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驱赶空气中最后一层湿润的薄纱。城池前方的大道上,终于出现两个黑点。
城上哨兵在嚷:“快看!看那儿!快去报…”
大批人拥上城门口。望去,这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由远及近。二者中间似有条线相连。
走到城门前。前面是苏摹,右手搭在透的肩膀上,左手丝线绕着沉重的锁链,时不时拉拽一下。催人跟进。
“是海皇回来了!”有人在叫。
锁链另一头,是个身材魁梧的人。身披暗金盔甲,两手紧缚。双眼放着狼一样的绿光。被他一瞪,城门两旁的兵将不由自主向后闪避。
溟火见苏摹安然无恙,便默默将身姿隐去。
苏摹把辟天剑抛给真岚,炫耀战利品一样甩了甩手中铁链。后方许多泉先士兵涌上来,争相呼喊海皇。
“海皇?”被俘的擎阳王难以置信看着眼前这素未谋面的人:“哪个海皇?”
开始窃窃私语。大家都在猜测苏摹特意去擒来的到底是什么人。看装束,就知不简单。
互换了衣裳。擎阳王这才知道,他们并不是空桑人,甚至连云荒大陆上的都不是。苏摹取得开战至此最大战果,鲛人们纷纷露出得意的目光。
回忆这位海皇,仿佛对他了如指掌。擎阳王眼光愤恨:“海皇?呵呵呵…你记着我这句话。等哪日你族惨遭灭顶之灾,都是拜你今日所赐!”
他双手被绑,仍傲视群雄。声音震耳欲聋,似诅咒又似预言。凶狠的目光,似乎能把人撕碎。瞬间给了一切以为他大势已去的人一个下马威。退避纷纷。
真岚又捏紧袖中出自绛手的小小字牌,很想将此人特征与之对照,找找线索。但最终他将好奇心忍住了,向前轻轻一笑:“我奉劝你,既然当了俘虏,嘴巴甜一些,对自己有好处。来人,关押起来。严密把守!”
“是!”武士们气势汹汹,接手擎阳王。
真岚转身高声吩咐:“海皇归来,快先为海皇准备住处。”
人陆续散去。真岚这才来找苏摹:“不告而别,你可急死大家了。你们的肆师,一直在城门上等你。”
现在再望城墙,溟火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摹目光轻轻扫过,未置可否:“炎汐如何了?”
“放心,他要是不好,我都不敢来见你。”真岚笑,让己方军士前方引路,带苏摹往炎汐的住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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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汐服过药安睡。榻前有两人照顾。脸色苍白,但脉息平顺。苏摹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心情逐渐平复。刚刚顺利生擒擎阳王,终于能将这一系列变故稍稍冲淡一些。
“医官呢?”真岚问身边陪侍,得到答案说是刚走:“叫回来。”
“不必了。”苏摹摆手,他知道炎汐挺过了这一劫。
真岚不勉强,屏退两人。和苏摹商讨一下当下军情…他仔细对照牌子上的描述,问擎阳王来头…
“怎么,白璎没告诉你?”
“你觉得如果你不情不愿,她会跟我说一个字?她只让我,对那两个公主,什么瑺落和璧,网开一面。”真岚直言。
哼…
苏摹不经意中,露出一丝笑。
“你到底!…”
正说到这,西京和六王一行来看望炎汐。
炎汐尚未清醒。又奉真岚在和苏摹坐在一起商讨军情,大家隔着垂帐看一看,就让他安静休息。
待众人走后,苏摹继续慢条斯理:“此人与伏波国君相交甚厚,可成此战关键。”
“没想到,绛…”
“此事,与绛和他的恩怨情仇无关。绛也不是为了报复,才说出他们秘密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真岚憋红了脸:“你这话说了有八百遍了!”
