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摹与炎汐同归,心情大好。刚才一直与空桑诸王相谈甚欢,算是开战以来头一次。炎汐在他们言语中都仿佛看到两军合并,高歌猛进的场景了。
现在回忆起来,依然快意。
不过泉先这边,依然缺乏合格的领军人物。炎汐伤愈,勉强可以上阵,但若分兵,不得不再启用新人。
新进的统领中,一连提了几个,苏摹都摇头。
炎汐看出了他的心意,直言:“海皇这样,不如直接授命他为右权使。军前授命,无敢不从。”
“领兵印信都有不从者,右权使就服从了?”苏摹气沉:“你说的是谁?”
这分明明知故问,炎汐无奈笑道:“海皇说的,不就是透么?”
苏摹默认,还是炎汐懂他的心思。虽然天已经不早,仍传召令透前来议事。
透经前次大挫,士气消弭。在苏摹面前一言不发,问他是否还想领军,竟也不应。
“透?”炎汐催问。
透小心挑眼望上:“我…海皇,我觉得这次出军很危险。能不能…”
苏摹心震,虽然他声音不大。
“虽然只两座营地,说小也不小。袭取要用到不少兵力…”透将详由娓娓道来。他说的不差,单为袭营,空桑布置了三部的精锐军团同时进行。
“万一有诈怎么办?”他最后说的是这句。
炎汐一笑:“我还当是什么呢。这是他们自己藏匿的营址,不巧被我们发现了。哪来的诈?”
“玄王不是在此地已久?怎么之前探不到,现敌方刚挫几阵就被探到了呢?之前他们败,都是主动来投,换做是我,也想诱换对方出击,自己坐守地利…”
透说的头头是道,忽然话锋又转:“是否新换了新的占星师,或者别的?”
苏摹摇头不知。当时兴起并没有过问这些细枝末节,现在再特意去查问已不妥了。感慨透虽年轻,可心思缜密,于是命炎汐关了门,将所有的军事部署连同地图方位一同复盘。
透,眉头紧锁。
空桑各部军阵都部署纯熟,他挑不出错处。只不停诉说若此次中计的覆灭性后果。
炎汐道:“那你说一套可行的,我们明天再去议。”
“咱就不能…不去么?”透小声哀怨。
“哈,那怎么行?已经答应好了的,你难道要海皇失信?”炎汐摇头。
“我是说,都不去。咱们,还有空桑,全都不去。让他们白费心思!”透的话音,仍有几分倔强。
“那就更不可能了。别人发现战机,详尽策略,我们也都答应了,现在你凭一句可能中计让人取消,怎么服众?”炎汐耐心。
“可是…”
“别可是了。你又没有十足的证据说这是圈套。空桑大军汇聚于此,失此战机,再这么空耗下去,要军心生变了。今天让你来是问你愿不愿领军分兵。”炎汐又道。
因为苏摹并未看清伏波军神盾阵作战手法,这次进攻计划的十分谨慎。为保大军进退有护,几乎全进尽出。整个城池的安全,都压在了苏摹一个人上。
透还是顾左右言他:“全员出动,无论哪里,只要出一点点意外…”
苏摹见他这样,摆手道:“罢了。那你陪我在此镇守城池。炎汐,明天去告诉真岚我们就出一支队伍。由你率领。”
透低下头,不说话。
“你随我在此,把地牢那个擎阳王捏在手里。万一前线果真有失,有人中伏,拿他去换。”苏摹皱眉盘算,忽而一笑:“别人应该都好说,真岚可就…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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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清早,伏波营地飘着欢快的舞乐声。赋座在当中自斟自饮,欣赏舞姬优美的舞姿。
“二哥?今天这么好兴致?”岩屈还当是族地军营讹传。
赋悠闲勾着手指,转动珠翠指柔:“我这不是学你么?成天到晚,半点心事都无。我什么时候能天天过上这样的日子?”
一大桌的美食,堆山填海。兄弟俩挤坐在一起说笑,杂糅着乐舞鼓点声。
“才刚收到的,你看看。”赋不动声色,从桌下递来一封书信。
信笺用纸岩屈一眼就认出,是大公主甜悦府里的。她出关了?那怎么不来。
打开一看,只寥寥几个字:国运改,勿轻动。
“什…什么意思?”岩屈又往赋身边凑了凑。
赋笑了一声,专挑大个鲜果送进嘴里:“我还想问你呢。我这里刚把什么都部署好,就收到这个,你说我是继续还是叫停?大姐也真是,和我们还打哑谜。”
“大姐这样谨慎,是怕万一信件落入他人之手。”岩屈回答。
“是啊,所以今早就剩我自己了。”赋心悻悻。今天的歌舞,本是为晚上邀请火砾和火菱兄妹俩布置的。
岩屈轻轻一叹:“这次的机会来之不易,能在军中树立威信,你要就这样放弃了?”
