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咴~
今天是个好日子
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
咦儿呀——嚯!”
藏花谷内,一人一马。
韩冰吹着口哨,唱着歌;左手拿着毛刷,右手握着草料,身边骏马那两只灵巧的耳朵扑棱扑棱地向前探动,以示对主人的亲昵之意。
“大哥,啥事这么开心,怎么还唱上了呢。”
抬头遥望,韩府二公子韩水已现身谷口。
“早上好啊,小弟,来此晨练呐。”韩冰笑眯眯地打着招呼。
“大哥,刷马喂马的活儿交给下人干好了,你怎么还亲自动手?”
“无妨,这马儿在马厩里僵了几日,藏花谷温暖些,我带它来这儿踢踢腿,捋捋鬃毛,循环循环血液,待会儿纱儿要骑它去北军营。”
“嗯?”凭借对兄长的了解,韩水很自然地接过草料代韩冰喂起了马儿,平静地道“大哥,又是唱歌又是刷马的,定有喜事儿,说说吧。”
韩冰开怀一笑,“哈哈,我的快乐如此富有感染力吗?你侄女,我女儿,昨晚已习得我为其挑选的袭术谱,实力大进,你说我能不开心?”
一想到昨儿晚上,韩冰的嘴角便压抑不住地上扬,当静室内韩纱十指翻飞结出一连串的手印,朱唇轻启喝声道“葬神刺”,没错,就是除夕上午他与潘岳切磋时的那一招,激荡的精神力融汇出阵阵熟悉气机。
嗡~
脑瓜子袭来的痛觉,一瞬间丧失五感的滋味儿令韩冰现在还记忆犹新,除夕那天他亲自检验了潘绝的突破成果,五天后又亲自体验的韩纱的修炼成果,可谓是双圆满。
“舒服,惬意!”韩冰一番感慨,双手扶着后腰似是享受着如沐春风般带来的愉悦感,“小弟啊,说起来你昨晚上哪去了?为兄本想着第一时间与你分享,到你房间都没寻到你的影子。”
“哦,我去库房清点药材了。”隐瞒了部分事实,韩水一语搪塞过去。
给马儿喂下最后一把草料,韩水拍了拍手,用袖袍掸落了腕上残留的草絮,然后像是觉得还不够干净,又索性脱下外套使劲地抖了起来,在他的刻意操作下,被百草熏染过的衣物顿时飘散出一股子药味儿。
鼻头嗅到一缕淡淡的药香,对于韩水的说辞韩冰深信不疑,他扛起木架子上的马鞍辔头,利落地装到马背,犒慰道“小弟,你辛苦了,剩下打扫卫生等的杂活,我带几个人收拾收拾就行了,你好好休息,明儿初七开店营业。”
俯首半蹲着奋力地怼了怼马肚,韩冰将鞍座下方垂荡的皮带牢牢地绑缚在马儿的胸腹部处,确认无误,他直起身正色道“小弟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改明儿我让你嫂子帮你物色物色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家,等你成婚生了大胖小子,有了娃你就能明白我这个当哥哥的喜悦了。”
“大哥!”
韩水的音量霎时高了八度。
“哈哈哈…”韩冰爽朗大笑,也不再继续此话题,他牵动缰绳,调转马蹄,作别道“小弟,那我先走了啊。”
“好!”
山谷晨露在一根根竹管的导流下汇成一泓清泉,嘀嗒嘀嗒呼应着马蹄离去的节奏,泉水映照着花草,花草包围着韩水的面庞,鞠一捧清泉搓洗脸颊,涟漪扭曲了倒影,反倒是模糊了容貌,韩水表情似笑似哭,似悲似喜;捞起沉入池底的瓜瓢,舀一勺清泉,洒向药圃,晶莹的水珠上升坠落,枝叶沐浴甘霖,舒展轻舞,熠熠生辉。
韩府中庭
此刻的韩纱穿着一袭暗红练功服,修身的衣裤将她苗条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玲珑有致的双腿线条掠过一抹惊艳优美的弧度直至盈盈可握的腰肢,一头亮丽的青丝整齐地梳拢在头顶两侧,左右对称的各扎了个丸子,这般模样倒与平日间大不相同,另有一番气质。
“绝哥哥,飒不飒?”少女俏皮地问道。
潘绝点了点头,认真地道“纱儿,你要是再戴个纱笠,这套打扮指定会被人当成是一位古道柔肠的女侠。”
“那是!那是!”韩纱流露着傲娇的小眼神,心底里美滋滋的,回赞道“绝哥哥,你也不赖,好一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和本女侠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既是一代女侠,怎可少了坐骑?”
