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缨平安归来,李思道自是喜不自胜。三人在帐中分坐,李思道急急问及云缨如何直入军营的,云缨闻言娇俏一笑,回道:“我自西羌大营闯出,一路南行,路上遇到了乾州探马,道明身份便随他们一道回返了。”
原来云缨袭击那支百人队后,抢了战马一路南行,不多久便遇上追击而至的乾州探马,方知那支百人队为何劫掠不成反而损失惨重。双方一番交流,探马首领得知云缨身份,想到自家将军的吩咐,当即便派人领了云缨继续南行,自己则率人向其他方向而去。
云缨深知军情紧急,却是不似尾随阿鲁木达那般一路悠闲,与那名探马交代一番,二人打马南行,丝毫不惜马力,一路疾驰不停,只一日便回到乾州城下,此时李思道也才刚刚在军营安顿妥当罢了。
听得云缨叙述,果如王尔山预料那般,李思道不由多看了王尔山几眼。
此时王尔山却是开口问道:“云缨姑娘可能确定烧了西羌多少粮草?”
闻言,云缨微微摇头,颇为遗憾地说道:“不能。我本是想制造混乱摸进一处最大的帐篷里,看看能否找到些有用的文书,可惜那帐中之人修为精深,我不是对手,只得抢了一匹战马闯出营来,却是未曾顾及火势如何。”
王尔山闻言兀自思索,并未出声,李思道却是说道:“师妹如今修为已至一流,西羌之中能教师妹这般狼狈的,想来那人便是阿穆钦察了……”
云缨当时未曾多想,一心只逃得生天,此时听李思道说来,顿觉在理,不禁微微点头,心下却是有些欢喜的,只觉面对半步宗师亦能全身而退,倒也不曾辜负师父的教导。
眼见王尔山问了一句后便兀自沉思不语,李思道不由问其所虑何事,王尔山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沉声说道:“西羌苦寒之地,本就缺粮,是以连连叩边劫掠。如今云缨姑娘烧其粮草,若是尽数毁之尚好,西羌只得退兵自保,若是烧而未尽,尚能支应些时日,只怕西羌不日便要来犯,以期破城获取粮草补给。”
闻言,云缨与李思道相视一眼,眼中俱是凝重。云缨问道:“师兄,师伯可说何时能到?”
李思道略一摇头,回道:“调兵尚需时日,仓促之间只怕三五日亦未必能成,若是西羌此时来犯,便只能靠我等之力了。”
王尔山亦是说道:“乾州虽是边城,因着距离首府成都不远,守军亦只得三千之数。如今加上李将军带来的五千人马,亦只得八千人罢了。”
闻言,云缨心下一急,开口道:“当日我观其大营,只怕不止阿鲁木达所言五万之众,我们只这点人马,当如何是好哩?”
李思道初到乾州,不明此间情形,自是不好说些什么,王尔山却是乾州守将,闻言笑道:“云缨姑娘莫忧!乾州地处边陲,乃是本朝面对西羌的第一道防线,城墙高大坚实,器械储备充足,虽碍于地形并未挖掘护城河,却也非轻易可破的。我们这八千兵马若是一心守城,坚守数月亦未可知,足可等到援军抵达。”
见王尔山如此说来,云缨这才稍稍放心,旋即看向李思道问道:“师兄,来时师伯可有交代与我?”
