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攸悠也会晚些回家。
攸郁独自坐在客厅,沉声道:“能出来吗,有事。”
一片静默。
“你在吗?”
一旁的椅子抗议似的自己震动起来,吓到了他,但还是不见少女踪影。
半晌,攸郁终于妥协,他面色尴尬地说道:“妹…妹妹?”
白裙少女应声而现,从椅子后边搂住他,嬉笑道:“攸郁哥哥!”
这种亲昵感让人不适,攸郁若是没有攸悠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妹妹,当下可能会好受一点。
说起来,攸悠小时候倒是和白裙少女有几分相似,可可爱爱,整天傻乐呵地跟在自己这个哥哥身后厮混。
“哥哥,叫我有什么事啊?”她用大眼睛盯着他。
攸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还以为你会一直现形……这几次都是我叫了你才出现的。”
她理所当然地说:“当然啦。哥哥你想啊,要是你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我飘到对方头顶上,你肯定会因为吃惊做出令人误解的奇怪举动吧?那不就打扰到你们了吗?”
他闻言点头,心里却吐槽了一句那你不要飘到别人头顶不就行了,他又问:“只有我能看到你吗?”
“嗯。”
“为什么?”
“不知道。”
攸郁思考着,唐突解释道:“叫你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想问几个问题。”
白裙少女不知何时浮起到他上方,像个白色的风筝,她拍着胸脯表态:“妹妹我知无不言。”
“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在发问。
“你能干预现实,比如刚刚那个椅子……”
“没错。但是我的影响其实到头来很无关紧要。”
“嗯…你之前,我能“看到”你之前,有没有做过干预现实的事情?做过的话,再“无关紧要”我也应该能察觉到,就像刚才一样。”
少女说:“做过哦。不过哥哥你也确实一直没察觉到,挺怪的。”
“这样啊。”攸郁作出猜测,可能是只有观测到她的人,才能观测到她对这个世界施加的影响。自己之前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所以察觉不到身边的变化。
那么,早上货车失衡,离自己边上那女生距离只差毫厘,她却稳如泰山一动不动,不是因为冷静也不是因为吓傻了,而是她根本没“观测”到这事的发生。货车司机也若无其事的继续驾驶,可能在他的意识里,也无事发生。
然后正如少女所说,货车不会真的撞击到他们俩……最后其实一切都“无关紧要”。
他紧接着确认道:“真的只有我能看到你?只有我能和你交流?”
“对啊。“
攸郁习惯性地咬了咬下嘴唇,心中给出推论:白裙少女对于现实的影响只有自己能切实观察到,换句话说,她能干预到的只有自己。
但那种干预受限于某些“规则”,不会造成实质的影响。也就是说,自己下定决心无视少女的话,她就相当于……相当于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攸郁想起一句词“可怜,人生只似风前絮,悲也零星,欢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人是如此,她岂不是连残柳飘絮都不如。
不愧是读书人,善感愁亦多,最爱擅自同情别人。他摇摇头,这算是半个职业病了,以后得注意。
攸郁抬头看向一脸无忧无虑的少女。回想起初见时那双死寂的眸子,身死先不论,当时一定心死。
“那个……”
“什么事,哥哥?”
还要继续问吗?说实话疑虑还有不少。
但,若是白裙少女目前为止全部在撒谎,那再问也是无用;若她至今一直如实相告,那其实,也没有再探究下去的必要了。
不知为何他对她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攸郁猛然起身,少女被吓到,惊呼一声飘然落下。她挂在他身上,眯眼笑问:“怎么啦?”
攸郁面无表情,说道:“困了,睡觉去。”
说罢,他轻轻将少女挪开,径直回房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累了一天。稿子也好,学习也好,且放一放。
……
夕阳的余韵彻底消散,夜幕降临。
无梦,睡得很沉,短短两个小时给攸郁补充了许多能量。他自然而然地醒了,没有急着睁眼,闭目感受着睡眠带来的松弛感。
“嗯?”
胳膊痒痒的,他偏头看去,光溜溜的手臂,没有接触任何东西。
攸郁于是伸手去挠,结果被一个软软的东西阻挡住。明明空无一物?
他叹了口气:“妹妹?”
白裙少女显出身形,她的头靠在攸郁手臂,看来头发是“痒痒”的罪魁祸首。
攸郁将手从她的脸颊上拿开,说:“你怎么在这?”
少女不明所以:“我一直是睡在这里的嘛。三年里至少有半年。”
这么一来,反而是攸郁莫名其妙?
他目光呆呆看着天花板,事到如今都分不清什么事情是正常的,又该对什么事情感到奇怪了。
敲门声响起,“攸郁你在房间?”是攸悠,“我进来了。”
“嗯。”他习惯性应了一声。
……
攸郁瞳孔猛然收缩,不对不对不对!自己可是正和一个小女孩躺在床上,还贴得那么近!
