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恩俯看着杯中红酒,随后跟秘书交换了眼神。圈子里的人都极少提到这个敏感的词汇,因为它预示着某些混乱和动荡,就像奇幻小说里失落的密宝,往往会引发人们深藏心底的贪欲。
他轻声接上慢爷的话:
“进化者们一直以来也都在研究圣杯的传说,直到一个自称尼古拉·勒梅的家伙宣告了他的理论。
“这名字想必在座都有所耳闻,就是历史上那位大名鼎鼎的炼金术师,所有神秘学爱好者的偶像。
“他的前半生普通得就像一张废纸,在巴黎的图书馆里干着抄写员的枯燥工作,领着可怜的薪水。
“但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他似乎得到了神赐的智慧,就如同……嗯……小说里落魄的主人公获得了系统,走上开挂的人生。
“他炼制出了贤者之石,从此可以点石成金。事实上没有人见过贤者之石,但勒梅确实拥有了无数的黄金,一夜暴富,并多次在街头表演了这种魔法般的技艺。
“在炼金术的领域,只有贤者之石能做到将贱金属变成贵金属。当然,我们今天都知道,这很可能是他服用了进化药也就是彩酒后获得的能力,而非炼金术的造诣。
“他也因此成为远近闻名的慈善家,无偿捐建了整整14家医院,还为教会筑起新的教堂。
“勒梅死后很多年,有人声称在人群里再次看到了他,而且笃定那就是炼金术师本人。
“梦想窥探炼金术奥秘的人们掘开了他的坟墓,却震惊地发现棺椁里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尸体。只在他生前住过的公寓里发现了满墙满地的神秘符号,可惜无人能够解读。
“1612年,勒梅的遗留手稿被整理成书,而将其从法文翻译成英文的,正是大名鼎鼎的牛顿。
“此后历史上陆陆续续出现了很多目击者,都说见过那个本该已经腐烂在坟墓里的炼金术师,其中不乏一些有声望的名人。
“而就在二十年前,一个自称为尼古拉·勒梅的男人再次出现在进化者的圈子里。
“他声称自己游历世界时在埃及的某个陵墓里盗出了一块泥板,那块泥板的主人正是赫尔墨斯,古埃及的某位法老,也是炼金术的鼻祖。
“而勒梅已经参透了那些无解的象形文字,并得出结论。
“他说圣杯并非某个古老的杯子,而是带着神的命格降生在世间的人,所谓耶稣的骨血,其实就是指祂的后代,只是古往今来所有人都误读了这个隐喻。
“勒梅声称自己研制出了针对圣杯的进化药,只要能找到这个天命之子,让他注射进化药,就能使圣杯降世,世界的格局会因此重新洗牌。”
“这货怎么听怎么神棍,不会真有人相信吧?大概率就是个顶着炼金术师名号骗吃骗喝的家伙。”
阿喜摸着下巴听完这个曲折离奇的故事,然后扭头去看慢爷。
慢爷摇摇头,否定了阿喜的疑惑:
“很多人都相信,不过你们年轻人已经不知道关于他的事迹了,很多年前上面就封锁了这人的所有信息,而他本人行事又极为低调,从未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这个勒梅先生,正是进化药的研发者,从时间线来看,进化药的历史已经有六百多年,这无疑佐证了他是勒梅本人的猜测。
“无数人想要从中分一杯羹,却发现根本无法用现代化学手段分析出那些彩酒的成分,更别提详细的制作工艺。”
“什么,彩酒居然是他研发的?”
阿沸一直好奇彩酒的源头,但慢爷却没告诉过他们这幕后的操作者,只知道出售彩酒的是一家名为“亚伯拉罕制药公司”的跨国集团,公司logo是一条缠绕在十字架上的大蛇。
现在想想,那个标志好像就叫“尼古拉勒梅之蛇”。
一切终于说得通了。
难道真的有人能骗过死神,游走在时间之外?
