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以为仙界不会下雨,因为仙界在层云之上,只有在仙界住过一段时间的人才知道,其实仙界也是会下雨的。
大颗大颗的雨点落下,整个东天庭被浓重的雨雾笼罩,朦胧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虎贲仙尊坐在洞府窗前,手指轻弹剑身,没有节奏旋律,只是合着雨音。
“看来虎贲仙尊有些心乱呀。”赤贩仙尊走进房间,慢慢地关上门:“是因为御箭城那边的事吗?”
“是。”虎贲仙尊点点头:“有两个流浪的小孩在御箭城唱了一首童谣,说无上天尊至高大帝就要再度飞升,凌驾于万仙之上,将永世统治这个世界。”
“我还以为你在烦恼红林军的事情。”赤贩仙尊找了个位置随便坐下。
“红林军,一群不成气候的小盗匪而已。”虎贲仙尊不屑地说。
“可是我听说红林军一改以往排斥地主豪强的方针,主动联系了一大批乌炎当地的豪族,带着一大帮人正在浩浩荡荡地向御箭城进军。”赤贩仙尊拖着椅子,靠近一点虎贲仙尊:“堵勃仙人那边开了个赌盘,赌红林军到底能不能攻下御箭城,很多人都看好现在的红林军,不过我压的是红林军拿不下御箭城,这样我还能多赚点。”
虎贲仙尊摇摇头:“红林军只是小事,上头已经发话了,允许红林军小闹一场,红林军真要改朝换代也没有关系,对东天庭来说,不过人间换了个姓。”
“红林军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吧,他们毕竟是农民呀。”赤贩仙尊说。
“再是农民也好,等这群乡巴佬见识了人间的荣华富贵,他们就会忘记自己曾经的苦难,只要等上个几年,他们就会变得和当今皇帝无异,都一样的。”虎贲仙尊说:“难的是处理那首童谣的任务落到了我的头上,因为御箭城的天师怕担责任,瞒了好多天才上报,那首童谣早就传遍大街小巷,三岁小孩都会哼上两句了。”
“那岂不是要……”赤贩仙尊意识到了什么,但是不敢仔细想下去。
“屠城,放点瘟疫,让邪祟去把小孩子的脑袋挨个摸一遍。”虎贲仙尊冷笑了一声:“呵呵呵,真没想到呀,我三千虎贲军重建以来,干的第一件事竟是这样,这世道,和我当年成仙的时候,一模一样啊。”
虎贲仙尊仰头,手掌搭在脸上,笑得一旁的赤贩仙尊毛骨悚然。
“所以虎贲仙尊找我来,是为了这事么……”
“你是东天庭联系地府的负责人,这事只能找你了,我的三千虎贲会协助你的,这一次老百姓少不了烧香拜佛,这香火到时候地府分去两成,你也拿去两成,剩下六成,我得拿去安抚虎贲军弟兄们的寒心。”虎贲仙尊说。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联系地府,那首童谣,只在御箭城中流传吗?”赤贩仙尊问。
“是的。”虎贲仙尊点点头。
“没有波及外面,比如说夭桃乡什么的地方?”赤贩仙尊问。
“没有,我的哨骑正在凡间探查情报,你帮我联络地府,算是帮了我个大忙,如果夭桃乡也在要处理的范围,我会帮你把夭桃乡划掉的。”虎贲仙尊说。
“万分感谢。”赤贩仙尊行礼,告退。
赤贩仙尊在心里庆幸,还好接手这件事的,不是隔壁那个脑子不懂得变通的戒备仙尊,如果让戒备仙尊来处理这件事,他非把御箭城屠干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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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灭无定仙尊那些手帕,在细细地擦拭火铳的铳管,明灭无定仙尊脚边放着一块白布,整把火铳被拆解下来,零件整齐地摆放在白布上。
“仙尊您不是说,您有办法让御箭城不攻自破吗。”扯皮仙人蹲在一旁,托着腮帮子说。
扯皮仙人腰上绑着两把武器,一把是那把古老的战刀,另一把是被布条完全缠绕起来的长剑。这把长剑就是留嚣剑,他把剑私留了下来,听说红林军的高层还在因为找不到这把剑而苦恼。
“凡事都有意外,需要做好多手准备。”明灭无定仙尊冷漠地说。
明灭无定仙尊手指一挑,又一个零件悬浮飘起,缓缓落到她的手中。