“糖葫芦——爹!”韩纱转头一瞥,旋即惊喜地大喊着,甚至没注意到语气的停顿。
“你瞎叫啥呢?我才是你爹!”韩冰气呼呼地呛道。
马儿当然没听懂后面的字,它只知道主人每次投喂零食干果时,总会先喊“糖葫芦”,这已经成了条件反射,久而久之,它大概是明白了“糖葫芦”便是它的名字。
马儿甩动长颈挣脱韩冰的束缚,踏着轻快的步调一路小跑到韩纱面前,马首低垂蹭着小主人的额头。
“韩叔!”潘绝站姿挺拔,礼貌地作揖问好。
韩冰近前一把将潘绝揽入臂膀,关切地道“绝儿,你咋过来的,此去北军营,走路可不成,那太远了。”
“爹,怕啥,大不了我和绝哥哥共乘一骑好了。”韩纱轻轻地揉掐着软乎乎的马唇,不以为意地插了句嘴。
韩冰调侃道“乖女儿,亏你想的出来,绝儿还没迎娶你过门呢!羞不羞啊?”
“绝儿,你说是吧?”韩冰捏着潘绝的肩背,对他的钟爱溢于言表。
潘绝面露尴尬,连忙道“韩叔,您放心吧,我的马在府门外栓着呢,娘说北军营极冷,骑于马背沿途风霜侵袭,所以她去拿遮寒的罩袍去了,等她来了,我和纱儿便可动身。”
“纱儿!绝儿!”
忽传一声呼唤,余音还未落下,竹欣已恰合时宜地匆匆赶来,她怀抱着一大团衣物,看着十分的厚实保暖,也难怪,既是母亲又是医者,两种身份合二为一,竹欣那灵魂本性赋予的善良、责任感总会让她不由自主地关爱他人,特别是在对待孩子或重病的伤患表现的心焦尤其厉害,何况潘绝和韩纱还是她的至亲骨肉。
一件披风,一件大氅,竹欣亲手为俩孩子穿上。
披风绛红锦缎,绣着金丝凤翎;大氅银领貂裘,描着紫纹龙影。
一针一线尽是慈爱、祈愿。
韩纱脚尖踮地,展臂飞旋,明媚照人,纵使天际的朝霞都不及她的光彩。
竹欣后退几步打量着二人的装扮,满意地道“好看!真好看!好一对金童玉女!”
潘绝万分珍惜地摩挲着衣襟的貂绒包边,指腹轻柔,生怕稍一用力就扯断了绒絮,他挪步上前给了竹欣一个大大的拥抱,“娘,那我和纱儿先出发了哈。”
竹欣微微颔首,却依旧不放心地念叨“慢点儿骑,途中难免会有结冰的路段,别滑倒了。”
“唉,你俩等等,要不然我去寻几片麻布你们裹在马蹄上,以防万一。”竹欣灵机一动,说罢,便欲回房。
潘绝劝阻道“娘,您别麻烦了,北军营虽偏远,但好歹也是座军营,不至于人迹罕至吧,每日军队来往,我们循着他们的行踪走,如真有积冰,我和纱儿就牵马通过。”
“那通知书带了吗,没忘了吧,中午是不是回不来了,军营管饭吗,要不你俩带点干粮,好吗?”越是慌忙,竹欣越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此番景象,一旁韩冰到底是看不下去了,“欣,你别婆婆妈妈的了,还好通知书写了不允许亲眷陪同,否则依你的性子都恨不得寸步不离。军营它终归不是玩闹的地方,若万事皆想着有父母兜底,孩子们哪能得到历练,哪能拼尽全力,这些小事都解决不了,还不如窝被子里睡大觉呢。”
“擂台比武,即使小伤小碰也很正常,眼不见心不疼,要是在场,你难受孩子们也跟着难受,还能好好比赛嘛,何不放手让他们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搏上一搏。”
自知被猜到了心思,竹欣也不再辩驳,她只重重地又道了句,“那…去吧,一切小心!”
