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下话后,南风起回到墙角继续吃面。刘知常倒有些畏畏缩缩,但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南风起身边,“英雄,你能护我到什么时候?”
“我会把那些人都杀掉。”
“如果,如果他们是冲着这丹方来的,那在他们死后,就不会有人再来了吗?”
南风起迟疑了,嘴角动了动。
刘知常进一步说道:“你能护我父子到何时呢?与其这般整日惶恐,不如我让出这东西,换个安稳。”
张三喝了口面汤,很困惑地问:“这是个丹方?”
“对。”刘知常恭敬地回答张三,毕竟是他将孩子送还自己。
“那你送出去也没用啊,你看过那就可以逼你给写个,还比抢丹方风险更小。”
刘知常的脸更加苍白,“我一介书生,又能怎么办呢?要是真有人要我写,写就是了。”
“你写了,他也可能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而杀了你。”张三越发调笑起来。
王敬之竖起碗,将剩下的臊子擓进嘴里,被碗遮住的脸看不见表情:“江湖哪是可能那么容易逃离的,你跪下求,那就会被吃尽,拿起刀才能和人讨价还价。”
“也可以跳出这俗世,武林大多会给方外之人一个面子。”清微走到刘知常身边,探了探孩子的脉搏,“孩子没受什么影响。”
“收到你崂山去?”南风起细想之下,觉得倒也不错。
“可以。”
获得希望的刘知常从怀中取出丹方,递给清微,“仙师,请……”
“不必,我崂山自有仙家法术。”清微挡住刘知常的手,“随我回山之后,你可自行修练这丹方,与我崂山无关。”
“这……怎生合适。”
“没什么,纯阳派和武当派同处武当山,多年后也许你也能在崂山延续一脉传承。”
“如果让我来,可能搭上一辈子都不一定保证他们的安全,而你随随便便两句话就解决掉了。”南风起把玩着碗,不知在想什么。
“只是靠崂山的底蕴狐假虎威罢了,不过,崂山的底蕴是什么呢?其实还是足够的能力,崂山有,将来你也可能有。”清微没有掩藏话里的期许,虽然可能只是恭维。他话锋一转:“在你能撑起自己的名字之前,你会需要柄伞替自己挡住雨,要试试崂山吗?”
南风起摇摇头:“不适合我,我连个字都不识得。”
“有行大道的心性,悟于屎溺也是寻常,哪有什么不合适的。”
南风起默默起身,向清微行了一礼:“虽然庇护的是他们父子,但这本是我应下的事,是我欠崂山一次。”
“希望我用不上。”清微站直受了这一礼,微微欠身还礼。
目送清微离开,气氛冷了下来,本就是惨胜的事后,不过是在残垣断壁中强打精神。
眼看天色将晚,县中诸事繁忙,张三和南风起便先行回西山村休息去了。
昏黄的阳光漫溢到山下小村,流淌到石板路上,在波澜的夕晖中一层蒙蒙的细尘浮动。三三两两的村民说笑着走回村中,荷锄牵牛,黛耜沾泥,耕牛反刍,疲惫还挂在他们的眼角,但满足和惬意已经从他们的笑容里漾开。
村人对县城中发生之事丝毫没有意识,依然如平常般生活。
“南风,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以前很少在县城过夜的啊?”张婶瞥到站在村口的二人,招手喊道。
“事情比较多,太忙了。”南风起笑着回复。
“来家里吃饭吧,你叔上山抓了只野鸡。”
“好。”
……
废墟之中,只有一间石屋矗立其间,十分显眼,打眼一看,却是第一个被毁的铁匠铺。
徐伯益拿起剑条在厝石上磨光,精神专注更胜捶打之时。
一丝寒光渗了出来,满屋的气雾逐渐钩挂在了石墙土壁上,炉中的煤块发出小小的爆裂声,风雷呼啸一下下敲动屋顶的瓦块。
而这些声响在刹那间消失,徐伯益也停下打磨,剑上亮如铜镜,徐伯益饱经沧桑的脸庞映在剑身,眼神透漏着落寞。
“勉勉强强。”嘟囔一句之后,徐伯益就将剑条扔到一边,剑柄剑格这等事物也不装配。
铁匠铺门扉大开,他也没有管,径直走到巷外,抓住一个道士,“算个好日子。”
“在纯阳派呆了那么久,你不会自己算吗?”清微
“我一直待在江南,又没上山。何况哪有给自己起卦的?”徐伯益
“你要做什么?”清微也不嫌弃,随地坐下。
“出行。”
“要回家了?”
“总不能还待在这儿吧,天地虽大,快要没我的容身之地了。”
“崂山千里,峰顶海崖,炭木云岚,供君拾取,何不一试?”
“受不得你们全真道,吃的太素,放不下这口好猪肉。”徐伯益连连摆手。
清微也不恼,微笑着说:“三日后,那是个好日子。”
“平常有人找你算卦吗?”
“没有,我也纳闷呢,我技术这么好,怎么都没人找我。”
徐伯益长出一口气:“我要炼剑。”
清微这时候终于正经坐好,掏出三枚铜钱连抛六次,卦师在心中演算一番后抬起头:“三天后就挺好。”
“这不一样吗?”
清微一摊手:“真的,三天后是好日子,大好日子,诸事皆宜。”
徐伯益扔下三个铜板,背着手准备离开。
“怎么说我也是道门威仪,就给这点?”
徐伯益一扬手:“三天后再给你剩下的。”
清微捂着肚子大笑不止,一直沉稳和煦的道长狠狠冲着徐伯益的背影啐了一口,收起了那三个铜钱。
“玄机现在已经强到连道门威仪都收拾不了了吗?”徐伯益冷不丁问道。
“我也是个才接过威仪之位没多久的小道罢了,不过……你可能真的远离纷争太久了,现在的玄机已经弱了不知多少了。”
徐伯益流露出难以接受的表情:“他不该是这样的。”
清微正色道:“他就是这样的妖人,不要对他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对了,你知道那个张三吗?”
“不认识,但水鉴散人让他去送剑到江南。”
“你的剑?”
“我做的。”
“为什么给水鉴散人锻剑?”
徐伯益抬起头看着街上的行人:“他找你帮忙,你会说不吗?”
“看来这位也回来了。”清微苦笑着闭上眼,声音越来越小,好像睡着了一样。
徐伯益没再说什么,回到了自己的铁匠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