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阿九，开始除名，格林尼治标准时间22点生效，倒计时15分钟。”
某处繁忙的大厅里，接线员们埋头敲键盘，文件员在蛛网版的过道里来来往往，将信息送去尽头的悬赏墙。
身姿妖娆的兔女郎将一块块蚀刻了猎物名字和社会安全号码的铜牌镶进墙壁里的凹槽，后面是老式的金属转轮计时牌，再往后则贴着悬赏金额。
此时挂在最上面的名字叫阿九，后面一下下翻起的计时牌意味着他的生命已进入最后的倒数。
忽然，有个男接线员激动地从电脑前站了起来，扶了扶嘴边的麦克风，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喊道：
“悬赏变更！悬赏变更！社会安全号码为537-64-9857的猎物阿九，赏金提高到两千万！两千万美金！即可生效！”
声音随着大厅四周的扩音器传遍每个人的耳朵，原本嘈杂的空间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抬头注视着那名接线员。
“两千万美金，你确定么哥们？这笔钱都够去刺杀国家总统了吧？”某个文件员放下手里的活疾步跑过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千真万确！刚刚接到ID为“愚者”的客户专线，要求将原本的500万悬赏提高到2000万，预付资金已经入账！”接线员唾沫横飞，显然，如此高的赏金哪怕在这个天天抹除猎物的指挥大厅，也是非常罕见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猎物，能享受到如此高的重视？难不成这哥们掘了那位客户的祖坟，还是说他实际上是某个潜逃的政治犯？
……
人潮汹涌的城市里，一个浑身是血的家伙拖着受伤的身体前进，夜色中大雪纷飞，在雨伞组成的海洋里大家纷纷侧目，不知道这是哪个帮会成员在逃命。
阿九顾不了那么多，推开一个个挡路的行人埋头前进。
第一次发现这座城市那么大，他像是迷途的孤狼，寻找着渺茫的生路。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最后他拐进黑巷消失。
那里有一家无证经营的诊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是很多帮会成员都会去疗伤的地点。
紧闭的铁门被阿九砸得砰砰响。
很快，铁门上打开了小窗口，露出一个老猴子的面孔，那张脸瘦得出奇，像是饥荒时代的难民。
“请问……”
“先生开下门！我受伤了！”阿九根本没功夫跟他浪费时间。
老猴子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门，放阿九进来，然后他探出头去四顾，确认没有跟踪者后才回身关门，上了锁。
“天呐，你这是什么情况？”老猴子看着阿九身上的枪口，有些慌乱，“是枪伤吗？这得去医院，我这小地方做不了开胸腹的手术！”
“现在去医院那就是自投罗网。”阿九放下武器袋，扯开腰间的便携带扔到一旁，“皮外伤，没那么严重，用镊子帮我取出子弹然后止血就够了。”
“哎呀呀，这、这……”老头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纵使见惯了断胳膊断腿的帮会成员，一时也有些心乱。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玩越夸张，哪还有老一辈江湖人士的规矩，那时候谁会用枪火并？刀口见血倒下几个就行了。
“我的时间不多了，赶紧开始吧，放心，钱不会少你的。”阿九脱去衣物直接躺上了那个简易的手术台。
“可是……可是……”老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阿九吃力地起身问道。
“我这儿的麻药前两天用完了……”老头一咬牙说了出来。
“不能用麻药，做完手术我还得立刻离开！”阿九大吼，“快！我时间不多了！再等下去你这间诊所都会被追上来的人拆掉！”
“好，好，我马上做，马上做！”老头听完哪还敢耽搁，疼你就疼点吧，反正看你样子也不差这点疼了，“我先消个毒，我先消个毒。”
简陋拼接的无影灯下，老头开始了自己的操作，确实都是皮外伤，而且很罕见的，这人的失血情况居然并没有那么严重，很多伤口已经自行止血了！
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
真他妈是医学奇迹呀！
“你忍着点……忍着点……”