赋笑:“谁说不是?可天不赋我。”
乐舞声中,赋凑在岩屈耳边:“大姐这样写信,应当是已经知晓了天机在背后开始行动,提醒我们谨慎。可她这“勿轻动”究竟如何把握?有些事情,已箭在弦上。”
鼓点声大作。
岩屈合着节律拍掌,一副很陶醉的样:“依我说,走一步看一步。“勿轻动”,也不是不要动。不然她直接写等吩咐不是更简单明了?”
看岩屈平日一向吊儿郎当,关键时一句话就能开解人。赋笑:“那三弟的意思是,今夜照旧?”
岩屈面略露笑,没有应答。只应和歌舞声。
赋平心细想,拿定主意,晚上依然约了火砾兄妹来,酒宴摆上。
璧曾因为火绫说远古时她崇火一族血脉灵力为十二族之冠,与她发生过争执。不肯前来做陪。瑺落只好与她共进退。
为了不显冷落,岩屈只身替了她们,把白天同样的歌舞再看津津有味地看一遍。
顺带饮酒作乐。
“二哥三哥,请。”火砾酒量好,反不停催赶他们,次次满饮。
赋已微醺,端着半碗酒,双目微红告饶:“老弟你这样,我们可跟不上呐。”
映着歌舞,不觉酒过。提议暂歇。
火砾笑道:“二哥吩咐的事,我已照办。就是有个疑问…”
赋让他但问无妨。
火砾问道:“二哥真的有把握那空桑人会上当?最近几次交手来看,他们那里也有厉害人,次次料了我们的先。如果不是出了内奸,这次…”
赋轻笑:“我这有几句肺腑之言,你答应不告诉别人,我才能说。”
火砾闻言,举手起誓:“神尊在上,如果今天二哥的话我再告诉任一人,全族上下,不得善终。”
伴着婉转轻快的舞乐,气氛扭曲。
“哎?你干什么?”赋不及喝止,点点自己脸颊:“我无非嘱咐你不要让这话传到陛下耳朵里,再给我来一下。谁让你拿族人发毒誓?还当着小妹的面,真是…”
火绫乖巧:“怕什么。既这样,我以后也会帮忙监督哥哥,不许乱说话。”
此间恢复和乐。
赋说道:“其实前几次失利,有一大半,都是四弟轻敌所至。以至身陷囹圄。唉,我非是想在背后说这风凉话。这次如果能把他们的主要人物擒获一两个,换四弟回来,也就算达到目的了。顺带,也再探探对方底细。”
兄妹俩表面诚服。
火砾又把刚才的问题再问:“我已将本族营址暴露,那里地处偏远,容易设伏,二哥如何确保他们会上当呢?”
赋一晃神,又想起甜悦字条里“勿轻动”几个字。
“二哥?”火砾正看着他,发现他神情飘忽。
赋露出神秘的笑容,手指点放胸口:“心战。”
“什么?”兄妹俩异口同声。
“他们小胜几阵,上下一定得意自满。能探到我军仓储大营,一定认为是战机降临。决胜的诱惑,冒些风险也会来。这叫骄兵必败。”赋刚说完,自己饮下了一大杯酒,豪情纵横。
火砾和火绫面面相觑,显然不信。
“呵呵,没有这点本事,我也不敢向陛下夸口协统三军呐。我也设誓,如果这次所料不中,立刻交出指挥权。如何?”赋许诺。
“二哥这是何必…”火砾笑。
军前不宜醉酒,再略坐坐就散了。
他们走后,岩屈面露忧虑:“二哥醉了?刚才话说的也太满。”
赋从来不会这样不留后路。
“哈哈哈哈…”赋确实微醉,面色潮红,行路摇摆:“放心。不是酒后妄言。”
岩屈上来扶他,撇嘴不信。
“大姐既然传信说时变,那我要这指挥权来有何用?只怕到时候成烫手山芋。”赋搭着岩屈的胳膊:“这次若成,救回擎,军务还都交给他。不成,那正好辞去。”
“话虽如此,首战大败被褫,会沦为笑柄。以后你…”
赋见岩屈如此关心,暗自高兴:“放心。心战也是实。他们的掌军者身经百战,你做的局太轻而易举,反会让他们怀疑是圈套。大胜险取,才勾起好战之魂。这次空桑中计,我有九成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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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近黄昏。绛懒散独自坐在龙绡大殿的偏殿。
刚翻完最后一本战报,看看日子,心里隐隐多了几分不安。
流帆从外面回来,带着她想要的吃食。
这几天,绛特别嘴馋外面的东西。以前都有那笙打掩护,现在只好求告流帆,请他帮忙。
“怎么才回来?”绛努嘴。她实在是饿了。
流帆把东西放下,微微一笑:“临海城现在大变样,我忍不住多转了几圈。”
