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灭无定摇摇头：“我没听说过这一片有什么需要修墙才能防住的东西。”
“那明灭无定仙尊何不小猜一手？反正猜错了也没惩罚，现在已经拿到通关文件，也没有什么要接着忙的。”赤贩仙尊说。
“防强盗？”明灭无定随口说了一个。
“此地确实盗匪横行，劫民的劫商的劫官的，确实劫什么的都有，但是盗匪多为散兵游勇，一群乌合之众聚在一起没啥战斗力，也就欺负欺负其他更乌合的乌合之众，他们敢去强这兵肥马壮的大院吗？”赤贩仙尊说。
“防官府？这家地主大概仗着自己家有粮，把村子里的饥民打死的打死，打跑的打跑，趁着乡里没人在大肆圈地，要防着官府对他们不利吧。”明灭无定想了想，做出自己认为还算说得过去的解释。
“地方豪族，官府管不了那么多，有时候官府能不能在地方上办成事，还要看这些豪族点不点头呢，他家这么多年圈了那么多地，让自耕农活不下去，让佃农卖身一身轻，他不点头官府收得上税吗，官府没必要和他家过不去。”赤贩仙尊摆了摆手，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和明灭无定一起看向窗外，关系好得就像他俩之间从来没有打过架，发生过冲突一样。
就好像他幸幸苦苦养的一堆小妖，不曾存在，也不曾死过一样。
过去的都过去了，学会团结一致向前看的人才有可能前进，不会向前看的人永远只能原地踏步。
“那是，防起义军？”明灭无定迟疑地说出了自己觉得最不可能的选项。
赤贩仙尊微笑着摆了摆手：“南国国内确实有起义军，但这里是乌炎，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乌炎是不会爆发起义的。”
“我想也是，我听说南国的起义军，好像叫什么大逆军，已经被剿匪军打得向南溃退了。”明灭无定说。
“并不是全部向南溃退了，有一支叫做红林军的队伍和大部队走散，误打误撞正在往乌炎这边走。”赤贩仙尊说：“不过就是一些溃兵罢了，并不成气候，看他们的气数，只要进入乌炎，就该散伙了。况且防御义军的最好方式不是筑墙抵抗，而是举家搬进城内，坚壁清野。”
“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农民起义军一旦碰上正规部队，都是被撵着打的份，绝大多数时候能够完成改朝换代的并不是农民起义军，而是有早期积累的各地豪族。”明灭无定感叹。
“是这样的，这就是起义军的悲哀，尽管人数众多，尽管众志一心，尽管大家心里都饱含着愤恨，但是技战术水平低下，装备差距过大，作战没有章法，确实遇上了正规军队，就是被屠杀的份。”赤贩仙尊说。
明灭无定点点头：“如果没有专业性很强的人才加入起义军，教他们如何作战，构建起合理的指挥领导结构，起义军的实际战斗力还是相当低下的。这个没有办法否认。”
“可怜呀，就是一群活不下去的人罢了，但是上面没有让南国改朝换代的打算，天庭暂时是不会给他们降人才。”赤贩仙尊停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所以他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如果明灭无定仙尊有兴趣，倒是可以化身进入走一遭，倒也挺有意思。”
明灭无定摇了摇头：“这事，得等讨伐了大魔以后再说。所以他们铸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是为了防返乡的乡民，听说旱鬼被除掉之后，他们的动作明显在加快了，估计有一部分逃荒的人已经听说过这件事，打算择日返乡了，官府当然不会管地主吞并农民土地的事，只有农民自己管这件事。”赤贩仙尊说。
“二呢？”明灭无定饶有兴致地问。
“防魔。这片土地上，有个魔诞生了，或者说有个什么东西要成魔了，下面魔气纵横，修筑围墙，就是为了防止魔入侵。下面收香火的小仙官，大概是和地主说过了这件事，叫他们加紧筑墙。”提到魔，赤贩仙尊的眉头皱了起来。
“魔？有定性文件吗？”明灭无定的面色也凝重起来，魔，这是一个很严重的称呼和定位。