阿九并不回答，也没能力回答，双手扣住床板几乎将其掰断！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汗水像是小溪那样狂涌！
每一次手术刀划开皮毛镊子探进身体都几乎让他窒息，痛得浑身颤抖，但就是不吭一声！
脑子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幻觉一样的东西在眼前弥漫，他几乎忘了自己在干嘛，满世界满脑子都只剩一种感觉一个念头——灼烧般的痛！
时间在此刻似乎已经停滞，每一秒都像是永世那样漫长而煎熬，他以为过去了很久，其实才仅仅不到一分钟。
“快一点！！！”阿九无意识地嘶吼，床单已经被他扯烂，他只知道自己没时间了，对，没时间了。
“马上马上！忍一忍忍一忍！”老头额角已经沁出冷汗，这还是他第一次做无麻手术。
这世界真难混啊，阿九心想，要是早知道会这么难混就不出头了，老老实实去当自己的废柴，也不至于如今生不如死。
自从宰了布鲁斯后，他就在不断经历肉体上的疼痛，从进化药到枪伤再到现在的无麻手术。要是把这些代价提前告诉他，那他必然就退缩了，可他妈的没人跟自己剧透过啊！
他的人生如果是一本剧本，那作者必然是个大煞笔！喜欢虐主的大煞笔！我去NM的狗作者！
这简直是女巫的诅咒，就像童话里人鱼想要获得人类的双腿，便必然承受在刀尖上漫步的痛苦，永生永世！
艹，那人鱼也是个大煞笔啊！！！
好好的公主不当选择去陆地上承受酷刑，结果呢？舔狗他妈的能有好下场么？！活该你变成泡沫！妈的妈的妈的，真蠢啊！蠢透了！
疼痛已经让阿九意识不清，他只能在心里怒骂，对象是谁无所谓，他只是想骂出来，狠狠地骂出来！
此刻只有愤怒能转化成止痛的良药，就像在最深的梦魇里人是不能恐惧的，越恐惧你只会陷得越深，而愤怒可以让你摆脱梦境清醒过来。
有种……你他妈弄死我！！！
来啊！谁怕谁！！！
此刻在医生老头的视角里阿九只是目眦欲裂地咬着牙，面孔狰狞得像是恶鬼。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给谁听，也不知道自己在骂哪个不存在的混蛋，他只知道必须清醒，必须撑住，必须活下去。
命运算个什么东西？
命运你TM的算个什么东西？！
老子活过来第一个宰的就是你！
去NM的命运！
……
阿九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也忘记了自己疼晕过去多少次，总之，手术终于结束了。
身下的床单已经被血迹和汗水浸透，他像条死鱼一样裹着满身的绷带躺在那里，目光空洞。
“水，给我点水喝。”他木然地开口。
“有的有的，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喝生理盐水吧，我给里面再少掺点纯净水，解渴补盐两不误。”
老头擦了擦额角的汗，摘下手套口罩和帽子，去后面的药架上取了瓶0.9%的无菌氯化钠溶液和医用蒸馏水。
“哎呀，终于结束了，这整得好像给我自己开刀一样，累死我了。不过还是得说，小伙子你身体真牛逼，怕不是那什么进化者吧？”
老头估计想不到还真让自己给猜对了，眼前的人确实是个进化者。
这时外面传来巨大的轰鸣声，那口挂在市政厅顶楼的大钟响了，钟声在寂静的夜空里回荡，传遍这座城区的每个角落，整整十二下。
那也就意味着……午夜降临！
阿九的时间到了。
他一口灌完水，冲下手术台取出包里的另一套西装三下五除二穿好，给老头扔了几叠纸币。
“我要走了，为了你自己着想，最好别跟人说见过我，当然，你非要说的话也无所谓。”
“啊？谁？谁来过？我这都已经睡完一觉了，哪有什么人来过店里。”老头揣着钱表情很懵逼。
阿九那惨白的嘴唇终于露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再见，当然，大概率再也不会见了，祝我好运吧老头，说不定明天你得在太平间才能看到我了。”
老头一怔，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唉，你们年轻人的世界我不懂，但还是好好活着吧，实在不行服个软道个歉，丢面子永远比丢命强，费劲巴拉给你救回来，别浪费了这副好身体。”
“谢谢。”
阿九拉开门步入外面的漫天风雪，逐渐走远。
“嘿！活着才是胜利，孩子，其他都是放屁！帮会的极道文化只是那些不敢面对麻烦的胆小鬼编出来骗你们去送死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小子，要活着！”
老头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隔着风雪依旧清晰洪亮。他大概以为阿九是个道上的小混混，今夜跟别的帮会发生了火并，或者干脆就是为了博某个漂亮马子的欢心跟人起了冲突。
