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厚重,一团篝火隐匿在繁盛的野林。
这片密林离城很近,适合藏匿。红鸢好不容易找到能暂时栖身的山洞将治修安置下,药效也过了。
身体脱力,如同丧失筋骨。不过她不能就这样休息。治修尚没有脱离危险。
他现在遍体鳞伤,全身的衣服都被烧化了。残存的布屑黏着皮肤,取下来犹如被活剥皮一样的痛楚。动也不能动。
趁他昏睡,先为他处理伤口。红鸢支撑着精神,拿出防身的匕首来回过火,准备剜出那几粒钳入皮肉的火炭。
房屋倒塌的时候,治修正守着药炉拨弄炭火…
“呃…咳…咳…”治修醒了。他呼吸不畅,灰沫阻塞了他的口鼻。只要轻咳一声,背部就极端疼痛。
现在并无法让他回到水中安心休养,只能祈祷多下些雨,让空气湿润。
“你醒了!别担心,是我,是我…咱们现在在安全的地方。”红鸢一刻不停的对他说话:“别急,给你水…”
治修微微抬头,果然只有红鸢在侧。漱出烟灰,呼吸趋于平稳。重新倒下去。
还好他是大夫,见到红鸢手里拿刀并不怎么害怕。长痛不如短痛,口含红鸢的披风,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
红鸢下手干净利落,还施加了定身术。她用刀尖划破皮肤,噌然有声。不一会儿,几块焦黑脱落,治修胸前留下五个血窟,渗出脓血。
只能用当时收来的烈酒消毒。那种痛彻心扉,通天彻地。治修不觉间还是将嘴唇咬破了,披风落地,血流如注。
红鸢动作麻利,将治修冰凉的身躯捧起:“还好么…”
一滴热泪落下,滴在治修面庞。治修本以全部精力对抗着痛苦,此时心神意软,剧痛终也催的眼泪凝结成珠。
就这样,失去了意识。再次唤醒他的,是阵阵烤兔肉的香。几处烧伤严重的地方被敷上草药了。药都是新鲜采摘碾碎的。
“红鸢…”治修轻唤。
“你醒了!”红鸢拿着烤肉,高兴的像个孩子:“香么?”
治修笑。想说不是这个自己大概还不会醒。
“运气好,刚才出去弄草药,顺手打到一只。你等一会儿马上就熟了。我现在不方便脱手,有什么急需的告诉我。”红鸢眼角挂着的泪痕,分明哭过很久。
木柴噼噼啪啪,治修静静地看着她,发现红鸢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他身上。现在全身上下,只有这么完整的一件。
“你吃了那个激发灵力的药?该休息了…”治修凝望了红鸢一会儿,叮嘱她。
“不忙。你先吃些东西。”两个人分一只新鲜的大肥兔子,油滋滋,撒上些盐巴,无需别的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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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摹找到这里,正碰上这温馨的一幕。
他没有笑,疾步走上前掀起红鸢那件披风,查看治修浑身触目惊心的创伤。
“海皇!…”治修没想到就这样衣不蔽体的面见苏摹,紧张不已。
苏摹不多话,发现他十分虚弱,就将灵力送入他体内,助他快些恢复。等忙完,红鸢上前稍稍见礼。
苏摹发现她也脸色苍白,举止有气无力:“你也受伤了?”
“啊,没有。我是吃了那药,现在药效过了…”
红鸢解释来龙去脉。她吃过这药之后,能力激发数倍,一骑飞奔,入城营救治修。
得知治修被困在瓦砾之下,她徒手掀翻一整个屋顶。吓得附近敌军纷纷逃窜,不敢上前为难…
现在虽然药过,但只要得到休息就能好。苏摹宽心询问:“那城是怎么回事?”
红鸢回忆落泪:“太惨了…进攻城池的兵马并不多,一来就直奔地牢,应该是为了营救那个被我们抓住的擎阳王。火几乎从天而降,许多房子都是瞬间倒塌的。里面住的人一无所存,哪怕只是平民百姓。他们根本没有机会逃出来…”
苏摹凝眉,阵阵寒意。
“当时短兵相接,也救不了多少人。好在对方见占不到便宜,很快退了。只是,全部的粮草补给…”红鸢摇了摇头。
如此看,敌方的策略,正是趁此城空虚,烧尽补给。以自己的仓储大营为饵,调虎离山…苏摹紧握双拳。现在顿悟为时已晚。
两日间就落入如此窘境,红鸢并不气馁,只问:“海皇,你们那边是否已经与陛下会合?大家可都好?”
