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很神秘。”她如同神明那样淡漠看着桌子上的画面发生,“和虚域一样,过去一切在祂的面前无所遁形,凡有发生必有记忆。但是作为带着私欲的人,当我们想向他者揭示其所尚未知晓的过去时,这是无用的。这就是记忆的存储器和其下的隐私法。包括你正在参与的世界游戏,使用的也是记忆的隐私法。”
“你能看见世界游戏的过去?”阮燕是真的惊讶了,这居然变成了npc在和他谈论游戏之外,如果他向npc谈论游戏肯定喜提封号礼包,但是这种情况怎么说?
“当然,因为这里是记忆的领地,你是以眷属的身份向神提问,当然祂愿意向你分享更多隐私法之外的内容,但是你能知道多少取决于你愿意向祂献出多少源质或者说记忆。不是剧情虚构的洛时,而是阮燕这个存在。”
阮燕细细思索着这段话,首先说是洛时,实际上他现在已经是以阮燕的身份在和这位主教谈话了,但是她并不自居为神,她仍然认可记忆的崇高,称呼记忆本身为神。
“那么我能知道多少?”
“过去的一切。”玫琳说出了一个让他意外的答案,然后话锋一转:“但是代价就是成为祂,这毫无意义。既然你是神降者,你应当明白,没有人的神毫无意义,没有认识与思考的宇宙和世界也毫无意义,成为祂意味着你的彻底消亡,理智的彻底蒸发。”
“假如说,假如说,我想知道神秘是如何诞生的,我需要付出什么?”
“你是问……设定集?”
“设定集?”阮燕重复着这个阿里塔语言下五音节的单词。
“我不建议这么做,你应当自己去记忆。”她虚摊开双手,手中浮现了一本陈旧的厚书。
“神秘,我们称呼祂们为神,但是终究,他们在这个宇宙中的存在就好比你认知中的四大基本力,用粒子或者波去拼凑物质,类比用规则去拼凑神秘。不论圣杯卡俄斯还是记忆,祂们作为此方世界规则所构成的无限大存在,自然会吸引充满好奇心的生灵去认识和记忆。比如这本书,是旁边图书馆的馆藏,它能回答你的问题。”
阮燕接过了这本被精心保存的书,看到了标题为《源质世界层与神秘论——宇宙的终极设定集3》。
标题这么长,一定是轻小说吧。阮燕抽风的脑子不知道在谁的恶搞下吐槽了一句。
“你直接问记忆,记忆当然会告诉你,祂是那么喜欢你,然后因为你未曾理解,它们变得和曾经的概率论一样,你知道它们在那里,但是你读不懂记忆的语言,越读越往里面沦陷,搞不好倒扣理智一无所获。”
阮燕确实读不懂之前到处乱跑的概率论,但是在那人给自己上的变态加急恶补课后现在再看毫无压力仿佛它们本该在那,那种症状随着他的苏醒确实是消失了。
“而你获得了记忆之书,意味着你已经完成过这种交易,至少概率论这部分存在现在归于记忆所有。”玫琳看着他收下了这本书补充到。
这么说也是合理的,但是怎么解释概率之书?阮燕一下子有了新的疑惑,于是他又问。
“记忆的一个特点就是允许开虚拟机,这么解释你应该就能明白。当你把记忆交给祂之后,这部分记忆已经被升华为了更高阶的存储器,管理员甚至已经不完全是你了,怎么用全看祂的喜好,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是神的小小趣味和恩赐。”
嗯,因为有趣祂在概率论上装了共用内存的双系统,阮燕明白了。
“但是我有了新的问题,为什么祂会觉得有趣?按照我目前的认识,无法解释神秘本身会有人格化表现。”
“你也无法解释生命活着的欲望从何而来,这是规则进化的结果,请不要揣测自家神意,就算我们是宇宙闻名看乐子人,也不能用因为所以去揣测神是个看乐子的人。祂的强大依赖于记忆的清晰度,所以,祂这么喜欢你,大概是因为你身上可能会发生很多让人们清晰记忆的事情,或者你清晰记忆了一些独特唯一的视角。”
唯一幸存者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虽然说仍然有疑惑,阮燕暂时说服了自己。
“那您呢?您为何走上记忆的道路?”