绛等不及的打开食盒,一直翻到最下层。果然,一份新鲜透亮的梅花糕躺在里面。
流帆知道她最想吃什么!绛得意,露出欣喜的笑容。
“现在那里商户繁忙,街道齐整。除了海堤尚在重修,整个城池都井然有条…我今天走在大路上,几乎每个人都面带微笑。那可真是发自内心的轻松自在…”
流帆回想,心思荡漾。若不是赶着回来,他大概会在那里小住一两日。亦为自己的新曲采风。
“新城主果然…那个叫飞廉的…”绛开始吃食盒里的东西。
“这个人我听湘说过,难得的正派又仗义豪情。不过,他以少将军之身治城,身边少不得要能人相助才行…”
绛说着说着,神色逐渐黯淡下来。流帆关问:“郡主?怎么了?”
绛双眼闪烁:“这临海城对空桑来说,不过一座边地小城。微不足道。却因为得了君王亲自照拂…百姓重获安居。我以前在那边,偶然也偷看过御批的奏章。凡有边地天灾人祸致人横死的,不过是一串冰冷的文字。帝王从不理会…”
“他所在乎的,只有各族新进兵力多寡变化,以及忠心如何…”绛叹:“流帆,你说如果不是馈在位,他们是不是也会得救?如果有一个亲民帝王,能改变满国臣民的命运么?”
流帆怔,久久凝望她。
绛忽冷,低头继续饮食:“都与我关了。你来前我正想着一件事,有话想问你。”
流帆将手轻搭在食盒上让她稍等:“帝王之术,我并未多涉猎。但想来,做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绛反复斟酌他末尾这句话。
“有些时候,无心插柳;有些时候,有心造过。就像我谱曲,许多东西是坐在家里想到死都想不出来的。”流帆讲起自己心得:“郡主为何,幽困自己的心?”
幽困…绛望着流帆出神。
“郡主刚才要问我什么?”流帆道。
“哦,我是想问,泉先军中鼓乐,是否按照人数多寡分列?比如百人一阵行军所奏的鼓乐,和千人万人的,是否不同?”
绛的问题,流帆一时没明白。行军奏乐,还按人数分等,不是将自己人数和方位都暴露给敌人了么?摇一摇头。
绛又问:“那军中总有鼓乐迎归奏凯,或是送行催进的时候吧?没有军乐?”
这些曲目都是乐人所奏,不在军中。流帆皱眉:“你问的,是陆上大队行军,斥退闲人回避的鼓乐么?”
“对!有?”绛两眼放光。
“当然有。现成。”流帆笑。心想绛该不会是打算把他也派去随军?
“太好了。你能否费些心,我要让剩下的军士们短时间内全部都会演奏这种行军乐。唔…可以吗?”绛眼神期盼。
流帆笑了:“需要在多短时间之内?”
“越快越好。你尽力…”绛只怕强人所难,婉转恳切。
流帆知道这几天她殚精竭虑,必有用处,可转念一想:“那,赠给你的琴曲…”
“可以宽限!”绛立刻道。
流帆笑:“好,那我这就回去准备。郡主用过膳,早些休息吧。”
绛黯然落座:“我再等等看,还有没有新的军报来。已经好几天了…”
流帆拘礼告退。拿着郡主令,回去立刻着手准备教习鼓奏曲乐。晚些时候往军营驻地赶,迎面与一个外族的黄衫女子擦肩而过。
她左右都被泉先戍卫所挟,戒备至深。没看清面目就过去了。
流帆驻足回望,只见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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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演武的空场地,传来激烈的武器碰撞声。还有擂鼓。出乎所有人意料,打斗者竟然是泉先的透和空桑玄王羽。
原来,透因苏摹和炎汐都拒绝采纳他出兵有险的建议,直接找上了玄羽,问他是否换了新的占星师,以及地下通道密布,容易中伏种种…
玄羽因他在泉先军中无职无衔,拒绝理睬。几乎强行驱离。透与他几番争执不下,约定会武,以胜负定计。
年轻气盛的透一口答应,等到了擂台上,才发现玄羽手持一杆长戟,而他用短剑当场就落了下风。不过他的敏捷远超玄羽所料,关键时刻抛出链刃,连连逃脱。
玄羽不二话,加大了攻势力度,想逼他尽早认输。不知不觉,两方都红了眼。
“透!”青塬见势不妙,吩咐手下人,赶紧去告知海皇。
焦急中观战,青塬在关键时刻飞身冲上擂台,帮透挡下极可能受到重创的一击。
“透!”青塬用余光扫了一眼身后喘息的透,怒视玄王:“你干什么?!”
