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甜悦已在泉先滞留数日。她形容俊俏,举止文雅,谈吐得体,眉眼带笑,又对绛和软顺从,很受长老们喜欢。
泉长老开始敬称她为“长公主”,意在探问伏波内情。
甜悦一一回答了,并笑着提醒,“长公主”有监国之权,未经册立是不能乱叫的。
流帆这些天一直忙于教习军乐,鲜有机会能和绛一起。而绛总陪着甜悦,也并没有派人去找他。稍一空闲,有侍女慌忙来报,说绛在自己寝宫喝醉了。
绛…
流帆快步赶往寝宫。酩酊大醉的绛倒在地上,手中攥着酒壶。
从未见她这样!
“绛!”流帆情急下喊出名字,屏退众人。把她的身躯捧在手里。
绛面部通红,衣衫松散。只用一根发簪挽住长发,额上鲜红的花钿若隐若现…
“你来啦?”她看见流帆露笑,勾住他的脖子,倒在肩头。
“你…”流帆颈间发热,缠绕绛的酒气,还有滚烫的泪滴。她不知为何在哭,边哭边喝,再不来还不知要成什么样子:“你这是为什么?”
绛趴在肩头嘤嘤哼哼,只听清“难受”二字。
流帆这几天教人习乐,说话习惯了命令的口吻:“难受就把酒放下!”
绛一怔,乖乖松了手。啪,酒壶应声落地。
流帆没想到她这么听话,看看四周,先安放到床上:“你怎么了?忽然喝这么多酒…”
绛眼睛红肿,也不知已经这样多久了。望着流帆关切的面庞一句话都说不出,只知讪笑。
“到底怎么了!”流帆心急。绛极不安稳,就暂时攀在床边,让她斜靠。
“你知道么,我是被他们赶出来的。拿着鞭子…”绛满口酒气,目光僵直挥舞着手。
果然,那个人一来就…当初便有些预感。一个背影,就触动直觉,让人不安。
见绛如此伤感,流帆揽住她的肩:“这里没人敢赶你。过去的事别去想了。”
绛笑了,脸蛋像是红红的苹果,手掌肆无忌惮揉捏流帆的脸蛋:“我又没说你们。”
流帆的脸盘被挤成各种形状。
“我说我那个甜悦姐…啊…”绛说到一半吚吚呜呜,像唱歌,又不成曲调。
原来那就是甜悦,绛这些天总跟她在一起。流帆也算有过半面之缘。
“我的事情,她明明全都知道的…全都知道…”绛语无伦次的重复,偶然注视流帆眼睛。
“现在拿着个天机,就让我回去解救?哈哈…你知道他们以前是怎么对我的?”
酒劲上来了,绛忽然间哭闹着在流帆肩膀上拍打。没轻没重。弄掉了唯一的发簪。
乌黑长发乍然披散开来,飘散在这柔水微光里。是动人心弦的美。
流帆安定中望着她:“你说过,他们对你绝情绝义…”
“他们差点把我活活饿死了!”绛嘶喊。
“不对…不对…”她又瞬息摇头,身体绵软下来:“他就是想饿死我。当时…”
“我那时候很小,触碰圣水变黑了,神都不忍计较。可是族人偏不容我…”绛两只眼睛又不断涌出泪来:“当时父王拿着大棒子把我赶进地窖,锁上了门。说要清理门户!我以为他只是做戏给族人们看,他明明那么疼我…呜…呜…”
“绛!绛…”流帆轻拍着她,希望她镇定下来。“父王”二字,当真刺耳。
“我当时还浑身是伤!一个小孩子…你不知道有多绝望!那种疼痛,在记忆里…”绛说着,拉起衣衫给流帆看。
她的双臂白皙如玉,什么伤痕都没有留下。绛心惘然。
“表面上却看不到…”她醉酒中喃喃。
“都过去了…”流帆就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
服侍绛的女鲛来到内寝门前,隔着帷帐。流帆摆手让她先退下:“郡主当前,身体不适。”
“可是…”女鲛迟疑了一会儿,只好退下。
“我以为他只是生气关我一会儿。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窖里挨了一日又一日,都忘了黑夜白天。绝望到最后才明白,原来他是想活活将我饿死!一了百了!”
