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依旧闪着光。落颜并没有将它合上。
圣殿大门关闭。落颜悄然将面具取下,双眼目光闪烁:“甜悦,你来…”
甜悦是个极有耐心的人。她全程一直一言不发,连地方都不曾动过。听到召唤,微笑上前,坐在落颜对面,之前馈呆过的地方。
等她坐定,落颜轻轻用手扫过天机敞开的书页,一阵炫彩过后,竟然有了画面。
“啊…”甜悦惊。上面显出绛之所在:“漓儿妹妹!”
绛一身泉先郡主的打扮,身配贵重碧落海珠宝,目光似水,与从前判若两人。
她正聚精会神看着书卷,身后的水下宫殿,甜悦完全不认识。只激动的“妹妹,妹妹”的叫。
“天命已改,国祚将易。需寻回正统,才能保我朝长盛不衰。”落颜缓缓道出。
甜悦震惊又不解的目光:“祭司大人的意思是?”
“天机已经不肯再为馈所显,证明他所作为触怒神明。帝位已黜。但神终不忍生灵涂炭,降下恩旨。寻回新皇,保我臣民…”落颜话语如念咒一般。面无波澜。
“新皇…是说绛漓妹妹?”甜悦难以置信,却又惊又喜。望着天机中显示的绛,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是。”落颜简短回答。她见甜悦如此关心绛:“你们情同姐妹,可愿做背负神旨之人?请回国君,恢复大统。”
“当然!”甜悦毫不犹豫答应。
“但倘或你背旨违心,不仅会自身遭难,族人也终临遭灭顶之灾!”落颜厉声。
“是!我愿意在此启誓…”
落颜立起手掌:“不必!大公主,我朝立国以来,从未发生过正统被驱之事。寻回她,本是我职责所在。你若要替我走这一趟,需背负天火之印…”
甜悦心惊胆战。天火…在伏波,是王室的极刑。
“从此一言一念受神注视,但凡对新君起一丝歹意,便会天火焚身,永无来世!直至恢复正统…”落颜投以审视的目光:“你敢么?”
甜悦抿唇:“敢!”
落颜闻听,一改先前激烈态度,露出欣慰的笑容:“你能这样,很好。我在此专侍神主,不能下这神圣庙堂…等此功告成,神明自会奖赏你和你的族人。你准备好,就跟我来吧。”
甜悦并不知要准备什么。见落颜离去,就跟在后面。
来了几个人,剥去她身上衣衫,引她去一个铺着浓雾的清池中。
几人陪她一起站在水里,按仪式阵法四面而围。
甜悦还在庆幸都是女子的时候,落颜举着法杖,来到她身后站定。
她又戴上了冰冷的大祭司面具,遮着半边面容。捞起甜悦秀长发丝,身体固定,举杖施法…
甜悦顿觉刺痛,仿佛铆钉硬嵌入脊,酷热沿着脊髓蔓延…剧痛之中,不由摇晃身体。几人上前,将她箍紧。
浓雾中醒来,身体盖着薄纱,落颜在旁注视着她:“祭司大人?我睡过去多久?”
落颜微笑点头,伸手来轻轻拢了她的头发:“你很坚强。女神大人会很喜欢你…”
甜悦手捧轻纱,背部多了个火苗一样的印记。
“她在离此很远的泉先碧落海,你一直往南…”落颜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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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稍平,士兵们都有所松懈。趁尚未入夜,治修牵着红鸢的手,在各处营地人少的地方散步。瞻看两边不同的军旅风采。
处处炊烟。红鸢亲昵靠过来,治修心中怦然:“其实,我那时候就有预感,咱们会很快见面。而且见面的地方,都与我想的差不多。”
“真的?”红鸢知治修不会这么油嘴滑舌的扯谎:“左权使身体好了?”
“嗯。”治修一声闷笑:“都敢偷偷倒我的药了,你说好没好?”
