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常前辈是否愿与晚辈走一趟长右宫?”易乔问道。
常玖没想到这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年轻人居然要去闯别人避之不及的闯龙潭虎穴。但宗主的交代是无论他要做什么,都全力助他。
于是他点点头。
此言一出,阿荣便极力反对:“公子,要去灭了长右宫,我带人去便是了,你又何必以身犯险?”
袁书与曹嵩平也连声反对。
易乔想去长右宫,主要是想要确认长右宫和乌谢尔是否有关系。
令首们曾经与长右宫交过几次手,一旦他们出现在那里恐怕便会有防范。阿荣武功虽不错,但心思不够细密,所以他认为自己必须亲自去一趟。
袁书和曹嵩平对常玖的居心始终有所怀疑,毕竟他已经是劣迹斑斑,让常玖陪同易乔前往,无疑是猛虎旁伺,他和长右宫还指不定谁更危险。
易乔知道师叔伯的顾虑,但自从神秘人帮他们解了潘达婚宴之围,易乔已然把这个人当做他的“影子朋友”,颇为信任。
叫上常玖,主要也是想看看能不能通过他见上神秘人一面。
长右宫。
易乔一直以为长右宫应该在某座深山里,却不知居然是在一个湖心岛上。
常玖找来船夫,正要上船,却被易乔拦下了。
易乔低声道:“前辈,这湖心岛是长右宫所在,怎么会有普通船家渡船?”
“你也忒小心了,任他是谁,还能把这船掀翻了不成?”常玖是艺高人胆大,丝毫不以为意。
易乔不好驳他的面子,只好乖乖地和阿荣跟着他上了船。
常玖的话果然是说早了,船划出二十余丈远,船底便开始渗水。
阿荣眼尖先发现了,待转头喊船夫,船夫却“噗通”一声跳进了湖里。
“好言相劝三位,现在把船划回岸边还来得及,若是继续前行,便要船毁人亡了。”船夫喊道。
阿荣正待飞身去捉他上来,却只见他一头扎进水里,没了踪迹。
常玖忍不住夸赞道:“好水性!”
阿荣看着船底的水慢慢开始渗上来,没好气地道:“前辈,莫顾着夸人,我们不会凫水,如何是好?”
“长右宫距此不过百丈,昔日达摩祖师一苇渡江,我等虽无此等功力,但凭借内力划船,速度便可是常人数倍,船沉之前必可登岛。”
常玖言罢,一把抄起两侧船桨,用内力一划,船像箭一般飞飞快前进,顿时离岛近了几尺。
于是他接着又凭着内力一下一下地划着,眼看着船还有十丈之遥,船舱里的水已经没过脚背,整个船开始下沉,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常玖看见船头有绑船用的缆绳,他大吼一声,将手中的船桨依次飞出,湖面之上顿时多了两块“落脚之地”。
常玖抓起缆绳,凌波踏水,飞身跃向三丈开外第一块船桨,稳稳地站住了,竟也硬生生地将连同船拖近了。
接着他再如法炮制,又凭着一口真气飞身跃向第二块船桨,此时船已半沉,可想而知有多重,幸而这缆绳粗壮,又是顺水而行,船倒还在常玖的用力拖行下继续又向前移动了一段。
最后常玖拼尽全力快将船拽到岸边时,易乔和阿荣人已半淹在水里。
阿荣脚向船沿借力,一跃而起,连同易乔一起飞身带到了岸边。
再回过头来看,整个小船都已经沉没。
常玖将手中缆绳一扔,松了一口气。看来这趟他也是费了老鼻子劲了。
阿荣空有一身武艺,差点就葬身鱼腹,他想想都有些后怕。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易乔惊魂甫定,在西朔的那些历练都没让他觉得如此无助。
两人正在狼狈地整理衣服鞋袜,便听见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传来。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一个满脸深棕色络腮胡子的大汉带着几个手持刀剑的男子从岛中的树林里走了出来。
易乔打眼一看,这个络腮大汉并未出现在潘达的婚宴中。
常玖恶名在外,本来就不惧长右宫,所以他是大摇大摆地来。
而易乔与阿荣为了方便打探,两人都易了容,假扮常玖新收的徒弟。
“司徒镛在不在?”常玖说话也是毫不客气。
络腮大汉脸色变了变,冷冷地道:“不巧,宫主有事外出,在下长右宫二当家周牧,不知常前辈有何贵干?”