扯皮仙人注意到,每一个零件上,都刻有繁复的铭文,隐隐有些某种仙力在铭文上流淌,每个零件上的铭文都不一样,但是能量在流淌中,竟然出现了微弱的共鸣。
扯皮仙人想伸手去触碰零件,被明灭无定仙尊一巴掌打在手背上,扯皮仙人疼得龇牙咧嘴。
“修为高就是好呀,拿巴掌打人都那么痛。”扯皮仙人在心里暗戳戳地想。
“这些铭文都是用来增强火铳性能的,都是相当古老的文字,远到可以追溯到此世开始以前,靠着铭文的增幅,这把火铳射杀过不少只能被记载在神话中的东西,可惜给火铳刻下铭文的工匠已经不在了。”明灭无定仙尊擦好最后一枚零件,一打响指,所有部件全部漂浮起来,一点一点拼凑,机关锁死。
“这些铭文是相当珍贵的,整个仙界,我到现在还没见到有谁能够理解这些文字的含义,铭文中饱含了相当巨大的能量,一旦铭文被破坏,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明灭无定仙尊说。
“哦。”扯皮仙人揉着手背问:“只能被记载在神话中的东西,都是什么呢?”
“你听说过九婴吗?”
“听说过,上古凶兽之一,其状如蛇,有九头,能喷吐水火,啼叫如婴,固名九婴,被义士用神弓射杀。”扯皮仙人说。
明灭无定仙尊伸出一根手指在扯皮仙人面前晃了晃:“不是神弓。”
“那是?”
“神铳!”
“啊?”扯皮仙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双耳失明听错了。
扯皮仙人只当明灭无定仙尊是在吹牛。
扯皮仙人看向远方,距离御箭城,最多不过几天的路程,前军辎重较轻,最多不过三四日,后军辎重较重,最多也不过六七日,他们位于中军偏前的位置,可能再有个四五日,就能见到巍峨无比的御箭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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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正天,荆正天,快醒醒,我是钟彩明。”
荆正天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把挡住脑袋用来遮光的衣物挪开,从被子里钻出来。
还没睁眼,他就感觉眼睛被一阵炫目的光线刺得生疼,等到眼睛适应了光线,他才反应过来,是房间里的灯光。
现在是午夜时分,御箭城府依旧灯火通明,总有人在工作,一片死气沉沉。
他看向蹲在一旁的钟彩明。
“又来看我了?”荆正天问。
钟彩明总会隔三差五来这里看望过得相当悲惨的荆正天,说实在话,如果不是钟彩明会不定期过来看望,荆正天还以为自己已经被钟彩明卖掉了,接下来自己漫长的一生,直到时间的尽头,他都会在这里不停工作,处理连山填海的文件。
在御箭城府工作到永远,听上去挺让人悲伤的,但是还好,只要宽下心来想这就是命,自己就是干这个,被人当柴火来烧的,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换种说法,这就是认命!
“差不多吧。”钟彩明回答。
“怎么了?”荆正天看了下时间,如果尽快把钟彩明敷衍过去,他应该还能再睡上半个时辰,自己这几天的工作比以往少了那么一丢丢,今天他应该能睡到御箭太守起床。
“我需要你跟我出个小差,我已经和御箭太守打过招呼了,你和刀笔吏打个招呼就能跟我走。”钟彩明说。
“出差?饶了我吧,我现在只想再多睡一会,出差就找别人吧,我这里还有很多文件需要处理,别看我现在正在睡觉,我睡醒了就会去处理。”荆正天说着,又躺回了被窝里,往办公桌底下多缩了缩,让光线尽可能少地照在自己脸上。
“快点跟我走,你才进这御箭城府多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以前你哪里是这样子的?”钟彩明看得气不打一出来,一脚踹在荆正天身上。
被子被踹脏了,荆正天也不在意,他上次洗澡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天以前了,不过有一说一,这御箭城府还给官吏配备了洗澡的地方,方便大家在御箭城府里宅着,实在是太人性化啦!
