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百灵子心中升起一股莫名且异常强烈的感情，她恨不得现在就把真相从古煜的脑子里挖出来，而不是用口述这种低效的形式，那渴望太过强烈，强烈到连百灵子本身都开始排斥那股渴望。
骨子里的骄傲与胸中升起的情绪交织，仅在一瞬之间，百灵子异常突兀地产生了新的想法。
她突然不太想知道最终的答案了。
当真理摆在眼前，一切皆唾手可得之时，求道者反而会产生恐惧而不敢再上前一步。
百灵子不否认这种心情，她确实被捷径的钥匙引诱，也确实来到了这枚钥匙之前，她违背了最初的意志，而捷径折去她的傲骨，让她重新变回了那个弱小愚蠢的自己，甚至在这捷径的门前，在她还未知晓何为“捷径”之时，她就已经对此产生了犹豫，迷惘不定。
“......”
这个答案或许需要付出她踏过茫茫道途，所得到的最重要的东西，而古老的意志与骄傲，决不允许她这么做。
“您已经决定了吗？”
古煜突然这么说。
“啊，请不要误会，即便是[万象仪]也没有洞察人心的能力，您的气场摇摆不定，而现在，您又恢复了我熟悉的感觉。”
“这样啊……”
百灵子抚摸着古煜的脑袋，努力平息着内心的疯狂。
啊，这样便好，或许我很享受这个探求的过程也说不定，或许我很享受这个探求的过程也说不定......
百灵子抿紧了嘴唇，她害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忍不住将那个问题问出来，转而举起手指，比比划划，竟然在空气中写下了一行字。
“你曾见证登仙之路？”
……
看着崩塌的[森罗一溯]，以及在她膝盖上缓缓睡去的少年，百灵子终于放松下来，在真正见到古煜之前，她还真没想过自己会拒绝这次机会，而在发现古煜之前，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愚蠢到迷进这种事之中。
自己竟敢不顾一切地想在“捷径”中赌上一切，甚至差点就要将这个漆黑的念想，带进了真正的现实中。
“这下，想必距离“道主”又远了一步吧？呵~也没什么不好的。”
百灵子的手轻微地陷进古煜的发丝中，只感到如释重负，莫名的安心。
一切的巧合都在这命定之时交汇，百灵子依靠卜筮之术占得先机，使自己主动进入[万象仪]卷起的命运洪流之中，以此攫取这瞬间的全知，[森罗一溯]的崩塌也昭示着她成功夺下了这次机缘，若不是这种机会千载难逢，百灵子也不会偏偏就挑中古煜。
虽说百灵子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但她逆乱因果，歪曲命运，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命运会像滚雪球一般将更多东西卷入[万象仪]的洪流，而这一切，都将是百灵子所要付出的代价。
......
这一觉，古煜睡得依然不够踏实。
有些残梦依然在吵扰这个不得清净的少年，无论梦里梦外。
或许是锻炼的结果，古煜在梦中也是清醒的，他花了不少功夫去梳理那些梦境的残片，将之收纳进更深的梦境，以扫清阻碍他苏醒的所有因素，
而现在，融作混沌的界限已重新明了，他终于可以再次掌握置换梦与现实的权力，从漫长的梦境中苏醒。
说来挺搞笑的，这世上有人做梦都在想的事，竟然是回到现实，而仅仅只是苏醒，就为这个必死的少年注入了足够的希望。
至于眼前之景色，不是料想中的世外桃源，更不是什么隐秘古刹，反而是某个非常熟悉的地方。
是清源集的“邻居”。
古煜记得这里，从清源集以西，沿着丙甲甲国道约莫十数分钟的车程之后，就能到达这个叫做长赢镇的镇子，古煜对这镇子的认知多是耳闻，只知道长赢镇在整体规模上要比清源集大上不少，各类工商户的数量和种类在同属“镇”级的聚落中比较丰富而已，其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啊，当然，除了这家药铺。
数个月前……也许是数个月吧，具体的时间古煜不太记得了，就是在这家药铺中，有个老头对他的疯病说了匪夷所思的话，那时的古煜还留有一些保持清醒的力量，多少还有些记忆，所以一醒来，刚闻到这独特的药香古煜就认出来了，没别的可能，只能是长赢镇的阎家药铺，是那位能在无常手里夺人的“活阎罗”开的医馆。
只是可惜，当初见面之时，那些诸如“生死肉骨”“与天夺命”的玄乎传闻，古煜也没机会开开眼，那老头一见到他就跟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态度不能说不好，只能说讨厌，没说几句话人就直接送客了，本来也只是翩鸿一掠的交际，古煜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结果，原来这老头其实是和老师认识的吗？”
古煜心想，不由得吐槽起世界可真小，或者是银绒这个县太小了。
这是巧合吗？
还是说真如“光鳞”所表达的那样，[万象仪]永远都纠缠着茫茫道途的丝线，会自然地聚集命运，促使我与更多掌握强大道统的人相遇……？
一整年的梦境沉浮，古煜到底也没真正弄懂[万象仪]带来的到底是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和古煜作对，正当古煜想到这里时，恰好就有一串光影从古煜眼前掠过，就像是几片破碎的细小鎏金，飘飘而来，一闪而逝。
“……”
古煜一眼就明白，它又来了。
这就是“光鳞”，遥远的梦中，古煜曾看到在[万象仪]的深处延伸出一种奇异的意志，接触到那种意志之后，鎏金幻象便出现了，它似乎是那意志的投影，时常不加预兆地出现，向古煜传达出一些模糊，却可以被直接认知的信息。
甚至在梦中也是如此。
古煜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现象，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甚至为那意志的主人取了人格化的名字，从直觉中认定这意志似乎来自天上，又有着女性的特征，便称之“碧霄”，而将碧霄传达的意志当作天幕荡开的波纹，也就是“光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