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您是要讨吃的么？”有个小女孩一直蹲在一旁，呆滞地玩着球，她的衣着太过五颜六色了，用的又是上等的丝绸布料，以至于她蹲下的时候几乎和整个厅堂融为了一体，让荆正天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她的存在。
小女孩从一旁的红木雕花小桌台拿了一块白色的，似乎是糯米做成的香软糕点，递到荆正天面前。
跪着的女人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转过身一把抱住小女孩，捂住了她的嘴，她满脸惊恐地看着荆正天，手一直在抖。
小女孩手中的糕点掉在地上，黏糊糊的碎了一地。
荆正天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响了起来，但是荆正天向几个人磕了个头，声泪俱下：“先生夫人行行好！请供我点香火吧！”
“谁呀谁呀！嚷嚷那么大声！还让不让人睡午觉了！”一个膘肥体壮的男人从楼上下来，看到了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背着个脏兮兮满是尘土匣子的荆正天，一脸嫌弃：“这是谁放进来的，看守院子的那帮家伙在干什么！主人刚去城里就敢偷懒！”
跪拜中的男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怯生生地转过身来，把女人和孩子挡在身后。
膘肥体壮的男人看了一眼快烧到底的香烛，一脚踢开掉在地上的糕点，越过男人，走到女人跟前，指着小女孩：“这个小家伙又擅自给别人食物了是不是？那是供给神仙的食物，她拿去养饥民！没主人养着你们吃得饱么！晚上再来教训你们娘俩，你们烧香的时间到了，快滚去干活，叫下一批人过来烧香。”
男人怯生生地站了起来，也不敢看向她们娘俩，低着头自顾自地走着，穿过厅堂，去到了后院。
女人捂住嘴，泣不成声，牵着女孩跟在男人后面，也穿过了厅堂，去到后院。
“至于你。”膘肥体壮的男人看向荆正天：“这里的东西都是供给天上的神仙的，除了那一块糕点，那个脏掉了，不能供神仙了，你可以吃掉，吃掉就赶紧给我滚，别等我改变心意，我叫了人，后院的家丁会冲出来把你砍成碎块的。”
膘肥体壮的男人指了指地上被他踢了一脚，已经从香白软糯变成乌黑碎末的糕点。
荆正天咽了口口水：“不是，我一不要食物，二不要钱财，三没有恶意，我只需要香火，求您供我点香火吧，求求您了！”
荆正天抹了一把鼻涕，对着面前的男人磕起头来，只是一点香火，反正人间怎么也烧不完，反正他们烧了那么多香火，生活也没有变好，供他一点应该没问题吧，只要有那么点香火打底，他明天多少能应该能拖一点，不然明天他就要被大卸八块呀！
“你谁呀？你就敢要香火，你知道这些香火是给谁的吗！你就敢要香火？”膘肥体壮的男人飞起一脚踢到荆正天胸口上，踢出一声如沉雷一般的闷响。
荆正天瞬间感觉心肺撕裂了一般地剧痛，他蜷缩在地上，涨红了脸，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我是神仙，我就是神仙。我需要香火，没有香火我要死了，求求您，供我点香火吧，我什么都会做的，我什么都会做的！”
膘肥体壮的男人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后院的奴才们，都过来看啊，这里有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他说他是神仙，快过来看笑话，手里的活等会再忙，再不过来看笑话他要饿死了诶！”
膘肥体壮的男人蹲下来，满是麻子和痘印的，油汪汪，明显内火旺的脸凑到荆正天面前：“你说你是神仙，你能让天下雨吗？你能让田里的稻子发芽吗？诶，你能，能超出银子吗？是不是我供你一份香火钱，你就能翻十倍还给我呀？”