“唉。”荆正天探出头来:“小李,小李,别睡了,你去和刀笔吏请个假,然后跟这个大姐姐出入出趟差,工作回来再做,刀笔吏问起来就说是我同意的。”
旁边的小李放下笔,呆滞地看向钟彩明。
“彼其娘兮,给老娘起来,你还想不想要香火了!”钟彩明一脚踩荆正天脸上。
荆正天终于睡不住了,裹着被子坐起来,满心不耐烦地说:“香火现在有御箭太守来帮我付,我用不着你给我香火,御箭太守每天给的香火还挺多的,除开拿去还债的,我还能剩下一点,再工作个十一万四千五百一十四年,我甚至能在东天庭付个首付买个洞府。”
荆正天虽然不知道买个洞府来有什么用,但是现在修者都流行买洞府,各种仙家大佬都在宣传,你一个修者你不买洞府修什么仙!
“哦,我已经和御箭太守打过招呼了,你不跟我过来,是他扣你香火。”钟彩明抱着手说。
“好吧,我跟你来就是了。”荆正天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办公桌,走到刀笔吏面前。
这个刀笔吏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刀笔吏。原来的刀笔吏因为满嘴念叨着什么起义,什么推翻的,被御箭太守认定为疯了,然后开掉了,现在整个御箭城府不允许讨论任何有关义军的事。
“我知道的,御箭太守已经和我说过了,你直接去吧,你今天的工作我会找人来帮你做,你今天子时以前必须回来。”刀笔吏一看到荆正天,就明白了。
“好的,我一定准时回来。”荆正天应答一声,跟着钟彩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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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御箭城府之外,荆正天只觉得全身寒凉,房间外的气温,什么时候开始降低了?
风吹在荆正天身上,他全身不舒坦,好久没有吹风,他已经不适应流动的空气了。
御箭城的街道看起来变化不大,只是不少房屋上都铺了一层似乎是用来防火的湿皮草,很多原本在这个时候还不会熄灯的大商会也都熄了灯,街道上没有了行人,那些夜间摆摊的店家也不再营业。
“这是怎么回事?”虽然没什么兴趣,荆正天还是问了出来。
“红林军就快要来了,最多三四天应该就会抵达御箭城下。”钟彩明说:“这你都不知道吗,现在全御箭的人都知道了,连茶馆的老掌柜也开始念叨起来这件事。”
“不知道,御箭城府不让讨论任何有关义军的话题,上一个谈论义军的,就是那个刀笔吏,已经被开掉了,没有人想成为下一个被开掉的。”荆正天说。
打更的人和荆正天钟彩明擦肩而过,他本想把两人拦下来盘问,但是看到荆正天身上御箭城府的衣服,很识相地收回了手。
“到了,我们要处理的事情,就是这个。”
走到一处幽深黑暗不透天光的小巷旁边,钟彩明掀开一堆茅草,两个熟睡的小孩就在里面。
小孩睡得很安静,胸脯很规律地起伏,茅草被掀开,两个小孩同时皱了下眉头,但是没有醒过来。
“要处理什么?”荆正天问。
“这两个就是在御箭城里传颂童谣的小孩,他们来到城里的时候,气色红润,完全不像是饿得快死的饥民,所以很多人都怀疑他们是食己徒。”钟彩明说。
“但他们不是,对吗?”
“他们的手脚都很完整,没有任何被啃食过的迹象,他们的衣服里也似乎藏着煮好的米饭。”钟彩明说:“所以他们其实不是食己徒。”
“然后呢?我们要干什么?”荆正天问。
“把他们杀了,把他们伪造成食己徒。”钟彩明说:“你不要觉得血腥恶心什么的啊,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必须做的工作,做不下去者,不配仙!”
钟彩明还想狡辩,让自己光明正大一点。
“好。”荆正天麻木地回答着,抓起其中一个孩子的一只脚:“用什么工具?”
“我还以为你会抗拒一下呢。”面对荆正天的变化,钟彩明也有些被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