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玉瑶擒了青阳真君,亦不多留,领了众弟子径自离去。
远处阴影之中,姚崇默默地望着这边,双拳紧握,暗道:这便是凌波仙子公孙玉瑶?!好生了得!那青阳真君怎么也是一派之尊,竟是如此轻易便被其生擒!如此,我还如何为师尊报仇?可恨!
念及此,不由愤愤地一拳捣在墙上,顿时墙面便寸寸龟裂开来。姚崇最后再恨恨地瞪了一眼公孙玉瑶离去的方向,兀自头也不回地向远处掠去不提。
你道姚崇为何在此?原是当日郭天佐与青阳真君商定让浣花派去牵制公孙弘,便故意漏了他们的行踪予玉麟卫,公孙弘也乐得提前收拾些小鱼小虾。于是,浣花派一众便遭了大罪,连番受到玉麟卫围剿,死伤惨重。
今日姚崇带人出去探听消息,再回来,只有满院尸首,独独姚常不见了踪影。姚崇心中生疑,便趁着夜色出来搜寻,一路便来到了青阳派据点。
未曾想,刚到附近,便惊觉不对,片刻后院中响起兵刃交击之声,姚崇警觉地藏住身形,暗中观察起来。这才有了之前那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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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泽湖,方圆数百里,乃是天下有数的大湖。此刻天光已然大亮,远远望去,湖面波光粼粼,近岸处芦苇丛生,随风荡漾,好一派风光。
只见五艘大船漂荡其间,这些船各有规制,依序而行,隐隐如水师一般。当中那艘大船,比之旁的都要大上几分,桅杆上高挂锦旗,旗面写有“海沙帮”字样。桅杆之下,公孙弘身着国公朝服,端坐上位,身侧立着的正是海沙帮帮主袁通海。
这袁通海生的膀大腰圆,豹头环眼,教人望而生畏,但你若将之当作无谋莽夫,那且等着吃大亏吧。
此刻公孙弘正听着下首张鹤年的汇报,眼睛却是盯着正在船首对着洪泽景致啧啧称奇的云缨。待张鹤年语落,公孙弘方才看向袁通海,问道:“消息可确实?”
袁通海抱拳道:“燕国公放心便是,陆上某不敢说,便这江河湖海之中,没什么能逃过我海沙帮耳目的!手下的弟兄亲眼看着玄天宫一众在西城上的船,西城码头不通运河,他们只能走这洪泽湖!”
公孙弘闻言,微微颔首,沉声说道:“这郭天佐倒是利落,原以为他怎么着也得明日再走,未曾想如此匆忙。呵呵,看来商议得不错呐。”说罢,又对张鹤年吩咐道:“传令下去,玉麟卫做好战斗准备,你且带些人手亲自盯紧了淮安王府。再传讯嵩阳剑派,请他们帮忙看住陆路隘口,莫要走脱了贼人。”
张鹤年应命,自去传令不提。
这边厢,郭天佐召集了门人,心绪仍旧难平,又嫌弃运河太过显眼,索性向西出洪泽,溯淮水而上,于五河县登岸,再行北上,不想却被专做水上买卖的海沙帮弟子盯上了。
此刻,郭天佐正于舱室内打坐调息,忽有弟子来报有数艘大船冲己方船只而来。郭天佐心下一惊,忙赶到甲板之上,只见前方百步之外,五艘大船正向这边疾驰而来,作半包围之势。郭天佐定睛望去,那桅杆之上“海沙帮”旗帜正迎风飘荡。暗道一声不好,郭天佐忙令门人戒备。
须臾之间,五艘大船已将郭天佐等人围住,自有水手抛出钩索,将己方船只锁得动弹不得。公孙弘此刻便昂首立于船头,云缨与袁通海分立左右。
只见公孙弘双目微眯,紧紧地盯着郭天佐,身侧的袁通海却是开口道:“郭宫主,何以去的如此匆忙啊?”
郭天佐此刻直觉被一头洪荒猛兽盯上,浑身汗毛倒竖,厉声问道:“阁下何人?缘何阻挡本座去路?”
袁通海嘿嘿一笑,应道:“某不过小小海沙帮帮主袁通海罢了,不值一提!某身侧这位嘛,乃是当朝燕国公、玉麟卫大将军公孙前辈!”说着,眼含戏谑地看着郭天佐,接着道:“至于为何拦你,宫主当是心知肚明才是!”
郭天佐闻言,暗道要糟,面上却是换上一副恭敬之色,抱拳道:“原是公孙前辈当面,恕在下眼拙,未曾认得前辈!”