苏摹勉强点头,简述情况。
“人还在就好。从前再难的境地,我们都撑过来了…”
“赤王。”苏摹叫。
“您就叫我红鸢吧…”红鸢微笑着。
“好。红鸢,治修只能先托给你了。大军现在处境艰难,我必须赶回去。你们不必着急归队。我会同真岚说…”苏摹神色凝重,将鲛人联络的令牌递给她:“有事拿这个通知我。只要是泉先的人都认得。”
“好!”红鸢双手接过。
再去看了看治修伤势,坐下和他们一起吃用了一些兔肉,苏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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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波此次并没有如愿以偿将空桑主力消灭,但火菱火砾劫城大获全胜。馈脸上终于见到久违的笑容。赐全军大宴三天,王室中也摆开隆重宴席庆祝。
不过,擎阳王依旧没有被救回来。
赋见影椤独自闷闷不乐,主动举杯说:“五弟先别气馁。他们既然带走了擎,说明还想利用。那便不会加害。现在他们全盘被动,我们有的是办法。”
“哼!”影椤冷笑了一声。
“二弟说的极是。阿椤,不许闹啦。还不快起来敬你二哥一杯酒。这次作战计划可是全仗了他。想必,营救擎,他也另有谋算。”馈默笑示意。
影椤照吩咐,草草地敬了赋一杯,不再继续纠问擎阳王的事情。
馈又笑道:“劫城这事是谁想起来的?我要单独褒奖。”
赋闻言,冲末席的火砾微笑:“我忙着营地的部署,没顾上这些。都是小弟慧眼。”
火砾听出赋有意提携,当仁不让。一瞬间,馈大加赞赏。
“到底是什么东西有这般威力?我都没看上一眼。少不了绫小妹帮忙吧?”馈问。
火绫心里得意,抿着嘴笑。
“当然。其实里面真正的东西都要靠火绫,我不过是打了个外壳。”火砾回答。
“哦?”馈又移步火绫面前,惊讶状:“诶呀,看不出来,绫妹妹这么小的年纪藏着这等实力,将来…恐怕要超过两位姐姐?”
瑺落和璧听了,没有搭话。内心实恨。尤其是璧,几乎将手中羹勺捏断。
赋就坐在她们俩中间焦急,暗地不停使眼色。现在可不是沉不住气的时候。
一整晚上,火砾兄妹俩大出风头。馈对外,就将此次第一等的战功奖给了这两族。
宴会后,他单独召见了赋。
“起来,起来。”馈微笑着托起赋的手腕,免去他行礼:“坐。大功都给了小弟小妹,我知道委屈你了。”
赋谦恭地摇头:“我在营地战场忙了半天,也没抓住他们一个重要人。原本大功就都是小弟的。”
“兴师动众,劳苦卓著。你的族人,也这般考虑?”馈不动声色的点着赋的痛处:“我其实是想问你,可有营救擎的办法?今天席上,你只提了一句。”
赋默然低头。
“你也看见了。阿椤那样子。我今晚嘉奖你,他会以为我不管擎了。”馈道。
“他们俩从小感情笃深,我怎么会不知?陛下。实也不是我不想给五弟出主意。营救擎,我自己还没想出万全之策,怕五弟不高兴。但…”
赋还没说完,馈露出喜悦之情:“但是什么?就知道你不会毫无章法。”
赋笑了:“陛下真知我心。如是知己。”
馈闻听此言更是高兴,命人上果盘,和赋一同坐下。
“我心里有几份筹算,不过胜败难料,更不敢走漏风声。其实我这次设计,原就是为营救擎的。都是火砾他们临机应变,一战定胜局。建此大功,得嘉奖理所当然。我实计策未成,不敢居功。”赋道。
馈神清气爽:“二弟竟是这样胸襟。我又怎么能亏待了二弟?这样,等二弟营救擎归来,授予二弟族中同样嘉赏。一言为定!”
赋连忙起身拜谢。
“哈哈哈…”馈心情大好:“对了,二弟。我听说你们和瑺落公主两族打算联姻?”
赋眉间点点羞容带笑:“是…是有这么回事。不过,瑺落嫌跟我在一起影响她修习,要我再等她几年。”
馈更大笑开怀:“哈哈哈,真是的,没想到。她已经是伏波法力最强的人了,还要怎么修炼?”
“还没有正式攻克皇天后土…”赋特意提起。
“哈哈哈哈…”馈笑:“你们对自己要求也太苛刻了。不过,这不是难事。空桑已然全军遭困,皇天后土就在掌中。等完了这一仗,回去我亲自为你们主持大婚!怎么样?”
