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完甜悦一番叙述,陷入沉思。现场鸦雀无声。身后端着茶点托盘的婢女们,都在瑟瑟发抖。她们担心听到这样的皇室大秘密,会丢了性命。
大门紧闭,气氛凝重。控还在冷静思索:“大姐刚才说“咱们中有人”,是指当年戕害新皇陛下的人,就在我们十一个中间么?”
“是十二个。你少说了一个呢。”影椤捏声提醒。馈的遗体,已经随军返回,现正停放在行宫冷窟内。
甜悦顿了顿:“刚才是我表述不清。我的意思是,王室贵胄之间。”
岩屈长舒一口气:“哎呦,吓死我了。我们这些人里面,当年够年纪出去祸害旁人的都不多,再要除去大姐你,就更不多了。”
听到一声冷笑,是擎阳王发出的。
甜悦含嗔望了岩屈一眼:“别说笑了。陛下这次回来,已是隐忍。本打算大赦天下,结果发现这样的事,不是逼着她大开杀戒么?”
“她怎么样?”赋关问了一句。
甜悦摇头:“不好说。已经躺下了,但一言不发,当然有心事。”
“呵呵,大开杀戒好啊。什么人把我们整个王室耍的团团转,与此有涉的,一律揪出来砍了才好。”竭冷道。
没有人应声。
“窃以为,办那种事,少不了用药。”她又补充。矛头暗自直指向控一族。
控自知现在不是时候,并且无以为辩,只当没听到。面无波澜。
擎阳王开口问话:“那今晚你召集我们来,是想让我们推出个人来呢,还是别的什么…”
甜悦叹:“要是这么容易能找出当年施害的人还好呢。现在最重要,是如何向朝野交代,昭告天下,才能服众。”
众人又陷入沉默。
过去了一大段时间,终于影椤打破寂落:“各位难道都没想到,眼前就有嫌疑最大并且昭示出去可安天下的人?”
众人相互看,其实有些早就想到了。
这些话只影椤敢言:“咱们冰窟里躺着的那个,被斩杀之前,妖相毕露,被斩后身体又有黑烟化出。他最近一些时间力量突飞猛进,脾气火爆异常,这不明显…”
“捕风捉影!”擎阳王握拳。
“在场人可都看见了。几乎引发恐慌!”影椤独自与他争执起来。。
擎阳王摆首,横眉瞪目:“我是说,凭这个定他当年事,是捕风捉影。”
就知道他会不依。在场无不肃静。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趁着大哥已去,想让他把罪名全背起来,朝野好交代。可我告诉你们,这事绝不是大哥所为。即使人已死,死后清明也不许人随意玷污。”纵然战败,擎阳王在军中威望仍是首屈一指。
赋质疑:“可他最后那入魔的景象千真万确,又怎么自圆其说?”
“无非求胜意笃,一时糊涂。战事之初我们朝夕相处,我可以担保,他绝无异兆!”擎阳王傲然道。
“四弟…”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他若步入魔道十几年来,我不可能不知道!”擎阳王怒。
全场又陷入寂静。
过了一会儿,控向甜悦开口:“其实,盲目将此罪名定给他并不周祥。窜夺神赐圣泉水,陷害帝胄,可谓大罪。会祸及亲信乃至宗族。纵然四王兄不怕被牵累,我们这些人等难道脱得开悠悠众口?而且,馈家族人员众多,安抚不宜。眼下新皇登基,不宜大肆查究,乃至人心惶惶。”
“这话错了。”竭又高声:“新皇正是当年因奸人所害被黜,正需将真相大白天下,以安民心!难道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混过去?”
火绫火砾知道事不关己,本打算一言不发。可是竭一直针对控咄咄逼人,正相互使眼色打算帮腔,只听惊天山震的声音:“已经说了,不是他!听不清楚么?”
