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厚卫猛大叫道：“谁要逃走！”他转身瞪住一个人，这个人竟然还是万年生。——万年生莫非竟是一个爱搬弄是非的人？
碰到孙厚卫刀锋似的目光，他便又瑟瑟躲进他的兽皮里去了。
“你既也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你便更不该走，况且你若真要走，至少也等明日的宴会结束。”邱万天这时候终于开口。
“明日的宴会？”孙厚卫冷笑一声，“我只怕我们等不到明日的宴会，就会像云鹤一样被人杀掉！”
众人本都将怀疑的目光望着他，这时候心里冷不丁想起另一件事。
孙厚卫道：“你们莫忘了云鹤为什么会被杀，他被杀只因为他是第一个说出来不必同一个死人兑现契约的人。”
众人的目光便又都瞬时变了，他们明明都很想立刻去看看身边人的表情，但他们出奇都只敢用最流离的边角光去瞟一瞟身边人可能有的表情。
孙厚卫冷冷道：“我们这里七个人，除却他，他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他用手指了指窗边的花满楼，“这里只要再有两个人同意，那么明日的宴会不开也没有什么不同。”
邱万天忽然叹了口气：“你觉得云鹤是因为这个被杀的？”
孙厚卫苦笑：“你们自然觉得我和云鹤本是穿一条裤子的，云鹤既然同意了，我自然也一定会同意，再加上楚海客，结局已经定了。”
他猛地抬头，眼中重新射出精光：“所以杀云鹤的人，一定是那个反对云鹤的人，一定是那个不同意这个结果的人！”
杨上飞猛将目光盯向一个角落，那个角落里的人自然是躲在兽皮里的万年生和王江南。
王江南冷冷一笑：“果然是吃女人皮肉不用刀子的人，但凭几句话就能掉转了风头，杀人的便已是我和这个老参客，姓孙的，你倒的确有张利落的嘴皮子，将自己洗刷得干干净净，却忘记自己嘴角上明明还沾着血。”
孙厚卫正要还嘴，邱万天忽抬臂拦住道：“这个时候都不要吵了。”
王江南冷笑：“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吵，再吵就要吵出另一个本也反对云鹤的人了。”
众人的心中猛地一亮，齐刷刷看向邱万天。
邱万天既然没有表过态，他当然也有可能是反对云鹤的人。
邱万天忽也苦笑，他这时也只得苦笑，他苦笑道：“所以眼前，我们六人中已不可能有人说句公道话。”
“公道话要公道的人才能说出来，可惜我们这里并没有公道人。”王江南冷笑应道。
邱万天眉头一皱，显然已是忍到极点：“好，既然各位已不认可邱某，但邱某作为此次宴会的发起人，至少还有一句话可说！”
孙厚卫猛道：“你说！”
“云鹤是因为宴会这件事死的，杀他的人既是要他再不能在明日的宴会上开口，但是我们都是听到过他反对同一个死人兑现承诺这句话的，这当然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孙厚卫道：“不错，他自是因为这句话死的，否则他也不会是第一个被杀的人。”
邱万天道：“杀他的人既不希望他在明日的宴会上再开口，但我们此刻若认可云鹤死之前投的票也是有效的，那么那个杀他的人自然绝不会同意，又或者他即便勉强同意了，但是他杀云鹤的算盘也是落了空！”
众人的脸色忽都已变，孙厚卫忽吼道：“所以谁不同意的，站出来！站出来的这个人，就是杀人凶手！”
自然没有人敢这时候站出来，邱万天叹出一口气：“那好，既然大家都已同意，那么云鹤的一票反对便先记下，我们既已让那个杀他的人此趟无功而返，但想必他也绝不肯束手就擒，为了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明日的宴会不会再在菊院，而会摆在这夏花院中，是故在明日日出之前，为了大家的安全和清白，这里所有的人若没有必要，还请勉为其难暂歇此间，不必走出夏花院一步。”
“为什么？”万年生不觉叹出一口气道，“我好不容易花了两天时间才睡习惯了一张床，看来今夜又要睡不好了！”
孙厚卫趁机嘲笑他道：“对于聪明人来说，一时睡不好和永远睡过去之间，当然还是第一种比较划算一些。”
万年生忍不住全身一激灵，再也不敢多说话了。
王江南在邱万天说刚才一番话的时候一直沉默，这时忽道：“我们的人既已聚齐，为何不在现在投票，只要有了结果，杀云鹤的人岂非都已没办法阻拦。”
万年生不敢说话，但他已飞快点了点头。
邱万天默然半晌：“所以你们当真已决定在此刻就得到那个结果？”
他说话的语气既极其郑重又带着一种来日哀凉意味，原本磨拳霍霍的万年生猛似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便连王江南的脸色也已非常难看。
“你认为我们在今夜得到的这个结果，会最后害死我们这里所有的人。”王江南终于咬紧牙关问出口。
邱万天停了半晌：“一个人若有选择，死在有阳光的地方总比死在没有光的地方要好。”