赋喜上眉梢,当场起身拜谢。
“哎。”馈拦着他:“我话还没说完。等你大婚之日进封王位,我为你加尊殿下,见君不跪,朝君不拜。”
赋受宠若惊状。
“呵呵呵…唉,你们啊,还不知我心思。我巴不得为你们都冠以尊号,以后见面免去所有礼节,乐融融的坐在一起。”馈作出长兄般的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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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夜聚,岩屈对赋遭遇的不公愤愤不平。此次大战奠定胜局,明明都是赋的筹谋。
瑺落和璧也满心不快。唯一的好处,是馈为了安抚,又将三军指挥再交给了赋。
赋笑:“三弟历来最看得开,怎么现在反念起我来?”
岩屈回:“我族人丁日渐凋敝已是定局,剩下的琴棋书画混天撩日,将来甘居王室之末,无畏其它。二哥怎跟我们相比?”
赋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长夜静谧,他道:“你们还记得大姐送来的书信么?她嘱我们国运已改,不可轻动。我如今,终于能参悟几分。”
众人一听,带着几分期许的神情,齐齐围坐过来。
赋笑:“哎呦,你们,这么长时间,难道毫无觉察?”
这长夜漫漫,四个人都无心安眠。
赋将详情道来:“你们看这次,空桑虽败,主力尚在。他们退入了我们攻不进的湿地,将踪迹隐藏,让我们无法毫无后顾之忧的大举入侵。此战,我们尚无完胜。”
璧不以为然:“哼,不过耗时间罢了。十数万人没了补给,在野林湿地里何以生存?等我们发现踪迹,哪怕围而不攻,他们也就完了,只能坐以待毙!”
“你忘了,他们有擎阳王在呀。”赋默笑。
“那能怎样。馈说得好听,你以为他真那样在意擎阳王生死?”璧道。
赋不紧不慢:“我知道。有些事情我也不瞒你们。刚才他叫我去,许诺以后对我崇以“殿下”尊号…”
众人一惊。赋笑了:“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会是这样反应。我当时就想到,当初擎是以助推大位之功受封擎阳王的。馈那时就要为他崇殿下之尊,被他拒绝了。说献上云荒的土地臣民,再领此授。”
三人不时发出哼声。时过境迁。现在再听这豪言壮语,只觉得可笑。
“也许他也意识到失言了。又说巴不得给我们所有人都冠以尊号与他平起平坐…这殿下之尊,如果擎不先授,我们怎么敢得?不是立等兵变?可如今征伐空桑的大功是火菱火砾两族建成的,他自被俘拖累我们数次,以何面目领功?”
众人频频点头。
然而岩屈道:“那又如何呢?只要他想,谁又能说什么。”
“可“国运改”呐!”赋一笑:“神旨有改,意味着以前看到的某些不作数了。馈这皇位,一身都系在云荒大计上。现在屡战不捷。我猜…国祚有变!”
赋声低沉。满座熄声。
瑺落存疑:“确实,天机所指都不会是小事。可这国祚…”
赋轻笑:“是,我也不敢说十准。只是现在这直觉越来越明朗。想来,连军神盾阵都没能困住他们的王,大事未定…大事未定…”
事非等闲,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所以,今晚这大功,就让给火砾他们了。掏空家底来换那一座空城,再不能赚些战功,可怎么得了啊。哼…”赋这一声,逗乐众人。
“为今之计,还是争取把我们要的弄到手。其它的,随他们去了…”赋又言。
“那对付皇天后土,二哥有主意?”岩屈问。
赋摇头:“其实还没有。但是云荒不易得,我们还可以在另一个人身上打主意。这个人不同寻常,你们且给我点时间,容我深思熟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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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散场时,赋一把抓住了瑺落的手微笑。璧一看见,就和岩屈先走了。
瑺落悄声留下,听赋在耳边娓娓道来:“刚才他特意来过问我们两族联姻的事…”
瑺落扭头就要走。
赋上前拦她:“你现在不愿意了?瑺落,如果你改变主意告诉我,我绝不强求你。”
瑺落族中,连凤冠都为她准备好了。
赋低声:“我知你讨厌被人安排。可你之前分明也告诉过我,不讨厌我…”
瑺落转身:“你说这次国祚有改,可会是大姐?”
