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静立在风雪中，半只脚踏空。
手上是一具早已失去温度的尸体，他漠然地看着下方的车水马龙，轻轻一松手，那具水牛的尸体便从百米高空坠落下去。
几秒钟后，尸体触地，长街上传来沉闷的轰响，隐约伴随着尖叫和车鸣，乱成一片。
大多数人站在这种危险的天台边缘都会头晕目眩，恨不得趴在那里不动，可阿九却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进化了。
刚刚那些杀手其实都是进化者，可惜血统太低，导致最初阿九没能察觉。
但血液不会说谎。
那血……太美味了，远远胜过当初北极熊米克的口感，其中蕴藏的力量也绝非普通人的血肉可以比拟。
这一刻，阿九产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西装在雪幕中飒飒翻飞，领带随风起舞，他于黑暗中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整个世界。
力量在血管中奔涌如江河湖海，呼吸间就能感受到肌肉的澎湃，随之而来的是自信，无与伦比的自信！
指尖轻点，黑色的浓墨般的气体从掌心袅袅溢出，一点点凝聚，一点点变幻，从无到有，宛如新生。
那东西竟然是……活的！
最后它舒展骨翼，振翅而起，发出无声的爆鸣，绯红色的眼瞳里闪烁着骇人的微光，它扑动着翅膀环绕在阿九肩头，像是墨染的影子。
这东西翼端长着细小的骨指，剃刀般锋利！
那是……一只小小的蝙蝠！
但更诡异的是它的颜色——几乎不存在于自然界中的纯黑色，黑得像是失去了立体感，从任何角度看去都宛如一个平面上的倒影。
这是因为它纯黑的体表几乎不反射光线，也就没有什么视觉信息被传达出来，任何人看到它都只会觉得是空气里被挖出了一个黑色的图层，虚幻到有些不真实。
更别说看清它的脸，除了那对红点一样的眼睛，其他部位几乎可以说是隐形的，黑得像是纸片。
但并不是一只。
此刻阿九仿佛沐浴在黑流的漩涡中，浑身上下都溢出粘稠的浓墨！
他的身影在黑流中一点点模糊起来，那些黑色的物质撕扯着钻出他的皮毛透过他的衣物。
越来越多的黑色幼兽凭空凝结，围绕在阿九周围发出铺天盖地的细鸣，让人一瞬间恍如钻进了不见天日的地底岩洞。
它们沙哑地嘶叫，它们急切地振翅，像是哭泣又像是欢呼，绯红的眼瞳中闪烁着渴望的微光。
一只刮擦着一只，密密麻麻形成黑色的旋风，彻底将阿九包围，仿佛在赞颂造物主的荣光。
而阿九，就是它们的造物主。
这场景要是被有密恐症的人看到，怕是得双腿一蹬直接背过气去。
但阿九脸上没有丝毫恐惧，他依旧闭着双眼，嘴角露出快意的微笑，只是轻轻一伸手，一只黑蝠便匍匐在了他的掌心。
乖巧得像只小仓鼠。
“很好，很好，小东西们，去吧，去努力飞翔吧，将整个世界的信息，都带回到我身边来。”
阿九闭着眼抚摸小家伙，随后抬手将它送到了空中。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黑蝠形成的漩涡怦然爆开，成千上万的小东西们欢欣地嘶叫着，在风雪中振翅，飞往城市的不同方向。
黑蝠们或俯冲或拉升，穿越街头，跨越大厦，掠过尚未察觉异变的人群，飞进人迹罕至的深巷，发出普通人根本无法听见的超声波。
每一只黑蝠接收到的信息都会处理成图像，直接与阿九的大脑共享。
阿九清晰地感知到什么无形的东西抽离他的大脑四散而去，以这个城市为界限，布下天罗地网般的信息基点。
那东西名为——领域。
这一刻，他听见了……整座城市的呼吸！
巨量的信息海潮般倒灌而入，如雷霆轰鸣，如落雪纷飞，阿九只觉得脑颅发烫几乎要炸开！
那是多少种声音又是多少层图画？也许几千，也许几万，甚至……几百万！
一瞬间无数光影在他紧闭的眼前闪过，仿佛来自脑海的最深处：
喧嚣的长街上孩子睁开双眼抬头凝望，瞳孔里映着掠过夜空的黑色蝙蝠；情浓的男女隔着车窗激吻，丝毫没注意到挂在玻璃上眨着红眼的幼兽。
渔船晚归白浪起伏，圣堂落雪钟声悠扬，这座城市唱着无人能懂的悲歌……
黑白墨线一样的图像在阿九大脑中不断涌现又不断更替，像是纵深交错的巨幅建筑手稿，只不过这些手稿如今活了过来。
是动态的，是有声的。
无数的画面叠加变幻，无数的声音汹涌倾塌，悲伤的，喜悦的，痛苦的，欢愉的……
阿九仿佛陷入了最深的梦魇，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幻境，只知道再继续下去大脑就要宕机！
太多了，也太杂了，他根本抓不住这些澎湃汹涌的信息，更别说从中获取有用的东西！
他就像站在刚果河湍流中的溺水者，而风里带来的声音则是裹挟着他的激流，他在信息的长河中奋力挣扎，几乎发疯。
阿九猛得睁开眼睛，剧烈地呼吸，随即缓缓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有些高估自己了。”
他轻轻抬起手臂打了个响指，黑蝠们收到召唤开始归巢，浓烟一样重新席卷天台，遮蔽夜空，最后化作墨气通通钻进了阿九体内。
耳边这才逐渐恢复清静。
“算了，慢慢来吧。”
如今他自己也可以发出超声波来定位，只不过范围相比于黑蝠群，小了不是一点半点，顶多可以覆盖他曾经住过的那栋小公寓楼。
这范围放在韦恩大厦，怕也就只是一个接待大厅那么小。
不过用来战斗倒是绰绰有余。
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什么等级？在进化者的世界里能不能有一席之地？或者比作游戏天梯榜的话，以他目前的段位和积分能不能有个名次？
关于联邦国际的进化者评级制度，他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只可惜拿到定级证书和铭牌的手续相当繁琐。
各类身份证明的复印件自不必说，还要寄一份冷藏的血样，注射的彩酒编号也必须给出，而且得是专卖店开过证明的。
除此之外就是漫长的等待。
以上程序只能算“科目一”，后面还会有“科目二”“科目三”在等待，总之相当麻烦就对了。
毕竟如果评级结果不错的话，是可以直接“入编”联邦国际的，所以托关系走偏门的不在少数，无中生有寄假材料的也不在少数，反而是正常递交的申请邮件很可能被搁置。
“等等……”
阿九忽然愣住了，此刻在他脑海深处，一个模糊的身影时隐时现，没有色彩也没有具体模样，他只能感受到那家伙无法掩盖的杀气。
放出去的“信使”并没能全部回来。
残缺的信息中，一只落单的黑蝠正在拼命扇动翅膀，想要回到主人身边，它惊慌的情绪连带着模糊的声音一起传进阿九的大脑。
它似乎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阿九是么？你比我想象的要有趣。”那道几乎消散于脑海中的影子发出低沉的笑声。
下一刻落单的黑蝠嘶叫着彻底失去了联系，信号完全消失在阿九的大脑中。
这座城市已经危机四伏，到底有多少赏金猎人？他们中又有多少是进化者？还有，他们隐匿于何处？
不知道，通通不知道。
能不能走出今夜的修罗场，实在是一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