这多少有点惊悚了。
上一个欺骗死神的家伙,在神话世界观里,至今还推着巨大的滚石去往无地之顶呢,没记错的话那个倒霉蛋叫西西弗斯。
因为干了这么件屌事而受到惩罚,众神让他推着球形的巨石去往无地的山巅,然后石头又滚落谷底,他只能继续下山去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无尽头。
跟每天被吃又每天复生的普罗米修斯比,也不知道谁更悲催一点。
“所以,你是想说,那个阿九便是勒梅口中的圣杯。”韦恩有种人生幻灭般的不真实感,多少年了,圣杯重现于世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在威城。
而且那个家伙还杀了自己的儿子,如果真如慢爷所说,那自己就更不能留着他了。
放他离开威城,那就是鱼入大海鸟上青天,谁也无法预测他再次归来时会变成怎样的怪物。
联邦国际在1950年颁布的《关于进化者等级考评的指导意见》中,将成功服用彩酒的人由A到G分为七个等级,由专业机构对已注册的进化者进行能力考核。
1963年又增加了“TA级”这一特殊评级,也就是“TranscendA”——超A级。
所有人完成进化后,理论上来说能力等级就定了,往后几乎没有更进一级的可能,可以说但在勒梅的理论中,“圣杯”是没有等级上限的,是唯一可以跨越等级的进化者,至于具体操作他却并未公布,这一理论一度引起轰动。
“也许吧,至少我认为他就是圣杯。”慢爷回答得很含糊,显然他还有些细节没说。
“这种事不是张口就能来,我很好奇你凭什么确定。”韦恩有些坐不住了。
“无可奉告。”慢爷倒是很干脆。
“不论真假,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肯定是不愿放手的,那就是没得谈喽?”
韦恩随手把雪茄挤在面前的餐盘里,看来他已经失去了耐心,大家都不肯让步,还能说什么?
只有干了。
“没得谈,原本就没得谈。”慢爷撇撇嘴,风轻云淡地抬起眼帘,看了眼韦恩。
“等着给那个烂仔收尸吧,两千万,我想到时候威城不是所有的帮会都听你慢羊羊的,你不愿给他们的富贵,我给。”
“韦恩老板想玩,那我就奉陪到底咯。”慢爷双手交叉撑着桌面,“相信我,阿九要是死了,会有很多人给他陪葬。”
这是彻底撕破脸了,事已至此,大家也没必要再装了,什么谈判什么交易,到最后还是得握着拳头说话,从来都是如此。
“哈哈哈哈!”韦恩豁然起身仰头大笑,接着脸色骤变,暴怒的双眼瞪着慢爷一拍桌子怒吼,“慢羊羊!”
旁边的秘书几乎是在同时跃起,他面无表情,撩开西装的下摆掏枪便射,直指慢爷的脑袋!
那扇暗门也在此时被人一脚踹爆,带着长发鬼面头套的身影们在烟尘和碎屑里横冲而出!
“老师!”
阿懒大吼,身上的西装已经被隆起的肌肉硬生生炸开,底下的皮毛居然消失了,那肉体的表面反射着青铜般的光泽。
“阿懒!别冲动!你会失控的!!!”
阿沸同样大吼,说话间已经高高跃起踩着桌面扑向那些戴着鬼面的人影,空中只留下魁伟的剪影。
阿喜紧随其后。
子弹没能命中慢爷,倒不是阿尔弗雷德的枪法不好,而是有人挡住了这些致命的东西!
刚刚在秘书扣动扳机的同时,高耸的身影鬼魅般闪现,瞬间抬手拨开了那些高速旋转的大口径弹头。
反弹的子弹将桌面上昂贵的定制餐具打得支离破碎,酒液和食物残渣崩得到处都是,狼藉满地!
出手的是个女孩,身高接近两米的女孩,她仅仅凭借肉体的强度就挡下了那些高速旋转的子弹!
很难想象那巨人般的身体能拥有如此可怕的反应速度。
令人窒息的杀机像是念珠断线那样溅落地板爆弹而起,在这间包厢里四射开来!
侍者们被吓得屁滚尿流,哭喊着爬向门外,早知道屋里坐了一桌子神仙的话,他们就请假不来了。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原本平静的包厢变成了血腥的战场,每个人都以命相搏!
“朋友,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阿喜抬眼微笑,一把握住秘书那吐着硝烟的枪口,轻轻发力,灼热的枪管竟然扭曲变形,被捏成了废铁!