炎汐竟也干得出这种事情?还是怪治修的医术太精。红鸢觉得匪夷所思。
前面就是住处大门。红鸢踏上一个台阶转身低头,在月下轻轻点吻治修上唇…
托着鲛人美好的脸盘,她不舍得松手:“你这就回去?”
“嗯。明天见。”治修笑着回身走路,步履轻盈。
红鸢回到屋内,正撞见有个小校向白璎禀报,探明海皇苏摹已经归来。白璎很高兴,给了赏赐:“你下去吧。”
“呦…啧…”红鸢捉到贼一样怪笑。
白璎霎时脸红,转身回避。身后的妆镜,把她羞怯又欣喜的神情一展无余,更惹红鸢嬉弄。
“藏什么?我可是听说了,化解海皇雷霆之怒只需一句话。好大面子。”红鸢凑近了坐:“行进至什么地步了?快从实招来!”
白璎脸红心跳:“什…什么行进。红鸢姐现在这么…”
“哼,上次拷问你,还敢不承认。他冒着危险去救你,只是“为两家共同之好”?再不交出点内情来,我可是生气了!”红鸢嗔笑。
白璎耳根火热。这事情并非故意瞒着红鸢,只是苏摹到底什么心意,她自己也拿不准:“我…我说什么呀?”
“除了“顺—道—”去清洗,你们还干了什么?”红鸢特意把“顺道”二字拖长。
白璎心惊:“什么干什么?他那样…我们还能干什么…”
苏摹现今未化生之身,倒成了她最好的自证。却也是最深的烦忧。这种心情,要如何说给人知道?白璎宁可不说。
“不说算了。”红鸢扫兴,起身回到自己房里。从窗棂望出去,看到圆圆的月亮,又到她原先约定服用驻颜药的时间。
上次迟误,这次就当是添补。免得治修一见面又念叨…红鸢这样想,笑着打开了瓶子捏出一丸吃下。
瞬间的容光焕发,如同时间倒着推移。红鸢对镜轻抚脸庞,感受神奇。
“红鸢姐?”白璎瞪大眼睛站在门前。她原是主动来找红鸢说话的,怕她觉自己有意隐瞒疏远,却看见这夺天地造化的一幕。
红鸢扭身回头,奇香中,脸上肌肤微微生光,明烛映面一般。
“这就是那药?”白璎见红鸢手里托着小瓶子,原来这就是服用过后的功效。
红鸢点头拿给她看。
恢复青春,返老还童…除了仙法,世间从未听说有这样的医术。白璎将药还给红鸢:“采摘仙草做成的?”
“这没听他提起过。只说照着书里的药方调配…”红鸢回忆。
“就是那本,他不许别人翻看的医书?”白璎问。
红鸢点头称是。
黑布包裹,不许人看…想来确实不一般。如果是贵重灵草,大可说出来,又不会有人敢抢。如果不是,那书里隐藏着大秘密了。
这些事红鸢不曾推敲过,凡治修给她药就吃了。白璎细心,今天说出这些,她也觉得不对劲,更听白璎赘述了一句:“苏摹吃的控心药,听说也是他现配的…”
她不知道的,还有佩在胸前的这一枚催发灵力的药丸呢。现在想,也不是等闲。
等白璎走后,红鸢想着这些,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
没有看清军神盾阵作战方式,也没能见到天机。苏摹此去伏波的目的没有完全达到。然而在他走出地下神殿的时候,神庙前已是重兵把守,严阵以待。再进就是自投罗网。
只好暂罢。
回房闷声倒下休息,没有召见任何人。
很快进入梦境中,又回到那神像后布满青苔的地方。
定是擎阳王捣的鬼。他下意识抚按胸口,但后土之力并不响应。
鞭打声,女孩子绝望的哭泣声…众人无情的指责,交织成一片。苏摹强把手按在胸口上稳定心神,不碰触这里任何东西:“你装的不像!”