荆正天摇摇头，努力克制自己内心憋屈的劲：“可是，人间的香火，不是怎么烧都烧不完么？供给给我点，以后我发达了，必然十倍奉还。”
荆正天挣扎着爬起来，又重新跪下，一头磕在地上，郑重地说：“滴水之恩，必以涌泉相报！”
“哪有你这样的神仙的？”
膘肥体壮的男人又补上一脚，踹得荆正天脑瓜子嗡嗡的，鼻血如蛟龙出海一般溅在男人绣花布鞋上，气地男人当场把鞋脱了丢出门外，砸在一具尸体上，弹到了边上枯木草丛里。
男人骂了一句晦气，啐了一口浓痰在荆正天身上。
一众浑身腱子肉，光着膀子的家丁抄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就来到了厅堂，看到这些家丁身上健硕的肌肉和下意识摆成人墙抵挡冲击的架势，以及手中五指紧扣握紧武器的姿势，荆正天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门前的累累枯骨，地上散落一地锈迹斑斑的镰锄耙叉各式农具。
这家的主人是个地主，当地的豪族，饥荒中的村民要掀翻地主抢地主家的粮食，但是他们没有胜利，正是这些结实的棒小伙帮助地主守住了饥民们的进攻。
荆正天也曾和饥民们战斗过，吃饱的人和饥饿的人战斗力是完全不一样的，有时候尽管饥民们打着火把提着农具，看上去声势浩大气势汹汹，但是其中很多人其实不堪一击，稍微多用力推一下就会摔倒。
有些人摔倒了，就再也爬不起来。
“把他绑起来，吊树上，这人说自己是神仙，怕不是疯掉了，等主人从乌炎城里回来，给主人看看。”膘肥体壮的男人又一脚崩在了荆正天下巴上，差点没让荆正天的下巴脱臼。
———
荆正天被绑在树上，看着满院的男子都在砌墙，墙的范围相当的大，似乎要将半个村子和一座山头都给囊括进去，刚才的厅堂只是暂时的门面，此后肯定要拆了建造新的。
墙是简易的夯土墙，但是被砌得很厚，又战略般地留了很多小口子，便于让里面的人能够使用火铳对外射击，墙上也修成城墙一般一个又一个的城垛，不知道是不是还要安排私兵在上面行走游射。
也不知道这样的城墙修出来是为了防御什么。防御村民么？村民们死的死，逃的逃，还活着的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回来了。防官府么？荆正天也说不清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利害关系。
他就这样被绑在一棵枯树上，被太阳暴晒着，又饿又渴，精神没有办法集中，感觉自己快要被晒成人干了。
“大哥你真是神仙？”一个比荆正天不知道年长多少岁，满脸皱皱巴巴，皮肤被晒得黝黑的老农砌墙累了，摘下帽子扇起小风，坐下休息一会。
“是也不是。”荆正天说。
“别整那些玄唧啦乎的，到底是不是？”老农一脸听不得谜语人说谜语，扇着风催促荆正天赶紧说实话。
荆正天让已经卡顿得不成样子的脑子尽力运转了一下，回答：“是。”
虽说荆正天自己认为自己是一介凡人，神仙们也各个说他凡根未脱，只要不了脱这个凡根，他就与凡人无异。但是现在性命攸关，万一这个老农看他可怜，愿意为他上一柱香呢。
“我不信，神仙们都在天上飘着呢，我听说当了神仙法力齐天快乐无边，哪有你这样的？”
荆正天苦笑：“老伯你又是为什么要给地主修墙？”
“我已经卖身给主人了。”
“不觉得憋屈么？”荆正天问。
“有什么憋屈的？”老农反问。
“自己有地耕着，不更好么，我听说旱鬼已经死了，就在一座村庄村口乱葬岗的小山上，自己吊死了，以后都是风调雨顺的丰收年，你留在这给人当奴隶，哪有自己耕地强？”荆正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大概是自己完蛋了，就唯恐天下不乱了，如果他没有被绑着就好了，那本《气定神闲》还在他怀里揣着。
很让人惊讶，钟彩明竟然没有把那本《气定神闲》拿走，明明他被绑着的时候，全身上下值钱不值钱的物品都被扒下来了，唯独这本《气定神闲》，钟彩明允许他带在身上。
不知道钟彩明说他有种故人的熟悉感，是不是因为看到了这本书。
老农冷笑：“你没耕过地么？不愧是神仙啊，地都没耕过。”