她这么一问,赋心中明了几分,软语温存:“这,这我怎知。我只想问你,是你心意变了吗?如果是,我去上门中止这门亲事。你不用面对族人。我…”
瑺落制止他。不许他说话。
赋一步上前,紧紧抱住她的腰:“如果你没改变心意,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瑺落望着他渴望的眼睛,并不做挣扎。在这里,只要她不想,没有人能强留住她。
“王座上坐着那么一个人,我怎能甘心!”瑺落不屈的模样,像极了她的母亲。而今即使她知道,以自己族的实力不足以撼动分毫,也不想就此成了趋奉者。
赋痴痴地看着她。一直以来,就是喜欢她这样。
“就算和风之灵断在我手里,他们也休想!大不了到时候,让这条血脉如流水…”瑺落于面前轻轻握拳。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赋松开了瑺落的怀抱:“可我耐不住你的诱惑。”
嗯?瑺落这一听,两腮绯红。
赋微笑:“我想的是,如果是你就罢了。别人,那我也宁可终生不娶。”
瑺落又默默回来,栖身在赋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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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苏摹回到湿地。大部分人已经休息。营地中心只有一小团火光,围着真岚等几人。透与炎汐都不在其列,连白璎也不在。
几人一见到苏摹,立刻就停止了说话。苏摹脸色一沉,径直走过。
他心知肚明,城是丢在他手里的。无论什么原因,现在只剩这个结果。
“苏摹!”真岚从身后赶上来拉扯他,被他甩脱。他锲而不舍:“哎,你先别走!”
苏摹止步。
真岚知道他有心结:“我们在讨论下面驻防还是撤军。刚说完,凑巧你就回来了。”
苏摹不理会,真岚又追上他:“该说的话我都对他们说了。没有你出城送来解药,我们或许都交代在那里。那时你也势必出城不可。青塬也说,幸好你引军出战,才免得更多人遭难。”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比自己人相互猜忌起来更糟。即使苏摹不这么想,这些话,真岚也要说清。
“你伤好了?”苏摹扭头看他。
真岚一愣,以手轻轻覆盖:“用上药,好一些了。”
“我不知道他们有那个东西。绛应该也是不知道的…”苏摹叹息声。
真岚微怔:“明白!发生此事,不可预料。大家同进同退。你见到红鸢了?她怎么说?”
“据红鸢描述,当时从天而降一团火光,瞬间城池摇晃的天昏地暗,房舍倒塌,紧接着就是满城烈焰…”
“那治修呢?”真岚急问治修状况如何,听说他保住了性命,终于安心。
两人站在黑影里谈话,几位王等不及,紫芒前来邀请。
“海皇…”篝火前围坐的人们起身,让出一个位置。
望着明亮的火焰,苏摹安坐:“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往后百余里无险可守。我们大军尚存,当然不能任由他们践踏我们的土地。”紫芒愤然。
玄羽神色凝重,紫芒正说了他想说的。
但当下燃眉之急,是大军生存与安全。要侦察敌情,要调度补给,要寻找食物…唯一的好消息是,那座城彻底被毁了,敌军也无法迅速盘踞。
“海皇,眼下这样,您是否还要与我们助战?”篮夏在极度不安中,问了这个看似蠢透了的问题。但在他问出口之后,大家不约而同默默等着回答。
苏摹注视了他们一会儿:“当然。”
真岚笑:“我们前面在猜,依着这些伏波人进兵的习性,应该不会急于进军云荒,而是会设法找寻我们踪迹歼灭。这片湿地很深,我们扎营的位置尚浅,如果是这样,或许可以利用此来分散他们…”
“只是设想。还没有办法付诸行动。正想要问问你们那个透是否也有同感。”他又道。
苏摹皱眉:“那你们何不叫他来?”
“他说了,海皇不在,他决不单独与我们商议大事…”青塬无奈的回答。
“那炎汐呢?”
“那笙刚回来,你就不能先让人安心团圆一晚?真是狠…”真岚不失时机地玩笑。
苏摹望去,那方营地中有唯一一顶低矮的帐篷安静矗立。只能勉强供两人休息。
他心中不悦。这是什么时候了,泉先的左权使躲在帐篷里抱着夫人安稳的大睡。不由分说走上前,用力将帐篷掀翻。
一声尖叫,一道寒光迫近眼前。凌厉的剑锋贴面掠过,苏摹紧急祭出丝线阻挡。
半夜里光剑出刃与苏摹两掌中的青蓝羁绊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惊醒一大片人。
“海皇?”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竟然是炎汐的。
苏摹定神,眼前竟是衣衫单薄的白璎。她以为营地遭袭,奋力抵抗。原来这帐篷是她和那笙在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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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如人愿,第二天密林里大雨倾盆。洞前滴落的水逐渐连城线,噼噼啪啪落个不停。
治修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了。这个山洞浅,昨晚的篝火,已经化作一滩烟灰。可睡的地方依然很暖。
“嗯?你醒了?”耳语轻绵。红鸢就躺在他身边。原来昨夜,共用这一件斗篷安歇。
治修背对着她,轻轻嗯了一声。不经意间,耳后呼呼的热气,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包围,满身的痛楚都消失不见了。
“在看什么?”红鸢抚弄他的头发,发现他正在盯着外面的雨:“你想出去?”