这一声吼,反倒把自己吵醒。苏摹惊坐起身,回味刚才到底是不是擎阳王的幻象。
他自感神志清明,不放心又探身到铜镜前,细察镜中映出的脸部轮廓。右眼中的匕刃似没有异动。
难道不是幻境?刚才小女孩的哭声,总觉得耳熟,耳熟到令人心慌。
再睡,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度遇见了。
苏摹抱着这个念想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是那熟悉的滴水声。无比真实。
睁眼,身体飘在狭长的水道里,上面还是那座神像的背影。
就是这!苏摹潜入水中,立刻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只能探出水面。
鞭打声,以及骂骂咧咧…女孩子的哭声绝望到极点。苏摹急从神像后走出来,看到她在地上翻滚。单薄的衣衫破碎,遍身伤痕,灰扑扑的,脸看不清。
周围站着十几个人,全部贵族打扮,没有一个上来阻止。大家各自议论纷纷,也没有人往苏摹这里看。
女孩被打的满地爬,头发凌乱,发丝间都隐约可见血迹。苏摹气急要拦阻,却见那女孩转身回扑过去,向施暴人苦苦哀求。
她口中喊的竟然是娘亲。苏摹注目。
这女人有些年纪,衣着华丽,却冷面冷心,一脚就把她甩开,就像踢掉一条丧家犬。
“绛!”苏摹终于看清了,稚嫩的小脸,依稀可以辨认。
“绛!”他的呼喊声没人能听见。
这时从人群里走出一个有年纪的人,蓄着胡须,衣着显贵,拄着高过头的手杖:“事到如今,不瞒各位,此女是我七年前在溪边捡来的。当时看她可怜,和夫人商议…”
人群瞬间就炸开了。大家交头接耳,有些脸上露出得意。其中一个苏摹认识,就是年轻的擎阳王。
焦点也不再是那小小的绛。她第一次得知自己身世,此时呆坐在地,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们也没想到之后膝下再无所出,想来是子孙萌荫也都被她克化干净了。今日没什么其它好说,既然认定了此女有邪,我便在此当着诸位的面处置了她,只望诸位与神明能共鉴我心!…”
说罢,他猛地转身,对绛抡起了手杖…
绛害怕极了,又无路可逃,渺小的身躯缩成一团,转身躲避。
这一击,是想要她的命!
“住手!”苏摹怒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去企图拦阻。
手杖穿过了苏摹本身,他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转身再看绛,单薄的后背结结实实挨上这一记,趴在地上口吐鲜血。身体抽搐。
怎么也是他亲自教养多年的女儿,那男人眼中竟丝毫看不到怜悯。
他还要再下手。就绛那样小的身子,再挨一下会立刻没命。苏摹血气冲脑,想祭出龙神之力,无济于事。丝线也释放不出来。
“住手!”危机形势下,终于有人喊出了苏摹想说的话。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来了!”人群让开了一条道。
苏摹仰望,一个威仪老者在一行人簇拥下前来,步伐矫健。
他十分不满:“怎么闹到这里?!”
绛连爬行的力气都没有,只动了动眼珠,努力想看清身边发生的事。苏摹在旁,心怀感伤。
男子作揖:“国师恕罪。是绛漓她私自跑进来,亵渎神像。我们才闻讯赶来。”
神像?那神像就像是绛,难道他们看不见吗?!…苏摹转身仰视,那女神像依然矗立,不过面部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
是有人施法掩盖!苏摹笃定。
“那你们也不能在此喧哗!”他大踏步走到绛身边,低眼俯视:“此女若真是妖邪,明日神自会降下天火,岂容你们就这么轻易处置?”
