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从满地的血污中站起身来，嘴角流淌着狰狞的红色，他吸干了这些人的血，仰头大口呼吸着空气感受涌入的力量。
相比之前，他隐约又变强了几分。
只是这点力量跟外面夜色中铺天盖地的猎杀者比起来，他也不知道能有几分胜算。
也许他真地走不出这座城市了，也许真地要死在这里了，如今他虽然已不是受了委屈就躲在冰冷床铺上默默哭泣的贫民窟少年，可说到底他依旧孤身一人。
没有哪个人能够独自对抗这个世界，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总有力量耗尽的时候。
他能走到现在是因为那些人低估了他，低估了他这个一无所有的亡命徒所能拥有的狠劲，草莽之辈总会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因为他们退无可退。
现在他才意识到，想要活下去光靠狠是不够的，最终决定一切的是实力，他不觉得自己已经有那个实力。
可就因此束手就擒么？
就因此……向这个吃人的、可恶的世界跪地投降？
他拼上一切赌上性命走到现在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突破命运的桎梏不再受人践踏！如果就此放弃，那他要这些力量有什么用？！
这世界上没有他在乎的东西，当然，也没有谁在乎他，自己所拥有的只有这条烂命。
前方深渊身后地狱，他又能退到哪里去？无路可退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置之死地！
如果必须以死亡为代价，那也要死得轰轰烈烈，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直到这具身体再也无法站立。
来吧，都来吧，敌人也好死亡也罢，今夜就跟命运做一场清算，所有想杀了他的人，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哪怕将腥风血雨刮向整个威城，也在所不惜！
阿九扯开西装从里面掏出了一支红如鲜血的针剂，拔掉针套毫不犹豫地将它刺进自己的脖子。
“如果你已有赴死的觉悟，那就将这支针剂注入自己的身体，你将握住无与伦比的力量，同时也会变成燃烧生命的飞蛾。”
慢爷说这叫“鸩”。
绝望之人以毒酒为饮，在毁灭的余晖中抓住最后的希望。
死且不惧。
凡事都有代价，一无所有的人靠什么翻身？只能是赌上性命豁出一切，赢了全是赚的，输了，也没什么可失去的。
针剂入体，血管中仿佛奔涌着洪涛大海，阿九靠在墙上咬牙，喉咙深处爆发出呜咽般的低吼，皮毛下青筋爆起几乎突破脸颊。
幻觉伴随着剧痛，一点点将他最后的意识淹没。
此刻在阿九的眼里，他跋涉于一场无边的风雪中，那些被他杀死的人就掩埋在冰原之下，朝着铅灰色的天空伸出干枯的手掌。
他茫然走过这些死人组成的墓碑群，视野尽头站着他的母亲，还有那个名叫兔卿的漂亮女孩。
她们的眼睛只剩两个空洞的窟窿，用四孔的纽扣缝合，眼眶里面流出粘稠的红色液体来，就那么无声地凝望着阿九，看上去似乎是在哭泣。
“你是个带罪之人，你犯下的错永远也不会消失，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背在你的身后，总有一天你会被自己的恶行吞噬，变成游荡在世间的恶鬼。”
天空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阿九举目去看，身边的枯爪忽然都活了过来，一只接着一只攥住他的脚腕，攀上他的肩头，想要将他拖进深渊。
“没有人能审批我！如果有，那就让上帝亲自来！”阿九怒吼着狂舞，将这些阻碍通通震碎。
……
无数的黑影默默站在电梯大厅里，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走动，他们握着手里的枪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空气里静得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这时电梯的下行键缓缓亮了起来，显然有人正从顶层往下移动，数字每减少一位，就代表着那个人离他们近了一步。
他们中有不少做过高级任务的老猎手，见惯了生死和流血，在黑界网站上的雇主评分也都位居前列，可以说是精英杀手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每个人的心头都仿佛压着一块石头，沉重地喘不过气。
那个男孩的资料所有人都看过，按理说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刀俎，根本不存在意外，两千万等于白捡，谁先抢到就是谁的。
可先锋小队居然全军覆没！
这其中必然有他们所不知道的隐情，那个男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真的还是那个住在贫民窟艰难维生的少年么？
这背后似乎隐藏着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将那个羸弱无力的男孩武装成了杀人无形的怪物。
这座城市里有人想让他死，而且权力滔天，动一动手指就能埋葬很多人，可以说幕后雇主做不到的事寥寥无几。
但也有人想要男孩活下去，他们同样手握权力，同样不容小觑，平时隐匿在城市的阴影里，而一旦惹怒了他们，也必然要流很多人的血。
这些人都站在高处，不是他们这种刀口舔血的打工人可以接触和招惹的。
偏偏他们被滚烫的金钱所诱惑，卷入了这场博弈。
原本信心满满的众人都不由地生出一股寒意，他们居然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从那份巨额赏金中分到一杯羹。
电梯键上的数字越来越小。
所有人的子弹都已上膛，下意识扣紧了扳机，手上渗出的汗液打湿了手柄，随时都可能擦枪走火。
暴风雨前的平静总是最难熬的，精神和肉体都绷紧在极限，如果此时有人不小心扣动扳机，那将会引发乱枪齐射的后果。
电梯抵达四层……
电梯抵达三层……
二层……
一层！
“叮！”
电梯到站的提示音在这死寂的大厅里仿佛雷鸣，那么清晰那么冰冷，杀手们的心都同时跟着颤动了一下，呼吸压到最低。
那个男孩，或者说那个怪物，终于要露面了！
光的缝隙在他们眼前扩张，一点点露出电梯内部的真容，所有人都下意识放低了枪口，随时准备扣动扳机。
然而轿厢里……是空的！
只有地上没燃尽的烟头还在冒着几缕青烟，除此便只剩厢壁上的广告屏幕无声地闪动。
“没人？”旁边有个犀牛缓缓松开了握紧扳机的手，“不会是走楼梯跑路了吧，不过其他出口也有人围堵，他能跑到哪里去？”
这时，冷风从众人身后敞开的玻璃大门外席卷而来，凌厉的黑影带着狂笑从天而降，他们停于街道中央的那辆帕加尼在轰然巨响中被砸成废铁。
整个车顶都陷进了驾驶舱，玻璃飞溅，警报刺耳。
某个怪物一样的东西缓缓从车顶站起身来，黑色的蝙蝠形成旋风将他笼罩，远远地只能看到他亮起如灯的红色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