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日光渐盛。
芍药倚坐在水桶边醒来，却见着望舒四仰八叉地躺在一旁。由于她先前坐在水桶上，入梦醒来之后是头在下脚朝天。
「嗯？」
望舒意识到自己的窘样，羞涩倒没多少，就是有些生气：「怎么没人过来扶我一把，我好歹也是欧阳家的少主吧？」
「也许，家仆们知晓少主的秉性，也知您『好梦中杀人』。」
「闭嘴吧！你这狼仆！」
望舒用胳膊将芍药振到一边，自己跑回船阁之内。
「现在，我们到哪个郡了？」
望舒将苜蓿寻来。
这丫鬟昨晚竟没来寻自己，害得她出丑，望舒心里有些怨气。
「听尹侍官讲，应当才过了茗郭，到了这安泰郡。」
「安泰郡……那还早着……」
才在船上待了没几天，望舒就觉着有些腻了。
「小姐，官船会在鸿田郡、归平郡与江都停泊，到时候您可以下去转一转。」
「鸿田郡还得再过一郡才能到，简直要把我无聊死了。」
「小姐，那您去找芍药少爷吧。芍药少爷必定知晓许多新奇事物。」
「新奇事物我昨晚已经看够了……」
在仙境之中，望舒总有种受制于狼的感觉。
「唉，算了，还是找他过来吧……」
这次，芍药未继续向望舒灌输关于梦境的知识。
毕竟，白日做梦可不是好事。
芍药恰巧也是穷极无聊，便与望舒苜蓿二人讲了讲某些常人并不知晓的事情。
「所以一共有七种不同的历史，这就像平行宇宙一样？」
「可以如此认为，每重历史间难以相互干涉，或许就算平行宇宙吧。」
「有些时候，某重历史中的灵魂会途径梦境，来到另一重完全不同的历史之中。」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哦，嗯，呃……」
望舒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芍药，你这狼不会又编故事忽悠我吧？」
「望舒少主，不管您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得，这故事与玄家讲的启明星自仙境降世之说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但……对欧阳望舒而言，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却陡然上升不少。
这狼仆也许又在试探我，我需镇定。望舒如是想。
「有时，望舒少主的表现倒也像是来自另一重历史的旅客呢……」
「某种程度上，也算一种启明星吧。」
芍药那双灰绿色的狼瞳似是将望舒看穿，这次轮到望舒心里发毛了。
「唉，芍药，你这眼睛可真漂亮啊！这种灰绿色在大洛当是称宵色吧，我有几件绸衣就是宵色的。」
她开始打岔了，正如芍药所料。
「哦，还有你这毛色纯白发亮如白银般闪光……不如你在尾巴上薅下点毛来，给我做个围巾吧！」
「嗷？！」
芍药立刻护住自己的尾巴，从椅子上飞了起来。
把望舒逼得太紧了，她借机发癫也不是不可能。
「望舒少主，刚刚我突然想起，尹侍官今日约了我喝茶。这番就不再打扰您了。」
芍药跑得是越来越快了，可能是现在伙食越来越好了吧。
「这是要我摊牌嘛……」
「小姐，摊牌是什么意思？」
糟了，不小心说出来了。
「……他想逼我将以前的事告诉他。」
「以前的事？」苜蓿回想起自家小姐将芍药捡回家后的行为，不由得小声道，「以前您可是拿他面首与宠物养的，若被他知晓那可完了！」
「狼仆可是天生的面首，这有什么办法？」
这话没错，养狼仆是大洛世家女子的风潮。女子之下，也只有狼仆了。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世风如此，谁人有错？
「是啊，所以绝对不能告诉他……」
望舒没有说谎，但也未说实话。
主仆二人这边拼命回忆芍药为狼仆的往事，而芍药则是被请到尹辰处喝茶了。
「欧阳先生，您请试试此茶，看看与醉仙茶的风味有何不同。」
没想到刚刚随便编了一个理由脱身，居然成真了！难不成自己的嘴是什么因果律武器？
「嗯，醉仙茶之清香有出世之感，而此茶却浓郁非常，有入世之味。」
「正是如此，欧阳先生果然出自种茶世家，对茶叶有极灵敏的知觉。」
尹辰直接称芍药为欧阳先生了，这是对高辈分玄家道人的称呼。
欧阳芍药作为启明星，必拜在上师门下，而上师就是玄家最高辈的存在。
这也难怪，毕竟只有上师能活这么久。别说其徒弟，甚至连其徒孙可能都早已逝去了。
「那么，尹侍官，您有何指教呢？」
喝茶从来不可能只是为了喝茶，至少朝廷中…狼如此。
「玄家自然是需寻飞升成仙之道，先生将来必是玄家之大修行者。」
「众生皆知，仙凡有别。玄家论道，官家侍俗。可俗世红尘正乃玄家之根基，先生莫不能舍弃济世之心，而只谈仙事。仙者若不可庇天下寒士，那仙者存在的意义又有几何？」
这起居台的尹侍官想劝自己入世，他是想为皇帝拉拢盟友吧。
「自当如此。芍药自知生性愚钝，难成就飞升之功业。若将来能得上师之信任，必以国家社稷为先。」
「如此甚好！」
尹辰觉着自己看对了狼，此狼族之启明星或许正是一切事业的关键。
狼仆欲在大洛获得权势，最好的出路即是依附于皇权。
且东方家的皇帝为遏制世家望族之权，必会引入偏远的世家或寒门。
而欧阳芍药恰好完美满足这两个条件，他甚至还极有可能成为玄家之掌权者。
欧阳芍药若效忠于皇帝，完全是双赢啊！
「不瞒欧阳先生讲，而今的朝廷朽木为官，禽兽食禄。皇帝陛下欲求廉政而不得，实乃心有余而力不足。」
「然陛下即使身体抱恙，亦全力抑制朝中权臣之势力，毕竟此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如欧阳先生这般的才俊，正是陛下渴求的千里马。东方家有欧阳先生的支持，必能统合玄家，赢取民心，以造祥瑞之盛世啊！」
不得不说，尹辰画饼的水平不错，在宫廷中服侍皇帝二十多年的老侍官果然有其过狼之处。
「欧阳芍药自然竭力辅佐皇帝陛下。」
不然又能如何？
欧阳家在的通泽郡是宗政家的地盘，宗政家又是东方家的铁杆盟友。
暂且不谈欧阳家有无机会倒向澹台家，光芍药的狼族身份在大洛望族看来就是一个致命缺陷。
于理于义，芍药都只能倒向皇帝。
虽然玄家本身有超然的地位，但芍药目前还不是玄家上师。
太子在成为皇帝之前，永远都只是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