他对着神像一拜再拜,虔诚捧心。
苏摹还想上前看看绛,即使他知道于事无补。手即将碰触一瞬间,身体忽然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四周全是白色的光,所有的人景象逐渐变淡。
要醒了么?绛!苏摹难过不舍,伸手向前抓去…
**
在漆黑中度过许久,四周安静。意识回转,感到身边有凉意。触摸坚硬地砖,苏摹还在原地。
“你是谁?”身边传来微弱的声音,睁眼就看到绛的小脸。
“你能看见我?”苏摹发现声音也有了,一阵欣喜。
绛四肢都有沉重的锁链绑缚,眼角和唇边布满淤肿,一个人面对这冰冷的命运。
“绛?你是绛!”苏摹上前,碰触到她弱小的身体。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叫绛漓。”绛很认生,向后缩了缩。
绛漓…苏摹哑然。哦,这是在她的过去。
绛身上的伤口太多,枷锁沉重,稍稍一动就痛苦难耐。身体歪歪斜斜,还在外人面前努力保持礼貌姿态。
“绛,你…我帮你解开。”苏摹伸手去触碰那些锁链。
“啊!”她惊慌中身体栽倒,无法自行爬起。新泪划过旧痕,发出疼极无助的呜咽。
苏摹粗心了。她这小身躯已经不堪锁链负重,根本经不住任何拉扯。
“绛!”苏摹没有抑制心中情感,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纵使知道这不是现实,纵使知道现在绛眼里,自己可能只是个突然出现的生人。
弱小的身躯有了依靠,即使素不相识,这刻也没拒绝。
胸中哀切淤积不发,原来心脏真的可以这样硬生生的疼。苏摹终于滴下一颗泪,凝结成珠,滚落在这冰凉的地面。
绛被这颗璀璨的明珠吸引了目光,逐渐停止抽泣:“你…你是鲛人?”
苏摹见她开始放下戒备,微笑着点点头。扭头把发后的腮露给她看。
“你是这皇城中的鲛人吗?你这样人物…怎么从来没有听过?”绛上下打量,她能感觉到苏摹不是一般人。
苏摹想了想,有意引导:“我并不是这国度中的人。”
哪知绛的眼中流露出同情:“我听过你们,我知道你们…你们的王国覆灭了,过的很艰辛。”
苏摹愣,再次审视这幼小稚嫩的脸庞。绛漓,原来这是她本来的名字。
“不过你不要难过。”绛的小手贴过来,竟是温热的:“悄悄告诉你,我看过你们的预言。你们会回家的。只要找到那个身后有龙纹的人。你去找他,他能带你回家!”
年纪小的绛对人毫无保留。她的手指轻柔划过苏摹眼角,竟然在安慰他不要哭。
苏摹勉强抿出一丝笑:“那你想去找他么?”
绛没有回答,专心的捧起那颗珍珠:“好漂亮。可以送给我吗?”
苏摹点头,总算换得她开心一刻。
“你想不想,和鲛人们生活在一起?”苏摹内心等待了一会儿,换了种说法再问她:“我可以带你走。”
为了表示自己能兑现诺言,苏摹施法摧毁了捆住绛的锁链。果然力量也恢复了!
绛握着那颗珍珠,流露出崇拜的眼光,一丝神往,但最后在顾虑中摇头:“我不能走。我就这样走了,会连累族人。”
“族人?”苏摹心中震怒。那算什么族人!再看她,这天真烂漫的年纪,竟能忍压求生的本能。
绛发现苏摹生气了,怯生生向后退:“我是说,你的族人…”
苏摹错愕。都什么时候了?再看看她这一身伤口:“自己不知道疼么?”
