都是因为皇上知人善用，这才有此等功劳。”
“区区五十人，算不得什么。”崇祯摆摆手。
“五十人说明是真啊。”王承恩昏老的眼珠一亮，与有荣焉的说道，“这若是左将军说斩杀千余，那可能是谎报，但若斩杀五十人。”
“应当不是谎报。”
“而且，这还只是斩杀，还有打伤的呢。这么算下来，至少也打了好几百的建奴。”
王承恩一通分析，头头是道，直让崇祯笑骂他是不是收了左梦庚的好处。
“哎哟，万岁爷，奴婢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您若是不喜欢，奴婢以后不说了就是。”王成恩说着，挥动手掌抽向自己的面颊。
“行了，行了。”崇祯摆摆手打断王承恩，郑重说道，“有功就要赏，先他记下这一功，等战后核查无误后，再行封赏。”
说完，他又翻看起了最后一封奏折。
看毕，崇祯头冒热汗，前胸和后背黏糊糊的，几乎将明黄色的龙袍沾在皮肉之上。
他抚掌大笑半晌，眼角泪花闪烁，忍不住感叹道：“满朝文武自称熟读兵书，到头来，竟还不如一名少年来得有气魄。”
“依奏允行！”
崇祯拿起笔杆子，在奏折上批下四个大字。
紧接着，奏折以极快的速度，再次交付到左梦庚的手中，其中还有一封崇祯皇帝勉励的书信。
书略日：“朕自践位以来，夙夜不眠，殚精竭虑，然国事却愈发糜烂。朕自知非亡国之君，然事事皆有亡国之像。卿虽年少，然深谙战阵，望卿全力以赴，御敌于国门之外，安民于国土之内。
卿不负朕，朕亦绝不负卿！”
洋洋洒洒，若不是左梦庚知晓崇祯的为人，差点就要感动到哭。
这小子，就是一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儿的主。凡是为他死心塌地卖命的，就没一个最后落到一个好下场。
看来，得赶快离开京城这泥潭才行。
左梦庚想着，屋外的疯驴子穿着铠甲迈步走了进来，他恭敬地看着左梦庚，抱拳道：“将军，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出发吧。”左梦庚整衣佩剑，慨然而出。
...
昌平城外的旷野上，烈日高悬，光秃秃的土地被嗮成了黄褐色。
地面上，依稀可见几具衣不蔽体，血肉模糊的尸体。
因为正值夏日，尸体腐烂得极快，黄水流淌，蛆虫密布，臭味顺着热浪飘荡数十里。
天空中的秃鹫见到，顿时两眼放光，一个俯冲掠至尸体。
张开利爪尖牙，大块朵颐起来。
倏地，几道黑色箭羽自远处射来，警惕的秃鹫扑棱翅膀，盘旋着高高跃起。
紧接着，土坡后出现千余手持刀兵，全副武装的军士。队列最前，左梦庚满脸厌恶地看了眼食人秃鹫，心中泛起一丝悲戚。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北地的百姓遭受建奴肆虐，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江南却还依旧歌舞升平，一片祥和。
每当想起两者巨大的差距，左梦庚心情就变得沉重起来。
尤其是江南的士绅还想着剥削百姓，只顾自己享乐。
更有高调者宣称：“打仗是北方的事情，关他们南方何事。”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左梦庚当时就怒火中烧，忍不住反驳一句：中国是北方人的，可也是南方人的。
既然你地处南方，没法出力，那就出钱好了。
结果士绅抠搜得很，不肯出钱也不肯出力，坐视着北方沦陷。
等到他们回过味来，大清的铁骑已经到了江南，他们想反抗，手无半分气力，哪里反抗得过来。
就在左梦庚愣神之时，远处忽然扬起一阵尘土，赵奎勇领着十余骑，满脸兴奋地折返回来。
见到左梦庚，他赶忙滚鞍下马，跪地抱拳道：“禀报将军，小的在前方三十里地的村落内，发现建奴踪迹。”
“一共有多少人？”
“八九十，还带着不少妇孺。”
听到前面建奴规模不小，左梦庚眉目一拧，立刻命令道：“疯驴子随我我带骑兵先行，郭老四押住步军轻装简行，务必在两个时辰之内，赶到指定地点。”
说罢，左梦庚双腿一夹马腹，“嗖”一下窜了出去。
身后四百余骑兵，猛然窜动，震得大地一颤，滚滚烟尘飘向高空。经过接近一年多的发展，左梦庚麾下的骑兵已有五百之数。
除却用作斥候与传递信息的战马之外，真正落到他手中指挥的还有四百余。
四百打八九十，他还是颇有自信的。
而且，他麾下骑兵个个都着了棉布甲，硬碰上建奴主力，也是丝毫不觑。
步军稍微逊色，但经过两年的大鱼大肉，再加上平日死命训练，不说别的，他们的脚力肯定能够保证。
两个时辰跑个三十里，并不算什么难事。
左梦庚飞驰了十余里路过后，便命人放下速度，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往前行进着。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行人来到一处丘陵之侧。
站立在丘陵上，左梦庚清楚的看见，一条血红的溪流自西北朝东南蜿蜒盘旋，在溪流的中间段，高低不同的平房，犹如木藤结瓜错落其中。
村落内，人头攒动，蓄留着金钱鼠辫子的建奴，昂着脑袋，气焰灼人地来回走动。
他们个个面容凶狠，目光不时在拥堵在一团的大明妇人身上扫动。
每一次扫动，都会有几名容貌姣好的妇人，哭喊着被拉出队列。
左梦庚看得热血上涌，气满胸襟，沉声喝道：“原地休整，等建奴做饭再开始行动，此战不要俘虏！”
听到将军口中的森然杀机，疯驴子等人脸上怒气窜动，眼神阴寒、握住钢刀的力气都大上几分。
沉默着在马下等候一段时间，寥寥炊烟升起。
左梦庚翻身上马，冷冷说道：“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