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兔……救、救救我……”美洲豹双眼充血,一边逃命一边朝前方的兔卿伸手。
但已经晚了,阿九拖着瘸腿追了上来,谁也不知道他那条断腿为何能爆发出这种莫名的力量。
是啊,如果你也曾被人当成狗一样欺负半辈子,积攒下来的仇恨决堤时,又怎能不有力?
那是你被毁掉的人生啊!
又是无声的一刀,插进美洲豹的后腰紧接着硬生生旋转,让那伤口变成一个可怖的洞。
这个纨绔子弟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倒地,求生的欲望榨干了他体内仅剩的肾上腺素,拼命向着兔卿的位置爬去,身后拖出长虹般的血迹。
“救……我……”那张脸上写满了恐惧和濒死的绝望。
一双爪手抓住了美洲豹的腿,又将他硬生生拖了回去,阿九跪骑在他背上,任凭鲜血染透西裤。
“叫医生……求求你叫医生……放过我吧……对不起!阿九!九哥!我知道错了!真地知道错了啊!”
“哦,让我放过你。”
阿九脸上冷得能结出冰,可心里却绽放着狂喜的花,今夜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突破那条道德的底线以后,才发现天地如此宽广。
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很擅长暴力,太可惜了,可惜埋没天赋这么多年。
“你们谁又曾放过我呢?你不是知道错了,你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远处兔卿的哭声让他更加兴奋,对,正是这种感觉,这种所有人都恐惧你的感觉!
就像鼻端的血腥味一样,如此美妙,那是强大的象征,将对手踩在脚下肆意蹂躏。
他几乎要激动得颤抖起来,可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阿九慢慢地说着话,语气里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冷漠,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控诉整个世界。
“非要等到这一步你们才愿意说句对不起么?
“你们沉浸在纸醉金迷的生活里,坐在落地窗前一尘不染,可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糟糕?
“每个人都大喊大叫,没有人懂礼貌,没有人关心谁死了谁活着,你们考虑过我这种垃圾的感受么?考虑过除自己以外的人?没有。
“你们像踩一条狗一样把我踩在脚下,笑着说这是个废物,废物理应被踩,反正他也不会反抗,只会忍气吞声默默承受。
“你们在寒冷的冬夜给一个傻小子发短信,只是为了让他千里迢迢赶过来接受凌辱,只是想嘲笑他。
“你们惹恼了一个被社会鄙夷抛弃的孤独的精神病,会发生什么?
“现在我告诉你会发生什么……”
旁边的墙上,一道影子不断地举手落下,举手落下,那影子从容而淡定,就好像他在砍一棵老树,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惨叫声一次比一次微弱,直到美洲豹身首异处。
阿九被溅得满脸是血,如同刚从地狱归来的恶魔,他急促地呼吸,全身剧烈起伏,刚才的每一刀他都用尽全力,此刻几乎虚脱。
腿软到站不起来。
然后他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兔卿,女孩早已吓傻,缩成一团哭嚎着,几乎晕厥过去。
即使这次能死里逃生,估计精神也会出问题,毕竟男朋友在自己眼前被枭了首,换谁都得疯。
阿九忽然就笑了,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
尽管他情绪激动到两三次没站起来,但还是忍不住笑——那种很平常很平常的笑,就像男孩看到喜欢的女孩,忍不住弯起嘴角。
可配合着脸上嘴上眉毛上那醒目的红色,这个再正常不过的笑容反而显得诡异惊悚。
“嗨朋友,别哭,妆花了就不好看了,马上送你去见男朋友。我那么喜欢你,所以就让你走得体面一点吧,记得替我向上帝他老人家问好。”
他并不打算放过她。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
他这一辈子活得都像个小丑,别人对他好他微笑,对他不好他也微笑。
因为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去讨好那些混蛋,去讨好命运,就像野狗见到人总是控制不住去摇尾巴一样。
一转身他的笑容便凝固在脸上,心里默默计算着这个世界欠他的。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睡在冰冷的床上发狠说等有一天我会把这些人全都杀掉,埋进开着北极罂粟的雪地里。
这一天,终于来了,他又怎能放过?!
“不,不要这样,求求你了阿九不要这样,放过我吧你要多少钱我都给,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兔卿漂亮的脸蛋此刻已经彻底扭曲,鼻涕混合着泪水,或许还有口水,堪比地狱中受苦的恶鬼。
钱?钱能弥补我这么多年来所受的痛楚和屈辱么!钱能换回我丢掉的尊严么!钱能买来我的人生么!!!