“原来你认得老夫,那便省事了。”
常玖上下打量了一下周牧,道:“听闻长右宫有好吃的河豚,此时正是季节,老夫正好来尝一尝鲜。”
吃河豚这个借口,常玖这种性情的人想必是想不出来的,易乔估计又是那个神秘人的主意。
易乔甚至怀疑这个神秘人也会在某个时候,以某种方式,来到这岛上,静静地看着他们做的这一切。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点不寒而栗,神秘人到底是何打算,他心里越来越没底了。
“前辈既然开口,我等断无拒绝的道理,如此便请前辈移步前往正厅稍坐,我去命人安排。”
周牧知道敢主动登门来长右宫的,多半都是来者不善,可是司徒镛不在,他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先招待着,一边连忙派人去给宫主传信。
前朝左思曾写《吴都赋》,赋中有云:“王鲔鯸鲐,鮣龟鱕?。”鯸鲐便指的是河豚。《山海经·北山经》记载此鱼“食之杀人。”可见这鱼是天下美味,也是天下奇毒。
易乔没想到长右宫居然也以河豚闻名。
“前辈稍候,我失陪一阵。”到了正厅,周牧便留下常玖三人,独自离去。
长右宫的正厅异常大,左右两旁各六根铜柱,铜柱上还刻了字。
这便是著名的“十二铜柱规”,即长右宫的帮规。
“好重的杀气!”常玖哼哼两声道。
对于杀气这种东西,易乔不会武功,所以是没有感觉的。但是他天生敏感,能感觉到一些别人感觉不到的异样,就像他能感觉到那个神秘人的存在一样。
他看着空荡荡的大厅,似乎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前辈,待会我们真的要吃河豚吗?”
阿荣既紧张又兴奋,想尝尝这天下美味,又担心会中毒。
“他们只要在处理河豚内脏的时候“稍微不小心”,不待动手,我们都要命丧黄泉了,你还敢吃?”
“那你又……”阿荣说了半截的话被常玖一瞪,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这些柱子似乎有古怪。”易乔绕着铜柱仔细看了看。
常玖凑前近看,铜柱上的字与字之间,都有等宽的方形色块:
“第□九□规□叛□门□者□必□施□大□惩□小□戒□刑□”
色块和铜柱颜色几乎无差,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阿荣也凑到自己身旁的铜柱看,也是一样的布局。
这些铜柱除了字不同,其他外观都一样。
易乔对机关暗器研究不多,但常玖示意他站在正厅中间,他忽然就明白了:如果方形色块里藏的是短箭,只要在这两排铜柱之间,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短箭总能射到,非死即伤。
难怪常玖说杀气重。
“前辈久等了,新鲜的河豚讲究一白二皮三汤四肉,请动筷尝尝。”
周牧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
碗里居然只有一条河豚,看来没打算给易乔和阿荣准备。
易乔肚子里暗笑:阿荣还在犹豫要不要吃,现在看来想吃还轮不上呢。
常玖倒是骑虎难下了,他本来只是找个借口进来看看情况,没想到周牧张罗得这么快,如今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前辈莫非是怕了?”周牧的眼神里充满揶揄。
常玖哪里受得了他一激,端起碗便稀里哗啦吃了起来。
吃完才觉得味道极为鲜美,后悔没有细细品味。
阿荣在旁边看得直咂嘴。
“好吃!再来一碗!”常玖倒是不客气。
“前辈见谅,海豚是稀罕物,长右宫也不常有,这还是我们招待贵客才拿出来。”
“小气!”常玖拂袖佯怒。
周牧本来看常玖这么张狂便是一肚子气。
若按他的想法,就根本不想招呼这种杀人疯子,不过是怕司徒镛和他有什么渊源,所以不敢轻易得罪。
他强忍怒火赔笑,本想打发他离开便万事大吉了,岂料常玖道:
“既然司徒镛不在,老夫便勉为其难在这里住上几日。老夫饮食起居也不讲究,每顿有酒有肉,床干净软和,每日热汤沐浴,别的也便不为难你们了。”
易乔想起常玖在窑底山那个被发佯狂的样子。即使现在也是一身粗布麻衣,首如飞蓬。如今居然要求每日热汤沐浴,分明是在故意刁难周牧。
周牧也看出常玖在故意找茬,他眉目间已现杀机。
但“疯人杀”常玖的武功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单打独斗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若与众弟子一拥而上又太掉价。
所以他想了想,再次忍下了。
“前辈若想留宿,长右宫定是蓬荜生辉。无奈此地乃是荒岛,日用供应一概短缺,只怕招待不周,徒惹前辈不悦。不若前辈先往别处云游一番,待司徒宫主回来,晚辈便立刻向他禀报,请他前去与前辈相见。”
周牧这番推辞倒也算客套,寻常人听了也闻弦知意,识趣离开,偏偏常玖不买账,道:
“老夫左右无事,便铁心要在此等候,岛上有何物什短缺的,直接唤人去采买便是。长右宫这些年搜刮潘达的钱财恐怕已经堆成金山银山了,难不成是老夫不配享用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