目送俩孩子的身影消失,竹欣眼眶忍不住一红,泫然欲泣,她狠狠地捶了丈夫一拳,“叫你多嘴!”方才愤愤回屋。
砰——
关门的声响挺大的。
韩冰木讷原地,抬手便啪得扇了自己一巴掌,懊恼道“呸,瞧你这张破嘴!”
……
北冰城纵横逾百里,其城郭也并非是规则的方形,因为城池以北,环境实属太过恶劣,气温严寒,人烟较为稀少,城池的版图并未扩张出去,故而整个城池,南北的连线相比于西东则短了许多。
尽管如此,从城中区出发前往北军营,也至少需要五十里,至于家住东西南三区的少年,那路程明显是更远了,其中除了途经城镇民巷,还有山林桥洞、上坡下坡,不过好在目的地是北军营,理所应当会有一条直通的官道,所以倒也不至于出现蜿蜒曲折,崎岖不平的情况,并且每隔几里就有设立的路标用以指明方向,非常人性。
饶是路况良好,可没了策论比试时的马车接送,根据通知书上规定的巳时截止,为了准点到达北军营,没有坐骑的少年们只得加快脚步奔跑前往,然而凡事皆有因果,由于家境贫寒缺了坐骑,这些奔跑的少年几乎全是北区的原住民,又常年跑步锻炼,区区十几里对他们而言,不足挂齿。
道道黑影宛如离弦之箭,快若闪电。
当然了,作为四大府之一王府的公子王剑肯定不在此列,眼下他骑着高头快马,可谓雄赳赳气昂昂,其心境好似“春风得意马蹄疾”,不过得意的并非自身,而是胯下的宝马。
清晨的饭桌上,王铁衫放下碗筷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桃夭栓府门口了,你骑它去北军营吧,丑话说在前头若伤了马肚子,回家别怪我揍你!”
就是这段话让王剑高兴地恨不得跳起来,桃夭是王铁衫最心爱的宝马之一,另一匹就是灼华,这两匹马均是日行千里的良驹,跃山川大河如履平地,二马体态神逸,色泽淡红,四蹄仿佛踩着烈焰,颈部鬃毛金芒流转,名字乃取自诗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极为贴合它们的外貌。
桃夭和灼华仅在王铁衫出席重要的场合之时才会牵出驾驭,就比如正月初一前往城主府赴世家之会,拉车的两匹服马正是它俩。
而今王剑正骑着其中一匹,怎能不叫他兴奋,凭借着宝马的速度,他已经到了北区的地界,两侧路人无不纷纷驻足欣赏。
人这一生吃穿住行,城主府占了吃住,肖王二府占了穿行,吃住别人看不见,那车马服饰乃是随身行头一目明了,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王剑俨然是锦衣华服派头十足;而桃夭根本不需要,只要眼睛不瞎任谁都能看出再精致的鞍鞯也无法与桃夭相媲美,倘若那日王铁衫赠予黄洛名的不是虹瑞乃是桃夭,估计黄洛名能当场扑通一声跪下喊王铁衫“亲爹”。
吁——
提缰勒马。
反正快要到了,王剑便也就放缓了马速,狂奔了三十多里他可不舍得让马儿继续高强度地奔驰下去,越接近北军营越是寒冷,前路难料,万一有个闪失,伤到马腿,势必喜提豪华大礼包,直接从一顿胖揍升级成一场毒打,他非得被王铁衫吊上房梁抽个三天三夜。
这般优哉游哉地慢行,原本遥遥领先的王剑也是让赶来的大部队陆续追上,刹那间宽敞的官道数马奔腾,被惊扰的桃夭发出高亢的长嘶。
啾——咈哧~
突如其来的嘶鸣令其他马儿集体停滞,不敢触犯的王者气息使得它们避得远远的,当眼珠里映入别的马儿,于桃夭不是挑衅又是什么,超越的意识立刻觉醒,前蹄一个砸地,唰得一马当先,带领群马飞奔北军营。
蹄音密集,仅剩的几里路转瞬即至,传说中的“幽冥军营”赫然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