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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客栈之天末怀李白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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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万天的宴会(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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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日已升。 杨上飞徐徐睁开眼睛,他便看到青色的账顶、紫铜的账钩子,闻到他正躺着的白流苏枕头上散发出的百合香味。 他瞧见了这温馨的一幕,他眼角的肌肉却已跳动得更厉害。 然后他看到了一张脸——女人的脸。 一个红衣婢女正瞪大眼睛看着他,她瞧着杨上飞惊恐又呆呆的样子不觉掩嘴笑道:“他可是傻了,瞧着帐子也能发这么久的呆?” 她话音未落,杨上飞已大喝一声,厉声道:“你是什么人……”喝声中他竟已飞身扑起,一掌击向那红衣婢女的左肩。 眼见这红衣婢女的性命堪危,一人忽从窗边长袖卷出,便已将红衣婢女带离杨上飞的掌风下,好好安置在窗边。 杨上飞待瞧清此刻自己身在何处,窗边的人又是谁时,他便愣住,惊声问道:“我为何会在这里?” 他既还清清楚楚记得昨晚发生的事,那么他此刻更应该是在阴曹地府,也绝对比他在秋风院中正常许多。 窗边这时便有人微微侧身,轻轻拍了拍那红衣婢女的手腕笑道:“杨少侠昨夜喝酒喝多了,小红,可否麻烦你将桌子上温着的醒酒汤端给他喝?” 他本是个清秀的年轻人,他的面相既不威严,他的语声也只是温和,但不知为何,那叫小红的婢女不但立刻应了,她将茶瓮里温着的醒酒汤端给刚才还要伤她的杨上飞的时候,她既不觉得这是一件恼人烦人的事,她的面颊上还带着跟这个年轻人同样温柔的笑色。 那笑色既可以是关于男女的,又似乎绝不关男女。 莫非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身边稍久些,她便的确会多多少少跟那个人有几分像。 杨上飞虽是犹豫,但他已飞快地喝掉了小红递上来的那盅醒酒汤,然后他开口:“我有话同他说,你出去……”他醒悟到什么,又立刻改口道,“能否请你出去一下!” 小红是婢女,婢女最懂得察言观色,她当然瞧出了杨上飞口风上的勉强,所以她飞快地应了一声,转身就朝屋外走去,但是她经过窗口的时候,她对窗口的人道:“花公子,秋早的露水还是冷的,莫久站窗前沾了风,易生寒气。” 窗口的人微笑着应了,她这才又小步继续往外走去,她后来走到秋风院的院门口也并没有真正离开,而是时不时垫脚往这边望一望,以防止这窗口边的人还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她便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回到这个人的身边。 这样的一幕,对很多人来说本是最自然不过的一件事,杨上飞的口吻中却忽有自嘲:“我原以为我应该多到这院子里来走走,因为你毕竟眼睛不好,现在我才知,我才是个真正的瞎子。” 窗口的人道:“你当然不是个瞎子,你只是个充满热血的年轻人。” 杨上飞摇头:“我来邱府已有三天,但除却剑客的身份,其实并没有一个人正眼瞧过我一次,但你只来了一个晚上,他们就开始真心待你,那自然不是因为你太像个人,而只是因为我太不像个人!” 窗口的人便轻声道:“你只是还太年轻。” 杨上飞凉凉一笑:“我自是太年轻,我既从没有在心底真正尊重过她们,她们自然也绝不需要对我用上她们的真心!”他从那张床上跳下来,“但正如你所说的,这邱府的宴已的确不会是一场什么好宴会,既发生了昨夜那件事,你现在自然绝不会再去参加那场见鬼的宴会?” 他自然已看到窗边人的身上已穿好宴会该穿的礼服,一个人若不准备赴宴,他自然不会事先穿好礼服。 但那已穿好礼服的人忽问道:“昨夜,昨夜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杨上飞的脸颊猛好似又被人打了一巴掌,虽不痛,却很懵,还很让人窝火。 花满楼这时候已转过身来,他清秀温和的脸上却仍是那般温和:“昨夜我们岂非喝了一晚上的酒,邱老板既绝不会吝啬他的好酒,但我的酒量比你好些,所以醉倒的那个人是你。” 花满楼的脸自然不是一张会说谎的脸,事实上,他也绝不是一个会说谎话来骗人的人。 杨上飞于是猛然愣住,不但他的眼珠子已凝住,他的心跳也好似已停止:“你……你在说些什么?” 但他马上转过脑子来: “我自然知道昨天救我的人除了你外,不会有别人,我也知道我哪怕拿了那件东西,他最后也一定会从我手中夺走,但你应该已看到我藏在桌子下的那件暗器,所以你绝不该再去参加什么宴会,你应该立刻回江南花家去!” 杨上飞说到这里,忽然停住口,他脑袋里还在想着是为什么的时候,有人已经说道:“我是个瞎子,自然绝不能看到别人藏在桌子底下的暗器,也因为我本是个瞎子,你若没有喝醉酒,仍有足够的清醒,你也绝不会糊涂到要让一个瞎子去看一件他根本看不到的暗器。” 杨上飞的下颌猛地张开,他双目中已乍生出失落,他竟真地已有些开始不相信自己:“莫非我真的做了一场匪夷所思的梦,莫非我真是喝醉了酒!” 但他马上想起一件事,他已从窗口跃了出去,他现在已知道他若要证明他昨夜是不是做了一场梦,他只要去一个地方看一看就知道了。 他知道他只要去有一个地方,他就更可以避免一件可怕事的发生。 但他马上又从窗口直直弹了回来,面带不可置信。 “杨少侠要去哪里?”一个声音忽然从秋风院的门口传来,一个细细高高的中年人立在那里,他既戴了一顶极细长的帽子,他的脸也有别人一张脸的一倍半长,他的身材更有一般人的两倍高。 他既立在门楣之下,那门楣便已抵着他的头顶;他从门洞里走出来,他的眉毛便又齐在了院中那株高高的石榴花的花枝上。 石榴花的花瓣印在这个人的脸颊上,便好像是给他两颊涂了粉似的,有说不出来的诡异和好笑。 这个长得有船桅那么高的人瞧着秋风院里一遭后,抬手揖道:“在下楚海客,受邱先生所托,特来请花公子一起赴宴!” 楚海客,这个人竟是楚海客? 楚海客,这个人当然就是楚海客! 劈面见到楚海客,杨上飞的面颊便无法控制地抖动着,他当然想立时开口提醒秋风院的客人,但这时候秋风院的客人竟已当先开口:“昨夜楚先生当然睡得很好。” 楚海客复弯身一揖:“托花公子的福气,楚某昨夜一睡到天亮,根本连什么风吹草动都没有听见,否则花公子和杨公子在院子里喝酒,楚某定是也要来讨一杯酒喝的。” 杨上飞的手已在抖,他的心已要飞出他的胸膛。 楚海客忽然很奇怪地朝他看了一眼:“杨少侠,邱先生也正等着你呢,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去菊院了。” 杨上飞的手于是抖得更厉害,心脏也跳得更快,一个人这时徐徐从窗下走了过来,他虽看不见什么,但他的语声却出奇地平静温和,他道:“你不笨。” 这本是最平常的一句话、三个字。 杨上飞的面颊上却忽铁青,下一刻又变得紫红。 但跟他说话的人这时却已越过他向着楚海客走去,楚海客仍是礼貌地折腰一揖,下刻当先引路而去,而他身后的人哪怕不要楚海客出口提醒,他的脚下也绝没有走错一步,他一步接着一步跟在楚海客身后消失在秋风院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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