苏摹不复赘述。
“你是防备我借这些旧事裹挟绛亲自下场助战?”真岚试问。
苏摹目光黯淡:“我只是提醒你不要以为就此绝处逢生。事出反常。我一个永辞于世的人,忽然能在此左右战局。你觉得万事大吉?安心?”
真岚嘴角微翘:“我…无愧江山黎民,为何不安心?”
两人沉默,互打哑谜。
“我不一定全程在此。”苏摹先道。
真岚接:“可你们的人全员在这里了…”
苏摹当场投来一束厌恶的目光。
“你们的人还并不知道吧?”真岚浅笑:“苏摹,其实不用你说,我也能感觉到你心不在此。不过,我不知道你是否发觉,在你们的人眼里,包括炎汐在内,你依然是一切希望寄托。”
“还有你们的肆师。在你回来之前,她一直立在城门上相望,一动不动…”
“不用你提醒。”苏摹打断他。
“好好。那苏摹,话既然到这,你这般反应,是因为绛,与你的事情有关?”
真岚直言。但见苏摹不爱搭话,他笑了一下。
“你既然回来了…”
“报!”来了发送战报的军士,手拖着几个牌子,分别刻录了六部各自损失的人马数量,还有一块汇总的呈给真岚。泉先也单独有一块,交到苏摹手里。
真岚低头看,损失近六千,全是最强劲旅,心中痛惜。
苏摹也暗自翻手,掌心里的牌子只写了人员减损:贰。
“大军保住了。还是多谢你们…”真岚昂首道。
苏摹无声。
“有句话。”真岚道:“现在合兵一处,奈何炎汐成这样…你们新任的那个透,确实挺好。我听赤王说很勇敢,很能身先士卒。侧军没有被冲溃,他也出了很大的力…”
“不过,实在年轻。缺乏经验。他一个人代替不了炎汐。以现在局势,不容差池…”
苏摹嫌他啰嗦:“我大部分时候是会在这的。”
真岚眉间一喜:“好。那我不妨碍你休息了。说回到今天军情,既然抓到的人那么重要,想必敌方急攻援救近在眼前。我要去同六王会和,商量对策。”
“嗯。”苏摹一闭目,就是送客。
真岚起身先撤。走到门前,再次驻足:“苏摹,无论因为你是什么缘故来助战,我都十分感谢。而炎汐和那十五位不幸阵亡的将领,我…是真的很抱歉。”
“这事,你们就谢谢炎汐。”背后传来苏摹的声音:“他麾下精兵的听说盟中有难,非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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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这,真岚飞速赶回告知西京等人有关擎阳王之事。并道:“此人落在我们手里,伏波一定想尽办法营救。”
几位王各抒己见,有喜有忧。
紫芒心思缜密:“海皇是如何得知,伏波内部不和?”
“哦,你们还记得那位红衣女祭?呵呵,是经由她占卜的…”真岚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占卜能知这些?几个人都将信将疑。西京和白璎默不作声。
“他们就不会,就此和谈退兵?”篮夏随口问。
西京斜了他一眼轻叹:“是我们坐拥守势打援。他们蓄谋已久怎么会轻易撤军?况且就算这次议和撤军,那下次呢?”
可是论守,此城并非险固之城。时下又有六部人马齐聚,负荷之重,无可比拟。幸好许多本应逃难的百姓见大军死守,决定留下来,帮扶后勤。
多数军队并不以防守见长。尤其玄王所部精锐乌头战骑,一直采取以攻为守的策略。
几乎全部能调用的粮草辎重都在这了。一旦失守,全城百姓灰飞烟灭。敌方可以长驱直入,横行无忌…
其实即使有泉先加入,局势依然危如累卵。
不过真岚为提升士气,先抛下这些,宣布晚上大宴三军。庆祝劫后余生,盟军携手。
晚上举杯满饮,气氛微醺。各部承诺戒除焦躁,配合密切,争取最大的赢面。
也出现了一段小插曲。他们邀请了泉先,然而泉先并无主事之人。无有回应。左权使炎汐重伤,苏摹又闭而不出,只有透默默总揽了一堆他不熟的事务。埋头苦干。
青塬奉命来寻,只能找透。
他俩一场不打不相识,见透应接不暇,笑着帮忙。随后,透一口答应赴宴了。
面对邀约,泉先意见不一。一部分人觉得大战在即,盟军相请应该前往;一部分人觉得海皇和左权使都不去,有所僭越;还有一小部分,因为那十五人的牺牲记恨。多是他们的旧友部下…
原本只是各抒己见,可透一宣布赴宴,争执的焦点全部到了他身上。想去的兴高采烈,不想的颇有怨言。
透没在意。在一部分人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青塬嗅到一些不善气氛:“哎?我是不是给你惹事了?”