流帆难过。怪不得她睡前总渴望吃点东西。得到一口食物,那种满足,原来是怕午夜梦魇。
绛最后的话都把他吓住了,她说的是,意识模糊中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最后甚至闻到腐尸的味道。感觉是自己的…
又有鲛人进来,神色匆匆。未经允许就探头,看到绛的情形一愣。
“先下去!”流帆斥。
绛还没有觉察,继续说道:“最后醒来是在皇宫里。听说是国师把我带去,给一条生路…可被族亲革除的人又怎么在王室生存。除了甜悦姐,没人不排挤。”
“郡主…”流帆轻唤。
“怎么又叫我郡主了?刚才不是喊过我名字吗?”绛痴痴地问。她其实讨厌郡主这个称呼,本以为可以有个撒娇的对象。
“我…”
“哪有这么不讲理的天机!还让我去救他们…”绛忽然冷笑:“我偏不顺从!我倒是要看看,他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流帆轻拍拍她:“什么都随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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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点点滴滴的溜走了。等绛终于累得脱力,双眼坠重,借着酒酣睡去。重重压在流帆胳膊上。
流帆索性不动,偶然听她呓语,内心说不出的感觉。
第一次,这是他第一次了解她的过去。竟是那样昏暗无光。
“郡主!郡主!不好了…”外面再也等不及,几个人一起跑进来拜身在绛的床前:“郡主醒醒!刚从前线送回了这个!”
绛一骨碌翻身坐起来。打开看,正是前线大挫败的消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下酒也被催醒。
“长老们已经在大殿等着您了!”鲛人们急切的声音。
绛支撑身体:“整座城,怎么会忽然消失?!你让传信的不许走,我要问话!”
顾不上整装梳洗,只对流帆道了一声“去去就来”就匆匆忙忙出行。大殿上一众人装束严整肃穆,唯她披散长发。额上一颗朱红彼岸花花钿耀眼夺目。她自己都不知道。
“郡主!”湘已经一身戎装,扶剑来回踱步。终于见到绛,俯身行礼。
甜悦也来了。刚才她一直在帮忙寻找。
“这里面说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回来了一个带伤的人,绛捉住他质问。
“这…郡主,只知当时天上掉下个火球,然后所有的房子倒的倒,着的着…整个城,能活的没有几个…”他回答时仍心有余悸。
“那海皇怎么样!”泉长老催问。
“海…海皇还好。长老,战报已写明,海皇协同大军主力隐入湿地密林,只是,急需支援。长老…郡主…”他目光被迫在绛和泉长老之间来回移动。
“不要慌乱。”绛摆手让泉长老放下他,沉思。哪有这样的东西?接着,她望向甜悦:“姐姐可知?!”
甜悦细想:“会不会是,火菱火砾两族人合力弄的那个…”
“是什么?”
甜悦摇头:“他们一直对外保持神秘。只曾夸口说,一颗就能将镜城从云荒抹去。听刚才所述,像是这么回事。”
绛惊:“那有没有克制之法?”
“这他们怎么可能告知?不过听闻此物极不易得。他们也只有一颗,原本是留给镜城。”
“姐姐确定?”
甜悦被这一问没了底气:“这,我确实是这么听到的。所以他们一直不肯拿出来,并且说要当用时才用。”
大殿里静悄悄。
“大家不要急,我们已经有所准备。”绛一扫酒迷醉之色一,眼望众人:“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僭越几分了。长老们见谅。我就以郡主名义,任湘为右权使,率军百万出征,驰援海皇!”
“百…百万?”湘以为自己听错了。
“假托百万。你尽快从临海城出征,让城主亲自出城犒劳。嘱他郑重相待…”绛将后续安排部署娓娓道来,原来是想虚张声势,阻伏波进军脚步。为前方大军争取时间战机。
“你跟那个城主不睦,不过,事关重大,他不会避而不接吧?”绛问。
湘坦言:“以我对他的了解,不会。”
“很好。你放心,伏波几族人不睦。只要他们听说了你有百万大军在手,就会忌惮万千,瞻前顾后。你去到前线不必急于会师接战,先设法找到海皇,问明情况。不要暴露自己底细。”绛叮嘱。
“明白!”湘屈膝拜别。
“哎,湘!”泉长老上前阻碍湘的脚步:“你去之后劝劝海皇,把我们的大军收回来就可以了!帮空桑这件事情上,我们已经仁至义尽!…”
“湘!”绛正色严告:“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既是打仗,退敌为第一要务。你已经是右权使,在前线勘察敌情,自己善加决断。襄助海皇,按军情行事。好好为海皇压阵!”