绛抱紧手臂,弱小的可怜:“其实,父王一直很疼我的…”
“父王?”苏摹想不到她到现在还用这样的称呼,心里一股无明业火噌噌外冒:“他那样对你…”
绛笑了笑:“你不知道。父王那样也许正是为了保护我,迫不得已,做戏给其他人看…”
她竟然还抱有幻想。
“他已经当众宣布跟你断绝关系了!而且他当时下的是死手,我亲眼看见。那一杖你还能活下来,只是你命大!”苏摹试图用吼声叫醒绛。
绛的眼中充满迷茫,不再回答。捧着那颗明珠看了又看,然后塞到最贴身的小口袋里。
这时苏摹意识到自己走错了方向。这是绛的从前,不带她走最后也是存活下来,逃到泉先,割断和这里最后的恩情。
“你不走就算了,来我帮你看看伤?”苏摹再次展露和善的笑容。
绛却摇头:“你快走吧。趁着我在这里他们顾不上你逃出去。你也是被抓的吧?再不走,也许惹上麻烦。”
“我不怕麻烦。”苏摹有一瞬间在想要不要展露自己身后的龙纹,向她亮明身份。但最终没有这样做。
绛很奇怪,他的目光为何如此坚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们说我体内藏着妖邪,你也不怕么?”
苏摹大笑:“哈哈哈哈…”
绛默默的看着,就像看到个痴人。
等苏摹平复,她又道:“今夜,也许是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夜了。万一我体内真的住着妖邪,明日开坛,天火会将我焚化,避免连累世人。”
苏摹冷笑:“哼,不会。”
“你怎么知道?”绛心不解,眼前这陌生人,为何自始至终每句话都是这样笃定。
“我就是知道,你会安然度过这一关。既然不走,就安心睡一觉。”苏摹望着她。
绛与苏摹对视很久,最终信任。她将弱小的身躯蜷缩在他脚边,安心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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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摹默不作声,只寸步不离守着绛。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是过去的梦境,随时可以醒来。甚至现在,举头就可以看到上方的朝阳。
日光照耀,睁开眼睛,眼前模糊一片。熟悉的窗棱透着光,若隐若现。
“绛!”苏摹惊叫起身,四周无人,只有那枚红晶吊坠,在胸前荡漾。
是梦境,还是真的回到了过去?苏摹望着眼前红晶:“是你把我带去的吗?还是你怕我沉溺其中,特意把我带回来?”
自言自语。
阵阵清风夹着沁凉。不觉一夜惊梦,浑身浸湿。如果真的是梦,未免太真实。梦境中的前因后果,他都已知。
那个傻傻的绛,还不知在那以后,尚有数不尽的折磨等着她…
想起这些,愤怒席卷全身。恨不得这就返回神庙,用怒焰把那里的一切都焚毁。
尘归尘,土归土。
咚咚咚,门响。苏摹合衣应声。推门进来的是那笙,手上托放着早膳。
“你起了啊?还挺早。嘿嘿嘿,嘿嘿嘿嘿…”那笙只傻笑,把托盘放在外面桌案上。
苏摹这里的屏风只挡了一半,露着床尾:“你来干什么?”
“那个…”那笙局促站在屏风后:“炎汐说你昨天回来都不见饮食,让我…让我来给你送些吃的。”
苏摹嘴角掀起一丝笑:“哼,他会遣你服侍别人?你是来要这个的吧。”
那笙规矩站立等候,却不见苏摹走出。过了一会儿,有一只拎着红晶挂坠的手从里面伸出来。那笙顺手就接了。
透过屏风缝隙偶然看到了苏摹两眼空泛,大汗淋漓的样子,那笙惊问:“呀,你没事吧?做噩梦了?”
