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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诺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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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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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主祭!”帕里斯心中骇然,迅速抽出长剑。而经验更丰富的拉斐尔已然做出反应,他跨步越过走在最前面的帕里斯,手中凝聚的黑色箭矢飞速射出。在如此危急的情形下,他来不及施展复杂的法术,以最快的速度反击才是最优选择。 呼啸而去的箭矢并未中的,它穿过红衣教士的身体,仿佛对方只是一团着色的气体。 高阶圣术中的投影术!帕里斯原本把希望寄托在对方的实力与地位不相符的可能上,但现在,希望被碾得粉碎。 “分头跑,到瀑布那集合。”拉斐尔沉着的声音传来。 可惜,敌人的埋伏准备得很充分。昏暗的夜色中,五人的左右、前方又分别走出一人,他们有的身着红色教袍,有的身穿银色板甲,将他们逃跑的路线全部封锁。他们似乎只能退回丛林了。 转瞬间,一向负责左侧的达莉朝她对面的红衣主祭投掷了一团火球。爆炸声在命中教士前便已响起。敌人的面前似乎有一道无形的铁壁,足以抵御任何攻击。 达莉看到主祭的嘴角上扬,露出讥讽的笑容,气得直跺双脚。“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她绝望地想。而像是在印证这一点似的,教士没有还击,继续用他那戏谑的眼神,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相较于左边诡异的寂静,维尔托正前方和右侧的战斗显得尤为激烈。帕里斯第一时间与一名全身披甲的骑士交上了手。骑士的盔甲与长剑在黑夜中闪着淡淡的白光,很是醒目。然而每当帕里斯找准机会,挥剑击中盔甲,反倒使他的手臂一震,退开好几步。 正前方红衣主祭的投影与拉斐尔激战正酣。他没有给拉斐尔留出施展类似禁锢屏障之类高阶法术的时间,同样,暗法师也多次破坏了教士通过投影隔空施法的前置准备。 只见河流旁雾气腾升,黑纱般的墨色烟雾影响着投影的稳定——凝聚成物质的法术无法伤害投影,但以纱雾状溢出的精神力对投影的干扰足以使敌人应接不暇。 右侧科特的情况就更明朗了。与他交战的骑士似乎同帕里斯的对手实力差不多。面对科特这样实力强悍的法术骑士,他节节败退,不得已施展了附着在某样饰物上的圣术。他那双藏在头盔下的双眼一下爆发出令人胆寒的威压。 科特顿感呼吸困难,他头顶似乎顶着山岳般沉重的铅石,很久没有感受过恐惧的心灵又一次战栗起来。科特愤怒地挺直身躯,左手化拳砸中了骑士的面甲。骑士惊愕不已,被打倒在地,在泥地里扭动打滚,躲避科特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红衣主祭的投影抓住一次机会,朝与帕里斯交锋的圣祷骑士手中的长剑施展了辅助圣术。很快,当两人的长剑再度劈砍在一起,帕里斯的钢剑如同脆弱的柴木,被砍得迸裂开来。 帕里斯当机立断,将破碎的宝剑掷向对手,接着蹲下,一个翻身躲过接踵而至的剑芒,趁机从魔法戒指中取出另一把长剑。泛着红色光芒的“血剑”是帕里斯最钟爱的武器,极少使用,生怕它被什么东西磕碰到(其实毫无必要)。 两把附着了超凡力量的武器相碰,如同寒冰与烈阳交融,发出骇人的声响。流水淙淙,刀光剑影,金铁齐鸣。 “法芬,别玩了,动手!”那个投影突然转向与达莉对峙的红衣主祭,用充满威严的声音说。 轻松挡住达莉数道法术的法芬长着一张颇不对称的脸,即使头发花白,也没有半点和蔼的影子。他无奈地耸耸肩,一道无形的波纹从他体内扩散开,将达莉震飞。他优哉游哉,慢步接近了科特。 维尔托攥紧手中的短剑,浑身颤抖。他第一次见到同伴们落入如此危险的境地,之前无论是解决佣兵团、躲避荒原狼还是解救奴隶,他们都显得游刃有余,即使有波折也总能化险为夷。