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行人皱着脸赔笑:“不打紧,吃饭我自己解决,有个地方睡觉就行。”
“那你在村口大槐树下凑活一晚吧。”
那行人倚着门,看着很震惊,“不是,你们村里的人都这么会说话吗?”
南风起不为所动,手上已经准备把门关上。可这行人不知怎么,像是和南风起卯上了一样,伸手把门拦住,两人面对面、眼瞪眼。
“就一晚,而且你今儿吃饭我包了!”
“可以。”
突然松开的手让行人失去了对抗,差点摔倒。他跟着南风起进了院子,不经意一瞥,他注意到南风起身上的伤口。
是剑伤。
“你的手适合练剑。”
那行人一屁股坐在杀猪台子上了,抄着手眯着眼,表情泰然自若,全然忘了自己说过要管南风起吃饭,南风起坚定了要把他扔出去的想法。
“你看着不像是个会法术的,也无甚么武功痕迹,怎么打得过那个修士的?”
南风起将动的身体闻言一顿,随后便身体紧绷,凝神提气,眼盯着那人。沉默良久,南风起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轻声回话道:“与你何干?”
“人总会有好奇心的,遇到有意思的事情都不敢问,多无趣。”燕归巢平淡地回答。
南风起瞄了一眼燕归巢,接着清扫着院子。
眼看南风起不回答,燕归巢敲敲桌子,起身向外走去,口中说道:“我先去捉些吃食来。”
“好。”
“还没问过,怎么称呼?”
“南风起。”
“哦,我叫燕归巢。”
……
“你家没有酒吗?”
燕归巢眉头拧成一团,看着眼前一桌饭菜,狠狠攥着筷子。对面而坐的南风起没有管他,筷子极快地在几盘菜肉间捯夹,嘴边都是油星。
放下筷子,燕归巢背着手走出去,过了一会儿拿了两坛酒回来,重重砸在桌子上。
南风起还在埋头吃,燕归巢挑挑眉,伸手拍开泥封,仰头豪饮,抓一把野猪肉扔进嘴里,酒香、脂香混作一团,舒服地长啸出声。南风起终于看向燕归巢,嘴里依然嚼着肉,脸上看不出表情。
南风起径自拿起另一坛酒给自己满上,在燕归巢逼视下尝了口,默默把碗放到一边。
燕归巢笑出声来:“这可是我当了玉佩换来的二十年金浆醒,金贵着呢!既然开了,可不能浪费。”
这时南风起才显得有些诧异,但也没说什么,一仰脖,整碗酒下肚。
“好!”燕归巢拍拍手,显得很高兴,抓了把花生,用指头一颗颗搓去花生衣。他低着头看手里的花生,说道:“你们村口的那片地方得空要修补修补,又是放电劈又是飞剑砍的,有些东西村里人打扫不了,就去请衙门口的收拾。”
“你之前没和修士打过吧?他们那种人用的招都阴,隔着好几里地就起术,死活不跟你硬碰,个顶个是恶心人的一把好手!”
南风起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倒酒的手倒是稳稳当当,院子里只有酒水入碗的清亮声响。
“他也伤了,而且很重,是吧?”
南风起还是沉默。
“你被打飞出去之后并不是动弹不得,你站起来了,还夺了他的剑,就像这样。”
燕归巢抬起头,拿起一根筷子在南风起眼前挥动,南风起下意识一躲闪。
“他的剑意如何?”
燕归巢眯着眼,手里捏着一颗花生米,指关节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
“嗒。”
“嗒。”
“嗒嗒——”
……
“南风,家里有剩的下水没?我想吃卤煮了!”
门外传来一阵嚷嚷,两人间凝重的气氛一下泄开。来人推门就进,手中拿着一个海碗。
是塔二。
塔二看到坐着的燕归巢顿时一愣,客气的开口:“家里来人了?继续吃继续吃,我就是来拿点下水。”
“没事,在下燕归巢,行路的过客,眼见天色已晚就来此借宿一晚,兄台气度不凡,豪爽似个游侠,鄙人有心交个朋友,不知阁下怎么称呼?”燕归巢笑呵呵的拉着塔二坐下,语气亲近,手一直叼着塔二的腕子。
南风起瞳孔一缩。
塔二听燕归巢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结结巴巴的回话。
南风起快刀斩好猪肠和猪肝,劈手夺过海碗,将切好的下水堆到海碗中。转过头对塔二说道:“好了,钱先记账,拿走吧!”