下一刻他那带着劲风的铁拳呼啸而至,可怕的威压海潮般涌来,几乎让人喘不上气。
这一拳要是命中,估计直接得在秘书身上开个大洞!
“先生,我们走。”
秘书居然没有流露出半点慌乱,他一把攥住韦恩的手腕,身后的空气里破开乱流涌动的黑色漩涡,像是什么怪物的深渊巨口!
秘书带着韦恩仰身跃入那虚空之中,瞬间消失不见,膨胀的漩涡闪着刺眼的电屑剧烈收缩,砰的一声坍塌抹除,只留下砸空的阿喜愣在原地。
与此同时,门外走廊里凭空裂开一道缝隙,瞬间扩张成圆形的黑色漩涡,四周的空间微微扭曲,像是隔着飞机的尾流在看背后的物体,秘书和韦恩从黑色的电流中现身,跳至地面稳稳站住。
他们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屋内的混乱场景,便匆匆离开。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师姐,带老师走。”
穿着红裙的娇小女孩终于起身了,从始至终她都表现得很安静,一副弱不禁风的娇花相,要是再戴副眼镜,真就是社恐加内向的文青大学生了。
然而此刻的她再无公主般的柔弱,双目中亮起耀眼的光辉,映出那张冰霜一样的面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跟着共振。
谁能想到,她才是这帮人里真正的王牌。
她就那么立在原地,面无表情地飞升起来,极速的温差变化引动狂风,少女双脚离地裙裾迎风飘飞,像是盛开在晚霞中的红色玫瑰,又像是张开双臂拥抱死亡的……神明!
明亮炫目的火焰精灵般起舞,围绕在她周围高速飞旋,从黄色过渡到橙色,再从橙色转变为赤红色,最后逐渐显现出恐怖的蓝白色!
那是铝热剂燃烧弹才能产生的超高温火焰,温度远远超过千度,被这东西沾上,汽车都得融化变形,哪怕隔着重型坦克也能将里面的人烹烤成碳!
此刻已经看不清女孩的身形,她所在的地方彷佛升起了小小的太阳,夺目的光线将整个包厢笼罩。
甚至照亮了落地窗外漆黑的夜空!
这一幕本该出现在古老传说的壁画里,祭祀的巫女以鲜血为媒,燃烧空气点亮祭坛,鬼魅们匍匐在无处遁形的光辉中嘶吼嚎叫。
距离最近的座椅和餐桌率先遭殃,隔着明亮的火球凭空燃烧,商人自诩世间孤品的昂贵玩意儿,就这么毁于一旦。
但女孩并没有出手,她在等待。
自己的能力如果在这种封闭空间里施展,无异于引爆炸弹,敌人或许会被烧成灰烬,但队友怕是也无法幸存。
她得等老师离开。
这时地板忽然剧烈颤动起来,天花板上落下簌簌灰尘,还未烧尽的那半面圆桌上,凌乱的餐具碰撞打颤,几乎要从桌面跳起来。
地震了?
水晶吊灯秋千那样摇摆,在空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吱呀……吱呀……吱呀……
砰!
最后它终于支撑不住,千钧重鼎般砸落到桌上,爆起漫天水晶碎沫,残缺的圆桌轰然坍塌。
可怕的阴影破开柱岩半岛的地面,带着岩石和泥土攀升而上,一路砸落无数碎石,一直生长到包厢的落地窗外,遮蔽了整个外景。
刚才的地震就是被它引发的,地底深处原本需要多种因素才能催化的地壳运动在短时间内形成,所以地动山摇!
那是一只由岩石和泥土构筑的巨人之手。
它从地面一路堆积延伸到了高空,此刻泥石滚落,巨手攥起成拳,冲着落地窗陨落而来!
这就是阿暖的能力,她可以控制周围环境中的泥土和岩石。
阿暖背对落地窗将老师护在身前,只听见天崩地裂般的轰响中,寒风裹挟着迷雾一样的雪花灌进包厢。
那面钢化玻璃打造的落地窗瞬间崩坏倾倒,片片溅射!
