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傅敬廷负伤昏厥,被陈平安带回王府,直至深夜方才醒来。初时脑子混沌,不知身在何方,只记得昏厥之前看到有一粉衣少女仗剑相助,之后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微一用力,挣扎着起身,却是惊醒了伏在床边的陈平安。陈平安见傅敬廷醒来,心下一喜,赶紧扶住傅敬廷坐好,说道:“看来那姑娘的药果真有效,世子这便醒了!世子可还有哪里不适?”
傅敬廷默默运转真气,只觉先前姚常那如跗骨之蛆的阴寒真气已被拔除干净,如今只是伤愈之后的虚弱。于是傅敬廷摇摇头,表示无事,随即问道:“今日那姑娘是谁,为何在那儿,可曾问明白?”
陈平安挠挠头,语带无奈地说道:“属下倒是想问,奈何未及问出口,那姑娘便被长辈叫走了。”看傅敬廷瞪了过来,旋即又补充道:“下次若是再遇到,属下定是能认出来的!”
傅敬廷闻言,只得没好气地说道:“那便下次罢!今日找着的东西呢?”说着,便已伸出手来。
陈平安一边喊着“这呢这呢”,一边自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到傅敬廷手中。
这书信封口已开,显是早已被人查看过的。傅敬廷兀自抽出信纸,借着陈平安小心端来的烛台微光,仔细查看起来。半晌,傅敬廷放下信纸,微微一叹。
陈平安不解,忙问如何,傅敬廷只道:“白忙活一场,不过一封普通的联络书信,并无太多信息。”
陈平安闻言,不由使劲挠了挠头,恨恨道:“诶!那破消息到底是哪里传出来的,害的王府鸡犬不宁的!若是让某找着,定要拧下那人的脑袋当球踢不可!”
傅敬廷却是摇摇头,有些无力地说道:“整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本公子这些日子四下打探,竟半点蛛丝马迹也无。今日好不容易摸到处魔门据点,还是空欢喜一场……”
二人沉默片刻,傅敬廷又问道:“那阴先生处,可有何发现?”
陈平安忙回道:“一切正常,非要说哪里不对,也只是昨日他歇得早了些。”见傅敬廷看来,忙接着道:“属下观察到,那阴先生每日无论手头还有没有事,皆是戌时回房歇息。昨日,他酉时便回房了,而且再没出来过。”
傅敬廷闻言,垂眸不语,半晌无有所得,只得吩咐道:“继续盯着吧。”说罢,自觉精神不济,傅敬廷又复躺下,挥退陈平安自去歇息,便闭目睡去。
陈平安得了吩咐,见世子有无大碍,便也退到外间和衣而眠自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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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王府大多数人都已歇下,只偶有一队侍卫巡逻。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一名黑衣人躲过巡逻侍卫,在墙角下学了声猫叫。片刻之后,两道身影翻身而入,全程竟无半分声响,显是轻功了得之辈,而来人正是郭天佐与青阳真君。
只见那黑衣人紧走两步,单膝跪于郭天佐身前,抱拳道:“弟子拜见宫主!见过青阳真君!”
郭天佐并未多言,只道带路,那黑衣人应喏一声,便引着二人绕过王府卫队,径直来到后院书房门前。此刻书房之中漆黑一片,只隐隐能查知一道呼吸声。郭天佐挥退黑衣人,兀自推门而入,青阳真君紧随其后。
他们却不知,那黑衣人走出不远,便闷哼一声,捂住咽喉倒地不起,抽搐一阵,便再没了声息。此时一道身影自阴影中徐徐走出,将那黑衣人的尸首带走,全程未曾发出丝毫响动。
若云缨在此,定然能认得出杀死黑衣人的正是她五师姐云绮的绝技——袖里飞针!
云绮料理了黑衣人的尸首,转过身便来到一处空置的房中,此时房中阴世师与公孙玉瑶正相对而坐。云绮进来冲二人微微颔首,便径自来到公孙玉瑶身后站定。
公孙玉瑶此时开口道:“那黑衣人既已料理,玄天宫那三十余门人也都收拾了,先生接下来又有何安排?”