一般入了仙道或者成了气候但是没得到天庭承认的被称为妖，妖可能只是在安安静静地修炼，也可能为害一方，但是只要为害不是特别严重的，天庭都不愿意将其定性为魔，因为妖可以不管，但魔就必须被杀死，杀不死的也要被打进地狱最底层，让它永世不得翻身！
这个东西在东天庭的神仙内部被定性为魔，估计危害非同小可，不愧是天地将要寿终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会冒出来。
“没有，估计也不会有，这个魔不是从阴间逃出来的，而是在这片土地上自己生长出来的，放到哪里都是很丢人的，定性为魔不仅要上报给中央天庭，审批流程又极度繁琐，没有个三五年，怕是不会下来的。”赤贩仙尊说：“这一次大概也是定性为妖，然后上报中央吧。”
“难怪东元天尊突然愿意借十一万天兵给我，估计他自己也有剿灭这新生小魔的打算，可惜他只答应了借兵，没有交出这支部队的指挥权。”明灭无定说。
“不过奇怪的是，有一只妖一直在追寻着这股魔之性，不知道为什么。”
“妖？是人入了仙道，还是精成了气候？”
“谁知道呢，有可能人入了仙道，有可能是仙丢了仙录。”赤贩仙尊回答。
“不知道还是不敢知道？”
“不敢知道。”
明灭无定想了想，问：“话说这个魔，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者说，谁是魔？”
赤贩仙尊摇摇头：“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敢知道？”
“是不知道。”
“好吧。”明灭无定站起身：“我也还有事情要做，先告辞了。”
“明灭无定仙尊慢走。”赤贩仙尊也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对了，赤贩，和地府相关的对接工作做得还顺手吗？”明灭无定忽然来了兴趣。
“当然顺手了，这灾年死了那么多人，我几乎每天都要和地府的人对接一次，早就熟络得不行了，况且，我这不才送了一帮小弟下去嘛，他们虽然失了记忆，丢了修为，但是跟我混，就不会有亏待他们的，在地府我也为他们谋了一份好差事，他们也帮了我不少忙。”赤贩仙尊挠挠头。
“死了多少人？”明灭无定仙尊背着双手，弯下腰，狡黠地微笑。
“死了二十四人，二十四人。”
“这就对了，所以赫堂和你赤贩是同期，但是赫堂到现在还是真人，赤贩你却混到了仙尊。”
“哪有哪有，运气好罢了，不过说到赫堂真人，仙尊您的徒弟，好像被赫堂真人半路甩下去了。”赤贩仙尊开始打小报告。
“我知道啊。”明灭无定的回答出乎意料。
“您知道？”
“那个徒弟，有一丝我熟悉的气息，当然大概是我认错了吧，不过我会罩着他的，他该有此一劫而已，不渡劫，谁能成仙呢。”
———
明月夜，枯木山头。
钟彩明坐在已经枯得发脆的枯树枝头，枝头摇摇颤颤，就是不断，她手中握持着一根古笛，吹着悠长到让人联想起尘封时光的长音，这首曲子没有谱，都是她随性吹出来的，曲子里似乎没有什么感情，钟彩明似乎只是在漫无目的地吹着。
又似乎，感情饱满到溢出，以至于没人能够听出来罢了。
钟彩明已经麻木了。
“钟姐，你说那个魔，就在这里？”一个包着头巾，穿着破烂衣裳，配着新战刀的土匪从树林里现出影来。
笛声戛然而止。
钟彩明睁开眼睛，看向山下挑灯夜战加紧筑墙的人们：“是的，我能感受到魔的气息，我很熟悉这份气息，有个魔就在这里，只要把它干掉，说不定此地的旱灾就会一夜而解。”
筑墙的人们想把整座山都修进他们的坞堡庄园里，但是奈何他们人手不足，偌大一圈防御性壁垒不是一昼一夜可以修出来的，钟彩明一行人可以很轻易地上了山，利用枯木林隐藏自己，遥远地窥探山下人们的动向。
“可是我听说，旱鬼已经死了，在一座村庄村口乱葬岗的小山上，吊死了，小山被围起来了，现在不让人上去，但是隔着老远我也能看出来，那个确实不是一般人，身上穿着黑袍黑甲，可能真是旱鬼。”土匪说。
“天下雨了吗？”钟彩明问。
“也，没有……”土匪被问到了，瞬间无话可说。
“赶紧去睡吧，这边我来盯就行。”钟彩明说。
“钟姐你不用睡觉的么？”
“修仙的谁睡觉呀，睡觉了怎么修仙？”
———