“是!”湘转身离去。
绛如此果决,众长老不敢再提异议。
一转眼,绛的目光又落在了甜悦身上。勾起前番伏波旧恨,脸色不怎么好看。
“妹妹?”甜悦有所觉察害怕,步步后退。
绛神色异常黯淡:“姐姐既知我计,可一步不许离开这里了。”
甜悦反松了一口气:“我还当是什么事。当然,全听妹妹的。妹妹怎么还是不相信我是完完全全站在你这一边?即使不信,我若有半点不轨之心,那天火之印能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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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进发。泉先大军高举旗帜从海上登陆,引来几乎整个临海城的百姓前来观瞻。
浩浩荡荡的队伍延绵至城门前。飞廉率众,着官服迎接。
人前,飞廉高举酒碗仰望湘,露出微笑:“恭祝右权使,得胜而归!”
湘笑起来点点头:“飞廉城主,多谢!”
大队人马缓缓而行,湘在队伍最前方。见到全城官吏按职级分列道路两侧,其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湘停下来。
“你也来啦。”湘一身辉煌坚硬的铠甲出现在他面前,让人不敢接近。
萧栩羽抑制着内心激动,小心回答:“是。城主严令,大家都不敢不来。”
他身旁站着各类低等府吏,都面无表情的不识趣,湘哼声:“这么说,要不是城主下令,你们根本都不打算来?”
萧栩羽忙分辨:“不是这样。以我等身份,平日难睹右权使容光…”
湘一瞬间生气了,把他单独拽离行列:“装腔作势!海皇你都见过了。”
萧栩羽顾忌着身边人,低声抿笑:“湘姑娘…别…”
平时出入飞廉身边,差点忘了他正式官职并不高。湘露出了笑容:“好吧,这段时间事忙,等我回来再聚。”
“好。”萧栩羽面露喜色,后退一步作揖:“敬祝右权使,旗开得胜。”
又是这一板一眼的样子。湘觉得好笑,心想内里情由等回来再解释。扬鞭而去。
萧栩羽目送她,索性不归列了。沿途经过鲛人队伍,众人纷纷递上送行的酒…
从清早到黄昏,忙碌一整天。萧栩羽站在海边,望着稀疏的泉先队伍沉思。飞廉笑呵呵来找,归途中,他就将心中困惑说出了。
“泉先号称发兵百万,我今天清点,怎么感觉…”他一边说话一边摇头。
飞廉笑得合不拢嘴:“到底是你啊,时刻忘不了本职。你是把人当成白花花的银子了吧?怎么,跟你的账对不上了?啊哈哈哈…”
萧栩羽伴行:“哪里…我只是估量,这数目,相差的也太多了。一百万,难不成…是虚张声势?”
“诶!”飞廉猛提起萧栩羽的手腕让他禁声。两人相视片刻,萧栩羽意识到,是真的被他给说中了。
飞廉再三确认左右无人,才低声回答他:“泉先自是没有一百万军队的。”
竟然真的是!萧栩羽露出焦虑之色:“那这么说…”
“不错。用出这个计,看来…前线不妙。”飞廉与他所见相同,便直言相告:“不过,我看湘踌躇满志的样子,不像是没有章法。放心吧。”
萧栩羽忧虑中摇头:“差距太大,连我这样毫无带兵经验的都能觉察出数目有误,怎那么容易瞒天过海?”
“哦?你还要怎么办?”飞廉乐呵呵的看着他。
有飞廉首肯,萧栩羽直奔城主府,当堂颁布几道命令:责令城中买办差官按照迎接百万军队的数额征调酒水;又令堂官组织人手把征调来的酒水全部运到海边去,连同器皿酒碗…消耗不掉的,就倒入海中。
写完了令,萧栩羽微叹:“两军交战多有密探,相信我这绝非多此一举。”
也真是大手笔。
“你可别自谦,这已经很有智谋。”飞廉站在一旁,等他完事之后拍掌:“诶呀,可惜了,要是湘看见你这些…”
萧栩羽脸一红,微笑道:“说这些作甚。为的是两家同好,什么看见不看见,知道与不知道的。”
“哈哈哈,我又没说不是。你紧张什么?”飞廉笑:“怎么样?今日见面说话了?”
见萧栩羽不答,飞廉笑:“我说,萧老弟,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想要湘,得脱胎换骨?”
萧栩羽继续沉默不言。
“呵呵,今天和她见面说话,是什么感觉?”