“并没有。”透说:“海皇让我掌军,我凭什么听他们的?再说,我们这一路回来,也多亏照应。理应相谢!”
“哈哈哈…好!有魄力!你可真对我脾气!”青塬对透更添了几分好感:“你酒量怎么样?一会儿能喝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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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摹的梦境里,四处都是白雾,雪一样厚重。能看清的,只有手里的引线,和引线末端模糊的人影。
不像是自己在控制他,反倒感觉被拉拽着。
苏摹心中略有不安。一会儿那人影返回,是透的面庞。
“海皇!”透一脸欣喜,声音洪亮:“我找到出去的路了!我带你出去!”
苏摹尚有自我意识,知道这是梦境。可太真实,感觉不正常。
跟着他走了很久很久,竟然觉得累了,可透头也不回。朦朦胧胧,轮廓模糊,真的是透吗?这个身影,难以置信的熟悉。
“透?”苏摹唤了一句。
前面的人影没有回应。苏摹晃动手指试图将其拉回,发觉异常沉重。“透?”苏摹又唤了一声。
丝线弯曲。完全不受控。但此时前面人影折返,穿过迷雾重重,由远及近。像从镜子对面走过来的人。
然而身形完全不似透的样子。苏摹警惕。
人影奇快,远超预期。瞬间逼近,以匕首抵住苏摹咽喉:“我终于能杀了你。”
是苏诺的面庞,满是仇恨,冰冷无情。
“阿诺!”苏摹惊叫起身。肩胛微凉。定睛一看,是透在身旁,手里托着一盏伤药,来回寻找记忆里的那个伤口。
“海,海皇…”透对上苏摹的神情,言语结巴。
他是记着苏摹阵中受伤,又不说给别人知道,自己悄悄弄了伤药潜进来。
苏摹立刻收起了严厉色,恍惚间,用手指轻轻勾勒透浓郁的眉毛:“阿诺,你怎么来了?”
透愣:“我…海皇,我不是改叫透了么?”
苏摹愣神了大半刻,怎么醒了倒分不清虚实?将自己的衣领合整,看着透手里的伤药轻笑:“我不用这些。半夜三更敢潜入我帐中,真大胆。”
“我…”
“什么味道…”苏摹凑上前:“你喝酒了?”