果然,人都一个样。
阿九第一次看着这张脸感到反胃。
“不,不,不。”他笑着摇头,自己已经笑了很多年了,但从未像此刻这样,笑得那么从容那么惬意。
“我不是阿九,阿九已经死了,我只是个被仇恨唤醒的魔鬼,你可以称我为——撒旦。”
从此以后,他将只为自己而笑。
“再见,美人。”
手起刀落,香消玉殒。
他用的是杀羊的手法,从气管刺入,避开了体外的动脉静脉。
只要不让兔卿倒下,扶着她靠好,那么等尸体冰冷之后,除了喉咙下面会有道缝,基本不见血。
这种刀法直接破坏了心脏,能让猎物在极短时间巨量内出血休克,并不会有太久的痛苦。
这就是阿九所谓的“体面”。
跟那个浑身窟窿且已经找不到脑袋的美洲豹比,也确实算得上体面。
还有那个疣猪,这会儿依旧在苟延残喘,因为他只划破了气管没伤到动脉,疣猪只能在痛苦中看着自己一点点绝尽生机。
雪变大了,鹅毛般纷纷扬扬。
直到此时,阿九才意识到自己在颤栗,他甚至能清晰听到脖子上的血管嘣嘣嘣地跳,似乎随时都会爆开,嘴里弥漫着某种类似酒精的气息。
两条腿控制不住地抖着,好几次差点跌坐下去,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某种说不上来的膨胀感。
那是情绪极度激动才会有的症状,说明他的心率已经远远超过常值了。
随着肾上腺素的消退,疲惫和慌乱潮汐般涌来,几乎淹没他。
阿九无意识地四顾,脑子里空白一片,他不受控制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把刀扔在地上又捡起来,最后又扔回地上。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本能让他想要逃离。
可回不去了,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今夜之后,再无阿九,只有复仇的恶鬼独自活在世上。
他看了眼旁边的美洲豹尸体,哆嗦着蹲下去翻找些什么,最后掏出了一盒雪茄以及一个银制的防风打火机。
起身后叮得一声打开火机,淡蓝色的火焰射出,他随口咬掉雪茄头,伴着焰火塞进嘴里轻轻啜吸。
“真美啊……”阿九仰起头来,幽幽地吐出一口烟雾,逐渐冷静下来。
灿烂的夜景点亮了他的眼睛,长街自西而东绵延着悠远的灯光,大片的雪花飞舞,在空中跳跃盘旋,像是吟游诗人讲述的童话,美丽而孤远。
此刻他才发现这座城市如此寂静。
没有车来往,没有人走动,落叶在雪中朦胧,就像他空空的心。
阿九忽然跳起来,跑到长街的中央,张开双臂拥抱那清冷的空气,踩着薄薄的积雪旋转,灵巧得不像是个瘸子。
他狂笑他独舞,他诉说无人倾听的悲欢。
此刻他是落魄的浪子,是绝世的舞者,是黑暗中离群的孤雁,仿佛全世界的孤单都汇聚于此。
幻觉中他站在喧嚣的舞台,聚光灯照亮自己笔挺的西装,耳边是《命运交响曲》是《天鹅湖》是《蓝色多瑙河》,是莎士比亚的一切悲剧。
大幕拉开,潮水般的欢呼将他包裹,人们爱他护他拥戴他,高喊着他的名字或哭泣或相拥。
那是他梦中无数次渴望的尊严和温暖。
此刻,他的灵魂得以解放。
雪中的身影一次次抬腿踏步,踩着有力的节奏转身,路灯的光晕拉出长长的影子,热烈而孤独。
怎样的绝望,才能跳出如此癫狂的舞步,又是怎样的黑暗,才能将一个原本温柔善良的男孩逼成杀人的疯子。
狂舞的身姿逐渐舒缓,夸张的动作逐渐放慢,像是时间在趋向定格,像是癔症患者在梦中游弋,像是月夜之下的祭司在祈祷神明。
他感知到了真正的自己,也忘却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很久很久……
曲终,一个利落的收尾,阿九向着四周优雅地鞠躬。
“谢谢,谢谢,谢谢大家的喜欢。”
“呼……”
他吸了最后一口雪茄,将它扔进雪里,随后长吁一口吐出迷离的烟雾,转身迈进看不见的黑暗。
那个背影已经不再佝偻,那个男孩已经不再怯懦,如果有一天他变坏了,请记得他曾经也善良过。
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游走在光与暗的边界,徘徊于梦想和堕落之间,当有一天你已经踏上悬崖,那么纵身一跃或许便是最后的蜕变。
与其自我毁灭,不如彻底疯魔。
“如果有天你看到我疯了,那其实是这个世界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