美丽主教这次没有回答这个突兀又无礼的问题,转而问他:“你作为卡俄斯的神降,为何仍然选择记忆的路?”
“额,您也知道我想选记忆?”
“选择……”她轻轻笑了笑:“大部分人从来没有选择,你是个幸福的孩子,这个问题我不愿回答,你也尚未拥有向我支付故事报酬的能力和听故事的能力。”
“那换个话题,”他有些忐忑看着主教:“如何才能走上记忆的路?我的书上什么都没有。”
“你如何记忆,记忆就如何生长,孩子,既然选择了向神告解你的故事,你要明白,这个问题是祂给予你的疑问,我不能代替你回答,这也是记忆的行者如此罕见的原因,不像概率,记忆没有一种通用的晋升流程,也没有理论指导丛书,记忆之书空空荡荡,内容全靠你自己等会儿去回答,得分全看神喜不喜欢你的回答,甚至不用学习或者训练,和天赋也无关。”
“所以告解还未开始?”
主教点点头:“当然,开始前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一种经验之谈。”
阮燕觉得,记忆现在给自己感觉,像个哲学家。
“所以告解是什么?我不太明白。”
“如果是来参观的普通人,我当然要负责锐评和开导。如果是你,这是独属于记忆的仪式,回答问题,获取报酬,毕竟你我本质平级,修辞就是我可没资格去开导一个神的圣徒。”
阮燕发现自己来的有些草率,但是来都来了,自己也的确想选记忆开摆,鸽子也不反对。
虽然鸽子甚至不反对卡俄斯这样的宇宙毒瘤。
而且他好歹是有书的人,他多多少少明白记忆的一点原理,相对于其他缠着他的神秘,记忆不烧理智,还带有无敌被动,如果他想逃离命运,绝对是不二选择——虽然撂挑子逃跑很丢脸就是了。
他先是吨了一大口红茶,没有碰甜点(暂时不喜甜食)然后对着玫琳说:“我准备好了。”
玫琳敲了敲手中那张背对他的卡牌,“那么做好准备,三,二,一。”
随着一的计数落下,视界在他眼中收束,甚至包括玩家系统留下的面板,就像他无数次从梦中惊醒一样,他重新在自己的寝室书桌前醒来,就好像之前一切都是虚构的梦。
……
……
他默然看着面前的日记本。
“十一月十日
我做错了吗?”
今天的本子干干净净,只有这一句问话,就如同七年前他最后一天写日记时的记忆,如果要给人生划一个分水岭,意识到写日记是幼稚的这天大概也是有意义的。
他伸手拿笔,想毫不犹豫写自己没错,但是仿佛突然遗忘了字该怎么写,他一个字也没写下去。
他沉默看着这句话,沉默看着神对自己的提问,自己七年来从未停止的提问。
他确实回答不了,但是想到记忆也回答不了还得问自己,他又一下子释然了。
他向回翻了一页,上面记载着自己熬更打夜的第五天,证伪了对方电子邮件寄过来的最后一篇论文。
真是怀念还能脑解相对论方程的时光,那时自己好像还是学校物理竞赛队新星来着。
可惜都忘光啦,三年过去,又成为了上课睡大觉,下课打游戏的废柴一个。
记忆,记忆塑造了我们的今天,他现在已经不太认同这句话了,虽然可能扫了记忆大哥的兴,但是他仍然要承认,选择造就了不同的记忆,记忆只是赋予了今天每个选择一定的概率,但是没有注定一说,记忆从来不能决定未来。
再往前翻一篇,他已经查到了这位好朋友真实身份,当然不是什么国际学术友人,而是隔壁学校no.1的小屁孩,甚至比他小了三岁的那种跳级生。
其实他没有在现实中和他单独有过交集,以前有时踩着他的名字拿全市综测第一,有时被他踩,有时和他一起被另外学校的卷王姑娘踩,有时手滑条件看漏点还能名落孙山跌出前十,这种事情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卷王姑娘明确隔着区向他喊话说考得没她高就是喜欢她,想了想她那平板秸秆身材,阮燕敬谢不敏,只有努力学习科学文化知识,表示自己喜欢大又丰满的。
