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笼内，阿飞还是没有动，他好像没看见敞开的门，就似那里有无形的墙。
西门柔踱步而入，冲飞剑客拱手行礼。
他蹲下身，看了看吕凤先，这位十余年前叱咤江湖的银戟已经脱形。
阿飞说道：“西门先生，你现在归顺了这组织？”
西门柔道：“也不算，我是受人所托来寻你。”
阿飞道：“明白，荆无命，他不能失去对手。”
西门柔问：“在万花楼你见的并不是吕大侠，而是金扶摇假扮？”
阿飞道：“没错，他约我在天鹏堡等，再后来他送来了真正的吕兄，就是这幅模样。”
西门柔道：“飞剑客这么容易相信人？以您的眼力，看不出不同？”
阿飞笑了笑，淡然道：“他假扮的是吕凤先，我已经看出了端倪，可我还是选择相信。”
西门柔不再说话，这世上真诚的人已经很少，阿飞不同，不管对人、对剑、甚至对情，他都一样，一样的赤诚。
阿飞接着说道：“我相信，是因为如果有人假扮这落魄过气的银戟，一定是为了引出我，或者我大哥。不管怎样我也要救他”。
他真诚，但不愚蠢。
西门柔点头道：“吕先生看样子醒不过来了。”
阿飞说道：“他中毒了，西域魔教的黄沙枯荣草。”
西门柔道：“这是金扶摇说的？”
阿飞点头道：“他说如果我在这陪吕凤先半年，至少能让他恢复神智。”
西门柔道：“他懂怜花宝鉴，我相信他能救吕先生，半年么？如果没猜错，您在这里已经三个月。”
阿飞道：“还有三个月。”
西门柔回头冲林仙儿道：“林小姐，看来这金扶摇并不是要引来荆无命捉住逼问，弩队陷阱、深谷死士也好，官银押镖、假冒飞剑客剑招联合太平王也罢，这一切都是铺垫。”
林仙儿道：“他能算到小欢喜罗汉？”
西门柔道：“就是因为算不到，所以之前咱们分析的缘由，对金扶摇来说都是备选，能成最好，锦上添花，不能成也无所谓，他的真正目的在三个月后。”
林仙儿好像也明白了，她说道：“也许到不了三个月，他会昭告天下，在应天摆下一个局，天下前二的剑客对局。”
西门柔点头道：“看来咱们也是局中人，终究不能改变什么，这一盛况会吸引整个武林，也许……也许还不止，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后招。”
林仙儿道：“西门先生，我想和阿飞单独说说话。”
阿飞看了林仙儿一眼，那双野兽般赤诚的眼看她，如同看铁笼、被褥一般，没有任何的变化。
西门柔道：“我出去透透气，这江湖我有些不认得了。”
铁笼内只剩下阿飞和林仙儿，还有那昏迷不醒的吕凤先。
林仙儿擦了擦眼泪，问：“你为什么不带他走。”
阿飞道：“这两个人能救他，找别人我没把握。”
林仙儿道：“我也没把握能劝你，但你真认为这两人会救他？如果下毒的也是他们呢？金扶摇不是诚实的人”。
阿飞道：“我选择相信，就像曾经相信你。”
林仙儿道：“他们会利用你和荆无命的对决。”
阿飞笑了笑，看了看林仙儿道：“那又如何？”
林仙儿已经绝望，她不能激起阿飞一丝的波澜。
她默默的点了点头，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不管你信不信，阿飞，我心里只有你，十二年，我从没忘过你，这件旧衣是你留给我的，也是我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也许是吧，可你过去想抓住的东西太多。”阿飞很平静，也很坦然，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为她痴迷的少年，虽然他的心一样真诚。
林仙儿道：“我过去很多事不明白、想不通，直到……直到失去才明白可贵。”她反常的有些扭捏，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尴尬害羞。
阿飞点了点头，道：“时间是考量一切的标准，我现在也可以相信你，可我再也找不回当年的……嗯，那种感觉，我也说不太明白。”
林仙儿道：“我明白，咱们可以重新开始，比如从救吕先生开始。”
阿飞看着昏迷的银戟，说道：“他受大哥所托去杀你，也是因为我。”
林仙儿道：“他没有成功，被我害了，你大哥因为我害你完全可以亲手干掉我，为何要假他人之手？你想过没有。”
阿飞道：“你认为我大哥也舍不得杀你这天下第一美人？”
林仙儿道：“不，因为你大哥怕你，怕你伤心，当时你被我害了两年，李寻欢……那个伟大的人很少起杀心，就算我是梅花盗，也不值得他动杀手，他却为了你起了杀意，甚至抛下名节道义，利用别人下手，这样的朋友天下再难寻得。”
阿飞道：“所以我也要对得起真情义，还真恩德，不管怎么样，吕凤先于我和大哥有恩。”
林仙儿笑了，笑的很冷：“你怎么知道我对你不是真情义？就因为我没让你碰我肮脏的身子？我这副皮囊万人可尝，哪怕客栈店小二、下苦的脚夫都可以，有什么稀奇？这位昏迷之人也不例外。如果你想，我现在就可以，但这又如何？”
阿飞笑了：“无所谓，你可以走了。”
林仙儿有些激动，道：“所以只有你特殊，你走进了我的心，我害你、我下药、我不让你碰，全是因为我要留住你，我在害怕，害怕你碰了我一去不回，害怕你得到了之后觉得索然无味不再珍惜。我是害怕，害怕第一个走进我心里的男人离开我。”
阿飞道：“可我还是离开了。”
林仙儿愣愣的点头道：“所以我这十二年来生下了孩子，隐居在最龌龊的娼寮，分文不取，麻木自己。“
阿飞道：“那你如何生活？”
林仙儿道：“赏钱，或者我给人家帮工洗衣，我可以和所有男人同床，但如果收了嫖资便成了真正的妓女，这是我在玩弄他们，玩弄愚昧之人。”她举起了手，上面的老茧无法伪装。
阿飞认识这双手，十二年前那芊芊玉手抚摸过他的肌肤脸庞，现在，那双手已经有些粗糙。
阿飞有些动容，问道：“你的孩子呢？”
林仙儿道：“一直有人暗中保护，应该是荆无命，西门柔又留了一些钱，在好人家寄养。”
阿飞道：“荆无命保护，孩子是上官金虹的？”
林仙儿道：“是，我不会骗你，我发过誓，再见到你我只会再说一次假话。”
阿飞笑了：“孩子叫什么名字？”
林仙儿道：“一双女儿，大的叫上官小仙，小的叫……叫林飞儿。”
阿飞的笑容凝固了，他知道，林仙儿并没有说谎，他的眼角也已经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