治修皮肤干裂,现在很需要浸入水中。能在雨里也好。不过沉溺这温暖的怀抱,不想那么快回答。
红鸢起身,跨过他的躯体,长发坲面,酒一样醉人。
“诶,你先别动,我看看伤口怎么样了。”红鸢揭开他背部一处敷着的药,治修立刻呻吟了一声,弄的红鸢慌了手脚:“怎么不见好?我…我是不是采错了?”
也并非完全没有好转。治修拿来观看:“嗯…圆叶子的要好用一些。”
“好,好,我这就去采。你别动。”红鸢仔细检查了一遍伤口没有恶化,扶他到外面雨中:“你等我去找吃的。”
红鸢拿走了披风,治修浑身上下连布片都不剩。在这荒山野林里,好不怪异。
“反正又没有人。”红鸢挤挤眼睛离去。留他自己在平整的岩石上。身体舒展,任由雨水冲去秽物。
治修慢慢闭上眼睛,安然享受这片清爽惬意。
**
雨天没活物出来,红鸢只摘到一些野果。怕治修饥饿,决定冒险回城中碰碰运气。
残垣断壁,城已空。有些飞鸟盘旋,红鸢走近一看,咽喉被胃酸刺痛。鸟儿们正在啄食一具尸体,生前什么样貌已不可辨。看样,大约是没来得及跑出去的店主。
这儿之前是个药铺。前柜烧剩下一半。
无辜的人命…红鸢挥手将那尸体好生掩埋,然后去翻找残存的药品。
这附近原本聚着几家店,现在一个人都不剩了…红鸢找到一个包袱,包了些勉强还能穿用的东西,解燃眉之急。
药柜的夹缝里,有个铁盒。掏出来一看,里面竟然藏着半株瑶草。
“天呐!”红鸢激动。治修正需要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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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阵雨停。太阳短暂出来,光耀刺眼。治修翻身,用长发遮挡眼睛。
一声凄厉的鸟啼。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只鹫鸟。治修猛抬头,它的尖喙袭来,差点被啄伤眼睛。贼鸟见他行动不便,拍拍翅膀飞起,用利爪袭击了他的背部。
血流如注。
鹫鸟得意,呼啸盘飞,确认他孤身一人。极速俯冲,从他伤口上,硬生生撕下一块肉来,闪电般飞走了。
治修在痛苦中滚落石台。
“治修!”等红鸢背着大包袱回来,看到地上一片血迹。在石台下方找到奄奄一息的他。旧伤未愈又添新,幸而刚才找到了瑶草,苍天垂怜,正是他命不该绝!
“红鸢…”
正忙的手足无措。红鸢感到有人轻抚她肩上的头发。是治修醒来,脸带笑意。
“我回来晚了,你怎么样?”红鸢心疼捧起治修的手,热泪夺眶而出。
治修微笑着摇头,继续抬手抚摸她的脸颊,触到那滴泪,顺着手腕流下来。
“鹫鸟也知鲛人的肉好吃。跟你一样识货。”治修故作轻松宽解她。
“你说什么啊!”红鸢哭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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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又阴沉下来,沉眠中的治修恢复知觉,感觉到有人在往他伤口上敷新的草药。
不用问是红鸢。
没有捣药的杵,这些都是她一点点嚼碎的。
“红鸢?这种叶片内服有微毒,会致晕致幻…”治修提醒。可正说着,已经看出她眼神不对劲了。
“你…刚敷了药别乱带动。我给你拿吃的。”红鸢轻轻说完这么一句,一头栽倒在治修面前。
治修看看周围,有衣服摆在他身边。还有些烤好的食物。探试了红鸢的脉搏,幸好没什么要紧。她也是很累了。
红鸢忽然腕部反转,将治修抓在手里:“说了不要乱动…”
她这是进入了幻觉。嘴里的话成篇不停,就像醉酒一样。
尚无大碍。治修笑摇头。幸而他是大夫,没有金针,以手指按压穴位促使毒素消解。
红鸢睫毛耸动:“嗯?你…我怎么…你现在怎么样?”
她这忽然的清醒,自己也意识到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治修抬手试试她的额头:“那草药有微毒。你不能再咽了。”
“啊?微毒?会怎样?”说着话间,治修按压穴位的手停了,红鸢再度双目失神。
“就会像你这样…”话音刚落,红鸢一头栽倒,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