飞廉微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聪明人。我也不跟你扯谎。跟湘在一起,怎也要身份相配。放心,此次治城大功,我会向陛下倾力保荐。让你有机会,大展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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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一些时日,大军已能在湿地栖身。
为了躲避伏波耳目,他们又往深处移动几十里,到一处更开阔地扎营。这片地中心有座矮峰,便于攀爬,能侦察敌情。
不用挤在一处相互打扰,泉先与空桑暂且分开,不时会面交换消息。就连外出觅食,也能经常碰到。
透这些天,一直组织人外出巡逻。泉先众人开始愿意听他调度。
白璎按照和苏摹的约定,指点了他剑法。进步神速。尤其是克制长兵器的招式,他练起来也十分刻苦。
苏摹有时候会一起坐下看他练剑。跟白璎评点。
“适合他的,我能教的都交了。学的挺快。”白璎这样对苏摹说。
苏摹道谢。
白璎笑:“我教的是他,为什么你说谢?”
苏摹停顿了一会儿:“其实,我有意将泉先右权使托付于他。”
“这么说,传言是真的?!”白璎眼亮。原来在他们几位王中,也早有这样的猜测。
苏摹笑:“怎么,你们还经常说起他么?他年纪太小。但若能武力见长,也可服众。”
白璎皱眉:“嗯…可是…难。他灵力低微,修习不是一朝一夕。而且,你有没有发现,他的腿似乎偏短?故此许多剑招不能完全发力。”
“嗯?没长大的缘故吧。”苏摹想,透的身材确实不高。
“难道是我不熟悉鲛人体态…”白璎坐在草地上,将腿伸直:“他这样,能用手够到自己脚踝。”
苏摹依样,将身体前倾,手也搭在脚踝上。
白璎笑:“他不必像你这样身体前倾,就能够到。”
苏摹狐疑中,背后响起一个声音:“呦?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是真岚到了,拿着一封手书。西京旁从。
“师兄!”白璎轻快,同苏摹先后站起身。
苏摹望见真岚:“哼,夜猫进宅。”
说着话,他目光落在真岚的手中之物上。那是泉先的东西,一眼就认得。
“我急着找你,想听你亲口说,这上面写的到底是不是真的。”真岚递上。
援军百万…苏摹眉梢耸,再看到湘被委任右权使,轻轻一叹。
“这郡主令是真的。”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真岚哭笑不得:“我问的是这个吗?”
“你如果不信,问我有何用。”苏摹转身向着泉先营地的方向走,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这东西为何我还没收到就先落在你手里了?”
前方就是营地,炎汐在道口焦急等候。不需真岚回复,苏摹心里也有了答案。
“湘呢?”他直接问了炎汐。
炎汐尚未得到确切消息。他们藏得很深,湘要找来也不易。刚投出去了音珠,还没有回音。先正思量着,是否该准备些什么。
“不用了。”苏摹摆手笑:“这位大郡主,能做出来的事情,咱们远远想不到…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自背转过身去,不理会人。而从炎汐的反应来看,百万大军多半有假。
西京对白璎问道:“他刚才跟你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
白璎捉摸不清的神情摇头。
“哼。”西京暗笑,来到真岚身边,在他掌心悄悄写下一个字:诈。
果然傍晚湘至,单膝触地:“海皇,我来晚了…”
苏摹平静恕她起身。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绛是在虚张声势。
真岚望着斜下的夕阳,经历了这半日的捉摸不定,时下方感心情起伏。
有人在他身后将肩膀一拍:“可以放心了。以绛对他们的了解,此后定会放弃直入云荒,而改寻我们。茫茫湿地林海,咱们先盘踞在此,也算占据地利了。”
是苏摹。
真岚露出神往的笑:“她亲自下场指挥,这样远程的肩作战,哈哈…虽然落到此境地,还是觉得充满力量!”
“哼…”苏摹浅浅一笑:“战局瞬息万变,你别乐极生悲。”
“哎!你这么说话…我都要问一句你是站在哪一边的。怎么,只许你和绛有默契?”真岚不满。
苏摹直言不讳的回答:“是。”
真岚一怔。
“你自己难道不知湘的百万驰援是真是假?被困于此,我们也没有别的出路,一心避战求存。现虽食物充足,军心尚稳。可随着时间推移,日久生变的,必先是我们。”
苏摹这番话,非危言耸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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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多久,空桑盟国发百万援军的消息在伏波营地传的沸沸扬扬。赋心有疑,但按着不说。
此前,馈一面作势要亲自杀进沼泽救出擎阳王,一面要求其他人分兵进军。
原本响应就少,现下更是只好作罢。
“那个什么海国,真有这么多兵吗?谁还有什么别的消息?”馈依旧不死心,召集王室众人晚宴,宴会上又问大家。
“撒在云荒的探子们回话,各地都说听到进军鼓乐响声震天,规模不小。”岩屈慢慢悠悠的回答:“嗯,这个好吃…”
“哼。关他们什么事。”璧应和。
“错不了了。那个人来了消息,他连边城犒军的酒料消耗,还有器皿都清点过了。确实百万之数。没有虚。”影椤言道。
那个人!…只要提这三个字,王室内就都心知肚明错不了。
馈愿望落空,心下不快。
天机变数明了。赋趁机进言:“陛下无需担忧。我们与那泉先鲛人并无过节。这件事还是应着落在他们海皇身上。只要海皇点头,无论多少兵马也都不战而退了。”
馈问:“有何妙计?”