而这次,维尔托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茫然与无力。但他不愿退缩。 维尔托绕过倒地的达莉,朝红袍及地的法芬冲去。 法芬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个普通人就手软,他故伎重施,随手一扫。维尔托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打退,撞向一棵粗壮的松树,痛得他眼泪横流。法芬的目标不是面前实力弱小的两位,所以用中阶圣术草草打发,并不会危及他们的性命。况且,所有圣术都有一个“通病”——没什么杀伤力。 科特腹背受敌,硬接了一发圣术,勉强支撑到达莉恢复。可达莉对法芬有些畏惧,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法术应对。 维尔托挣扎起身,环顾四周。苍茫的夜已然来临,浓郁深沉的黑暗中,帕里斯和圣祷骑士交错的双剑闪烁生辉,如同两只萤蝶,随风飘舞。 帕里斯没穿厚重的板甲,比骑士灵活,而对方坚硬的护甲、时不时飞来的圣术干扰,使两方处于势均力敌的态势。另一边,科特的脊背似乎受伤了,但是朦胧的夜色巧妙地遮掩了他的伤势。 维尔托不顾达莉的叫喊,再次冲向法芬,他绝不能让对方伤害自己的朋友!中断圣术的法芬转过身,一拳挥出。维尔托四脚朝天,栽倒在草丛。 达莉终于缓过神来,做出了决定。她轻抚指戒,取出一串镶嵌着红宝石的项链,召唤出火焰灼烧。空地的上方无端生出一条裂缝,滚烫的岩浆伴着流水的声音从空中倒下。草地顿时燃起大火,包围限制住了法芬。 而科特的对手趁这位法术骑士受伤,奋力反击,不再落于下风。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方五人的战斗似乎也陷入了焦灼。 然而,场面的平衡被打破了。还是在前方,投影的本体出现了。他从漆黑一片、堕入黑夜的森林中走出,是那样不起眼,却牢牢抓住了每一个人的目光。来者正是红衣主祭,巴尔纳巴。 巴尔纳巴面容枯槁,身形佝偻,像一尊泥塑的偶像,可没等维尔托看全他的五官,那双黑色的眼睛一下闯入他的视野。冰冷的双眸淡淡一点,维尔托就感到自己全身上下不得动弹,只想跪下,皈依信仰。 穿着红衣的巴尔纳巴张开双臂,仿佛在诚挚地赞美主的恩典。在场除他外的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一股可怕的燥热和恢弘庄严的气息。这股气息令他们四肢疲惫,头脑胀晕,没有人能调动精神力进行反抗。帕里斯竭力抬高长剑,臂膀承受的压力却使他一个趔趄往身侧倒下。 就在众人备受折磨的时候,意料之外的事再度发生。拉斐尔漂浮了起来,在众人讶然的神色中飞向天空。刹那间,因天色染上乌墨的云朵凝聚起来,宛如激流中的浪花,翻涌碰撞,酝酿着史无前例的流瀑,仿佛是上苍对他们的举动感到烦厌,决定插手结束一切。 浩荡的精神力在拉斐尔的身畔展开,浩瀚如海。帕里斯双眼发直,震撼不已。 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释放出与此相当的精神力,即使是荒原旅客的首领,从弥尔顿帝国灭亡前就开始修习魔法的海蒙,也从未在他面前使用过如此可怕的力量。顾不得深思,望着天上激荡的乌云,他的心中萌生出一丝侥幸与心安。 地面上,巴尔纳巴变化了姿势,他嘴中默念《圣典》中的片段,帮助自己凝神聚力。数条微朦的光带从他体内流出,在他交叉的掌心汇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蓄势待发。 维尔托紧张地等待他们交手的结果。没有多少战斗经验的他也清楚,这时候谁能率先完成法术或圣术的施展,胜利的桂冠将落入其手。 突然,环绕森林的燥热能量消失了。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与帕里斯对峙的圣祷骑士举起了长剑。一道炙热的光芒从剑尖暴射而出,同时,凝聚多时的乌云化开,可怖的黑色大雨倾盆而至。 半空中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有如惊雷炸响,迫降的黑雨朝教会的几人疯狂射去,击碎了巴尔纳巴凝集的屏障。那些雨点已经汇成洪流,势不可挡,重重撞在他们身上。 