王江南的脸色更是不好，但他这回竟叹道：“所以你的确已认定了我们这七个人的结局不会比刘玉刚和段谷阳好。”
邱万天微微侧脸，却没有去看王江南，而是去望向了窗外：“邱某只相信，哪怕云鹤已死，但我们的心中本都住着一个云鹤。”
除却花满楼和杨上飞，众人的脸色忽都变了一变。
王江南猛道：“所以你已不否认？”
邱万天摇摇头：“我若要否认，这菊花宴也不必连开三年。”
他又道：“但我也已隐隐感觉到，今年的这场菊花宴一定会是最后一场了，我能感觉到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最后的限度，任何一个再是温文尔雅的人，他的忍耐也已该到了最后限度！”
“所以你觉得云鹤的死，哪怕是我们当真的任何一个人动的手，但真正主持这件事的，仍是他！”望江南的脸色本一直难看，但他此际的额头竟已沁出黄豆般的冷汗来。
他本是一个遇事极度沉静的人，莫非这世上当真还有一个人可以让他短时之间失去所有的镇定。
邱万天道：“我不能确定，我说过我只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也未必是对的，但我们如今既还有性命，也还有这个机会可以瞧见云鹤是如何死的，我们此刻自然更应该仔仔细细弄清我们到底要下什么样的决定才不会后悔。”
“说到底你还是觉得我们若今晚做出了决定，明日日出等着我们的便只有死。”王江南冷冷道，他虽说得冷厉，他的眉宇却也已紧紧皱起，显然他已并不是完全反对邱万天的话。
邱万天的语声顿了一顿：“邱某只是认为，明年的今日我们若已不可能再聚在一起投票，那么我们今年的这一票本可以投得更慎重些的。”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哪怕我们今夜得出了结局，但那个已杀掉云鹤的人若觉得杀一个人本没什么难的，那么他最后临时决定杀光我们这里所有人当然也并不是件什么难事。”孙厚卫本一直默默听着，他这时忽道，“那么等到明早的日出，哪怕我们今夜已给出了我们的投票结果，但他只要将我们都杀光了，他要做的事自然也再没有人去反对。”
邱万天的面色猛变，他好似这时才突然想到这种可能。
这种可能无疑比早已存在他脑海里的那一种可能更可怕十分。
孙厚卫这时候更叹出一口气：“所以邱老板虽然没有明说，但若今夜我们七个人聚在一起还不能找出凶手的话，等明日我们天各一方，他以后若要逐个对付我们自然也容易更多。”
万年生的脸色也已变：“你是说，哪怕我们明日能从这里出去，但这里已有一个人惦记上了我们的这条性命？”
王江南冷笑道：“哪怕今年我们的投票或许顺了他的意，但明年若是不是，他自然还会来杀我们中的一个或者两个？”
孙厚卫道：“不错，正是如此。”
王江南道：“一个人的性命一直被别人惦记着自然绝不是件好事，但我们这几个人既然已凑齐在一起，却说不定刚好能找到一丁点蛛丝马迹，因为这本是个绝佳的抓人的机会。那么明日日出的时候，我们投票结果出来的时候，这个杀人的凶手也一定已经水落石出。
万年生这时候叹了口气：“虽然我现在只想立刻投票，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都立刻赶回我的长白山去，但我不得不说，我哪怕回去了也的确是日日提心吊胆的，明年的宴会，我也不知道敢不敢再来。”
王江南这时一拍膝盖站起来：“既然邱老板已有了这个决定，我们也不防在这院子里多待几个时辰，毕竟，我们几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凶手动手的概率绝对比我们散开的时候要小很多。”
孙厚卫这回没有反驳，邱万天便道：“好在夏花院本也宽敞，正厢原是空着的……”
万年生这时忙立起来道：“我和王老板本是住在同一个院中，我后面自然还是要和他在一间的。”
众人转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都在心中鄙薄于他，邱安天这时候也只得道：“如此，便只能委屈花公子和楚老板仍在此间休息，至于邱某，只能暂时到孙老板的房间劳驾一宿。”
万年生等他刚说完，便已忙上前牵了王江南的袖子道：“此间血气腌臜，王老板，我们这就去正厢吧。”说罢二人齐踏出西厢，等一踏入夏花院正厢，便飞快将门又掩上，将正厢里能找到的蜡烛都已点上。
邱万天既是无奈，此刻也只得对花满楼和楚海客一抱拳，另道：“孙老板，我们也走吧。”
孙厚卫眼睛一转，忽指着邱万天身后的杨上飞道：“这个人，你当然也要带着。”
邱万天道：“不错，万年生的理由当然也可能会是此间任何一个人的理由。”
“所以你最怀疑的人到底还是我！”孙厚卫猛一摔衣袖，径自往东厢去了，邱万天也不恼，回首抱拳道：“此间还要花公子和楚老板看顾，等到天明才好见官，请官衙来人勘察收尸！”
花满楼闻声立起，楚海客也已回揖，邱万天这才和杨上飞一前一后去了对面东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