李思道微微摇头,云缨见了便打算安心在乾州呆着,不料李思道此时开口道:“前线兵凶战危,师妹既已完成任务,不若先行返回成都,毕竟那处也有不少事情需要出力。”
闻言,云缨小嘴一嘟,并未言语,只拿眸子一瞬不瞬的睨着李思道,教李思道顿感有些无措。
王尔山见此觉着有趣,不由笑出声来,他本就相貌粗犷,中气十足,这一笑却是声震屋顶,惹得云缨也顾不得去怨怪李思道了。
笑罢,王尔山摸了摸胡茬,说道:“本将虽不知李将军所言成都有何事需得出力,然则公孙将军以兵部侍郎领左武卫将军身份率兵入蜀,断然不会是为了西羌犯边而来,想来是蜀中将有大事发生。”
说到此处,王尔山顿了一顿,看李思道与云缨齐齐面色一凝,更加确定心中所想,继续说道:“此时西羌大举犯边,公孙将军调兵前来乾州坐镇,成都可就无有人手了。此时若成都有变,只怕会坏事呐……”
闻言,李思道与云缨相视一眼,倒是未曾想到这位王将军看着粗犷豪迈,心思却是这般细腻,一点蛛丝马迹便想到了这许多。
不过王尔山之言却也提醒了师兄妹二人,李思道不由说道:“王将军所言在理,师妹不若先行回返,看师伯有何吩咐再作计较不迟。战场拼杀不比江湖争斗,乾州非是师妹久留之地。”
云缨闻言略一颔首,算是同意李思道所言。眼看天色尚早,云缨不顾连日奔波疲劳,当下便取回行李,翻身上了自己的小白马,辞别李思道二人,取道向成都而去。
待目送云缨远去,李思道方才收回视线看向身侧的王尔山,想着他此前的那番话,不禁感叹果然人不可貌相,看似这般粗犷之人,心思却是比之旁人还要细腻许多。
王尔山留意到李思道的视线,大嘴一咧,露出一个粗犷的笑容,好似先前那番洞悉事态之言不是他说的一般,看得李思道直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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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方面,也确如李思道所言,仓促之间公孙安世亦难以及时调集所需兵马,公文发出两日,亦不过集结了成都左近州县万余兵马罢了,加上成都本地驻军,亦不过堪堪两万人马。其中只成都兵马尚算精悍,余者只能说堪堪能用罢了。
正在公孙安世愁容满面之时,却是有人来报天机门大长老到访。公孙安世只得放下手中公文,平复一番心绪,端坐帅位之上等候。不多时,自有士卒领着诸葛钰入内,双方一通见礼方才各自安坐。
只见诸葛钰面带笑意,拱手一礼道:“听闻公孙大人正在集结兵马,不知所为何事?”
闻言,公孙安世心知诸葛家是在担心什么,当即笑道:“诸葛长老勿忧,本官只是接到线报,西羌正在边境大举集结,故而集结兵马以作准备罢了。”
闻言,诸葛钰明显松了口气,略作思索后开口说道:“西羌连年叩边劫掠,确实可虑。只是,眼下成都暗流涌动,公孙大人此时离开,会否令的贼人无所顾忌,进而肆意妄为,还望公孙大人慎思。”
公孙安世哈哈一笑,说道:“本官虽是离去,却也带走了左近大军。本官相信,成都方面有天机门坐镇,定可安全无虞!大长老以为呢?”
见此,诸葛钰心知这是要他们诸葛家出力的时候了,只得应承下来,保证回去便加派人手盯着尚家一举一动。
公孙安世满意地点点头,安抚道:“本官此去,自会安排云缨那妮子留在成都相助你们。相比于战场,还是料理江湖中事更适合她些,届时大长老尽可使唤来,不必顾忌本官。”
闻言,诸葛钰不置可否,却也未曾多言,毕竟云缨与自家侄媳妇乃是同门,依着侄媳妇的地位,她也可算是半个天机门的人了,她留在成都帮忙倒也无妨,还可向公孙安世表明诸葛家并无不臣之举。
双方商议已定,诸葛钰自是回去安排不提。公孙安世却是坐于帅位,不断捻须深思,不知云缨孤身探营情形如何,不免有些担忧。
如此,又过两日,公孙安世终于准备拔营之时,云缨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公孙安世先是一喜,将云缨拉到跟前上下打量良久,确认其无恙后方才问道:“此行如何?可有伤到哪里?”
云缨嘿嘿一笑,便将此行遭遇一一道出,末了方才问及眼下还有何事需她去办的。听得云缨这一路遭遇,公孙安世不免有些唏嘘,感叹这妮子小小年纪便已经历这许多惊险之处,不知回京之后会否惹得小妹不悦。
待云缨问及任务,公孙安世将这等思绪暂且抛到一边,捻须笑道:“眼下确有一事要你去办。”
看着云缨跃跃欲试的模样,公孙安世也不藏着掖着,笑道:“西羌陡然来袭,未必没有尚家的手笔。老夫率军离去,成都左近兵马为之一空,尚家只怕不会安分。临行前,老夫请诸葛家盯住尚家,你可前去相助一二。”
说到此处,公孙安世面色一凝,低声说道:“万事你需留个心眼,老夫虽然相信诸葛家无辜,然则尚家终归是奉他诸葛家为主,尘埃落定之前,都需提防着些,可能明白?”