擎阳王拍案怒吼,此间回响。竭未敢与争。
甜悦见他如此坚决,退步圆场:“先不要争论。此事也需看陛下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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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舒缓气氛,让侍女们再添茶点。璧有意无意再提:“其实最重要的事,咱们大家还都没有讨论。”
“什么事?”赋问。
“当年新皇还是小漓郡主的时候,被判为妖邪。现知她实为遭人陷害,那不是说,她仍是那一族的继承人?”璧笑:“擎阳王不要见怪。”
擎阳王心里咯噔一跳。
“是哦。这关乎新皇出身,皇族血统。明天登位该怎么说?”赋立刻附和。
“那照这么说,老晋阳当年为图自保,连亲生独女都肯杀?累及王脉,这传扬出去,呵呵,不将他当众处死,皇族以后还有何面目,面对天下人。”影椤向一旁端坐的高大身躯暗瞟。他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来扭转乾坤。
“哼!我生平最恨这种贪生望义之人。明天只要新皇一点头,我立刻带人抄入王府,提着他的脑袋面君!”影椤大肆声张。甚至听到擎阳王在一旁暗笑。
气氛再入僵局。
岩屈笑了笑:“我是没什么主意。不过说句犯上的话,他们父女二人,也不像呐。”
瑺落百无聊赖,摘下一根发簪手中把玩。
甜悦问:“瑺落妹妹怎么不说话?”
瑺落悻悻然:“我在回想传闻中当年老晋阳的一些表现,确实不像亲生父女。”
争论半天也无甚共识。最后甜悦叮嘱:“你们,明天还是不要轻易提起此事,免得勾起新皇陛下伤心。先把登基朝圣大典所对外宣读的拟好为是。”
“其实,就以天机论,令朝野垂拜新皇也未为不可。莫忘两军阵前,还未知这些旧事的时候,她促成和谈,也是服众的。”控提议。
“呵呵,称臣也服众?她预先知会谁了?”擎阳王狂笑:“我话先放在这里,你们认空桑那个宗主,我可不认!”
甜悦一阵心虚:“那时候像是妹妹权宜之计!那个海皇也在那…”
绛没有按计划行事,如今只好先推到苏摹身上。
擎阳王冷目:“呵呵,说起这海皇,她走之后我们开始兵败。海皇突然参战,打乱进程。皆因她去泉先…”
甜悦急忙打断:“我们只是在最后一战眼见她消灭了馈。怎就知道她去泉先?”
擎阳王淡然一笑:“哈哈,大姐也不必如此袒护。她在泉先饱受礼遇,已是这里人所共知的事实。不然海皇不会那样维护她。”
“那也不见她两军阵前与我争斗!你技不如人,阵前失落海皇之手,难道在为此怨怼吗?”甜悦仗天火印,现在分毫不让。
有天火印之威,擎阳王也不敢强争。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无甚进展,最终只好采纳控之所见,对外先只以天机论事。其它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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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无数记忆与过往的碎片在脑海里翻滚交织,搅的人起卧不宁。
再忆起那些事,绛发现,自己的泪已经干了。自从苏摹那里回来,就似脱胎换骨。
清晨才入眠,侍女不敢轻易叫醒她。
甜悦以为她病了,着急请医官,宫人训话,闹了个天翻地覆。
“别无事担心了,坐下好好用膳。她如果是天机预视之主,天命所归,不会那么孱弱。”擎阳王看甜悦忧心忡忡的样子,话里有话的讽刺。
绛不在,大家又可以松散些。
这间宽敞的正厅,用了三张大方桌拼凑,才容纳他们所有人坐在一起。
这些人里,只属岩屈心无旁骛,仗着地方大,坐着都东倒西歪。
“哎,这一大早上喝酒?亏你想的出来。”赋指着他骂。
甜悦白了一眼。多少年了,还是这不成器的样子。
“哎呦。打仗的时候你就不让我喝酒,现在打完了总不能还管我啊!就一杯…”
他话还没说完,大门开了。侍女们应声下拜。是绛出现在门前。
虽没有佩戴皇冠,一身严整,吓得岩屈赶紧起身,悄悄命人把酒撤去。
绛踱步前来。甜悦忙把中间最上的首席让出,躬身拜礼。
其他人众,也像受了提醒一样纷纷效仿。
再见这些熟悉又陌生的人,绛的脸上没有多少波澜。知道中间那个位置是留给她的,就默然落座。
“我没事。来见大家。和大家一起用些早膳。”她微笑。神态自若。
甜悦高兴,吩咐两旁:“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御用膳点!”
