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他们两个人之间,是真的?”夜已深沉,甜悦干脆留下了老术士长叙。
“千真万确!”
甜悦追问:“那擎阳王,到底是否真如同传言那样,子嗣不能?”
老术士露出笑容:“其实不然。我详细看过。擎阳王身强力壮,那上面亦是不虚。至于他因何这些年与王妃一无所出,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王妃…”
“他并无侍妾。这些年外界只见他与王妃出双入对,伉俪情深。为王妃的族人更是披肝沥胆。不曾有任何不睦传言…”甜悦细思:“那你的意思是,如果王妃能,他们随时可有子嗣之继?”
老术士沉思一会儿,点点头。
只是他在擎阳王那里才没多久,尚不知道王妃身体情形。
“那会不会是,他与阿椤在一起过多,耽搁了与王妃传嗣?”甜悦猜测。
老术士点头:“兴许。我今天细看,他确实身体过度损耗。与擎阳王如出一辙。两人在一起毫不节制。此一方面,男女甚不相同!…”
甜悦早在他这里受教过,频频点头。
“天色已晚,老先生就先在我这里住下。恰好,我前几日已经将你推荐给陛下,等日后寻得时机,让你再见天日。服侍陛下,你要有所准备。”她说到。
老术士惊闻,这有如再造之恩。大加致礼。
甜悦笑笑:“老先生大才,也不能埋没在这。我最多能保你安全,衣食无缺,若得了陛下青眼,才有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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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时日,流帆一直在晋阳王府上,遍受礼遇。只因他说了句喜欢清静,晋阳王就在府中单独辟出了一片房舍院落专供他起居。府中下人闲人都需绕路。
即使单独一餐饭食,也有十几个不同菜色,每个都装在精致的小碟子里。管家最初还亲自站着相陪,记下他的饮食偏好。
“太破费了。我一个人,有两三样就可以了。”流帆道。
他心中始终放不下来福。多次出门寻找,坐着视野宽阔的敞轿,却像大海寻针一样。
这种有身份的人坐的轿很重,要劳动府中仆从。流帆每次事后都请他们去茶铺里喝茶,大家见他和善,也很想帮忙。
只是来福这个名字,当然是没人知道的,容貌特征也难以形容,更不知要如何回答为什么找一个无赖。几次三番之后,只能放弃了。
有时候经过皇宫外围,流帆会驻足仰望。想到绛正在里面日夜翘首期盼,等候他的到来,心里片刻安慰。
打道回府了。
等闲下来,在塘边花亭对着一滩碧水拨动琴弦。纵使他放弃寻找,来福这个名字也在他心里出现无数次。
想起他说的“土葬”,不知会不会真被债主打死,抛尸野外。“尘归尘,土归土”,自说自应…
流帆一个冷噤,手指颤抖了一下,勾出一个不和谐的音调。
曲停。
“还没听过乐师弹这个曲子,最近新成?”是晋阳王的声音。不知何时他在身后了。
流帆起身见礼:“王爷。”
“乐师的曲子总是寓藏深意,我刚才不是偷听,是不忍心打断。”晋阳王坐到流帆面前,神采奕奕。
流帆被当面赞誉,腼腆笑容。
“这曲,也有故事?”晋阳王问。
“算是…”
流帆望着远方:“一个旧相识。他出现的时候我不曾珍视,现在想弥补一二,他却成了生命中的过客。这两天时常想,如果当初我不因一时之愤决绝,他之后的境遇应该会大不相同。可惜我…以后可能连他的音讯都收不到了。”
抬手将最后不和谐的音调补齐。这曲,被他以《过客》命名。
晋阳王陷入了沉思:“乐师可否再弹一遍?”