闻言,云缨心中有些不安,却也重重地点点头,回道:“师伯放心,云缨明白了!”旋即又有些迟疑,说道:“那师姐处……”
见此,公孙安世微微一笑,说道:“只是叫你提防着些,该如何相处你自如何相处便是。”
见云缨全然明了了,公孙安世当即不再多作停留,送走云缨之后便领着大军取道乾州而去。昨日他已收到战报,西羌大军已于乾州城外扎营,并作了试探进攻,他还需早日率军增援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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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缨离了军营,径直往成都城内而去,此时城内尚是车水马龙,全然不似乾州那般冷清萧条。
行走在大街上,云缨听着左右小贩吆喝之声,看着悠闲自得的行人,心中颇多感慨。不多时,她便到了一处古董店前,正是天机门在成都的据点,这处地方还是云绦与她说的,只道有事便可来此寻天机门相助,自会有人前去通知她。
进入其中,云缨尚未表明身份,却有小厮将她领入了内间,只见诸葛珲、诸葛钰、诸葛逊及云绦皆在此地,各自分坐,似是在商议何事。
见了云缨进来,云绦起身将其拉到跟前,上下打量一番方才松了口气,她却是听闻云缨孤身一身前去犯险,天知道当时她有多担心,若非公爹拦着,她都要赶去乾州了。
此刻见云缨无恙,云绦牵着她的小手在身侧坐定,此时诸葛珲方才开口道:“云缨姑娘可算平安回来了,若不然云绦该要坐不住赶去乾州寻你去了。”
云缨闻言自是一番感谢,又与众人一一见礼,方才说道:“此番师伯令我听从门主吩咐行事,不知眼下可有云缨能帮得上忙的?”
闻言,众人相视一眼,诸葛钰正要说话,却是为云绦抢先说道:“师妹连日奔波,方才回返,正该稍作歇息才是,如何便要再度奔波?且歇息几日,再作计较不迟。”
见云绦已然开口,诸葛钰亦不好再说什么,场上顿时安静下来。
云缨见此情形,心念一转,便已明了诸葛家这是遇上难事,正该她出力之时,当下便也佯作未曾看到云绦眼中的心疼,娇声说道:“我辈江湖儿女,些许奔波不足言道!眼下情势紧急,合该同舟共济,各自出力哩!门主有何事尽可说来便是,云缨这便去办!”
诸葛珲与诸葛钰相视一眼,见云绦不再说话,诸葛钰方才开口道:“云缨姑娘连日奔波,本不该此时再教姑娘辛劳,只是眼下之事却也耽搁不得,我等正是迟疑难决,倒是姑娘回返得正是时候。”
见云缨正听得仔细,诸葛钰亦不再客套,直言道:“底下人来报,尚从义近日频繁出入城西一处荒凉院落,极有可能是在与人联络起事。我们派了几拨人前往,却都有去无回,今日正欲合我四人之力再探上一探。”
闻言,云缨拍了拍胸脯,娇声道:“如此之事,自是要算上我一份哩!须知此番乾州之行,我还与那半步宗师的阿穆钦察交过手哩,便是那院子里也是位半步宗师,我亦是不怕的!”
闻得此言,云绦心下一惊,却是未曾想到云缨此行如此凶险,还与半步宗师交上手了,不禁紧紧握住云缨小手,眼中满是担忧。其余三人也是一惊,都未曾想到云缨小小年纪有此修为,却也对今日之事有了更多把握。
云缨见云绦如此,不由轻轻拍了拍云绦手背,面上带着明媚笑意,终是将云绦安抚下来。
于是,此地五人便就今日之事商议起来,云缨直言她可谓先锋进去一探究竟,让诸葛珲等人在外警戒接应,想来一处院落也不会多大。
云绦却是不同意的,冷冷道:“天机门几拨人手进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内里尚不知是何情形。师妹孤身入内却是不可,让师姐与你一道进去便是。”
闻言,诸葛逊却又不同意了,最后争执一番,还是诸葛珲发话道:“不必争论了,在外警戒自有门下弟子可用,那院内不知是何情形,我们还是一齐入内才好,便这般定了!”
见商议已定,因着云缨连日奔波,众人还是心疼她小小年纪如此的,诸葛钰安排了小厮带她先去歇息,具体安排则由在场四人商议。
云缨告别众人,便随小厮去了店面后方的一间小院歇息。待小厮离去,云缨躺在榻上将双手枕在脑后,回想着这几日的境遇,特别是与阿穆钦察一战令她心中久久难以释怀。
玲珑感应到此,不由出安抚声道:“主人何须如此介意,您以如今修为与成名多年的半步宗师相斗仍可全身而退,正该高兴才是,换作旁人可做不到如此……”
闻言,云缨却是默默念道:“半步宗师哩……半步宗师都这般厉害,不知宗师又是何情形……”
玲珑见此,只得说道:“总有一日主人亦能臻至宗师之境的,届时自可知晓了。主人若能勤修苦练,自可早一日达成宗师之境……”
说话间,玲珑的声音却是愈来愈小,原是云缨早已酣然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