荆正天被吵醒，疲倦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听不懂人们在说什么话，明明每个字都认得，可是组合在一起却听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很饿，胃又酸又疼，几乎都快搅到了一起。
“主人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有吧，听说去到乌炎城去办什么事，要和官府扯皮，要让官府吃官司，可能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
“主人不会是跑了吧。”
“跑什么，万贯家财都存在这，你再说这种话我给你舌头拔下来！你现在吃穿用度都是主人给的，你的命都是主人给的，没有主人，你要么早就饿死，要么早就被官府打死了。”
“二少爷回来了！”
“你听到没有，二少爷都回来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该死，我该死。”
荆正天费力地扭头，看向家奴们口中的二少爷。
那是一个看上去很有风度的年轻人，个子很高，身材控制得很好，穿着一席风格古典的宽袖长衣，走路带风。
但是面色凝重，好像回到这个家里，他有一千个不情愿。
“墙修到哪了？”年轻人一跨进院子里就问。
“今天进展还算很不错，修了大概二三十来米，按照这样的进展，应该这个月内可以完工。”膘肥体壮的男人点头哈腰地说。
“让他们两班倒，不要像上次一样，干了个通宵，然后两天没缓过来，竭泽而渔也要可持续性竭泽而渔，让他们有所休息，才能激发更强的劳动力。”
“是，是，二公子您说得对。”膘肥体壮的男人继续点头哈腰：“话说天师没跟着您一起回来吗？”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这次老爹他要和官府打官司，一时半会脱不了身，天师当然也得去帮他了，他们暂时回不来的，赶紧筑墙，筑好了他们就回来了，只要香火够，天师会保我们万世太平的。”年轻人不耐烦地说。
“是是是，二公子您说得对。”膘肥体壮的男人继续点头哈腰。
荆正天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他已经入了仙道，再怎么说，也有了好几天的修为了吧，那么相比起这些一天没修过的凡人，怎么样也是碾压的状态，他是不是其实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些区区凡人碾碎成渣？
随后荆正天又猛地摇了摇头，把这些想法从脑子里甩了出去，自己就快死了，最痛苦最悲惨地死去，死了去地府都不得安宁，除非能有人愿意给他上柱香，只要一柱香就好。
虽然他还没有弄懂，凡人焚香，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变成银花花的香火，但是也得先有人供他呀，求求了，悠悠苍天啊，茫茫大地啊，谁来供他一柱香呀！谁都可以！
荆正天想仰天滴泪，但是鼻子眼睛分明酸酸的，却流不下一滴泪水。
呜呜呜，彼苍者天，何薄于我，连哭都不让人哭。
“这是什么东西？”被称作二少爷的年轻人走到鬼一般蓬头垢面的荆正天身边，用脚踹了踹荆正天的小腿肚子。
“这个人自称是神仙，我觉得他对神仙不敬，就叫人把他绑起来晾在这里了。”膘肥体壮的男人说。
“所以你就这么对人家吗？”年轻人满脸鄙夷。
“我是这样想的，现在的乞丐，说什么的都有，如果这样绑着他，把他晾个两三天，他依然还活着的话，就承认他是神仙，在供起来也不迟呀。”
年轻人鄙夷的脸转向了荆正天。
“那个二少爷，你叫什么名字？”荆正天突然问。
“二少爷的名字也是你能问的！”膘肥体壮的男人突然暴怒起来。
年轻人拦住膘肥体壮的男人：“我叫张铠，他叫李超，你真的是仙人吗？”
荆正天神志不清地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我是，我当然是，我不要你家钱财，不吃你家米粮，我求你给我上柱香，就一柱，好嘛。”
“如果不好呢？”张铠抱着双手。
“那我就诅咒你们全家。”荆正天如鬼一般神志不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