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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客栈之天末怀李白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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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万天的宴会(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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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这一刻冷寂下来,惨白的月光越过窗口,照得地上一片亮堂堂的,云鹤的尸体却还躺在地上。 楚海客叹息一声,忽上前将地上的云鹤抱到了床上。 他本是个周到可信赖的人,所以邱万天才会将他留下看护云鹤的尸体,如今他环顾四周,每一间厢房里本有两张床,如今已死的人躺了一张,余下的便只有另一个人今晚能睡了,他便道:“花公子,还请早点上床歇息。” 花满楼这才从窗口的月光下转头:“只有两张床,我若睡了,你岂非就不能睡?” 楚海客苦笑一声:“其实楚某心中本也有一件事,今夜是定睡不着的,便不如花公子睡了这张床不浪费。” 花满楼道:“是故楚老板刚才一句话不说,自是因为这件事非常紧要。” 楚海客只得点点头,想到花满楼看不见,只得忙又解释道:“只因这件事,事关一个人的清白,所以楚海客绝不能轻易说出口来。” 想方才只是短短一刻,这屋中一场争执本都没有任何证据,却已是人人相疑,楚海客有这份小心谨慎便也难能可贵。 花满楼自然是绝不会勉强任何人的人,所以这西厢中的两张床上虽有一张已躺着具尸体,他后刻却也已合衣躺在了另一张床上,并且阖上了眼睛。 楚海客这时反走过去,坐在花满楼刚才坐的窗下,呆呆地望着外面。 不出他意料,正厢和东厢的门窗都是紧闭,哪怕一只苍蝇都不可能再飞进去,这一夜还只剩下两个多时辰,应该绝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了吧,他想。 楚海客回头,云鹤既死,他的眼睛却没有完全阖上,如今那对死灰色的眼珠子便在烛光下散发着冷光,楚海客全身不由得激灵了一下,遥遥将蜡烛吹灭了,云鹤眼中那讨厌的光芒便也消失了。 楚海客这时摸摸自己的袖子,他努力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去仔细回想一切事情的发生。 西厢的烛光灭去的时候,万年生便从斜开着一条缝的窗口收回目光来:“灯熄了,你说那间屋子里下一个会死的人是谁?” 王江南坐在屋子正中的两盏灯前,他的身周既清无一物,一丈之内便都被这两盏灯照得纤尘必现,任何人想藏身都不可能。 他听到这里,不觉冷冷一笑:“怎么,你还嫌今日死一个人还不够?” 万年生眼珠子一转,忽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一个秘密。” 王江南不觉又冷笑一声:“你也有秘密?”他自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参客。 只因万年生既长住雪山边,他如今来了中原,却也不肯将他那身散发着臭味的兽皮脱下,万年生本人更是獐头鼠目,五短身材,他的手既因早年爬雪山而五指粗糙如树皮,他的脸也早已皲裂如破裂的墙壁,甚至这一年不见后,王江南只觉得他更不如前一年像个人些。 如今万年生想要走近他几步,他便已摆手拦住凉声道:“你我如今虽住在一个屋子里,但说到底,你我也并不是彼此信任。” 万年生自然知道他防自己,讪讪停住脚步,但他眼中却已起了幽光:“不瞒王老板,云鹤死之前,我见过他一面。” 王江南猛悄无声息地低手按住腰间,他腰间藏了什么万年生虽不知道,但万年生当然已知道那物事的作用,他这时脸上现出得意道:“云鹤本同我和楚海客说了相同的话,只是我走了,楚海客后来才来的。” “楚海客也去过云鹤的屋子?”王江南这回倒是出乎点意料。 万年生点点头:“我既是做人参生意的,自然想多找几个主顾,而中原最好的几个主顾无疑就在这里,我若不抓住这个最好的机会,我便是个傻子。” 这一点王江南自然知道,因为远在他入住柳风院的第一天,万年生已经带着这份心思来上门拜访,他当然也知道万年生在他之前已拜访过邱万天和楚海客。 邱万天迫于面子只得出手了一万两,楚海客少些,却也破费了六千两。 