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备天尊忍俊不禁，笑了出来：“看来戒备仙尊打了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啊，这是和谁练手了？不会是手痒痒下凡亲自去降魔了吧。”
“唔嗯，唔唔嗯嗯诶嗯。”戒备仙尊说。
背后推轮椅的小神仙俯下身倾听，双手抱拳，恭敬地对武备天尊说：“禀武备天尊，戒备仙尊说，没有，是我自己摔的。”
武备天尊摇了摇头：“你还是改不了你那些小毛病，总是手痒难耐，渴望打架，所以十万年了，你才堪堪混到这个仙尊之位。”
武备天尊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提这个了，你不愿意说，我也懒得追究你到底是和谁打了一架，告诉我凡间的疫鬼怎么样了。”
“戒备仙尊不方便说话，就让末将来汇报吧。”虎贲仙尊站出来，对着武备天尊深鞠了个躬：“昨夜由降妖真人率领的戒备天军神兵天降，顷刻之间就将疫鬼剿灭，天兵没有出现任何伤亡，只是武器装备稍有折损，这是详细的战斗报告和装备损耗明细，请您过目。”
虎贲仙尊从宽大的袖口里取出一份由降妖真人撰写，由他虎贲仙尊代替戒备仙尊盖章签字的文件，双手捧过头顶，奉到武备天尊面前。
武备天尊接下文件，过了一遍，放到一边，侧靠在椅子上问：“戒备仙尊看过这篇报告了吗？”
“嗯嗯。”戒备仙尊说。
推轮椅的小神仙行了个礼，翻译道：“看过。”
“那个降妖真人现在正在做什么？”武备天尊又问。
“降妖真人正在补调查报告，研究报告，执行方案，执行方案备选项，战场前总结，战斗期望，战后展望和战前振奋军心演讲稿。”虎贲仙尊回答。
“这些不应该在开战之前就写好的么？”武备天尊眉头紧皱：“这次是事小，上面的其他天尊不会过目，万一上面的天尊哪天突发奇想要看你这些文件，你怎么办，说放家里忘带了吗，这次让看他有功，我不追究，下不为例。”
“好的好的，末将回去就替戒备仙尊骂死他。”虎贲仙尊点头哈腰地说。
“话说回来，你的虎贲天军，重建的怎么样了，我听说明灭无定仙尊从你那拿走了一块仙牌，确有此事？”武备天尊问。
“虎贲天军现在已经重建到三千天兵的规模，也正因为在重建虎贲天军，末将手里正好有上面批下来的多余的仙牌，明灭无定仙尊最近新收了个徒弟，那日明灭无定仙尊和末将小聚，末将就当是顺水人情，将那块仙牌给了明灭无定仙尊，一块仙牌，一个仙位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虎贲仙尊说：“况且是我们东天庭的仙牌，让明灭无定仙尊的弟子做我们东天庭的仙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张仙牌上面，你登记的是什么名字？”武备天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道荣。”虎贲仙尊回应。
“可是我听说，明灭无定仙尊新收的弟子，分明姓荆呀。”一旁的仙尊说：“天将李业之前才和那个小子接触过，当时天将李业带他去挑选神兵法宝，在一众有灵神兵中，他反而选了一件最废物最没有灵气的破匣子，看上去不是什么可塑之才。”
虎贲仙尊听得心里一紧，浑身汗如雨下，仿佛全身上下都被针扎了一般难受。
“下一件事，这次的战功，赏赐，如何安排，如何分配，戒备仙尊你得给出个方案，不要再找虎贲仙尊代笔了，你手断了，粉末性骨折了，也得给我自己写，写完交到核查真人那边，让他们审批。”武备天尊翘起二郎腿，仿佛没发生过刚才的对话一般。
“唔嗯嗯。”戒备仙尊说。
“戒备仙尊说，知道了。”推轮椅的小仙人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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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大颗大颗的雪花落在千尺寒索上，寒索下方是万丈深渊，这里是离开武备天尊洞府仙邸的必经之路，虽然看上去很险，但是实际上从来没有人掉下去过，因为大家都是仙人，在这条寒索上行进，就像走在平地上简单。然而虎贲仙尊突然有一种想要纵身一跃的冲动，可这么做也没什么用，这样的深渊现在已经摔不死他了。