沿途的树木应声即断,各种声音充斥在阿尔达四人耳畔,重物落地,悲惨哀鸣,枝叶断碎,一副末日将至的景象。如墨般的雨点打落在地,繁茂的草地顿时千疮百孔,一缕缕黑烟从原本生长着绿植的位置腾升而起。 科特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从空中落下的拉斐尔,和同伴一路狂奔,沿着溪流往下游逃去。 今夜无月,孤独的星辰不愿停留,各自追求自己的生活。多变的云层支配着天空的明暗。几人在灌木丛生的森林中跑了将近一个钟头,不知折断了多少枝条,踩碎了多少枯叶。 他们一边跑着,一边心照不宣地轮流回头,确认后方的情况。当他们逃至河水尽头,听到瀑布的声音,确保无虞后,心中的恐惧与慌张才稍稍减轻。 维尔托气息不稳,剧烈地喘息。借着血剑暗淡的红光,他勉强看清了同伴们的身影。 达莉的衣裙被沿途的灌木与枝丫划得破烂不堪,她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看起来万分疲倦;帕里斯的手臂与肩膀被割开几道口子,染红了包扎的纱布;科特已经把拉斐尔放下了,多亏了地法术骑士坚韧的躯体和强大的愈伤能力,他背上的伤已无大碍,但他染血的上衣在红光照射下恐怖异常。 当维尔托把目光投向靠在树根上的拉斐尔,他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拉斐尔的斗篷已经完全不成样子,像是被烈火焚烧过,千疮百孔,皱缩成一团;他的脸小了一圈,仿佛有某种力量在抽取他体内的水分,而且,这股力量仍在作用;他的身体不时抽搐,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痛苦的神色,让一旁的四人倍感揪心。 忽然,拉斐尔一声咳嗽,吐出一摊淤血。褐色的血液喷溅在暗色的泥地上,慢慢渗下。拉斐尔的气色随着鲜血的喷出,变得苍白,可他的神情反而镇定下来。他进入了濒死状态。 “阁下,您没事吧?”帕里斯的手不住地打着哆嗦。他摇摇晃晃,踉跄地走到他身边,半跪下来。 拉斐尔嘴巴微张,帕里斯一愣,费了半天工夫才弄清他在呼唤维尔托。 维尔托不知所措地来到拉斐尔身边。瘫倒在地的拉斐尔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点在他的额头上。维尔托面色僵硬,看着对方灰色的脸颊。记忆中红润麦色的脸庞与眼前干瘪灰暗的脸交错出现,仿佛回忆产生的梦境融入了现实。他在梦境中徘徊,亦在现实中逡巡。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动了一下。帕里斯突然感知到精神力的变化,他明白拉斐尔在做什么了。 维尔托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帕里斯按住,他没有抗拒,木然盯着奄奄一息的拉斐尔。拉斐尔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他正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同时,维尔托的脑海中,一种陌生的感觉出现了。 维尔托的神经正在被两种力量拉扯,冲刷,脑袋里充塞嗡鸣声。他无比煎熬,好像有东西在他的大脑中钻上窜下,撕咬啃食。他想要呕吐,却被帕里斯死死拽住。拉斐尔的手指一直抵在他的前额,平静稳重,一如以往。 终于,一个临界点来临,在维尔托的脑中激起轰然鸣响,如同山崩地裂。一道“门”被打开了,源源不断的清凉气息通过它进入维尔托的脑海,萦绕在他的躯体内。维尔托接收完一切,倒在地上。 拉斐尔的精神力消耗殆尽,他疲惫麻木地垂下手指,脑袋枕着树干,再也没有力气。 他已经能看见北方的原野,那片古老文明的栖息地。在那里,压抑低垂的铅云依然笼罩大地,漫漫长夜统治着世界。他看不见黎明的曙光,看不见无垠的蓝天。他对疼痛已经没有感觉。生命的色彩从他的身体上慢慢流失,流入与黑衣融为一体的土壤。 不知过了多久,拉斐尔缓缓合上了眼睛。天边的第一缕晨光穿过层层乌云回归大地,可惜唤不回远去的生命。 他献身于荒原,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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