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恩大厦的天台上,背着武器袋的年轻人沉默地伫立,雪借风势肆意挥洒,敞开的西装在冷风里翻飞起伏,白色衬衫一尘不染。
是阿九。
他又回到了这里,这座城市的最高点,他发现自己越发喜欢站在高处的感觉了,就好像将整个世界踩在脚下,呼吸间便能掌控命运。
也许今夜就是他的最后一战。
后悔么?
换成以前那个他一定会后悔。
他呼出白色的雾气,俯看浩大城市中的绚丽灯火,忽然间就觉得世界寂寥,一股无法言说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他想起了玩过的一款叫《赛博朋克2077》的游戏,想起了永远都笼罩在疯狂和黑暗之下的夜之城。
“你是要当个无名之辈,一辈子安生,最后插着尿管死在养老院的床上,还是哪怕活不到三十岁,也要名留青史呢?”
游戏里的这句台词至今记忆犹新。
忙着活还是忙着死,真是个充满了哲学思辨的人生难题。
像烟花一样是过一生,像野草一样也是过一生,并没有对错,只看你是不是选择去盛放。
可人活着不就为了那么几个瞬间么?
不活出点名堂,再长的生命也不过是烂在臭水沟里的蝼蚁,杀他个七进七出在这乱世留下自己的名字,足矣。
生命并不可贵,只不过被某些矫情的诗人和哲学家赋予了炫丽却空洞的意义而已。
这世界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也都有人拿着廉价的报酬卖命。
死亡,是自然界最常见的现象,远比大多数事物要常见——这是很多人没有意识到的东西。
可贵的是那些不屈的灵魂,那才是真正活过的家伙,其他人不过是拿着“生命无价”的谎言自我催眠而已,实则就是臭虫就是尘埃,活着也就活着,死了也便死了。
“出人头地,或者死在出人头地的路上,这就是我的选择。”阿九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不择手段,不计代价。”
他抬头看向深空,漫天的雪花仿佛都来自同一个原点,旋转着落在他的脸上,空洞而美丽。
他会在疯狂之路上一走到底,不是因为过去的人生遍布屈辱,也不是因为周围的身影践踏嘲讽,而是他看清了这个世界。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建立秩序的牢笼,拿走了他这种蝼蚁的一切,现在连灵魂也不放过,要他麻木要他认命!
他只是想要反抗,想要挣脱那些可笑的规则,想要让世人听到他的怒吼,为此不惜一切!
需要杀人他就去杀,需要拿走向上攀爬的养料他就去拿,无所谓,无所谓谁对谁错。
他要成为……新的传奇!
即便所有的传奇最后都上了绞架。
身后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通往天台的那扇铁门被人用力撞开了,阿九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听到心脏鼓动的狂跳。
他想都没想便下蹲掏枪,身后呼啸的子弹破开纷纷雪幕擦着头顶飞过,阿九扭头转身狠狠扣动那两柄格洛克的扳机。
如今他熟悉这些冰冷的武器就像熟悉自己的身体,上膛,瞄准,开枪,枪口喷吐出明亮的火焰,子弹飞旋瞬间击倒了冲在前面的两个鬣狗!
该来的终究来了。
来吧,都来吧!!!
阿九兴奋地大吼,起身飞扑,握枪的右手顺势攥成铁拳一击砸上迎面的水牛,对方扬起的冲锋枪骤然打空,弹壳乱飞,失去平衡的巨大身体倒向了地面。
阿九没给他再次爬起来的机会,迅速俯身开枪,枪口顶着水牛的脑袋将他的面门打得血肉模糊,直接躺在那里没了动静。
“呜呼——”
阿九一边欢呼一边起身,两手各握一把格洛克,张开双臂左右开弓,身姿挺拔长腿如画,西装的衣摆风帆般鼓动飘扬,锃光瓦亮的皮鞋两侧黄铜弹壳簌簌洒落。
这才是他一直想做的事,像个男人一样去战斗,哪怕全世界都是你的敌人,你也无所畏惧。
握紧武器斩断宿命,在血与火中迎接新生。
你孤身一人,你四面受敌,但不要害怕也不要退缩,敌人什么的,碾死就可以!
那些子弹仿佛长了眼睛,每一枪都准确命中一颗心脏,每一枪都夺去一个生命,丝毫不存在浪费。
面对后面冲上来的身影,他淡然自若,眼看子弹用尽便潇洒地转枪抛匣,翻滚着躲进天台的水箱后方,撩起衣角换上备用弹匣,然后探身再次射击!
火风,枪声,鲜血,以及大雪,该有的元素全都有,真是个再好不过的杀人之夜了。
对方的子弹擦起火花射穿水箱,一时间水柱喷涌,混淆了视线。
阿九没有丝毫犹豫,抓住机会冲杀而出,如旋转的风车那样飞身切入人群,两把格洛克各守一侧,狂热地倾吐着弹幕,子弹化作一圈圆形的死亡领域瞬间绽放!
惨叫声响起在周围的每个角落,杀手们都傻眼了。
此刻他们开始怀疑到底谁才是猎物谁又是猎人,那张在枪火下露出笑容的脸看起来真不像个普普通通的小混混。
那他妈根本就是习惯了在刀尖上跳舞的亡命之徒啊!