“哦…”透脸颊微红:“唔…跟青王…喝了几杯…”
苏摹看他双目偶尔失焦,又在努力矫正,不由一笑。
透看出海皇无意责怪,咧嘴开怀。时下并非三更,还早的很。苏摹就斜倚床榻听他汇报这大半天作为。
惬意枕着自己手掌心,看他说话。烛光摇摇,恍惚间差点又要分不清他是透还是心中的阿诺…
这样的稚气,眼神清澈。
“听青王说,这座城现在只剩两口井出水了。大军靠从别的地方运水,耗费许多人力。现在又加了我们来…空桑军内已经严明纪律,不让洗澡,说要把水节给我们…”透的两只眼睛都在替他们委屈巴巴。
苏摹笑:“是么…”
“我今天和几个人研究了很久,这座城原来的井都枯了,应该是因为伏波远处挖道断了水脉。如果我们把一些偷偷填上,水应该会回来…”他高兴的分享自己的发现。
“那你们准备怎么办?”苏摹挠有兴致地问。
透笑容腼腆:“我们…我们打算派几个小队,用黏土去修复水脉。挖土的玉螺不喜欢黏土,会绕道前行。”
“完成这任务也许有危险,伏波军队可能恰好通行。很多人都愿意冒险么?”苏摹轻问。
“嗯!”透朝气蓬勃,表示大家都乐意来。
回答的这样干脆,苏摹沉思片刻:“你们勇气可嘉,不过,现在也许不是最佳时刻。先探清敌情才能过去。不要冒失。”
“是!”透声音洪亮。
苏摹轻笑:“你先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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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退透之后立刻召唤了溟火。将自己的梦境告知:“肆师,我刚忽然在想,既然我能回来,阿诺是否也能…”
溟火以术法探试,确信苏摹无恙,终于放心,摇了摇头:“海皇,你是唯一的海皇血脉。再无其他。我早前探试过你的神识,没有别人。”
“什么时候?”
苏摹问起,溟火却不愿作答。只出言安抚他不要多想,并在房中各处燃起了驱邪凝神的草药…
见她如此大费周章,苏摹不再质疑。只是她如此断言苏诺再不可能回来,心中说不上是好是坏,怅然若失。
溟火看出了他的心思:“那擎阳王有移魂摄魄之术,海皇在阵中和他周旋时久,刚才的梦,难说是不是因为被他影响到。摒除杂念,要小心别着了道!”
“好。听肆师的。”
默坐片刻,溟火欲言又止:“海皇…”
苏摹盘坐在袅袅青烟里,闻着草药清香,缓缓睁开眼睛:“肆师何事?”
“我方这次如此出师不利,是否…”溟火话还没说完,苏摹就已经开始皱眉:“我并不想问咎空桑无心之失,只是海皇不念那天机所显,强行施为,就不担心非但不能扭转乾坤,还令整副泉先精锐之师为之葬送?”
苏摹眉头微蹙。
“海皇!”溟火劝三思。
苏摹低头看看那块写着“贰”的字牌,将它放在溟火手中。
“这是…”溟火不解。
苏摹轻笑:“肆师最看不得空桑来笼络人心吧?不过,真岚确实用这方式,笼络成功了…”
溟火不明所以。
“哈哈哈哈…”
“唉…”溟火微微叹息。
“他为此损了五六千精锐战骑。还道谢…肆师忍心,袖手旁观?况且“天机”并非无可动摇…”苏摹将绛手中有天机残本一事对溟火诉说。
溟火片刻凝望,摇摇头:“既然如此,我还有何话说…”
苏摹又道:“就请肆师施法,送那十几位阵亡的将士安眠大海…”
溟火晗首致礼:“是。”
门外一阵喧嚣声,溟火去应,有个空桑的年轻军士捧着食盒来了。
见是溟火,礼貌拘礼:“这是陛下命我送来给海皇的。陛下说,今晚大宴,准备了许多丰盛菜品。前线不比平常,很多东西也许长时间吃不到。请海皇享用。”
溟火见食盒里的东西十分精细,微笑点头:“好的。留下吧…”
白璎在远处,看到溟火的身影,见军士进去把东西放下,悄声离开…还好当时叮嘱,如果有外人在,就假托是真岚送的。
也好吧…
她坐下看天。晚间的天气晴好无云,颗颗星辰清晰可见。
过了一会儿,营地的方向起来一阵幻彩的烟霞轻飘直上,一直往海的方向去了。是鲛人魂归大海…她合起双手,低声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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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桑脱困,擎阳王被俘。大队迟归。馈勃然大怒,当众扬撒了龙案上全部的东西,并且拎起赋的衣领,重重给了他一个耳光。
他身怀巨力之祝,力量奇大。当时赋的身体就如一片秋叶飞出去,落地眼冒金星。
只因为影椤要求急攻救出擎阳王,他说了一句“从长计议”。
王室里,甜悦,赋,瑺落,璧,还有岩屈,结成一派。以甜悦为首。与擎阳王等分庭抗礼。现虽甜悦不在,他们一行当即与馈不欢而散。
瑺落去扶起赋,狠厉地回瞪了馈一眼。
仪事厅里只剩影椤在了。倒地哭告。
馈亲自去扶起他:“唉。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不是已经替你出气了么?”
