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师叔,辛苦了。”
易乔将刘希音引至房中,关上房门,神情焦虑万分,距离尹九郎失踪已经快两个月了,时间越久,获救的希望越低。
“乔儿,你是如何牵扯上隐门的?”
“此事说来话长,请容我日后详禀。事关伶仃索命和尹九郎,兹事体大。当务之急,我是想问师叔可知如何联络隐门中人?”
刘希音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要联络的是隐客?香主?堂主?还是宗主?”
易乔听他这么问,便知道刘希音肯定了解隐门,而且了解得比自己想象中的多,他忙道:“最好是宗主,不行就堂主。”
司马羡娘说过隐门规矩:一宗三堂百香主,各人掌管生死薄。
每个堂主手下有一百个香主,每个香主手中掌管着一百个隐客身份。
而三位堂主只掌管着这一百个香主的身份,隐宗只掌管三位堂主的身份。
也就是堂主不知道隐客身份,隐客之间也互相不认识,除非任务需要配合或者对方是自己监督的对象,否则即使擦肩而过,也不知对方是自己的同伴。
这样的设计能最大程度地保护整个隐门的组织,谁也不能完全知道所有人。
但是堂主和香主的人选必定是慎之又慎的,不仅能力出众,更要忠于宗主。
只是司马羡娘不知道的是:宗主之上,尚有皇帝。
“只有堂主可以找宗主。我只能试着帮你找堂主。”
易乔听刘希音这么一说,便猜到以前刘希音可能是某位香主,因为只有香主可以找堂主。
但他又是如何脱离隐门,成为楚剑山庄的四大令首之一的,便不得而知了。
刘希音从来没有提过这段往事,想必是非常不堪回首。
易乔无心戳长辈伤疤,满心歉意。
过了三天,刘希音终于带来了好消息,他联系上了探查堂堂主曾寒云。
根据隐门规矩,易乔和刘希音蒙上了眼睛,被人七拐八绕带到了一个密室里。
易乔眼前所见之人,乃是一个躺在榻上老翁,头发和胡须已经稀疏,所剩无几,皮肤又薄又皱,似乎血管就要崩裂出来。
因为尹九郎和司马羡娘都很年轻,易乔没想到这个探查堂的堂主竟然已经到了耄耋之年。
“陈获,原来你竟然堂而皇之易容成楚剑山庄的刘希音,难怪我们一直找不到你。你既已逃出生天,为何又自投罗网?”
曾寒云老态毕露,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古人云: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我苟活了二十多年,如今是时候了。”
原来刘希音本名陈获,正是曾寒云手下的一名香主。
“一入隐门,非死不出。规矩你可还记得?”
“今日前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但我家公子所问之事,还请堂主见赐。”
“你是隐门这百年来唯一成功出逃多年且不被识破的香主,既然你主动回来拿性命相换,这个面子我自然是要给你的。要问什么便问吧!”
易乔没想到想找堂主竟要用刘希音性命来交换,他本来已经成功逃脱,却为了自己要追查线索又主动回来了。
早知如此,他断然不会向他求救。
事到如今,已经骑虎难下了。
“我想知道尹九郎的下落。”
曾寒云叹了一口气,道:“非是我不想告知,不瞒你说,我们也找不到他。”
刘希音虽不知道尹九郎的真实身份,但若探查堂启用秘踪录都追查不到,那便再难追查了。
他知道为什么易乔要找他求救了,尹九郎必然是遇到非常难缠的对手。
“会不会在宫里?”易乔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
曾寒云费力地摇摇头,道:“皇上也在找他。”
在曾寒云眼里,刘希音和易乔都已必死无疑,他并不怕泄露尹九郎的身份。
查不到尹九郎的消息,还白白暴露了刘希音。
易乔顿时心情跌入了谷底。
经历了这么多的伤心绝望,他以为自己可以很坚强了,但每一次都只是假装坚强。
“既然查不出,便不能做数。我刘师叔的性命不能用来做交换。”易乔道。
“小子,从他选择叛逃隐门那刻起,就应该知道一旦暴露便再无生还的可能。这和查看秘踪录可没关系。不过看在你们快死的份上,我破例可以给你再查一件事,好让你们死得瞑目。”
“叛离隐门的是我,和他何干!你若要与整个钜园为敌,也得掂量掂量份量!”
刘希音听到曾寒云连易乔也要杀,顿时急红了眼。
“我要杀他倒是和你无关。只因他已经知道了宗主的真实身份,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了。”
“宗主?你是说尹九郎是宗主?”