“老师,我们离开这里!”
阿暖抖落身上的玻璃渣子,背起慢爷轻轻一跃,跳上巨手伸进来的掌面,控制着它离开包厢。
她最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阿美,咬咬牙让巨石之手慢慢回落向地面。
这时候慢爷的安全最重要,她必须分得清轻重。
“阿懒!希望你这次能控制好自己!俺们的命都在你手里了!好歹靠谱一次!”
阿沸一边大吼一边在鬼面黑影间来回穿梭,深青色的藤蔓蟒蛇般冲天而起,无法想象这些没有肉体的植物能像克苏鲁异形那样触探缠绕。
看起来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可惜黑影们也不是吃素的,比起他们的规避速度,阿沸的“克苏鲁”们还是显得有点力不从心。
一些碗口粗的触手甚至在抽打的途中就被对方轰成了两截,墨绿色的汁液溅得到处都是。
其中两个鬼面已经飞身跃出,冲着阿美闪现而去,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能力,很可能正好可以克制阿美的火焰。
该死,那就糟了!
“俺去你个仙人板板!给俺……”阿沸破口大骂,搓起响指临空一扫,眼瞳中跳闪着骇人的愤怒,“坐下!!!”
霎时间五彩的花魁爆开在这间包厢的每个角落,天花板下,鱼缸外,地面上,残桌和餐具中,一朵挤着一朵,无根而生,无枝而绽。
花开漫山,层叠而染。
战场变成了花场,美得如同画家笔下的油画,打翻的颜料盘肆意涂抹出色彩的晕染。
真是梦幻般的能力啊,掌握这种能力的居然是个肌肉猛男,委实有点浪费了。
两个正跃起到空中伸手的鬼面忽然一滞,下一刻从头顶到躯干再到脚底,瞬间就绽放出无数的花魁。
那是以血肉为养料的毒物,越艳丽的东西往往越致命。
在他们来得及发力驱散这些恐怖诡异的花魁前,水桶般粗细的的藤蔓便从身后飞射而来,缠住了双腿,扯着他们倒飞而起!
“就是现在!阿懒!”
阿喜向后跃出猛地站起,握手成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野兽般的嘶吼。
无形的领域水波般流转,原本打算挣脱阿沸触手的鬼面们忽然发觉自己的动作变慢了,极慢极慢。
思维还在飞速运转,身体却跟不上脑子,呼吸变得异常艰难。
石铸的地板隐隐裂开缝隙,龟裂的纹路延展铺散,膝关节颤抖着撕裂,颈椎弯曲前倾,他们控制不住想要跪地!
这片空间里的重力在一瞬间成倍增长,除了被阿喜“赦免”的阿沸他们,无一幸免。
餐桌和吊灯的废墟“砰”得一声巨响,扬起灰尘寸寸挤压,被不断增加的重力碾成贴片。
鬼面们看着自己陷进地板的双脚,费力地支撑着不去下跪!
此时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忽然响彻整个柱岩半岛的夜空,震得人耳膜冒血,阿懒那原本已经足够夸张的庞大身躯再次暴涨。
交错的利齿代替了平整的牙口,绞肉机那样开合!体表蔓延着青铜一样的皮肤,关节变形,双臂下垂,四肢着地手指刺破皮肤探出钢刃般的利爪!
所有的衣物都被撑爆了,那怪物的脸上再也没有半点昔日少年的模样。
向后卷曲的巨大双角上隐现着赤色的青铜纹理,那张嶙峋的面骨上只有巨口没有双目,而在前肢的肩头却缓缓裂开了两道口子。
然后……那裂口睁开了!
那居然是两只大灯一样的眼睛,瞳孔里闪着陌生的光芒,正诡异地四下里扫视!
所有接触目光的人都全身绷紧渗出冷汗,这场面太惊悚了,没有人能把它跟那个吃货少年联系起来。
这根本不是变身,这他妈是夺舍吧!
将灵魂出卖给魔鬼,放出被封印在地狱深处的凶兽。
那真的是羊么?
可是什么羊会像小山一样高大?!什么羊的肚子上会长着一张涎水四溢的大嘴?!几乎等于将整个腹部给剖开来,里面蠕动着看不清的血水!