玄羽冷目,收起长戟傲视:“哼,这话该我问你。我们比武,你来干什么?”
透重新站起来,亮出武器,不打算服输。
青塬将他挡在身后:“呵呵,玄王,我可是提醒你,透是泉先的人。你已经欠人家一只胳膊了,再有闪失怎么办?”
玄羽不为所动。
青塬为了拖延时间,转身对着透:“我说你,之前跟我比武使诈的本事哪里去了?还“兵不厌诈”,拿这么把破剑跟人家的戟对打?不是我你现在命在哪里都不知道。”
玄羽轻笑:“这等武艺,还要与我争短长。我也不欲与小的为难。你就此认输,答应不再阻挠进兵,今天就到这里。”
透面露不甘,眉头紧皱。
青塬低声:“赶紧认了吧。快点回去,海皇应该已经知道了,别不好收场。”
话音刚落,苏摹和炎汐同时赶到。这下惊动许多人,透与玄羽的争执也传开了。
透无奈中,狼狈走下擂台。见苏摹拜下,心情忐忑。
苏摹什么也没说,与擂台上得胜的玄王对视了一会儿,微微一笑:“打扰了。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
玄羽未加阻拦。不过经此一阵,营地里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呃…左权使…”青塬见到炎汐,想起之前拜托那笙的事还没有下文:“请你们运送伤员的事情,不知…”
炎汐正因透的冒失而恼怒,言语生硬:“已经出发两日了。怎么,没人报知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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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回泉先驻地,炎汐转身怒指归来的透:“与我拿下!”
透在不知所措中,被押解起来,制服在地。不过他并不挣扎:“左权使?”
“擅自登门,扰乱已定计划,你将海皇置于何地?!”这些话,炎汐忍了一路。
透懵懂:“我…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去劝说玄王…”
毕竟少不更事。透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处事的严重后果。炎汐在想该如何给他个教训,轻不得重不得。毕竟刚才,苏摹已经明显露出对他的袒护。
不知是谁的嘴快,亦或者苏摹原就有打算。相持不久,他就亲自来替透解围了。
“哈哈,放开他。都下去吧。”海皇一令,众人无敢不从。
透愣怔怔站在原地。
苏摹轻瞟一眼,微笑着凑到炎汐耳边:“左权使伤刚好,别动这么大气。嗯?”
“我…”他反来劝慰炎汐,末了用手搭了他肩膀,带着透扬长而去。弄的炎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透单独进苏摹房间,如坠云雾。苏摹正身危坐,好像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他的身材比普通鲛人矮小,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苏摹不住端详他,哼笑:“我听说了。直往别人戟上撞。玄王要是真打,已经要你好几次命了吧…”
透脸红低下了头。
“有没有受伤?”这是苏摹问他的第一句话。
“啊?没,没有…”透连连摇头,受宠若惊状。
“怎么最近,不见你到议事厅这边来?”苏摹甚至没有一丝质疑他今日行径。
透扁了嘴,差点不争气的哭出声:“因为他们…会说我是靠巴结海皇获取重用…”
“谁们!”
终于还是生气了。透闭紧嘴,一个字都不肯吐露。
苏摹稍平:“透,你喜欢领兵作战么?”
“不喜欢。”
如此直接的回答,大苏摹出乎意料。可细细一想,也难怪。他第一次领兵出征时为众人所不服,之后又连遭非议:“那你为何专干这领军之人做的事情呢?”
透又糊涂了。难道说海皇责怪他不肯领军?
“从明天开始,你每天都要到这里来,向我汇报这一天做了什么。哪怕只是吃饭睡觉,听明白了么?”苏摹正色。
透心紧张:“是!”
苏摹又问:“现在有分管你的统领么?”