影椤哀怨:“他们四个,分明是故意的!我原本就说这次行他们托词不出不对劲,陛下就是不听,也不与他们计较。这下阿擎出事他们可开心了!他们一早就计划借刀杀人,趁便除之!”
馈皱眉:“你的心情我能明白。可大局未定,你说他们就此谋害擎阳王,于情于理说不通呀。”
“怎么不是?!不光他们四个,其余几族不也都推诿不出?还不就是看阿擎族兵多将勇,就想他多打前阵消耗战?控的毒,自己人一毒一个准,怎么到空桑人身上就失效了?…”
影椤与擎阳王感情笃深,一直喋喋不休。馈在这关头先忍耐他的顶撞:“可一开始也是擎总说不许别人插手的呀?”
影椤暂且收敛。
“至于控的毒,刚开始也确实毒死过不少空桑战骑,现在被他们找到克制之法也未可知。”馈安抚道:“不过,你不要担心…”
“来人!”他高声道:“传我旨意,令驻守皇城的军神盾营整军前来助战!”
那是馈族王牌军,拱卫皇城的劲旅,影椤愿望达成,起身叩拜:“谢陛下!”
馈一笑,又拉起他:“这你谢我什么?擎失陷难道我的心情不是和你一样的?”
影椤点头:“可是陛下,要从皇城备军前来,怎么都要一些时间,我怕阿擎在那里受罪…”
“你这…”
“不就是座破城?用我族的偃术,能千军万马立地而起。前方强攻,我后方趁夜潜入先尝试救阿擎!”影椤恨恨的。
馈皱眉,还是有些冒险。
“这次无论您同不同意,我都会去!其他几族人都靠不住,我无畏战损!只要阿擎在他们手里一日,就是一日的耻辱!”影椤下定了决心。
这时,火砾从门外大踏步走进来。对馈单膝跪叩:“拜见陛下!”
馈点头,回到正位中危坐,许他起身。
“我刚得知前线之事,特意赶来。想看看哪里能尽一份力。”言罢,又向影椤这里偏头:“刚才在外面偶然听五哥说,要去强攻?”
看来自己刚才的话,都被他在外面听到了。影椤干脆把心一横,不客气的回道:“是又怎么样!”
他这一副凶像,火砾非但不生气,反恭敬露笑:“五哥误会我了。要不是我族实在兵少力薄,我正巴不得亲自去把擎阳王救出来。现在五哥要出头,我自是要帮忙。”
火砾嘴乖,什么都顺着影椤的意。
“五哥想去攻城,怎么能少了我族攻城塔呢?”他又道:“用上塔里攻城弩,击垮城墙,他们就不得不集中重兵上前迎敌。届时后防空虚,五哥才好趁虚而入。五哥自己能神出鬼没,难道不为擎阳王安危着想?”
“嗯?什么意思?”
火砾一笑:“五哥出来的时候必定要带着擎阳王,他届时身体如何是否受伤还不定。不正需要前线猛攻掩护么?”
影椤有些松动,笑了:“你攻城塔里的弩一出,塔就毁了。你舍得?”
