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谷行营中,各路人马各自造饭劈柴,他们的交流并不多。
入夜,谢玄灵在烤着火,萧凌云、唐婆婆在饮酒,而花月明还是倚在梅树边,他好像一天都没动过。
胡不归、飞道人、柳何玉围坐在另一个火堆旁,周围没有人敢过去攀谈。
萧凌云道:“婆婆你的酒量不错。”
唐婆婆道:“还成吧,岁数大了,多喝点御寒。”
谢玄灵还在用他的剑劈柴,他说道:“万马堂应该快到了,花三爷,请过来饮一杯。”
花月明终于动了,他慢慢站起身,文雅的冲在场所有人拱手,甚至连杂役小兵也欠身致谢,拜谢一周,才坐在了谢玄灵旁边,帮忙续着柴火。
唐婆婆说道:“这位花三爷很客气,不知三爷知不知道万马堂什么时候到?”
花月明很前辈的点了点头,儒雅的说道:“唐前辈,我是有个堂弟在万马堂,可已经很久没和家里过书信,在下不知关东的事。”
谢玄灵淡淡的道:“花月天么?听说他年纪轻轻已经是万马堂的堂主,现在也改了名字。”
花月明道:“是的,他现在叫花满天,我定的花家孙辈的字号,他可能觉得好听。”
萧凌云大笑:“这个人有意思,要当孙子。”
花月明微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说道:“是很有意思,我也觉得满字不错,其实这也不是规矩,谁都可以用,名字而已,喜欢就好,不喜欢就罢,也许几代后的后人也喜欢这个名字,叫满天还是月明都可以。”
萧凌云道:“你们花家真有意思,不避祖宗名讳,还有往小字辈奔的。”
花月明道:“老英雄说的对,我们家小门户,没规矩,您见笑了。”
他说话极为谦卑,而且很真诚,没有一丝反讽的语调。
这倒把萧凌云噎住了,不知怎么接话。
此时,一个萧家家丁和一名点仓弟子同时跑到了火堆旁,分别对萧凌云、谢玄灵耳语了一番。
谢玄灵摆了摆手,道:“万马堂折返了,不会来,但丁庄主来了。”
唐婆婆到:“三大世家之一,丁家,嘿嘿,丁乘风亲自来了?听说他和荆无命有交情。”
花月明叹了口气,道:“唉,丁庄主亲自前来,不知道会不会对这旷世的比武有影响,今夜无风,火小了。”话音落下,他轻轻挥手,袖口鼓胀火堆爆燃,内功之精湛和他谦卑的面容并不相符。
落梅庄内,金扶摇独自站在院落里,西门柔在他旁侧。
金扶摇抬头望月,淡淡道:“西门兄,丁乘风来了。”
西门柔道:“听闻这几年丁庄主基本不在江湖走动,丁家的生意也很少亲自办。”
金扶摇道:“他幼女聪明伶俐,深得他喜爱,这六七年很少出现。”
西门柔道:“可是这次他来了,而且听说他和荆无命交好。”
金扶摇道:“荆无命这种人的朋友很少,但丁庄主算一个。”
西门柔道:“荆无命应该也快到了。”
金扶摇道:“只要你送到了信,他便一定会来。”
西门柔道:“太平王却没有任何动静,他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金扶摇笑了,摇头道:“这你要去问他。”
西门柔道:“咱们是否把外面行营里的人请进来?”
金扶摇道:“不管是谁,后天之前都不许进谷。时间到了我自会去请。”
西门柔道:“欢先生并不在庄里。”
金扶摇道:“他去办事了。”
西门柔道:“什么事比看当世两大剑客对战还重要?”
金扶摇已经往屋内踱步:“你不需知道。”
谷外行营的月光照在篝火旁,一套马车的棉帘被撩起,丁庄主到了。
萧凌云带着花月明早就过去迎接,谢玄灵和唐婆婆却没有动,他们还在烤着火。
胡不归等人也一样。
丁家的家主名满江湖,在这里却和一个寻常行脚客一般,少有人问津。
但这已经够了,任谁有中原大豪、花家贤达踱步迎接,这排场也都够了。
丁庄主并未下车,自车窗拱手说道:“萧大哥,花三爷,多年不见了。”
萧凌云豪气的说道:“丁老弟,这几年都知道你在家跟孩子享受天伦,你小女儿冰雪聪明,好福气啊。”
丁乘风笑道:“小女愚钝顽劣,我不在家教,怕教书先生不肯收她罢了,萧兄也是来看这旷世决战的?”
花月明道:“这行营里的人都是抱着这个目的,丁大侠和荆无命有交情?”
丁乘风道:“丁某生平最佩服两个人,一个是例无虚发小李飞刀,另一个便是这第一快剑,我和他交过手。”
花月明钦佩道:“能和荆无命交手,且还有命在,天下之人一个手都能数出来。”
丁乘风道:“江湖之远,卧虎臧龙,也不能这么说吧,花三爷,萧大哥,我一路奔波,咱们饮酒叙旧如何?”
萧凌云笑道:“甚好,甚好,来,丁老弟这边请。”
丁乘风拱手致谢,下人从车套里拿出了一架木质轮车,背着丁庄主,将他放在小轮车上。
萧凌云尴尬的问道:“老弟……你的腿。”
丁乘风道:“我已经多年未离开丁家庄,说是陪伴幼女,其实我也不便离开,我的双腿伤了,现在如同废人。”
萧凌云明白,他的腿应该是被荆无命废掉。
花月明道:“所以丁庄主是化名而来?”
丁乘风道:“我的名字在江湖上还有点响动,想化名也没机会,但咱没什么仇人,朋友却很多。”
花月明点头道:“尤其是荆无命的朋友,应该没人敢阻拦您。”他的意思萧凌云也明白,废人一般的丁乘风不惜露底,也要来观战,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更明白的是,双腿无法站立的丁庄主,对决战构不成影响。
天明,应天郊外,一个人坐在简陋的驿站大堂,大堂内没有客人,他的左臂袖口空空,但胳膊还在,只不过是被他绑在了胸前,他的旧伤在肩胛。
腰上有剑,无鞘的剑,剑锋冲左,剑柄朝右,剑薄而锋利,也没有剑锷。
他的眼睛更骇人,眼是死灰色的,眼神中既没有情感,也没有生命!
那是死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