阿九停住脚步回身，郑重地抬手抱了一拳。
真好啊，在最后的时间里，居然会有个素昧平生的人去担心他的生死，这大概就是世界总让人留恋的原因吧。
可他也许再也不能体会到这种温情了，自己摊上的是要命的事，不是道个歉服个软就能苟活，双方都有绝不能退让的理由，结局只能是你死我活。
很多时候不是你选择过怎样的生活，如果有得选，又有几个人愿意去做亡命徒。可你没得选，你只能擦干了血紧咬着牙拔刀走上战场，用尽全力去换一线生存的机会。
阿九转身离开，再未回头。
……
“猎物阿九，悬赏2000万，公开悬赏现在生效，禁止提供一切服务。”
刺耳的敲铃声响起在某处接线大厅，总台接线员拿起麦克风宣布了一条巨额悬赏的生效。
那块写着阿九字样的铭牌被兔女郎取了下来，它后面的计时牌已经归零。
雪越下越大，天空中乌云堆积，像是黑色的大海被颠倒，要吞噬整个威城。
原本祥和的街道忽然发生了骚乱，有人骑着机车拿着手机到处飞窜，见人就瞅，屏幕上是一个年轻人的照片，不是别人正是阿九。
关于他的悬赏令已经通过网络瞬间散布开来，出现在很多人的屏幕上。
黑界网站出手了。
悬赏阿九的消息以彩信的形式发出：
“这是一条追杀令，烦请诸位注册猎人追杀照片中的男性，该猎物本名阿九，社会安全号码537-64-9857，此次为公开悬赏，金额20000000＄，先到先得。”
这简直是一枚信息的核弹。
某辆正在送客的出租车骤然急停在路面上，司机刚刚点开手机看了眼消息，他摸出一根烟来点上，轻吐着烟雾对后面的乘客说：
“抱歉，今晚要收工了，现在请你下车。”
乘客觉得莫名其妙，显然生气了，大骂司机不敬业，说着就要打出租车公司的投诉电话，一个小小的司机居然敢如此任性，实在让人恼火。
“我想你没听懂我的意思，现在是请你下车，但如果你觉得被冒犯，那我也不介意给你抬下车。”
黑洞洞的枪口从驾驶室探出来，乘客已经听到了子弹上膛的清脆声响，司机却笑得很平淡。
“滚。”
“冷静冷静……我马上走马上走……”乘客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拉开了车门，夺路而逃。
司机看了眼照片上的那头北极狼，笑着吐出一口烟雾，随即启动车子掉头转向。
与此同时夜市上埋头炒菜的烧烤店老板也取出手机看了一眼，那是一条设定了特别铃声的来信，他不动声色地重新揣好手机，直接宣布收摊。
客人们还在抱怨，老板却根本不搭理，让店里的服务员将他们全部轰散，然后拉上了卷帘门。
“走兄弟们，发财去了。”
老板摘下厨师帽解下围裙随手扔在角落里，盯着周围的服务员，眼神里说不清是欢欣还是阴狠。
“这次是多少？”小弟们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脏活了。
“两千万……”老板从抽屉里摸出枪来分给弟兄们，“美金！”
“我去，这可比抢银行来得容易！”有人惊呼出声，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所以要快，这次是公开悬赏，太多人想要分一杯羹，谁先得手谁就是赢家！”
同一时间，这座城市很多人的手机屏幕都亮了起来，他们都接收到相同的彩信，2000万美金悬赏一个毛头小子的命。
“阿九么？有意思。”
“好大的手笔。”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这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没有不拿的道理。”
“呵呵，老爷们真豪气，我喜欢。”
……
这些人中有在酒吧买醉的白领，有在地铁口卖唱的歌手，也有在公园讨饭的流浪汉，此刻他们全部放下手里的活儿，开始为这场盛大的狩猎做准备。
韦恩这是要把整个威城的帮会都卷进来！他们有多少人？也许几百也许几千，甚至……几万！
疯了，彻底疯了。
这是一笔真正意义上的巨款，全部兑成百元大钞装起来的话重量足足超过四百斤，而且是美元！
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它会让很多人失去理智，不再去顾忌别人的生命，也不去顾忌法律和道德。威城已经变成了猎场，阿九是那唯一的羔羊，豺狼们开始循着血腥味追杀而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生中能有几次暴赚两千万美金的机会？错过了这次，也许永远都得在底层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