透点头。果然,之前临时委任的队伍统领,都被重新安排了。
苏摹长舒一口气:“那回去告诉他,说是我说的。你如果哪天忘了来,他负责送你过来。略有迟误,军法从事。去吧。”
透这下丝毫不敢怠慢。
苏摹静静坐在这,不久炎汐到了。
“哎,这么挫折一次,就士气不再…”
炎汐知道苏摹在感慨透,上前道:“确实年轻,缺乏历练。一时间,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出军就只靠你了。都准备好了?”
炎汐沉稳回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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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白璎来,应约收回当初寄放在苏摹这里的后土之力。
微白的光辉贴着胸口,纷纷钻回白璎手上的戒指里。苏摹合起衣物微笑:“你回去跟真岚说,这边一切照旧,让他不要疑虑。”
白璎就坐在他对面,近在咫尺。听到“回去”二字,心里别扭。说话如此生疏,后土收回,以后怕是也没什么借口再来了。
苏摹忽而起身,白璎忙拦了他:“哎,别…”
正握住他手上冰冷的戒指,再撞上同样冷漠的眼神,白璎定神:“你别起的这么急。后土之力虽然可以护你不受外力侵袭,也影响你自身力量运转。乍一撤去能引发神识不稳,最好平躺休息一晚。”
怪不得刚一阵感到四面八方的血气同时归心,如江河入海。难以言喻。苏摹一笑:“好,多谢提醒。”
白璎寂落起身。又听见苏摹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人,上茶。”
这是还要留她?白璎奇异,转身见苏摹笑吟吟的抬手请她上座。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哦,刚才青王还在担心。他派人去找你,结果引得军中上下沸沸扬扬,好像有点小题大做。”
“不必。多谢他好意。”苏摹惜字如金。
又没话说了…
白璎心底,并不想和他交谈这些,只望着他的眼睛:“你最近,好像对战事忽然分外上心。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苏摹疑惑:“嗯?”
白璎淡淡一笑:“你别不承认。我能感觉得出来。以前谈论军情,你都是小心谨慎,现在谈起伏波,恨不得明日就开战,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苏摹沉默。
治修从外面进来,见白璎与苏摹对面而坐,微微一怔。想要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哎?”苏摹看见,叫住了他:“不是让你随那笙去安全地?怎么…”
治修转身见礼:“海皇,大战在即,军前或有急需。那些人都伤势平稳,只需要个安身地,用不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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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水流过巨岩。海底竟也有这样的小天地。黄衣的女子对着水月洞天般的景象,潜心安坐。这儿是三间联通的房子,每间都有床。一行水门,隔绝外海。
她就是呈天机而来的伏波大公主甜悦。
她一点都不害怕。那个人看上去绝情冰冷,但断不会加害于她。
终于,水门异动。一身水蓝长裙,泉先郡主打扮的绛出现在她面前。
“漓儿妹妹!”甜悦飞速起身到绛面前:“你终于肯见我了!”
绛身边没带什么人,仍秉着寒霜般的面容:“姐姐昨晚睡得好?”
沉寂片刻。甜悦终于能仔细打量绛的容貌,含泪笑:“早知道妹妹能得到如此收留礼遇,我就不用日夜担心了。要不是受天机指引,做姐姐的真不忍打扰这样的生活。”
绛轻轻一笑。
这时外面进来一个鲛人,对绛微微屈膝:“郡主,酒宴摆好了。”
“走吧。”绛拉起甜悦的手起身,还是像从前一样亲昵。习惯的…
走在路上,绛道:“甜悦姐,你住的地方,当初空桑王来了,也是住在那里。”
“空桑王!!…”甜悦恍悟:“他们联手了?”
绛转过脸来看她,没有回答。眼角点着鱼鳞装饰,光华闪闪。
龙绡宫前,长老们齐聚。并不是绛刻意安排的。甜悦来,他们一早得到了消息。
泉长老微笑拜上:“郡主大人,请问这位是?”
明知故问。
绛也无意隐瞒:“长老们好。这是我在伏波唯一的姐姐。挂念着来看看我过的怎么样。”
“哦,既然这样,是否应该准备迎接晚宴?”长老们客气,笑容可掬。
“不必。我和姐姐只是私情叙旧,不用这些虚礼。况且两国还在交战之中…已经在偏殿摆了一桌小宴了。长老们请自便。”
她竟毫不避讳地说出两国交战,甜悦心惊。
绛言罢就要走,又转身笑:“泉长老既不嫌弃,愿来作陪么?不过我们俩凑首难免只说些姐妹情长的私话,怕怠慢了长老。”
“无妨,呵呵,无妨。泉先的客人,我们不能失了礼数。”泉长老微笑。
于是一同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