“屠龙仙尊，屠龙仙尊。”虎贲仙尊叫住提着一张烈弓，在索道上稳步小跑的屠龙仙尊。
屠龙仙尊以前并不叫屠龙仙尊，在他还是真人的时候，就以一箭灭杀了企图冲撞天庭的巨龙，于是获得屠龙仙尊的称号。
“屠龙仙尊，你战争权谋学学得很好，能不能帮我分析分析，明灭无定仙尊，为什么要帮那个姓陈的天师谋一个仙位呀？”虎贲仙尊凑到屠龙仙尊身边。
“这个陈道荣，到底是什么来头？”屠龙仙尊问。
虎贲仙尊摇了摇头：“不知道，听说是一介散修，在人间做了百年的天师，一直在张家村那片土地上收取香火。”
“一介散修是怎么摸到天庭门路的？没有仙人指点，世间哪有什么凡人能修得了这仙道？你听说过有人每天被人呼来喝去使来唤去，累死累活，休息日都被调开了，变着法奔向猝死，然后就突然入了仙道的吗，反正我没听说过。”屠龙仙尊说。
“那怎么办？”虎贲仙尊慌了。
“我就一句话，有些事，不上称就没二两，有些事，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屠龙仙尊点了点虎贲仙尊的胸口：“但更多的事，可以在你这里打住。”
虎贲仙尊大冷天里手凉冰凉冷汗直冒，冷冷地回答一句：“我知道了。”
“还有，别帮别人动手签字写文件，虽然你可能是好心，但是你这在上面的天尊们看来，就是吃相太难看了。”屠龙仙尊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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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起，黑雾尽散，李超李管家终于带着一百精壮家丁回到了张家庄，他们堵在了厅堂门口，一时间谁也不敢进入张家庄，幸存的奴仆们有的缩在了房间里，有的跪在厅堂，焚香祷告。
几个奴仆跪着爬出厅堂，抱住李超的大腿，被李超一脚蹬开，被家丁拉到一边。
荆正天早就趁着天还没亮，从围墙还没修好的缝隙中逃了出去，他这么急着跑，一方面是盘算着那个什么陈天师，恐怕快要回来了，另一方面是他上厕所的时候隐约听到这群奴仆好像要把他宰了祭天，以平天之怨气。
他本来想当场从茅房里跳出来，和他们据理力争，告诉他们这场天灾，尸体复生，和他半毛钱关系没有，说他是个香火骗子他认了，因为他确实骗了不少香火，但是说他是灾星，是罪魁祸首，是幕后主使，他绝对不能忍，谁说的这话他就和谁拼命！
然后他就听到了磨刀的声音，那些奴仆说假神仙好像就在旁边的茅房里，要不对着门捅两刀进去试试。
荆正天吓得赶紧提上裤子翻墙而逃。
实在太恐怖了。
不过好在，他走之前，他还带了点东西。首先是师父给的火铳，火铳断了，铳管只剩半截，好在还算能用，尽管手里的子弹已经打光了，但是毕竟是师父给的东西，总是不好丢掉的。
其次是双刀盗匪用过的双刀，沾满鲜血，不仅有奴仆们的，还有双刀盗匪自己的，刀柄被血污得黏黏腻腻，有点滑，不太抓得稳。
最后是从阳心华房间里拿走的两柱香，他还是没有忍住，找阳心华要了焚香。搞得他现在，已经搞不清楚了自己在阳心华心里到底是神仙，还是一个仍要烧香拜神的普通人。
这些全部被他装在背后的破剑匣里，两把短刀意外地可以插进原本插剑的侧面收纳。
现在他正蹲在一座荒山山头，啃着从张家庄厨房里顺出来的干粮，看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山，只觉得惆怅，他徒步行走，从这里要走到御箭城，怕不是要走上大半个月。
荆正天啃掉一半干粮，将剩下一半裹在衣服里，好生藏好，随后取出一柱香，找了块还算不错的土堆，打火点上，插在土堆上，就地跪下，双手合十，虔诚地祷告起来。
焚香飘渺，淡蓝色的云雾在空气中弥漫，吸入这样的香气，荆正天突然感觉身心都放松了，他好像可以短暂地把经历过的一切苦难都抛在脑后，只用享受这一刻的香薰。
吸入香火气息，他竟然还乐得想笑，太奇怪了，他竟然还可以笑得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只觉得脑袋里空空如也，不用思考。