塔二目瞪口呆,他反应了一会儿,看着怀里的海碗,脸色变了,“哎,你这是干什么?这肠子你也不给洗一下,这……这全是屎味儿!不对,你这全是屎啊!这怎么吃啊!”
“废话!卤煮就吃的这个味儿,不然还吃什么卤煮!”
“卤煮是吃肠子,你这整的好像我要吃肠子里哪点儿东西似的,你看看这你看看!”
“走走走,哪那么些废话!”
塔二被南风起强推了出去,门一闭,身后传来燕归巢懒洋洋的声音:“我交个朋友而已,你这搞的好像我是个风门的一样。”
稍显粗重的呼吸砸在门扉上,南风起转过来,表情收敛,咂摸咂摸嘴:“或许你原本是个极强的人,但以你现在的状态,我可以很轻易杀了你。”他垂下的手紧绷,“你不该这样做。”
小院中的空气骤然变冷,南风起脚下的地面开裂,直扑燕归巢的气势犹如一柄长剑,冰冷、锋利。
燕归巢微微后仰,言语依然轻慢:“我说了,我又不是风门的匪盗,怎么会杀他。”
“但你还是用这种花招威胁我。”
燕归巢耸耸肩:“只是你自己太过紧张罢了,辽东的儿郎不屑于用这种手段。”
桌上的灯花晃动,忽明忽暗的光在南风起的脸上闪着。燕归巢紧扣的手缓慢松开,极有韵律地敲着桌子,舒张的指节微微颤抖。
南风起将吃完的饭菜收好,只留下两坛酒,一碟盐水花生,坐到长凳上。
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燕归巢继续慢悠悠说着。
……
你该是强忍了下来,随后便上前与他缠斗。这修士的剑意很不错,但他的武功别扭得很,经验也不足,他的剑倒是很利可他又控制不住,对打反而拖了他的后腿,让你夺了剑。
十招,顶多十招,你就在那修士身上留下了致命伤,而且不下三处。
有一招很奇,应是第三下,刺的是左肩,透过肩膀在村口那块石头上留下了一个小孔。这一剑真快,石孔细灰里都透着决绝。
之后修士以符箓召将,令其设法牵制住你,趁此时机又服丹药疗伤,暂时压制伤口,强施雷法配合召来的鬼神打败了你,而这次你真的没能站起来。
……
张三一走进村子就看到塔二被推了出来,手里的海碗散发异味。
“怎么躺地上了?”
塔二扶着腰站起来:“南风家来了个过路人,着急赶我出来,直接把我推地上了。”
听到这话,张三眉毛一挑:“你回家去。”说着,张三推门进了南风起的家。
燕归巢十分惊喜:“今天真是热闹。”
“二位聊什么呢?”张三自觉地坐到燕归巢对面,伸手给自己倒了碗酒。
“行路的和主人家随意侃两句而已,能聊什么?瞎聊,讲讲故事。”燕归巢手里慢慢转着酒碗。
张三左右看看,没发现空着的碗,索性将坛子拿过来猛灌一口,“好酒。”张三擦擦嘴角的酒渍,“今夜尚早,我也想听听故事。”
三个人围坐方桌,张三往嘴里送着盐水花生,腰杆挺立的南风起慢悠悠喝着酒,燕归巢把玩着手里的酒碗。
细小的灯芯托着一点微光,堪堪照亮三人的双手,脸庞完全隐藏在夜色中。没有人开口,只有彼此的眼神在透过黑暗窥探打量。
“有意思,是个好故事。”张三连连点头,拍着南风起的肩膀表示赞赏,“但你难道是个没故事的男人,为什么不说说自己的故事?”
燕归巢笼着手斜倚桌子,“我感兴趣所以讲这个故事,可你们对什么感兴趣?”
“都好,这些日子这么无趣,讲些什么不可以?”张三挤眉弄眼,没有半点在意。
原本摇晃在阴影里的燕归巢探出身子,向前微伏,吊着肩膀,问道:“你知道玄机吗?”
“你认识?”张三同样探出身子,向前微伏。
“算吧,我能在这儿也是拜他所赐。”燕归巢忽然又收了回去,语气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