眼见公孙弘仍旧盯着自己,并无接话之意,郭天佐只得恭声说道:“在下久闻前辈威名,得知前辈到的淮安,不敢触前辈天威!还请前辈令人收了钩索,在下这便带人离去!”
袁通海正欲开口,却见公孙弘抬手止住,幽幽道:“郭天佐,尔玄天宫与青阳派撺掇淮安王谋反,今青阳道人已然招供,本帅正欲拿你,又如何能放你离开?你是束手就擒呢,疑惑要老夫亲自动手?”
郭天佐闻言,心下大骇,不由失声道:“那老牛鼻子?!”
旋即,郭天佐收摄心神,厉声喝道:“儿郎们,今日难以善了,随本宫杀将出去!”语毕,脚下一蹬,已是凌空而起,直往西侧一艘大船跃去,却是不欲与公孙弘正面交锋。
郭天佐身在半空,却是瞧见令他睚眦俱裂的一幕。只见公孙弘大手一挥,各船甲板之上早已严阵以待的玉麟卫兵卒在各自伍长率领下结好阵势,刀盾在前,长矛在侧,护住两名弩手在中间,一柄柄闪烁寒光的弩箭脱弦而出。
两名弩手轮番发射,一时间箭如雨下,郭天佐忙运转真气,一对袖袍舞得密不透风,堪堪挡住来袭的弩箭。只是跟随郭天佐而来的玄天宫门人就没这么好运了,猝不及防之下,频频有人中箭落水。
郭天佐为箭雨所迫,退回甲板之上,全力挥动袖袍抵挡着来袭弩箭。耳畔不时响起门人中箭的哀嚎声,心中大恨,却是毫无办法。不过盏茶功夫,甲板之上便只剩郭天佐一人还立于当场。
云缨瞧这阵势,全不似她印象中的江湖争锋,一时间咋舌不已。公孙弘见此,却是伸手抚上云缨发顶,笑呵呵地说道:“妮子不必惊异,面对由精悍士卒结成的军阵,便是一流的高手,也是难以自保的。须知,战场从来不是个人勇武的天下!任你修为再高,一拨箭雨下来,也得疲于应付,一拨过后又是一拨,终是逃脱不掉的。”
袁通海在侧闻之,不由想到他的岳父,前海沙帮帮主,便是因贩运私盐犯了朝廷忌讳被大军围剿而死的,心下暗暗庆幸自己这次站对了阵营。
云缨此时问道:“师公,连您也不行吗?”
公孙弘大笑出声,说道:“虽说一入先天,天下尽可去的。然而,若是面对数千乃至上万人的军阵呢?老夫自问也只有速速离去的份。”
云缨闻言,不由嘟囔道:“那我们还努力练个什么功呀,嗖嗖嗖的一拨箭雨,什么也剩不下哩……”
公孙弘见状,笑道:“妮子,修炼可不是为了好勇斗狠的。还记得老夫与你说过的须得你自己去找的那样东西吗?修炼,便是为那样东西做准备的。当你找到它时,你的一身修为便能教你更好的达成所愿。”
云缨闻言,看向公孙弘,眸中尽是不解,问道:“师公,那到底是什么呀?云缨想了一夜也没想明白哩。”说着,还娇憨地挠了挠头。
公孙弘目光深邃,轻声说道:“每个人找到的都是不同的,这个只得你自己去寻,旁人讲的终究是旁人的,那不是你的。”
云缨见此,也只得作罢,暗自琢磨起来。一旁的袁通海闻言,亦是陷入了沉思,公孙弘的一番言语,令得他对“为何修炼”这个从不曾深思过的问题产生了一丝感悟,连带着多年停滞不前的修为竟也隐隐有了些许精进。
此刻,箭雨已然停歇,郭天佐此刻已单膝跪地,情况不可谓不惨。只见他原本整洁的宽袖大袍已是破败不堪,肩头、大腿各插着一支弩箭,面无血色,气喘如牛。他环顾四周,入眼的皆是门人尸首,甲板已为鲜血染红。
郭天佐满心悲沮,还道是圣门大业可期,未曾想是出身未捷身先死。他满眼愤恨地望向犹自立于船头的公孙弘等人,恨恨地喊道:“公孙老狗!要杀要剐给本座一个痛快!本座若是皱皱眉头,便算不得圣门子弟!”
公孙弘却是浑不在意,止住面露煞气的云缨,朗声道:“本帅既不杀你,也不剐你,你只消做一件事,本帅可以做主放过你这次。当然,也包括那青阳道人。”
郭天佐闻言,心下一喜,直呼天不绝我,面上却是略作平复,问道:“燕国公所托何事?”