绛摆摆手:“行宫内就不用那么麻烦了。我和你们吃一样的。姐姐眼前这杯瑰果清露,看上去就不错。”
即刻吩咐人去准备。
火绫与绛,并不相熟。按年龄排序,她现坐在最下首,远望正对的绛,威仪又端庄,悄悄同火砾嘀咕:“到底,为什么叫她“灾星”呐?”
火砾直急的汗差点掉下来:“好妹妹,算我求求你了,别再乱说话。”
绛扫视这屋子,神情黯淡:“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追究了。既然是天数,我这次我回来,一切向前。我要让王国上下焕然一新,欣欣向荣。希望得到大家群力支持。”
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擎阳王。
赋微笑:“就算是如此,我们之前不知内情,冒犯过不少。实是不该。先在此向陛下赔罪。”
他说着,起座落拜。一众人群起效仿。
绛一一都恕免了。甜悦微笑,如释重负。
“那关于此战,你们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绛主动提起,屋内一片寂静。大家相互看看眼色,没有说话。
她现在言语气势也与以往完全不同了。仿佛换了个人回来。
甜悦轻笑缓解尴尬气氛:“我们都知道是妹妹不计前嫌的搭救我们,哪里还有什么疑问?也太不知好歹。”
她这样,别人都不好说话。后来是影椤笑道:“我们对新皇陛下无任何疑问,只是奇怪一件事,那泉先的海皇,怎么忽然掺和到云荒战事里了?他们同盟未散?”
“是啊,是啊…”这也是许多人的疑问。究竟天机里从来没提起过。
绛笑:“你们还有脸问我。哪个聪明过了头的,借用九嶷挑拨,以为可以勾起鲛人旧恨…结果弄巧成拙惊动海皇。怨人挥师北上?”
“哦…”众人陷入沉思。无话可说。
影椤暗喜,因为这个战策本是在赋一再坚持下才实施的。他根本不想重用那个人。现在落败,正可借此治他办事不利之罪,让他永远无法返回伏波。
赋暗知理亏,不敢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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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后,绛踏上归途。伏波皇城,准备了盛大的迎驾仪式。耘烸率领群臣参拜。
直上神庙,新君祭天,落颜主持仪式。随后又在大殿外当众播洒圣泉水祈福…指间滴滴挥洒如清露,没有丝毫变黑迹象。朝野内外心定。
吉时不宜商讨馈的事情,暂且押后。绛只趁现在当众把大赦天下的事情作定。百官叩谢,称颂天恩…
单是外面的来往恭贺,各族朝拜,就从白天闹到黑夜。回到内殿,绛自感步伐虚浮,倦意连连。
“陛下,这是各宫上供的侍女,专司贴身服侍…”绛晃神,听身旁的宫人这么说,抬头即见二十四个俏丽女子成排站在她面前。含胸低眉。
“拜见陛下…”一众人齐齐低身,都是同样的姿态,经过严格训教。
看数目,当是每族上供了两名侍女。
“谁是甜悦姐族中的?”绛出其不意问了这么个问题。
宫人们提醒下,有两个女子走出列:“就是她们,一个叫珊瑚,一个叫珀玥。”
还将名牌小心递上,供绛辩识。
那珊瑚俏圆脸蛋,皮肤发黑,一看就是个干练又有主意的人;而珀玥肤白,弯眉文雅清秀,顺从又体贴。
恰好两个都很合心意。绛一笑:“好,就你们了。其余的退下吧。”
这二十四个人本都是供绛近身使唤的。历来帝王之制。可绛既然这么说了,宫人们也不敢不从,只好退下。
不久甜悦赶来,看着珊瑚珀玥近身伴驾,小心谨慎,不由得笑:“怎么天下就只有你们两个会服侍了?都得陛下青眼。”
两人尚且拘谨。低眉促膝。
绛道:“我住的地方,不喜欢一大堆生人走来走去的。”
甜悦知道:“不过帝王有二十四人贴身服侍是历来之制呀。况且事务繁多,单是朝服就不是两人可穿戴的。你让她们俩怎么应付?”