倒是当时没想到自己和他在网络上关系这么深,聊自己国家特色四处挖坑藏条件的物理题,也会一起拿翻译软件聊前沿和抽象的学问,还会攀比黄油收集进度。
是正常的青春生活,是一群别扭又正常的朋友。天才们多多少少带点被纵容的癖好和独特的性格,因为才华让他们享受了免遭规范修理的一些特权。
当然这天晚上的邮件发出后,一切都变了,也导致了他日记的中断。也许另一个阮燕正是从那时起变得凉薄而冷漠,也许这个自己从那时起变得窝囊又迟钝。
这是一个俗套的故事……
他安静向前翻了一个月的内容,里面只余下了很多残缺的字句,因为他的记忆早已七零八落,当自己假想的歌舞升平崩塌,这些曾经被记下来让人开心的东西曾经一刀一刀割开一个天真小孩的心,于是他早已忘记了,让自己忘记了。
他又翻回了有字的最后一页。
法律没有认为我有罪,那么我就可以选择认为我无罪。我没有他们那么渴望这些随手拾得的一切,那么让给他们也无妨,要奖金的,要升学的,要名次的,我后来都让了。再说我同样是受害者法律也没有赔偿我。
纸上出现了下一个问题。
“但是你的确真切努力过,同样是日夜不休的学习和训练才成为了那时的你,我的确疑惑,为什么你虽然不承认,从行为导向上,你还是觉得自己有罪,不然以你的智慧,你不应该让。”
事实上,他们就是因为我死去的,我直接导致了一个人自杀,也毁了另一个人的人生,我同样可以承认自己有罪。
阮燕苦笑看着后面的大片空白,这问题真够尖锐,如果是那个光芒万丈的自己才能用成就和事实强杀这个问题,之于自己,现在撑死了算空留一地鸡毛。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逃了七年,还想继续逃跑吗?”
为什么不?让世界遗忘那个渐渐消失的天才吧,我自己都忘记了,当个抱着手机傻笑的废柴至少可以18个小时不用痛苦也不用思考,而且你看,我的确记不得大部分内容了,这么重要的日记也七零八落了。
但是最上面那个原装的问题还是如此清晰,扎根在自己记忆里,所以这大概算不完全狡辩。
所以你想要怎么办,历史已经这样了,我就是不想肩抗那么多沉重的理想,我就是不想双手占满弱者的鲜血。
他问正在质问他的记忆。
“我也可以什么都不给你,口是心非的孩子。”
阮燕翘起嘴角,人都坐在这里了,自己确实不跑了。
“要不是你的确天赋太好了,事实上没有神秘会青睐一个麻木的灵魂,所以不妨坦诚一点,人类的天才。你的确有本事,能一路把自己都欺骗过去了,堪称记忆的修辞大师。”
记忆的嘲笑写满了日记本,他坦然翻开了下一页。
“人类这个物种很擅长欺骗自己,所以和记忆相性非常好。但是你甚至愿意放下那些掩盖过去的修辞来见我,这对于人类来说相当困难。而我自然会回应的你的诚意,很高兴你愿意选择我。”
其实另外两个都不当人,就你是个摆烂人。再说我还得回去考研,绝对不能先疯了。
“那么,写吧,你如何记忆,他们如何记忆,我又该如何记忆你和世界,最后用行动回答我,我的选择和你的选择都是正确的,你同样会为我带来胜利。”
记忆顿了顿,
“比那个丢失人性的深渊怪物更伟大的胜利,我的使者,在我消亡之前,在你成为我之前。”
当然……当然,我们这次专业拯救少数人和眉笔反派们,他放火我浇水,他杀人我举报,他收容我跑路,突出一个逆反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