这要是被人看到肯定要报警了吧?攸悠一定会用看垃圾的眼神看自己,用最冷漠的表情和最恶毒的话语批判自己的人格,然后大义灭亲!
攸郁冷汗直流,大声道:“等下!攸悠你先等一下!”
可惜已经迟了,一脸疲惫的攸悠推门而入。她看着靠在床上的亲哥哥,眼神逐渐冷淡。
“我的人生完了。”攸郁绝望。
攸悠长叹一口气,冷冰冰开口说:“穿着校服睡觉……你能不能爱干净一点?”
嗯?他眨眨眼,突然意识到什么,放松下来。说道:“没关系,我很干净,所以校服也很干净。”
“啧。”攸悠咋舌,不耐烦地说,“快去洗澡,等下有件事跟你说。”说罢带上门离开。
……
白裙少女打了个哈欠,躺在那拿头蹭了蹭攸郁,看起来惬意至极,完全没察觉自己行为的不妥之处。
这次幸好,攸悠看不到这家伙,逃过一劫。不过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心脏受不了。
攸郁对她说:“爱神也需要睡觉。”
少女哼哼几声,伸了个懒腰,慵懒回答:“不需要但是想做。”
接下来怎么办,让她不要做了,还是让她和自己保持距离?看着那张脸总感觉说不出口。
“我去洗澡。”攸郁决定暂时搁置这事,他提醒道,“这次你可千万别跟着我。”
白裙少女乖巧点头。
待攸郁离开后,她吐了吐舌头,“都看过那么多次了,又不差这一回。”
……
洗完澡,兄妹二人相对而坐。白裙少女在攸悠身后作着鬼脸。
攸郁尽量无视那个半途多出的幽灵妹妹,对亲妹妹一本正经地说:“正好我也有事问你。”
攸悠抢先一步:“我先说。”
“行。”
“明天晚上我不回来了。”
“啊?”
“明天晚上我不在家过夜。”
攸郁试探问道:“那你去哪过夜?”
“同学家。”
“男的女的?”
攸悠漫不经心说道:“和你没关系吧?”
“男的?”
攸悠认真地说:“猜对了。”
“那不行。”攸郁光速断言。
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这不像是自家妹妹会说的话……她莫非真有男朋友了?那也不能夜不归宿吧,还是说最近的年轻人都这么猴急?
“我可没有征求老哥的意见,这是通知,是已经决定的事情。”
“我说了不行。”
“哼?独裁?明明是平等的兄妹关系?”攸悠没有顺从的意思,“我要去哪里、干什么、什么时候去,都和老哥你没关系吧。”
“怎么会没关系?”
“哦?你说说看有什么关系?”
“我是你亲哥。”
“所以呢?”
“……”他一时语噎。
无计可施的攸郁终于使出了最让人不耻的一招,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那我就告诉你爸,让他代替我告诉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攸悠嗤笑:“都是高中生了还打小报告,幼不幼稚啊。”
她挑衅道:“话说在前头,可别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你想告诉谁就告诉谁,爸妈在国外,总不能马上飞回来吧。”
……
此时,某个国家的某个城市的某个旅馆里。一对夫妻正要“增进感情”,电话却不和时宜的响了起来。
“谁?”女声有些不满地问道。
男人磨蹭着拿过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笑骂道:“是攸郁那臭小子。”
“他怎么舍得打电话过来?”女声有些意外,语气中也有高兴,她提醒男人,“开免提。”
刚接通,夫妻俩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见电话里传来儿子带有怒意的声音“现在马上飞回来,你们的女儿大概要跟别人跑了。”
攸郁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说出这句经常出现于二流电视剧里的台词。
……
此夜月色很美。攸郁心情很差。
……
如果要说当下是什么情况。
简而言之就是,攸悠和那对夫妻在放声大笑,笑到肚子疼那种;白裙少女则在安慰着对人类充满不信任感的攸郁。
如果要问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就从自称爱神的少女的视角来解释吧。
白裙少女如是说道:
“嗯,我也不是很清楚啦。就是,攸郁哥哥难得生气,愤怒的他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我不经意的瞟了一眼,真的是不经意哦。这时候哥哥的另一个妹妹攸悠捂着嘴,好像在忍耐什么。”
“哥哥说出那句“现在马上飞回来。不然你们的女儿要跟别人跑了”之后,攸悠就憋不住了,笑得很大声。”
“然后?然后啊,嗯……我也不知道他们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总之攸郁哥哥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
“最后呢。哥哥躲到房间去了,我也跟了过去。”
大体上就是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