绛看了看她们:“那就留下其余的人,需用时你们两人调遣吧。”
这相当于给了她们总管之职。珊瑚珀玥受宠若惊,连忙谢恩叩拜。
甜悦笑叹:“哎。你们两人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以后可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珊瑚珀玥点头称诺,喜不自胜。
绛实在困乏了,懒懒的抬起脚。
甜悦见状:“我也不在这里阻你休息。你们两个且注意,今天的盛事你们也看到了,圣水经陛下之手,依旧清澈晶莹。这宫中谁也不许再提什么变黑这回事。你们但凡遇见,都以流言论处。倘或以后有些污言秽语扰陛下心情,我可拿你们是问!”
绛笑了:“姐姐这是何必?”
甜悦不解:“不是妹妹白天说的都要不追究了么?我替妹妹委屈。其它也不能做,清清口舌是非还是可以的。”
“我说不追究,才有人敢议呀。我要说追究到底,不就都藏起来了。”绛眉梢挑。
“呀!”甜悦如梦方醒:“还真是…那你们两个,以后都听陛下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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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准备临睡前沐浴,就由这两名侍女引着。
这里为了迎接她回来特别布置的。一进来香气扑鼻,蒸雾缭绕。
绛披着单薄的纱衣,一直向内走。透过层层半透明的帷帐隐约看到一个硕大的澡盆。至少能容两三人。走近却发现水并不深,飘着一些花瓣。中间的位置凹下去,能容人走过。
珊瑚珀玥在绛之前先进去,坐在旁边两根横木上。珊瑚躬身试试水温。
入池前浴足是沐浴圣泉特有的规矩。绛一想到之前碰都不许一碰的圣泉水,如今要用来洗浴,心里还是不踏实。
珊瑚灵巧的手腕,上下翻飞,将水拨弄在绛裸露的小腿上。忽然有个东西,银光闪闪掉下来,发出叮铃的声音。
“好精致的银镯。”绛微笑。
珊瑚如临大敌,连连叩拜:“陛下,陛下恕罪。这手镯刚才大公主临走前赏我戴上,忘记取下来。我再也不敢了。”
宫规森严。贴身服侍的侍女不得佩戴手镯戒指。但绛没打算怪罪:“没事,戴着吧。你们是我的贴身侍女,穿戴可以比别人讲究些。有人问就说是我说的。”
珊瑚与珀玥一同谢恩,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
走到水池边,看着热气,绛的表情阴郁下来。这里还留有她童年的梦魇。吩咐珊瑚珀玥出去,等她叫再进来。
这里的水与神庙相通,冒着热气。池水中央有个小瀑布,泉水叮铃。不防又想起小时候一触到圣水就变黑的情景。
圣泉可供王室贵族沐浴,但这里是帝王独有的。绛屏息,用脚趾轻轻点了点水面。只一丝丝波纹,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脑海里忽然冒出个想法,想看看这圣泉水的全貌。毕竟,这里从前对她而言,可是禁地呀!又有谁能懂她现在的心情!