那对巨角已经赶得上它半个身子长了,倒像是什么雕塑艺术家的暗黑向作品。
不,这怪物整个身体都是雕塑,青铜的雕塑,体表那方方正正转折回绕的凸起状纹路是……饕餮纹!
那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现实,它完完全全颠覆了生物学的理论,本质上就是一头活过来的雕像!
让人莫名想起网络游戏里那个名叫奥恩的角色开大时放出来的那头猛羊:
虚空之握通冥府,一声羊来开天门!
“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东西!”鬼面里有人下意识惊叫。
“饕……饕餮……这鬼东西居然真的存在……”
旁边的同伴注意力被吸引,身体一松直接被重力带向地面,磕出满腿的鲜血。
是的,那就是饕餮,夏国的古籍《左传》里曾记载过这种贪食的怪物,而很多人误以为它是《山海经》里的凶兽。
事实上《山海经》里只记载过一种叫“狍鸮”的古兽,后来有人将它跟《左传》里的饕餮联动。
久而久之,经历过无数二创后,狍鸮也就“演变”成了饕餮。
怪物缓缓抬头,张开深渊巨口发出无声的咆哮,一尺长的尖牙暴露在空气中,锐利如长矛。
火焰照亮它的皮肤,上面流淌着金属的光泽。
说不清它到底是属于羊亚科还是犬科,后肢为蹄,前肢为爪,多种动物的特征在它身上留下进化论难以解释的痕迹。
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这个惊悚的家伙,狰狞,狂野,带着来自蛮荒的古老气息,邪祟中又展现出威严。
如果它是一块静止的雕塑,想必能卖个好价钱,可它是活的,那看客们如果脑子没问题,就该爆发潜能赶紧逃命!
“阿懒?阿懒!妈的妈的妈的,完犊子了!这货又不认识咱了!”
阿沸看着那怪物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已经明白了局面,那是野兽警戒时才会有的眼神。
“阿美,释放吧,我带阿喜避一下!阿懒这混蛋每次都掉链子!”
悬浮在空中的女孩并不说话,长裙漫卷如云,被照亮的眼瞳中无悲无喜。
那些束缚在她周身的高温火焰蹿起跳动,边缘游走着恐怖的气舌,几乎要失去控制。
如果世上真的存在天使,大概就是这个模样吧,杀戮和美好汇集于一身,既风华绝代,也君临天下,于人间执行上帝的意志,刻写神的名!
让人忍不住想要跪拜想要臣服。
阿沸只觉得呼吸突然变得困难。
狂风带着飞雪从落地窗的缺口涌入,这间大厅里的氧气正在被燃烧的火焰疯狂消耗,以女孩为中央,凝聚出不可思议的低压带!
巨大的空间里仿佛酝酿着一场热带风暴,风眼正在吞噬所有空气,其他地方的气压疯狂下降!
满屋的花魁瓣瓣撕落,顺从阿美的召唤而升起,被狂风席卷着去往女孩所在的空中,可惜没能抵达就在高温的气流里发亮变烫,燃成妖冶的落红。
真美啊,鲜花的龙卷和烈焰的篝火,舞台剧般的构图,带来的却是死神的吟唱。
阿沸仰头望着她,火光映出眼底的泪水,受伤的身体还在流着血,晶莹的血珠一颗颗升起,飘向烈焰的中心,化作红色的蒸汽袅袅飞散。
他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师妹了,为什么在人群里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这是自己要追寻一生的姑娘。
因为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如此娇小柔弱的女孩,眼神里却藏着那么深的倔强和坚毅。
隔着人群默默伫立,笔直得像一杆插在路面上的标枪。
仿佛一个人扛着整个世界的恶意走过半生,不在乎谁的非议也不需要谁的怜悯,认定的事就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哪怕地老天荒,哪怕山高路远。
不愧是俺喜欢的妞儿!
“阿喜,俺们走!”
阿沸悄悄擦了擦眼睛,收回所有的藤蔓,飞跑过去大手一抓,拽着阿喜高高跃起,直接冲出了落地窗跳进外面的风雪之中!