荆正天想反驳自己怎么没耕过，如果不是天下大旱，自己肯定还在帮着王婆婆犁田耕地呢。
“本来还有得活的，村里大家都能活，有自己耕地的叫自耕农，每年的粮食除去自己吃的，上交朝廷的，还能剩下点余粮留着应急用，租地主田的叫佃农，自己吃，交给地主的，交税的，一年活到头啥也没剩，但是烂命一条还留着。
“然后南国不就和北国打仗了么，搞得种子粮都要上交朝廷，谁也活不了了，除了卖身的。别说，这卖身还好呢，地主家的余粮就是多啊，天下大旱也饿不着我们，我是地主家奴我骄傲，别人想卖身都不一定卖得了。”老农一脸骄傲，又满眼的看不起荆正天，仿佛荆正天就是他口中想卖身都卖不出去的那种。
“也省得官府一天天去我家里翻箱倒柜征粮。”老农补充说。
“所以你就抄起兵器去杀了你的同乡？他们的尸骨到现在还在你们门前堆着呢。”荆正天指责起别人来毫不嘴软。
“谁管得了他们呀，就当是祖上结了仇了，大仇得报，祖先们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老农双手合十，突然变得非常虔诚，双眼看着天空。
“你应该反抗！你应该向往自由！你应该有一块属于你自己的土地！你不应该就这么苟且活着！”荆正天疯了。
老农啐了一口在荆正天脸上：“地主一家对我们已经很好了，跟你说话怎么这么晦气呢，还好你遇到的是我，被其他人听到，非把你的嘴撕了不可。”
老农抄起筑墙的器具，又开始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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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灭无定瞟了一眼窗外，昨夜的狂欢让她有点头疼欲裂，没想到那些仙人竟然不认她的打油诗了，硬是灌了她好多酒，差点让她喝到断片。
但是说实在话，这样附庸风雅的聚会，硬吟出来诗的诗，哪首不过打油的呢，又是悲又是愁的，又没真悲又没真愁，所有人不都喝得挺开心的，这些诗就像是没感情的东西写的一样，完全体会不出作者在作诗时候的精神状态和内心情绪，只是单纯地在堆砌辞藻。
窗外能透过层云，正好看到人间的一角，这一角是一座村庄，大片地区都是黑的，只有一座大院里，火把点点，人们聚在一起，夯筑土墙。
明灭无定一直在等的人终于出现了，那个人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满脸堆着笑容。
“明灭无定仙尊！好久不见！我听闻东元天尊要借你远胜十万天兵的十一万天兵去讨伐大魔，这次大魔恐怕命不久矣咯。”
“哪里哪里，赤贩仙尊度过一劫，转眼之间级别已经比我还高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没有的事，一日是仙尊，永远是仙尊，您这个仙尊头衔是中央天庭给的，我比不了呀。况且如果不是运气好，有了个替死鬼，我不知道还要蹲多久的天牢呢，这个劫哪有那么容易过，都是运气好，运气好。”
“再是运气好，这个仙尊的头衔也是实的，不是虚的。”
“不敢当，不敢当，明灭无定仙尊此来，一定是为了去地府的通关文件吧，放心，我已经给您打点好了，文件立等可取，立等可取。”
赤贩仙尊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已经有各路神仙修士签好名的文件，在最末尾处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又取出仙尊之印，往文件上盖下，双手捧着文件，恭恭敬敬地递到明灭无定身前。
“如此甚好。”明灭无定收下了文件，转头看向窗外：“话说那个村的村民，如此奋力地修筑围墙，到底是在防什么东西呀？这一片的饥民已经能逃的都逃了，该饿死的也全都饿死了吧。”
“明灭无定仙尊你不知道么？”赤贩仙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