赤着脚从岩石缝隙溜出去,一路躲过卫兵。寒风吹过,撩起那薄纱一样的衣服。绛吓得赶紧用手遮掩,幸好四下无人。
是真正的圣泉!壮观景象。从神庙顶端留下,绕过这里,再至于皇宫下方,回流而上。每一滴都不入江河湖海。
绛看过全貌,又飞速溜回去。带着满脚的泥尘,扑通扎进水里。
今天就真正亵渎一回吧!当是我淘气。绛把浸湿的纱衣抛开,安静坐在宽敞的浴池里,望着那个小瀑布,荡漾女儿家的小心思。
儿时从来没有嬉水。皆因圣泉水污淖之因,她连洗浴都是在木桶里的。绛慢慢在水里划行,溅起水花。猛一回头,清澈的水像在追逐她。肉眼看不出,闭眼却能察觉。
逐渐放松,感觉到身体在起微妙变化,而且更有力量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们从不让我碰泉水。原来这里面蕴含了我的力量,不想我获得…绛静默在水中,回想这些年的事情,愤怒中猛击水面。
“陛下?”是珊瑚着急的声音。她的声音十分容易辨认。
“哦,没事。”绛安稳己身,呆在水里。她怕珊瑚还是会进来,揽过来许多花瓣当自己是在自娱。
水汽蒸腾缭绕,只要静坐,就能感到力量涌入。
“陛下,陛下?您泡太久了。您还好吗?”时间过去,又听到了珊瑚她们询问的声音。绛决定今天先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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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浴池中踏出,绛披上薄纱衣服,珊瑚和珀玥两个十分勤谨的服侍。
她们拿着雪白的丝帕帮绛擦拭身体。忽然腿间一暖,一道红渍落在帕子上。
“哎呀,红潮来了。”珊瑚扬起脸一笑:“陛下稍等,我这就去帮您准备。”
分明是血迹。绛一惊:“什么,红潮?…”
珊瑚和珀玥都被问的愣住了:“陛下,您,这是第一次么?”
绛还是没懂:“红潮,是病么?”
“不,不是…”珊瑚珀玥迫不及待要给绛解释,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大堆,绛仍然半懵半懂,只配合她们整理穿戴。
躺在松软的床铺上,瞬间觉得饿。她这夜间好食的毛病好像因为刚刚热浴加重了。想让叫人去给她弄点吃的,又叫不出口。捧着腰腹难受。
半睡半醒间,听到了房门和脚步声:“陛下?妹妹?睡着了吗?”
是甜悦的声音。绛急起身:“没有。甜悦姐?”
屋里灯被挑亮。甜悦微笑着走进来,掀开帷帐。她手里有个精巧的食盒,端出一个精致小碗:“想不想吃点?”
绛抬头往里看,是几个糖团子,撒着大把桂花,食指大动。立刻点点头。
甜悦露出宠溺的笑容:“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真是巧,妹妹这个岁数,竟然才是第一次?”
绛倚着靠枕,让甜悦喂给她吃。小微脸红。刚才已经被珊瑚和珀玥言传身教了一大阵子了,大约明白这女孩成年是怎么回事。
甜悦仿佛把她当成病人侍候,眼中泛着泪花:“是啊。按年龄早就该有了。定是妹妹之前过的太辛苦,可千万别把身子拖累坏了。明天宣召御医来,好好休息一天,先不要着急操持国务,有国师大人在。”
看她吃完,又给喂给了她一个。
绛摇摇头。明天是她登位的第一天,许多事情还是要亲力亲为。
这糖团子是甜悦自己做的。听到珊瑚禀报,火速做了赶来。见绛坚持,甜悦应和:“晚宴的时候就看妹妹没有精神,现在有没有感觉身体不适?”