苏摹冷语:“你可以走了。”
那笙吓了一跳,赶紧拿上吊坠,头也不回的仓皇逃窜。
苏摹心情惨淡,手扶床边,偶然间触到一物,是把形状熟悉的金色匕刃,嵌在一颗滚圆的珍珠颗粒当中,只有指尖大小。
激动俯身镜边,右侧眼睛里那一粒金灿消失不见了。视物清晰。
绛…
苏摹迅速用龙神之力将匕刃封印,惨笑一声:“我都没能把你从神庙里救出来,你却反帮我摆脱了他。”
**
干枯的井里,迸射出带泥点的水花。一个鲛人跳出来,拍打鱼尾。
“哎呀,快看看这是哪里来的胖泥鳅啊!”几个空桑士兵围上来吵闹。此枯井正是原本城中驻扎军营里所用的。
这两天在透的带领下,鲛人们疏通水道,解决用水的问题。大家兴高采烈,从此取水不再受限,可以痛痛快快的冲澡浆洗。
鱼尾在人前渐成双腿,不巧这鲛人怕羞,不喜欢被这样围观,卷起身子就跑掉了。
“哎呀别跑啊!哥哥帮你把裤子穿上好不好?…哈哈哈哈…”那士兵没有恶意,趁着兴奋撒欢追赶,一转角碰见了冷面的苏摹,如当面一盆凉水:“啊!海皇…”
后面跟上来的人见他脸色突变,停止吵嚷。几乎同时,隆重穿戴的苏摹迈着大步从他们身边掠过,目若冰霜。
随风而至的紧迫感,如与死亡擦肩而过一般。众人熄声,蹑手蹑脚向着他的背影看:“你们说这个海皇也奇怪,出入都不带个随从?”
渐行渐远。
苏摹这次是应邀而来。真岚派人传话说玄王有了重大发现,想共商克敌之计。他刚醒,趁怒而来,所以脸色不怎么好看。
“哎,这么快?”真岚刚用过膳,在人服侍下净手。每次苏摹三催四请都不动,今天就像是插上翅膀飞来的。
苏摹默不作声,真岚命人速去端上果盘来。还要召请西京和诸王。
“怎么,谁又惹着你了?”真岚见他眉眼里带怒,又独自一人:“炎汐呢?”
明明是也请了炎汐的。难道伤情有变…真岚狐疑中,谁知苏摹张口就承认是自己忘了,让他再派人去请。
真岚觉得他状态奇怪。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这时军士来报,水道畅通。
“呀!你们那个透,还真行!”真岚狂喜:“哎,不如把他也一起叫来吧?可造之材,你也不必只因为那么一次失…”
“你管得太多了吧?”苏摹慢悠悠回嘴,让真岚有话难再说。剩下的时间各自静悄悄的,还好西京不让他久等,第一个进来。
过不一刻,几位王先后到场,各自落座。白璎进来时与苏摹目光相遇,微笑点头。苏摹也回应了。虽然淡淡的,但比起他刚才的疾言厉色,已算如沐春风。
终于关系破冰,更进一步?真岚左看右看,白璎依然随同红鸢落座,有说有笑。
感觉更奇怪了。
炎汐是最后到场。先是听到他在外面咳嗽了两声,但入内时神采奕奕。
人齐。玄王先讲。
原来是他通过占星之术发现了伏波隐匿的重大营址。囤积大量粮草军备,还暴露了附近一个防务薄弱的营地。
“已经探明,那营内只有一族族徽,是这样的符号,想请问海皇,可知底细?”
玄羽从怀中拿出拓写的字样给苏摹看,苏摹一看就能辨认:“此族人数不多,擅制军械火器。”
真岚也悄悄把那族徽和随身携带的字牌比对,暗自微笑。
“果然!那错不了了,正是他们在旁防护。如果能袭了这两座营,大破敌军有望!多谢海皇指点。”玄羽轻一抱拳。
真岚想起苏摹右眼中咒,再提担心,忽然苏摹一笑,并不言语,把那个已经被封印的金色匕首丢出来,如抛弃废铁。
众人皆喜。
“哎呀…”真岚眼亮,心想怪不得他今天这样狂傲:“怎么不早说,厉害厉害!”
白璎凑近再看苏摹的眼睛,清澈如往常。
苏摹趁便手指轻点胸口,提醒白璎此次征战,后土务必提前收回…
白璎微笑点头。
这种时候得此喜讯,简直天意所归。真岚兴奋夸口:“哎?照这么看,那个擎阳王没用了啊。去告诉他,再不老实,就斩首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