刘希音看了一眼曾寒云,又看着易乔,想求证此事。
易乔点点头。
刘希音虽然和尹九郎打过一些交道,但从他的行事作风,很难和隐门宗主联系在一起。
他本来有一肚子的疑问想问,但想到自己已是风中之烛,命在朝夕,多问无益,到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
易乔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却在想:不妨帮影儿问问卫宁的消息,也好了了她一桩心事?
于是易乔便问:“那玲珑娘子卫宁的消息,可否告知?”
“当年她差点被剚刃帮灭口了,是宗主救了她,现在一直在凤仰山庄。”
在曾寒云眼里,眼前的两个人已经是死人了,他们想知道的秘密都不算是秘密了。
听到卫宁没死,易乔大喜过望。原来卫宁是尹九郎所救,却为何要对他们隐瞒此事?
“好了,你想知道的消息我已经告诉你了,你们是想我动手,还是自行了断?”
易乔不慌不忙地道:“你不能杀我们。”
曾寒云大怒,还没看清他是怎么起身的,却已经来到易乔面前。
刚才的老态龙钟荡然无存,这矫健的身手完全像一头灵活的豹子。
易乔终于知道尹九郎的武功为什么这么高了,这隐门里高手如云,能坐上这个位置,估计除了天赋之外,不知身边有多少高手做师父,还要多少日夜苦练才能成就。
曾寒云掐着易乔的脖子,像要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刘希音想出手去救,却不敢动弹,生怕伤到了易乔。
易乔从怀里掏出了半块睚眦龙符,递到曾寒云眼前。
这睚眦龙符正是费正声手中的右边那半块。
易乔自从怀疑尹九郎是被皇帝囚禁之后,一直随时带着,想着紧要关头或许可以用上。
曾寒云是隐门的堂主,也是负责每年考核天英卫的人。
他自然认得睚眦龙符,也是慢慢松开了手。
隐门终究是听命于皇帝的,皇帝都要赦免的人,他自然不好动手。
“你为何会有此物?”
“这你不用管,按照当年的约定:只认信物不认人,手持龙符者可以免死。”
曾寒云接过睚眦龙符,盯着易乔看了一眼,道:“如此,我放你走。”
易乔拉起刘希音就想走。
曾寒云冷笑一声,道:“半块龙符只能救一个人,你可以走,他必须留下。”
易乔顿时心如死灰:父亲的好兄弟已经四去其二,如果刘希音为了帮自己追查线索,白白送了性命,九泉之下,自己有何面目对父亲?
“可否看在尹九郎的面子上,请堂主手下留情,容我几日,我必定再拿一块龙符来换刘师叔。”
易乔低声下气地哀求,为了刘希音的性命,让他下跪磕头又算得了什么。
“你当我这是市井买卖还可以讨价还价么?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要走赶紧滚,不走就留下来一块受死!”
曾寒云勃然大怒。
刘希音自知到了这里绝无生还可能,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摸了一下易乔的头,道:“二十多年前我曾身负重伤,被你爹和几位叔伯相救。我们意气相投,他们的侠义之心让我心生敬佩。你莫师叔帮我削骨磨皮,改头换面,才成功逃离隐门。偷生了这么多年,我是赚到了,你不必介怀。”
削骨磨皮,这是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刘希音好不容易成为人人景仰的大侠“君子兰”,现在却为了自己要受隐门惩戒,易乔强忍泪水,给刘希音磕头道别。
或许,慷慨赴死更容易,反而是活下来的人前路更难行。
刘希音双手扶起易乔的时候,易乔用左手用力握了一下刘希音扶他的右手,这是他毫芒细雨针的暗器的地方,易乔给刘希音使了一个眼色。这么多年的默契,刘希音知道易乔的意思是让他配合自己使用暗器,杀了曾寒云。
刘希音微微一笑,却扣动了易乔的暗器机关,将毫芒细雨针射向了自己。
“乔儿,能死在你手上,是我最好的结局了。”刘希音不愿易乔再为自己冒这个险,万一失败,他们都断无生机。
易乔猝不及防,却已无力回天。他忍不住大喊了一声:“不!”
顿时泪如雨下。
这几年,他身边已经失去太多人了。
易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觉得身子完全被掏空。
曾寒云怕刘希音是假死,又在他胸前补了一掌,这才答应易乔将刘希音的尸首还给他。
阿荣等人看见易乔背着刘希音的尸首一步步挪回来,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易乔看到阿荣,胸中压抑的一口鲜血忍不住喷了出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