阴世师略一沉吟,方才回道:“燕国公定计明日收网,今夜还需楼主生擒那郭天佐与青阳真君当中一人,也好坐实供词。以学生看来,楼主不妨着意对付那青阳真君。此人修为较郭天佐差上一线,且此次所带门人不多,更易对付。”
公孙玉瑶闻言,略一颔首,问道:“既如此,那便算他青阳真君倒霉罢。”说罢,便带着云绮一并离去。
阴世师望着佳人离去的方向,不禁感叹:“不愧是燕国公之女,行事果决,毫不拖泥带水……”说着,便熄了烛火,径自离去。
王府外,一众玉瑶楼弟子早已等候在此,她们衣衫多少都有些凌乱,周身杀气尚未散尽,不难看出刚刚经历了一番战斗。好在有阴世师事先提供的布防消息,这才轻松了许多,未曾有人伤亡。
待公孙玉瑶出来,眼见众人并无损伤,心下却是舒了口气,旋即领着众弟子离去,片刻功夫便已消失在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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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郭天佐二人进到书房,也不点灯,以他们的修为,黑夜并不是障碍。只见书房软塌之上,正躺着一个颇为圆润的身影,正是淮安王。
此刻淮安王只着中衣,双目紧闭,呼吸平稳,似是睡着一般。郭天佐二人相视一笑,青阳真君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拔下瓶塞后,将瓶口与淮安王鼻下微微一晃,随即便收起瓷瓶退到一旁。
少顷,淮安王悠悠转醒,只觉脑中一片混沌,四肢绵软无力,不由微微晃了晃脑袋,方才稍好一些。待看清周围摆设,淮安王却是疑惑自己不在卧室歇息,反而到了书房来。
正疑惑间,身侧传来一声轻笑,淮安王一惊,刚要大呼刺客,便觉身前被人以指力连点几番,竟是发不出声来。
淮安王顿时心中大骇,急忙四顾寻找起来。但见榻前不远立着两道人影,夜色之下,却是看不真切,只能瞧出一人宽袍大袖,双手叉于身前,另一人作道爷装扮。
郭天佐此时呵呵一笑,说道:“王爷无需担忧,我等次此乃是有大事相商。某这便解了王爷的禁制,王爷可莫要惊动了侍卫,万一有个损伤,可就不美了。”说着,便上前一步,并指于淮安王穴道之上轻轻几击。
淮安王闻言,心中稍安,待解了禁制,忙问道:“两位深夜到访,不知是何大事?只要小王能做到的,定不推辞!”
郭天佐二人相视一笑,旋即于榻上坐定,一左一右将淮安王置于中间,使得淮安王又是一阵不安。此时,郭天佐笑呵呵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二人乃是圣门中人,此来正是为救王爷而来!”
“魔门?!”淮安王惊呼出声,旋即又觉不对,忙改口道:“原是圣门大能!不知先生为何说是来救小王?”
二人对“魔门”这个称呼似乎也并不在意,郭天佐拍拍淮安王肩头,惹得淮安王身子一抖,这才幽幽说道:“王爷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皇极玺”一事,可是将王爷推上了风口浪尖,稍有不慎,便要粉身碎骨啊……想王爷一脉世镇东南,累任九卿,功高而德厚,如今有此际遇,岂不心寒?”
淮安王闻言,心念急转,面上却仍是惊惧之色,颤声道:“先生何以教我?”
郭天佐却不答话,兀自双手一拢,便靠在了榻上。淮安王惊疑不定,看向另一侧的青阳真君,青阳真君嘿嘿一笑,说道:“淮安之地,坐镇东南,拥洪泽之险,享漕运之便,兵精而粮足,正是成事之基也。”
淮安王身形一抖,讷讷然说不话来。
青阳真君又道:“王爷一脉镇抚东南已历百年,惹得皇帝忌讳,正欲除而后快,如今又出了“皇极玺”这等祸事,岂非授人以柄?与其坐而待死,不若奋起一击,成则享九五尊位,败亦大可退居海外,不知王爷以为如何?”
淮安王闻言,眼神闪烁,讷讷道:“小王只得三千卫队,不说朝廷大军,便是扬州尚有李牧三万大军在侧,如何应付的了……”
青阳真君看向郭天佐,见其颔首,便又说道:“王爷无需担忧,我圣门当年虽然失败,然底蕴尚在。只消王爷一起,我圣门自会全力相助。”
“不知圣门有多少兵马?”淮安王迟疑道。青阳真君却是嘿嘿一笑,伸出右手,竖起了三根手指。
淮安王见此,犹豫道:“三千?”见对方摇头,又道:“三万?”对方仍是摇头,这才骇然道:“三……三十万?!”