阿九熟练地转起空枪插进腰带,同时抽出那柄军用匕首,以忍者甩镖般的利落动作狠狠掷出!
寒光瞬间刺破雪幕,远处没能被弹雨波及的鬣狗只觉得脖子一凉,下意识就去捂住那里。
但掌心碰到的不是脖子,而是一把军刀的刀柄。
他想要嘶叫却发不出声音,想要拔刀却怕瞬间休克,只能无力地抱着脖子跌跌撞撞后退,手缝里的血随着心脏鼓动的节奏噗嗤噗嗤地往外喷。
“赏金猎人的钱……”阿九已经来到鬣狗身前,一张大嘴几乎咧开到耳根,眼中满是癫狂,在欢欣的笑容里露出那口整齐而锋利的白牙,“不好挣吧?”
匕首横剖而出,浓腥的血泼墨般洒进寒冷的空气里,瞬间喷了阿九一脸,最后溅到雪地中。
像是白色画纸上打翻了昂贵的颜料,红得刺眼。
阿九收起了笑容,注视着鬣狗那未能瞑目的身体重重倒地,他却只是有些无趣地撇撇嘴,将刀刃在衬衫上抹了抹,擦去上面的血迹,然后塞回腰间的刀夹里。
空旷的天台上重新安静下来,杀手们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有的已经咽气,有的抽搐着垂死挣扎。
阿九立在那里没有动,呼出一团团白气默默回味着刚才的战斗,一抹脸上,全是粘稠的血迹,只不过已经在风雪里变凉了。
他呆呆地看着被染红的掌心。
真好啊,这就是剥夺生命的快感么?没有恐惧没有怜悯,只有碾死蝼蚁的酣畅,以及那股君临天下般的自信。
这是属于他的战争,单枪匹马孤身奋战,不需要思考不需要犹豫,只是纯粹的杀戮。
城市里藏满蛰伏的猎人,而他要做的,就是让这些挡路者通通去死!
血腥味像是一把钥匙,沿着鼻端打开尘封的牢门,里面的怪物睁开眼睛蠢蠢欲动。
此刻阿九只觉得脑颅发烫喉咙干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血液越来越热,意识越来越模糊,缩成针一样的瞳孔里闪着饥渴的光。
某种不可遏止的欲望几乎冲破桎梏狂涌而出!
无数狂乱的声音响起在黑色的脑海深处,群蛇般起舞,头痛得像是要裂开,他拼命晃了晃脑袋,颤抖着攥紧拳头。
“血肉……我需要新鲜的血肉……”
“吃了他们……吃了他们!”
“力量啊……多么诱人的力量……只需要张嘴就能触碰……”
“那些都是罪人……吃吧……别有任何顾忌……弱者只配成为食物……吃掉他们爬往高处!”
……
阿九再次回到了杀死北极熊米克的那个夜晚,那狂躁的欲望,那碾碎一切的冲动,那吮吸血液的快感……这些被人造血浆掩埋的东西重新回来找他了!
他艰难地吞咽空气,喉结鼓动发出诱人的声音。
“你生来就是要沐浴鲜血的,每一次饮血都能让你获得一份力量,不要让那些卑贱的族类蒙蔽双眼,去吧,去尽情杀戮,拥抱深藏在血液中的力量!”
慢爷的话在他脑海里回荡,老爷子曾经告诉他,这世界上能够不断变强跨越阶级的进化者屈指可数。
而他阿九就是那极少数的幸运儿之一。
理论上,他可以成为最强,成为……世界的皇帝!
只要他愿意抛弃道德的枷锁,去拥抱光荣的进化。
是的,他本该是咆哮世间的怪物,根本无需去顾忌他人的看法,要想获得进化,就得弃他人的爱慕和身后的美名。
他是个走在绝路上的人,“明天”这种东西对他而言已经变成了奢求,要想活下去,就得榨干所有的养料,踩着别人的尸体一步步往上爬!
直到这个世界愿意静下来听他说话。
如果生命注定转瞬即逝,那就让他彻底疯魔!
阿九重新睁开了眼睛,瞳孔中再无半点温度,他朝着那些还在挣扎的身影缓缓走去。
俯身跪地,锋利的尖牙咬合轻松撕开地上那些家伙的颈动脉,依旧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灌进胃里,甘甜得像是陈年佳酿。
久违的美味,久违的舒畅,浑身的细胞似乎都在尖叫,急切地想要品尝更多新鲜血食。
随着那些血液一起涌入的,还有力量,全新的力量!
阿九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清晰可见的变化,疲惫和虚弱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凶狠的杀意。
狂风卷积乌云,大雪飘落在这小小的天台,恶鬼一样的身影跪在地上发疯般撕咬着吮吸着。
随后那野兽仰起头来对着漆黑的天空发出嘶哑的长吼,白色的雾气涌出喉咙弥散在冰冷的风雪中,血液顺着他的嘴唇缓缓滴落。
不知道为什么,那吼声里似乎藏着无法言说的悲伤。
野兽也会悲伤么?
也许会吧。
没有人生来愿意变成怪物,可这个世界不喜欢他,他注定只能是活在阴影里的鬼魂,为了不在残酷的命运面前卑躬屈膝,他只能选择将自己变成怪物。
一个可恨的……可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