饕餮凭着野兽的本能预感到了危险,但这东西居然没有想着逃离,肩胛骨上的那对眼睛里露出贪婪的目光。
越危险的东西必然越美味。
它可是饕餮,它的大胃来者不拒!
怪物低俯身形,喉咙深处爆发出沉闷的嘶吼,腹部那畸形的大嘴居然伸出满是粘液的肉舌,舔得满地口水。
下一刻这东西弹跳而起,惊人的肌肉密度直接将它带上了天花板,真就应了那句力大砖飞!
它确实很重,哪怕阿暖此刻站在这玩意儿面前,也足够显得小鸟依人。但它的力量更强,强到可以忽视成吨重的肉体忽视空气动力学,表演空中飞人!
森然的尖牙撩起,嘴巴几乎180°张开,它的下颌骨居然是分开的,仅仅由韧带连接,两侧嘴角是蟒蛇一样的薄膜。
这种生理结构能让它吞下远比身体更大的猎物!
此刻阿美距离它已经不到一米。
这一幕就像电影里巨龙张开双翼扑向空中渺小的天使,龙那巨大的身躯遮蔽万物,它只需要轻轻一咬就能将面前的身影撕成碎片。
而天使在漫天狂风和鲜花烈焰里静静悬停,长裙绽放白发飘飞,不闪也不避,她仰首凝望,只是用怜悯的神情看着面前的巨兽,轻轻抬起了手臂。
“放肆。”
女孩那空灵缥缈的声音隔着火焰传来,散向四方的大地,带着绝对的威严,带着不容反抗的神之意志。
饕餮再也不能前进分毫,它巨大的瞳孔里映出火焰的光辉,束缚在女孩身边的气浪终于在此刻挣脱了桎梏!
烈焰如狂风过境,摧枯拉朽,空间里的一切仿佛都在燃烧!
墙壁上变成了炽热的红石,鱼缸内变成了滚烫的沸海,吊灯融化,餐桌焚毁,烧成发亮的黑炭。
灼热的碎渣随风起舞,金属的餐具熔成银水。
简直就是地狱。
饕餮像是被一发燃烧弹劈头盖脸命中,那些火焰宛如活物般附着在上面持续燃烧。
颅骨内传来撕裂的剧痛,灼烧着每一根神经,高温钻进它的五脏六腑,似乎要将它炙烤成青铜的蒸汽!
野兽或许没有怜香惜玉的概念,但此刻它终于明白了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东西,那是跟自己一样的怪物!
只不过这个怪物长着少女的身体。
它仰天长啸,吼声里既有愤怒也有哀嚎,庞大的身躯重重跌落,几乎将地板砸穿,利爪狂乱地扑击,剖开墙壁撕裂碎石,翻滚着去往墙外的走廊。
在阿美出手的瞬间,戴着鬼面的身影们极其干净利落地聚在了一起,他们中有人抬手结印,口中念诵怪奇的语言。
看起来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可海潮般喷涌的烈焰来到他们身前时却狠狠撞上了无形的壁障。
那层看不见的东西应该是某种压缩后的高速气流,在与火流相撞的一瞬间产生了剧烈的紊乱扰动,从外面看去那些人影微微扭曲变形。
火舌没能继续冲刺,它狂暴地沿着壁障的轮廓向上吞噬,最终在空间里形成球形的火罩,翻滚沸腾。
“慢羊羊真是养了一群怪物啊……”结印的鬼面隔着屏障感慨,“韦恩可没告诉过我是来干这种要命的事!”
听得出他的语调很沉重,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想来维持这种级别的对峙于他而言也不轻松。
“妈的,我总感觉今天走不了了,果然干这行就要做好随时殒命的觉悟!”旁边的鬼面全身绷紧,做好随时爆发的准备。
“好在我这是概念级的防御,不然就算挡住外面的火,我们也会被烤成乳猪。”
此时天上地下都是火焰,翻滚着呼啸着,令人心惊肉跳,几个鬼面沉默地站立,相顾无言。
“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女孩轻轻落回地面,无形的领域隔绝着她和四周的火焰,在高温扭曲的气浪里,她缓缓迈步,走向这些对手。
“外面的那两个,还活着么?”