郭天佐与青阳真君俱都一笑,面露得色,郭天佐开口道:“王爷以为如何?”
淮安王此时正为魔门拥兵三十万而惊骇莫名,心念一转,急道:“不知小王需付出什么?”
郭天佐闻言,暗道:还不算蠢!青阳真君却是说道:“王爷也知自先汉“罢黜百家”以来,我圣门备受打压。我等只需王爷成事之后,能教我圣门重见天日!”
淮安王闻言,心下一喜,面上却犹作迟疑之状,半晌方才颤声道:“小王当如何行事?”
见此,郭天佐二人相视一笑,心道成了,当下便与淮安王密议起来。
天边隐现微光之时,两道人影陡然自王府中跃出,正是郭天佐与青阳真君。
眼见四下无人,郭天佐咧嘴一笑,说道:“事成矣!我等还须尽快招呼门人离开此地,而后老夫亲往北方坐镇,牛鼻子你便去知会圣门各道尽往北方会合罢!”
青阳真君亦是满面喜色,闻言连声道好。于是,二人就此别过,自去集结门人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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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青阳真君一路全力施为,不过盏茶功夫便已来到一处偏僻院落,正是青阳门落脚之地。
青阳真君进入院中,呼喊两声,不见弟子出来,心中顿觉不妙,正欲转身离去,却闻四周连声娇叱,一群妙龄女子已是持剑将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院门处,公孙玉瑶携着云绰、云绮二女缓步而来,眸色清冷,周身气势却是凌冽。
青阳真君见此,心中一紧,喝道:“尔等何人?缘何在此?”
云绰上前一步,清叱道:“青阳真君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青阳真君心知今日恐难善了,当即凝聚真气,舞动手中浮尘便向云绰攻来。云绰怡然不惧,一声清喝,长剑出鞘,便迎上前去。
莫看浮尘平日里轻飘飘的,此时附着真气舞动起来,却是坚韧无比。此时在青阳真君手中施展开来,或缠或扫,或劈或撩,端地柔中带刚。
云绰剑法虽同是师承公孙玉瑶,却是与云绮不同,若说云绮是灵动飘逸以巧取胜,云绰便是大开大合以力破敌。
这二人战在一处,一时间,场中真气激荡,烟尘四起,身形辗转之间,竟叫人瞧不真切。
公孙玉瑶凤目紧盯场中,周身真气鼓动,随时准备下场。云绰亦是紧握长剑,暗暗运转真气,以便随时施展她那袖里飞针绝技。
只见场中云绰凌空踢出一脚,迫得青阳真君浮尘打横格挡。云绰借力腾身而起,正在青阳真君头顶,头下脚上迅疾刺出一剑,直指天门要害。青阳真君慌忙撩起浮尘,使出缠字诀,将长剑缠住,运转真气,转而使出绕字诀,舞动浮尘圆转如月。
云绰只觉一股巨力自剑上传来,身在空中无处卸力,只得扭转腰身,随着这股力道旋转。青阳真君见此,手中浮尘猛地甩出,竟将云绰摔将出去,他则趁机欺身而上,真气凝聚,一拳捣向云绰面门。
云绰此刻尚在空中,心道要糟,赶忙强提一口真气,自下而上撩出一剑,迫得青阳真君只得收招后撤,云绰则顺势一个翻身落地,直退至公孙玉瑶身前方才止住。
云绰正要上前再战,却是被公孙玉瑶按住肩头。云绰不解转头看去,却是不见人影。
此时,公孙玉瑶早已踏空而出,长剑携凌冽之势袭向青阳真君。青阳真君感受到那长剑之上势不可挡的威势,自知难敌,赶忙脚下生风,抽身疾退。
公孙玉瑶却是得势不饶人,足下轻点,欺身追来,长剑去势不减。青阳真君眼见避无可避,把心一横,不退反进,浮尘扫向公孙玉瑶面门。
公孙玉瑶见此,亦是浑然不惧,剑锋一转,架住浮尘,这边素手迅疾探出,便已扼住青阳真君咽喉。
青阳真君顿时一僵,不敢再动,颤声问道:“你究竟何人?”
公孙玉瑶眸中透着清冷,淡淡道:“公孙玉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