王江南自己也是生意人,自然知道做生意的奥妙所在,万年生此举本无可厚非,但他本也是个硬心肠的人,生意归生意,情义归情义,在邱万天的地方,他绝不做有件事外的任何一件事。 想来万年生既在他那碰了一鼻子灰,这才去找云鹤。 “云老板本已答应我买我五十根山参,他说最近身子虚,本要补一补,只是我上次的人参年份却缺了些,他想要更老些的……”万年生尴尬一笑,“王老板也知道,年头越老的,那个价格么,自然不会是原来那个价格……”他拿那只老树皮似的手抿了抿拇指和食指,他的两个手指头中间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干树叶声音。 王江南厌恶地侧过去:“云鹤是个尽日钻在钱眼子里的人,他自然不肯给你加价?”他道。 谁知万年生却飞快摇了摇头:“非也非也,这回他不但爽快加了价码,后来甚至又临时多加了十根,只是这十根的钱却要他先收了前面那十根,瞧着货样了才给钱。” 王江南面上便出奇一愣:“他本不是那样的人?” 万年生道:“不错,我本也只是到他那碰碰运气,大概我的惊讶他也看清楚了,他便道:死人是不能花活人的钱的,他这二十年光知道存钱,还没有好好花过一回,他不想他死了,别人来花他辛辛苦苦存下的钱。” 这句话一说出,万年生和王江南忽都齐齐沉默了声音,王江南虽看不上万年生,但有一刻他向万年生望去一眼,两个人的眼神里竟有同病相怜的无奈。 “他本应该早些知道这个道理。”王江南忽叹息道,他这时看了万年生一眼,那一眼里的意思,万年生自也明白。 万年生只得苦笑道:“好在我这样的人,自然没有女人真正看得上,若不是为了我的钱,我实在想不出其它原因,所以这个道理我比云鹤早知道几年。” 他至少还有自知之明,王江南这时也只得劝道:“但一个男人本来就只要有了钱,就会有女人。” 万年生却猛摇摇头,出奇大笑道:“一个男人有了钱,自然能买到女人。但钱当然也只能买到女人的肉体,绝对不能买到她们的心。” 王江南的面色一变。 “我既可以用钱买到一个女人,强迫这个女人给我生下许许多多的儿子,但我的儿子今后要走的路,岂非也跟我一样,他们仍是要花钱去买女人替他们生儿子,哪怕他知道那个女人连瞧他们一眼都感觉恶心。” 王江南忽叹了口气:“但这本是世上大多数男人的做法。” 万年生大:“所以我不同,我只去妓院,我每次去妓院,绝不亮出我的身份,但第一个上前来关照我的女人,不管她好看不好看,我都会给她一锭五两的金子,他既拿了我这锭五两的金子,至少她每次伺候我的时候她都是尽心尽力的。” “况且你也不要她给你生儿子?”王江南道。 万年生点点头:“不错。” “而且你也不强迫她,让她对你赌誓,她的心里只有你一个,绝没有其它的男人。”王江南一咧嘴,“你更不会将她关在一座有四面墙的屋子里凄凉又没指望地过一辈子!” 万年生便又点点头:“我又不是个傻子,我也不想做一个真正的恶人。” 王江南这时叹了口气:“你自然不是个傻子,你本比世上的绝大多数男人都像个君子!” 万年生这回忽出奇红了红脸,他掉转头,背着王江南坐下。 王江南好似已没有像以前那么讨厌万年生:“我现在已明日的宴会若还能开始,到时候你会投给哪一方?” 万年生这回出奇没有说话,他当然也已猜测到云鹤或许就是因为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才有了杀身之祸。 王江南也沉默了一下,但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所以云鹤临死之前到底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万年生犹豫了下,但他也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他说,楚海客会是第二个死的人。” “我那时候本已要离开夏花院,但我瞧到楚海客来的时候,我便觉得我或许可以劝他让他再多买一点人参,毕竟南海天高地远,来中原一趟并不容易。” 王江南心里对万年生刚生出的那一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他凉凉笑道:“所以楚海客后来买了没有?” 万年生摇摇头:“我本站在一个角落里等着的,那个角落刚好有几个字眼能从屋子里飘过来,当我听到云鹤跟楚海客说他会是第二个死的人的时候,我自然知道楚海客已绝没有什么心思再来买我的人参。” 王江南的脸色忽已有些可怕:“所以楚海客既然听到这样一句可怕的诅咒,他当然要去找什么人商量,他去找邱万天了?” 万年生摇摇头:“没有,他独自去了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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