她再次抬手,对着面前的屏障轻轻一点,火场里的烈焰仿佛受到指引,滚滚而来,收缩凝聚,全部附着在了屏障周围,露出的缝隙里亮着赤红的光,平静的外圈下潜藏着更恐怖的威力。
它朝着屏障的内壁一点点钻去。
这次里面的鬼面们居然感受到了滚烫,眼前被黑色气舌包裹的粘稠东西,里面的温度已经达到了无法想象的高度。
他那号称能隔开温度的壁障居然开始慢慢失去了效果。
“该死!情况不妙啊!屏障要挡不住了!”
那哥们能力全开,拼命阻挡,但还是眼睁睁看着黑色的岩浆熔进屏障,一点点贯穿……
“妈的妈的妈的,这是什么怪物啊!”
他怒吼着抬手,凝结出更强的防御,但球形的屏障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缩小。
汗水从他头套底下渗出,全身都在颤抖。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跟丫拼了!”另一个鬼面不敢再等下去了,“看我铁拳一万斤!”
那人握紧的拳头外形暴涨,表面瞬间附上了一层漆黑到发亮的色彩,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衣袖底下。
虬结的肌肉流水般滚动收缩,整个人的气势顷刻间凌厉起来。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武装色?
一种可以让肉体强度和皮毛硬度变得超越钢铁的特殊能力。
放在仙侠小说里,这可是炼体修士的必备技能,练至化境,一拳可开山破海,两拳当重造乾坤!
不过面前这位应该没那么夸张,进化者在获得能力的那一刻就已经定死了上限,真要是一拳超人级别的存在,刚才就不会缩在罩子里了。
铁拳轰击在屏障内部,直接让那层罩子扭曲紊乱,原本就在苦苦支撑的哥们大骂一声“混账!”,再也顶不住了,力竭跪地,气势一泄千里。
什么叫坑比队友啊?
黑色和红色交织的烈焰如洪水决堤,狂涌而入,偏偏屏障缺口就出现在倒地的哥们面前,直接被烧成了黑炭,死前嘴里还在骂队友。
连遗言都是这么的清新脱俗……
而其他人则齐刷刷往后闪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一击,跃上空中踏壁而行。
“接我一拳!”罪魁祸首倒是没有半点愧疚,从空中俯冲,直奔阿美面门而来。
阿美漠然地看着那黑色的铁拳在视野里放大,忽然,巨大的藤蔓不要钱一样从四面八方的墙壁地面中破石而出,瞬间将攻击者里里外外缠了个结结实实。
藤蔓从各处发力,那拳锋只差一点点就能砸到面前的女孩了,但终究是差一点点。
看来这武装色学得还是不够火候,否则一发流樱直接完成KO,只能说还得练。
“阿美,没事吧?”
从外面飞进来的阿沸潇洒落地,阿喜紧随其后也稳稳落在了她身后。
刚才阿沸拽着阿喜在跳出落地窗的一瞬间,用召唤而出的藤蔓将两人挂在了包厢的外壁上,这才没有被摔死。
“谢谢,师兄没事吧?”阿美下意识问道。
这师兄……自然指的是阿喜,因为除了阿喜,阿美对其他两个家伙从来都是直呼本名。
“啊……没事,没事哈哈,他能有啥事,俺那技术你就放心好了。”阿沸挠挠头,“就是给俺自己摔下去也不能让阿喜摔下去嘛。”
这时孤注一掷的鬼面们也从四处冲了上来,他们逃是逃不掉了,总得拼死搏一把。
“小心!”
阿喜在后面提醒,挥手释放自己的领域,重力勃然增加,鬼面齐刷刷掉队,砰地砸进地面,有的直接摔断了腿,骨骼裂开的声音清晰可闻。
“同志们别慌,我来也!!!”