“不瞒五哥说,别人我说不定真不舍得。可擎阳王事关我军安危,多少座我都舍得呀。”他满口巧辞说得影椤心胸舒畅。
馈点头笑颜:“嗯!那就这么定了,你去帮忙。不然阿椤单独行动,我不放心。”
**
夜静。岩屈将药涂在手帕上为赋的脸颊轻敷,赋赌气不与。
“哎呀,二哥!你就别躲了。我们谁不知道,你这一下是为我们四个挨的?你就让做弟弟的尽一点心!”岩屈刚把药敷上,赋吃痛皱眉,再次后退。
“来,我看看…”瑺落上前关切。
现在这里的侍卫全部都被请出去了,赋终于肯露一露脸上的红肿。馈这一掌劈头盖脸打下来,险些给人破相。
“哎呀!这样可不行…”瑺落施法抓来靠枕:“这里没外人,你先躺下来。”
瑺落和璧一起动手,一个帮他拆解脚上的靛紫纹靴,另一个帮他卸去发冠指柔,还有一切尖小饰物…
“哎,你们…”赋有点不好意思了。
瑺落压下他的肩膀,轻轻按动红肿附近的穴位:“你就安心躺着吧。”
确实,就那么一下,赋到现在还头昏眼花。岩屈再将药敷上,他也没地方可以躲了,只好默默忍受着。
璧叹气:“这叫什么事。”
今天馈做事,连一点王族颜面都不给他们留。传扬出去,简直要无法立足。
“唉,说到底我们几族势微,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岩屈意冷心灰。
几人颓然对坐,默然无话。
“不对!”赋突然坐起来,连敷在脸上的帕子都掉了,大家一惊:“战报上都没写战时擎阳王去的什么地方,怎么就断定是被抓了?”
几人又把收集来的战报再打开参详一遍,岩屈念:“这上面只写了,忽然风吹雾散,猝不及防,被对方占先…”
“那不就是别人破了阵法?”赋一语道破。
“我今天去外面打听,有些军士说,看到一个地方奇光异闪,然后就有人被挟制向空桑方面去了…我算了算,应该就是法阵中心。”岩屈回答。
“糟糕…”赋再顾不得自己脸上的伤:“这不对劲。空桑那里,是不是去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人。”
大家心头,都萦绕着这层疑云。
璧接:“对了,我刚才出去听到,他刚下旨宣召了驻守皇城的军神盾营。影椤等不及,要抢先设法营救。火砾助阵。”
馈和影椤的作为都不出意外,只是火砾…赋问:“怎么他竟然肯出?”
璧轻蔑一笑:“他自己怎么肯。不过是派了百十几个兵将,带上一座攻城塔助战。卖个人情罢了。免得自己也…”
她没有继续说。然而大家也都明白。今天赋当众挨打的事情一定早就传遍了。自己主动去好过被寻趁上门。
想起最近这一桩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赋已积羞成怒:“这几阵连续失利不够,还要自己送上门去!既然这样对我,我随他们去好了!”
众人默坐。思量一会儿,赋召唤:“你们来…”
几人凑首:“事到如今,我们必须得要先顾自己安全得失。这次影椤去,如果顺利就罢,如果不顺…”
密谋了半刻,大家纷纷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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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晴好无云,白可惜了这大好风情。岩屈打开窗户,望着满天繁星,幽叹:“最后,还是走上明争暗夺,相互戕害的路。恐怕这国运,早晚也是分崩离析…”
“瞎说什么呢?!”璧将他从窗前抓走,警惕看没有人,窗户关严。
“你也不必如此悲观。此战是天机明示,神明终究照拂我们。”赋合手仰天。
岩屈轻笑一声:“我只恐怕神若知道有今天,会后悔当初与我们的恩赐。”
璧恼:“怎么,这个人是疯了?”
岩屈对着三人深拘一礼:“心里话。只因为是你们我才敢讲。其实思前想后,有许多事我早就看透了,咱们王国所有人都是这样身不由己。你们不嫌我族势弱与我相与。我当然坚定不移的站在你们这一边。至于往后…”
他不再说。去打开窗户,望向天空。是夜满目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