“没有。”绛摇头,忽然笑了一下:“也许是吃到糖团子才没有的。”
一个接着一个,一小碗都下肚。绛这才心满意足的倒下。
“真贪吃啊。起来漱口!”甜悦把装睡的绛硬揪起来,珊瑚珀玥紧紧跟上。
**
夜深人静,国师耘烸与落颜在神庙的广场前相见。落颜依旧带着遮面,夜色也遮不住她眉眼间的俏丽。
“你放尊重些!这里有人来往,可不比在后面…”落颜微笑打掉耘烸的手:“你们今天见面了。怎么样?我就说她会对你以礼相待,以后依旧用你做国师。”
“呵…”耘烸笑容惨淡:“那是她不知道自己是谁。算时辰,她现在应该已经沐浴,接触到了自己的力量…”
落颜摇头:“她不会知道的。”
“落颜呐,我们这是引火烧身。她已荣登大位。倘要翻阅天机地括,我们还能怎么办?”耘烸眯起眼。
“我自有办法让她看不见。”落颜闭目:“你就放心吧。当年的事是我们一起做的。我即使为自己,也会尽力。”
耘烸还是难安:“她是知道的吧?”
落颜笑了:“你说甜悦?她是个聪明人,什么都不会说。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
“事无绝对…”耘烸的眼睛里,绝望又无助。
“你这双眼睛是灰色的,竟然比鲛人的还好看。”落颜痴情望着他:“她给你的?”
耘烸哼笑:“你要是知道她在给我之前分毫不让我知情,硬生生用手指挖掉了我原来的眼睛…还会羡慕?”
“我这一身都是女神的。如果她要剜我的眼睛,我动都不会一动。”落颜微笑。
“哼!”耘烸厌恶的看了她一眼,怎会有人这样自甘堕落:“我这一生,必须要摆脱她。否则一死,就永远都不能了。”
“我知道。”落颜淡淡地回答。
“那你还让她拿走治修草?”耘烸在试探。
“不错。”这次落颜终于承认了:“你的办法根本不能成功,我已从天机看过。”
耘烸迟疑相望。
“你不相信我?”落颜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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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的秘境里,一条鱼尾与水草纠缠,上下翻腾。
他已经通身发热了几天。难受至极。好像全身的骨骼肌理,都出现了裂纹。渐渐扩大,简直要把人折磨致死。
眼前都是绛可爱的模样,还有声音…只是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这种感觉一旦入心入髓,就再也不可能走了。
鱼尾持续翻腾,被锋利的水草割伤。
他必须得要这样束缚自己,才能继续化生进程。否则身体的缺陷,一旦化出鱼尾,就会飘上海面…
那曲《离人》终于谱成了。却没来得及为她弹奏。
绛啊…他已眉骨高耸,俨然一副男人的模样。眉心间印记淡化,就要消失不见了。
忽然背部似乎开裂,剧痛使他翻腾,挣脱了好几根水草,向斜前方极速游去。一头撞在那青石上,血流不止。
鲛人的身躯飘落,奄奄一息。就要失去知觉,可不断加剧的疼痛尚不肯放过他,又将他不断摧醒,让他顽强下去。
两颗无助的泪凝结成珠落下,埋入泥尘。就如他这一生,已经尘埃落定。
世事无常,竟然到了这种田地。这在从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他自诩境界高华,此一生唯与乐谱才能相伴。谁知…
过去的时日,与她一起的朝朝暮暮,桩桩件件,从脑海里过。就如赏灯节的街道上看到的一串串明灯。
还有跟她一起站在灯下,吃烤肉的情形…
她那时酱汁沾的嘴角四处都是,笑容可掬,很想举起手给她擦一擦,可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不,不对。不是那时候。也许,从她识破《天平》玄机那一刻的怦然心动,就注定于此了…
啊,真是后知后觉!
几声琴弦拨动,痛觉已使人幻听。是只有他能弹奏的《离人》。
“《离人》曲终是重聚。绛,难道我们还有后续?…”流帆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