瑺落暗知,赋要趁机推展自己的计划了。
赋笑:“陛下,如若信得过,这件事情不如全盘交给我。”
馈现在只觉力不从心,很高兴有人愿意揽事:“当然。二弟是打算直接面见海皇?”
赋低眉一笑:“使点手段,最主要弄清四弟下落。他们落入绝地,不愁分化。也要软硬兼施才好。四弟尚在他们手中,照应他的安全…”
馈听了他这番议论,心里十分高兴。难得他还顾念擎阳王的人身安全,影椤也气顺几分:“那我这里先谢二哥了。我族在那些雨林湿地里力有不逮。救出擎的事情,全仰仗各位。”
难得他说话不阴阳怪气。四人也都领他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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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帐。馈身心疲倦,回到自己的地方。
“谁?!”角落一从阴影异动,他尚有警觉。
“哼哼…哼哼…”
“什么人!”他紧按佩剑。
“执掌“巨力”之赐,竟是你这样的庸夫…哼,怪不得。你的皇位即将不保。大势已去。”
“好大的胆!”馈知来者不善,然言语刚强。
“呵,我来助你。有什么不敢?”一团阴影迫近。
是破坏神。丧失身躯寄托,现在空有力量。
“你们这个国度啊,被她摆布成这样子,也真是…哼哼哼哼…我都未必帮得到你。”
馈不耐烦:“胡说八道些什么?!”
破坏神不屑:“哼。我好久都没有体验附在人身上的感觉了,他们悠哉的日子过得太多,是时候想起我…”
紧接着迫近。
馈后退:“你是什么东西!滚开!”
“哈哈哈哈哈!…”
一声声狞笑中,馈的身躯被阴影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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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确出人意料。湿地里的军队刚有所筹划,泉先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透连同他带的几十人小队失踪了。
真岚问讯赶来,遇见打算外出寻找的苏摹。看样子,事有蹊跷。
“失踪多久了?”真岚问。
“原本当日落前回,现已经…”现在都是夜伏之物出动的时候了。凶多吉少。
真岚安抚:“你先别急。篮夏,帮忙找找。”
夜深人静,人多反而不好。商量之后,只西京和几位王离开营地,白璎也在其列。
苏摹顾虑中看了她一眼:“你也要去?”
“当然!”白璎只道义不容辞。
苏摹面色凝重尚有顾虑:“透小小年纪,抓他干什么。只恐怕他们是想以透为饵…”
白璎笑:“那我便不敢去了么?”
后土之戒,闪烁光辉。
“我觉得,即使透真的落入敌手,他们无非也只是想换回他们的擎阳王。”白璎道。
苏摹笑:“他们里面,未必所有的人都想擎阳王活。”
白璎转念一想:“你是说,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
“是。”苏摹干脆地答。
“那你想…”
苏摹定一定神:“透很勇敢。没达到目的,他们不会对透怎么样。”
白璎皱眉。难道坐视不管?
西京和蓝夏等人已先后离开。
苏摹远望:“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们的营地不能有失。”
“一时半刻,要找到这里可不容易。”白璎还是不放心。
苏摹昂首:“他们能找到透,恐怕也差不多了。如果在奠定胜局和擎阳王的命之间选,他们必定选择胜局。”
“大军不能没人统领。你留下吧。我们这边留下炎汐。至于找人的事情,还是我来…”
苏摹露出一丝笑,身体瞬间隐没入这漆黑的夜色中。沙沙的风声,撩动白璎长发。随后很快安定下来。
夜色浓重。有一丝要发生大事前夕令人不安的诡异。
也许他是对的…
白璎转身回到营中,将战袍穿戴好,叮嘱营中人马提高警惕,随时待命。
苏摹离开,在透每日行走的路线上穿梭,寻找任何可疑痕迹。簌簌风声穿过层层灌木林,有一些东西在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正慢慢接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