公孙弘不答,只一挥手,自有兵卒越众而出,跳到甲板之上,押住郭天佐。
郭天佐自知逃脱不得,不愿惹恼公孙弘,断了生路,是以也不曾反抗,由着兵卒将他押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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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淮安王府门前,玉麟卫全副武装,严阵以待。其后除玉瑶楼众女外,尚有数十精悍武者,俱都身着劲装,手提长剑,眼神锐利,显出一股英悍之气,正是嵩阳剑派门下。
云缨瞧着一旁的嵩阳剑派弟子,不由与两位师姐悄声嘀咕道:“不愧是五大派之一哩,弟子都这么精悍的……”
云绰只瞥了一眼那处未曾言语,云绮却是悄声说道:“师妹莫要分神,仔细着错过师父的吩咐。”
云缨忙收敛心神,不再东张西望,只紧盯着立于众人之前的公孙弘与公孙玉瑶父女。
此时,公孙弘身侧不止有公孙玉瑶与袁通海在,尚有一三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身着劲装,手提长剑,一张国字脸满是正气,漆黑的眸中不时闪过精光,此人正是嵩阳剑派首席大弟子于秉钧。
只见公孙弘看向三人,沉声说道:“此次乃是朝廷内务,诸位不便出面,便各将门人弟子围住此地,不使乱党走脱便是。”
袁通海、于秉钧二人俱都抱拳领命而去,公孙玉瑶本待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言语,略一颔首算是应下了。
公孙弘此时却是说道:“玉瑶啊,把云缨那妮子予为父留下为伴,可好?”公孙玉瑶闻言,看了一眼兀自望向这里的云缨,道了声好,便自去吩咐了。
不多时,云缨便一蹦一跳的来到公孙弘身前,笑盈盈的看着他,问道:“师公,可有什么要云缨办哩?”
公孙弘看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少女,笑呵呵地说道:“妮子,跟紧老夫便是。”云缨见此,眉眼一垂,怏怏地应了声,便没了言语。
公孙弘也不以为意,满眼笑意地抚了抚云缨发顶,便兀自看向那尚算威严的大门。少顷,大门“吱呀”一声向内开启,门内所立之人不是阴世师,还有何人?
只见阴世师紧走几步来到公孙弘身前,拱手一礼,恭声道:“学生拜见燕国公!”
公孙弘略一颔首,大手一挥,身后张鹤年一声令下,三百玉麟卫便各自结阵,在张鹤年率领下齐齐闯入淮安王府之中。公孙弘则是领着云缨和阴世师在后,不疾不徐,闲庭信步般的走入了王府,一路直往正堂而去。
此时王府之中仍是灯火通明,宛如白昼,不时有人慌张逃窜,待远远撞见公孙弘一行后,又慌不择路的向另一侧逃开,王府各处都不时有喊杀声响起,片刻之后又归于沉寂。
待公孙弘入了正堂,于上首坐定之时,一队玉麟卫架着一人便走了进来。只见那人身形圆润,只着中衣,此刻已是发丝凌乱,两股战战,若非有人架着,只怕早已摊在地上动弹不得了,确是淮安王无疑。
淮安王望着上首的公孙弘,满面惊惶地呼道:“燕国公这是为何啊?小王若有何处开罪了燕国公,还请燕国公直言!如此这般闯入王府,若是传入陛下耳中,饶是燕国公只怕也逃不过罪责去!”
公孙弘却是双目微眯,不言不语,就这么看着跪伏于地的淮安王。淮安王此刻满心惶恐,打眼看去,正瞧见阴世师立于下首,也顾不得多想,忙喊道:“阴先生!阴先生!快快为孤王说句话啊!”
正在此时,又一队玉麟卫押着数人走了进来,正是淮安王妃、傅敬廷与陈平安三人。此刻淮安王妃花容失色,面带惶急,见淮安王在此,忙挣扎着直呼“王爷!”
傅敬廷主仆倒是还算镇定,只望着上首方向,不言不语。
公孙弘此时却是开口了,只见其锐眼如电,声若洪钟,厉声喝道:“据报!淮安王串通魔门妖人,私藏国宝,阴谋叛逆,证据确凿!今,本帅奉旨缉拿淮安王府上下回京待查!但有反抗,格杀勿论!”语落,堂中兵卒俱都齐声高呼“威武!威武!”
淮安王闻言,却是身子一摊,面色惨白,惶惶然不可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