荆正天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随后开始了默默地祷告。
“明灭无定师父啊，法力无边的明灭无定仙尊啊，求求你赶紧救救我吧。我在这人间被虐得好惨呀，都怪那个该死的赫堂真人，还有一个叫钟彩明的女侠，赫堂真人中途把我从车上甩了下来，差点没把我摔个半死……”
荆正天说是在祷告，其实是在吐苦水。
焚香烧着烧着，荆正天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梦中，他见到了明灭无定师父，就像他第一次见到明灭无定师父时一样，直视明灭无定，就仿佛在直视雨后天云缝隙中泄露出的轻纱般的天光，天光是灰色的，分明很亮，却让人感觉到柔和，分明能感受到斑斓的色彩，仔细看却只能看到灰色。
轻风吹拂，有些微冷。
荆正天想要凑上去，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跟明灭无定师父说了，太多话堆在了喉咙口，一时间堵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谁知道明灭无定飞起一脚踹在他身上，说了一句：“一天到晚在那怨怨怨，像个怨妇似的。”
然后荆正天就被踹醒了。
醒来时香火已灭，也不知道祷告传到了明灭无定师父那里没有，也不知道刚才那个梦，究竟是他日有所思日有所梦，还是就是师父给他的回应。
荆正天想哭，但是他没有哭，只是默默掏出另一炷香，在树下找了块地方，点燃之后拜了两拜插进土里，双手合十，跪下祷告。
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给自己上坟，又好笑，又莫名有点悲催。
然后他就感觉到又有一个冰凉的什么东西进入到了他的腰里，短暂的麻痹之后是剧烈的疼痛，疼得他身体反弓，反手困难地拔出刀子，仰天想要长呼，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只能短促地吐气。
他仰头看见追债的仙官们正围在他的身边，低着头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滑稽的珍贵动物。
“凡间的匕首而已，捅不死你的，瞧你吓的，三倍香火，凑好了吧。”为首的仙官蹲下，伸出手揉了揉荆正天糟乱的头发。
“我凑到了，我凑到了，你别捅我呀，很痛的呀，我的肾啊！”荆正天从怀里掏出装满香火的布袋，丢到地上。
“你是欠钱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可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借钱的啊……”为首的仙官在荆正天头发上抓了两把，然后用了推开：“就是大爷！”
荆正天趴在地上，反手吃力地捂着后腰的伤口，满脸痛苦。
为首的仙官从袋子里掏出香火，点了点，自己收下一部分，剩下的尽数分给了周围的其他仙官，一个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布袋子，丢到荆正天脚下。
“不错嘛，真的凑到了，明天的也记得要凑到哦，没凑到的后果你是懂得的。”仙官的目光突然被土堆上的一柱香给吸引。
“哇，这个入了仙道的修者竟然在给自己烧香诶！”为首的仙官一脸难以置信地指着那炷香。
仙官们哄笑起来。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修者入了仙道，焚香就不会再产生香火了，你烧给你自己怕不是在给自己上坟吧。”为首的仙官一脚踩断那柱香，又跺了几脚，将火星彻底踩灭。
仙官们接着哄笑。
“记住啊，明天的香火，记得准备好，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我准备好。”
仙官们说说笑笑，渐渐隐去了。
“听说这个地方是不是有魔啊。”
“听说是以人形行走世间呢。”
“怕不会只是城池传说吧，下凡那么久了都没见到什么魔。”
荆正天从地上爬起来，掏出《气定神闲》，忍着疼痛阅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