走廊外传来雷鸣般的声音,仿佛有人顶着寺庙的大钟在吼叫,震得地面不断颤抖。
嚯?听这声音……生命力够顽强的。
阿沸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巨大的身影出现在早就坍塌的门廊前,四脚一个急刹车,像猫一样滑过来,堪堪停到三人面前。
大眼瞪小眼。
只不过这只“猫”……怕是大了那么一丢丢。
是那头饕餮。
阿美警惕地抬手,指尖跳动着火焰。
“诶!别别别!我已经挨过一逼兜了,就没必要再来了吧,嘿……嘿嘿……”
饕餮口吐人言,虽然声音浑浊但依旧能听出是某个吃货,他谄媚地嘿嘿笑,像只犯了错的家猫,摇着尾巴将肩上的眼睛耷拉下来。
什么叫“大记忆恢复术”?
对于发癫的家伙,果然还是逼兜更有效。
“你他妈还知道回来嗷?回去了再好好收拾你,差点把阿美吃掉你还有脸笑?”
阿沸气不打一处来,冲着饕餮的腿就是一耳刮子,“哎呦,痛痛痛,这王八蛋皮也忒硬了!”
“哥几个别这样啊,下次一定控制好,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嗯……我拿阿沸的人格担保!”饕餮用一侧的眼睛瞅着阿沸。
“嘿?俺给你脸了是吧?”阿沸竖起中指抬头朝饕餮的眼睛比了比。
“还是先收拾眼前的局面吧。”阿喜走上前来。
“行了,阿懒你不是还没吃饭么?得,吃吧,都交给你了。”
阿沸打了个响指,无数藤蔓将地上的鬼面们彻底捆死,阿喜顺势又补了一波重力牵引,以防不测。
“不是,这总不能老把我当垃圾桶吧……”饕餮委屈地摇尾巴。
“总得有人打扫战场,把这里收拾干净吧,善后的事老师会处理的。”阿喜无奈地拍拍饕餮的腿。
“吃吧,吃了就不跟你算今天的账了。”阿美在一旁补刀。
“真的?那行吧,唉,你们可退后点嗷,我要开吃啦!”
饕餮前进两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蹲坐起来,肚子上那张嘴忽然张开,里面不见了血肉也不见了长舌,只剩闪着星光的虚无和混沌,看起来像是一个联通着其他时空的裂口。
面前的空间缓缓扭曲起来,狂风骤起,碎屑横飞,巨嘴中凭空闪出一根肉舌,涎水溅得到处都是。
那舌头简直长得惊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脱了皮的巨蟒呢。
长舌所到之处,连着藤蔓和人,一同被粘连卷起,如同一直巨型蛤蟆在觅食,然后直接吞入腹部的虚空之中。
“好好感受来自上单塔姆的压迫感吧。”阿沸站在后面充当解说,“这把塔姆也是拿到了终极法典盛宴,一个Q拉满全屏,舔到谁谁就得死。”
……
不一会儿功夫,包厢里就被清空,连桌子的炭渣和掉落的碎石都被饕餮给吃干抹净。
“这顿晚餐不合胃口啊。”饕餮身形扭曲逐渐蜕变,最后恢复成了那个慵懒的少年。
只不过他顶着一身的马赛克,正叉开双腿站在那里伸懒腰,一时间春光乍泄。
“喂,把裤子穿上!把裤子穿上!”阿沸赶紧去挡阿美的眼睛。
“哪有裤子啊?”
阿懒一脸无辜,指了指周围只剩废墟的包厢,随后拿手象征性地捂了一下,显然这事也不是第一回了。
“俺踏马真无语了,给给给,拿俺衣服遮一下,脸都不要了!”阿沸脱下西装扔了过去。
倒是阿美好像没什么兴趣,撇撇嘴转过身去,一副“就这也好意思露出来”的表情。
“这算是跟韦恩彻底撕破脸了,走吧,我们回去,看看老师有什么打算。”
阿喜站在碎掉的落地窗前,伸手接住那些飘落的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缓缓融化。
他默默凝望雪中波涛起伏的大海,风云已然骤变,安宁的日子看来要到头了。
“是啊,山雨欲来,看看这天,随时都要起风浪了,老师居然为了一个小混混闹到这个地步。阿喜,你见过那小子的,他真的是圣杯?”阿懒面色凝重,皱着眉来到阿喜身旁。
“你踏马能不能把屁股也遮一下!”身后传来阿沸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