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十余里,到了那座庄上。
庄子靠山临水,环境倒是极清幽。
唤作木家庄。
佃户多姓木,因姓起名。木与慕谐音,慕容家倒不理会。
进庄有一座大宅子,青砖黄瓦,收拾得颇齐整,日常只有几个仆役照看收拾。
慕容复吩咐仆人们收拾了两间客房,一间供萱歌,一间给我和小六住。
又命仆人烧了热水,装在木桶里抬进我们的房间,供我们洗浴。
这厮,倒挺周到。
我服侍小六洗完澡,自己也搓洗干净,换上仆人们送过来的干净衣衫。
全身上下干净清爽。
刚洗完澡,身上咋又有点痒?
好久没挨揍了!要不找个茬让南慕容揍顿?
好歹咱是客,借居于此,人家也无失礼之处,那样做太不厚道。
我抓耳挠腮,实在憋受不住,走出房来,见客厅里慕容复正与萱歌叙话,两人谈得投机,喜笑嫣然。
哎,我扭过头去,装作没看见,急匆匆迈步出院。
找个地方挨揍!受不了啦!
这庄子里都是老实淳朴的农人,我戮戮这个挠挠那个,寻衅滋事,无事生非。无奈他们都憨厚地一笑,没人生我的气。
生气也不敢揍我呀,毕竟我是慕容公子的客人。
正在火急火燎的难受,就见庄西头浓烟滚滚。
有人大声呼喊:“走水了!救火呀!”
我仰首看天。
一块浓云已罩定了木家庄上空。
又来!
我强忍骚痒,急急奔回庄子,找到萱歌。
“萱歌,你愿不愿意留下,愿不愿意跟慕容公子在一起?”
萱歌羞涩地低下头,扭捏地微微一颔首。
这就是同意了。
“南慕容,在下有要紧事需立刻离开此地,舍妹拜托照料,若你专一,托付终身也无不可。若答允我,娶了萱歌,需一生一世照顾好萱歌,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你可愿意?”
慕容复喜从天降,大睁了眼,举手指天,“我慕容复对天发誓,这辈子只爱萱歌一个,一生只对萱歌一个人好,此生只有萱歌,绝不再娶,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好了好了,对天发誓没个屁用,老子最不信任的就是老天。记住,老子有空会回来检查你作业,若有半点对萱歌不好,有你好看!”
我急急奔回客房,拖了小六飞奔出庄子去。
这急三火四的!
慕容复又高兴又有些莫名其妙,这婚姻大事,就如此草草而定了?这比闪婚还要闪啊。
只有萱歌心知肚明,虽有些对我不舍,但想想那些风霜雨雪颠沛流离之苦,早生厌倦之心,又对慕容公子这玉树临风,心生爱慕,自是任由我俩惶惶而去。
哎,对我忠贞,我俩既没名份,她也没这个义务啊。
罢了!
直奔出数十里,远离了木家庄,我们才徐徐而行。
那浓云,也渐渐散去。
想此时,萱歌慕容,女貌郎才,夫妻唱和,你浓我浓…
哎,我爱的人啊…
内心苦辣酸甜,不是个滋味。
忘了吧!
继续漫无目的的流浪。
一切都会过去,包括伤痛。
爱,是很无聊的东西。
远不如一块炊饼实在。
何况,我这一生,乃至来生,以后的百生千生,假如有的话,都与爱都与情无关。
一个渡劫的人,比唐三还悲偳,注定是孤家寡人,看人家吃肉,沾不得半点荤腥,更悲偳的是,咽口唾沫,还要帮那些吃肉的人和被吃的肉念些往生经。
走吧。
十三爷!
挥挥手,硬起心肠,再不回头!
这日在一座大城繁华的街巷上,我正被一群人摁在地上老拳胖揍。
忽然这些人停了手,都呼啦啦跑走了。
特么的,还没到高潮,这刚开始就结束了?
我失望地爬起身来。
原来大家都聚集到了一户人家的楼下。
那是栋三层的小楼,楼顶上站了一个满面沮丧的中年人。
“跳啊,你倒是跳啊!”
“不会是只装装样子吧,要是个爷们,你就跳下来。”
“怂了吧?瞧你那怂蛋样!”
围观的人群冷嘲热讽,没有人劝解,也没有人上楼搭救。
“我今天要不跳我就…哎,可怜我老婆小娟,还有两个四五岁的娃儿…”中年人一想到妻儿,又几有不忍,落下泪来。
“放心,你老婆我们会帮你照顾的!"看热闹的二汉打诨,围观人群哄笑起来。
我挣扎着爬过去。
“这位大哥,能说说你为什么想不开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好端端一个人马上就要死在我面前了,实在不落忍。
“我…我给王财主家扛了三年活,一分钱工钱没给,我屡次去讨要,不但不给,还将我一顿毒打…呜,我还要养家,上有老母,下有妻小…哎!”中年人万念俱灰,颓丧地蹲在屋顶上,失声痛哭。
哎,压力大呀!
多少人想不开,自寻短见!失业、房贷、外债、情感危机…每天都会有人难以抵抗压力,不再留恋这个人世,决绝而去。
“喂,你觉得你挺倒霉是吧“看看我,这位大哥,再倒霉还能有我杨小宝倒霉吗?”
“你…?”中年人盯着我看了一会,“你就是那个前世尤十三?!”
“是啊,这位大哥,再难过的时候,想想我尤十三!不死,总有出头!总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再者,想想你的老母妻女,你死了,他们可该怎么活,又会有多伤心!”
思虑良久。
“好!我不死了!”中年人茅塞顿开,破涕为笑,“是呀,这世上再倒霉还能有谁比尤十三尤爷更倒霉,尤爷都坚强地活着,我没理由不好好活下去。”中年人下定了决心,返身欲下楼。
看客们发出嘘声,分明十分失望。
中年人一番挫折,心神恍惚,那脚下不小心一滑,啊哟一声,直挺挺自楼顶上摔下来。
这特么你命中要死啊?!这命逃不开?
千钧一发之际,不容我多想,涌身直扑过去。
重重的一击。
估计我这骨头会断成千百块了吧!
我挣了一挣,还是没爬起来。
幸好中年人被我一扛一送,卸去了大部力道,只受了点轻微皮肉伤。
“尤…尤爷,您没事吧?”中年人有些不好意思,急走过来搀起我。
“还好,居然又没事。”我坐起来,晃晃脑袋,自嘲地一笑,“这天天挨揍,扛摔打能力倒是增强了不少。告诉我,是哪个王财主欠了你工钱?”
“东城王来运王财主啊,算了,尤爷,我也想开了,只要一家人守在一起,日子过得苦一点又何妨,即使沿街乞讨,我也不会再去寻死了。”中年人冲我一揖,也不理会那些看客愕然、失望、讥笑、鄙夷诸般复杂的眼神,一瘸一拐地走了。
围观人纷纷散去。
王来运?!你特么今天要走运了,不过,是霉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