流帆照着的吩咐做。一曲终了,愁思尚且难断。余音还不停饶人心弦。
晋阳王听完这曲,竟然落下泪来。
“王爷?”流帆起身告罪:“这曲太伤感。实在不该因我忧思惹得王爷同悲。”
“想弥补一二,她却成了生命中的过客…”晋阳王含泪:“怕是离人有归期,过客无逢时了。无妨,只要不以此曲应试便是。”
他竟然什么都听得懂。流帆心意起伏,脱口而出:“我平生诉求,只为知音者抚琴。如今见了王爷,不负平生之愿。”
哪知晋阳王听了大惊:“乐师,此话以后可不能乱说。你此后要陪侍王驾,不管她听得懂听不懂,都要乐意弹。”
流帆当场面目赤红:“是。记下了。”
“呵呵,我知道乐师一时心直快口。这些天每想到与乐师相逢,我也是大慰平生。”晋阳王轻抬一下流帆的胳膊,让他不要在意:“乐师,今天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流帆静听。
晋阳王正襟上座:“向上的关节我都已经打通。乐师无需再经其它考核,只需要在女皇面前演奏。只要女皇陛下意中,大乐师之位就非你莫属。”
“多谢王爷!”流帆激动,起身躬谢。
晋阳王摆手,心情畅然:“都是我该做的,乐师请起。等以后入朝,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提。这里也会留着,随时欢迎你回来小住。有一点可以放心,我们两人之间,既不会成为“离人”,也不会成为“过客”。呵呵呵呵…”
流帆陪笑了几句。
“哦还有。入宫日子将近,过两日宫中会派人来教习礼仪,还有在女皇陛下面前言行规矩。必须认真学习,要辛苦乐师了。宫中派来的人大多严苛,乐师得有个心理准备。”晋阳王叮嘱。
“是。王爷放心。”
“唉,也不是怕这些人。是怕有人嫉妒乐师英才,用些“失仪,失礼”的借口使绊子。这些我见过的太多了。出了王府,我难相护。”晋阳王道。
“是。我一定虚心受教。”
“对了,王爷这个称呼要改了。我看你这些天已经顺口。出门在外,要叫晋阳公。朝中都这么叫。”晋阳王和蔼笑容。
“好…”流帆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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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赋一行四人又在甜悦的公主府小聚。他同瑺落婚事已经议在明处,如今内外都是坐在一起。
“大姐,我没看错吧?这个人推举的也能入选?”赋指着乐师推举名单上晋阳王府四个大字,几乎目瞪口呆。
甜悦淡淡的一笑。
“触这个霉头…真是的。前几天你还说我。”赋刚要数落,手立刻被瑺落亲昵地轻拍一下。
“我不止一次的问过,陛下亲口吩咐,唯有才能者是用。他既然有,我何必拦?”甜悦给出回答。
璧问:“是个什么人?怎么让你们说的,当选在即了似的。”
“以他的眼光,看中的人自然不一般。”甜悦笑:“还没见。只知是个鲛人。”
一听是鲛人,大家都心有所触。璧哼笑一声:“他还真会投其所好。”
瑺落道:“这次入选的人里并没有什么鲛人。以她在碧落海的经历,说不好…真的一举拔得头筹。”
“晋阳王能用?”她最知道甜悦的心思。
甜悦轻抿双唇:“还不一定。但现在势力多方牵扯,我们确实需要找到一个破局之人。尝试不无好处。”
赋虑:“这老晋阳韬晦多年,其实城府比擎阳王深得多。所居部众与我们历来并无相合,能愿意为我们所用?”
岩屈在旁:“要我说别冒这个险。以他从前对陛下所为,陛下若知道我们与他来往,还会信任我们?”
赋一听:“三弟与我意见正相合。这样做,恐怕会触到她的敏感地。”
“什么敏感地…”岩屈咕哝着坏笑:“你是这些天都和二姐一起么?”
赋小声回击:“咳,想死啊你…”
瑺落低头。
近日他们时常满口浑话,甜悦只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我当然知道。可别忘了,前次朝会,擎阳王实输在措手不及。没有新征,只是势力不再膨大而已。军库依旧由他把持。如此,其他几族依然不改依附之姿。这于陛下完全掌握大局并无益处。我此举不光为自己。即使被当面质问,也不惧言说。”
“皇姐说的有理。”瑺落表示支持。
“可晋阳那个人…皇姐这次帮他,他会投桃报李吗?别忘了,他当年为保自己地位荣耀,连独生的幼女都肯杀!”赋再次语重心长的告诫。
“哼,像他这种人,如今还能苟延残喘已经该叩谢天恩了!怎么还敢动别的念头?真恬不知耻!”璧怒。
甜悦笑:“我也不欲得到他的报偿。他能否在再起,最后依然要看陛下心意。他日后想分擎阳王的权,也必须依靠陛下。那就要接受些陛下的条件。至于条件是什么,他们的往日恩仇,自己算。”
众人沉默。
岩屈笑:“我觉得你们想的太多。一个乐师而已,说是赐官,不过就是有级有品的优伶。毫无实权。能做什么?”
“能讨陛下欢心,也是本事。陛下对礼乐司特别看重。所以我说尝试破局…晋阳王若能以推举贤人为契机,重新出现在朝廷视野里,也是他自己的造化。”甜悦道。
赋皱眉沉思:“不不不,我觉得你这是在玩火。你想想当初,她差点死在晋阳手里。这王室内尽人皆知。现在无非关系没被说破,不想史书上落一笔“弑亲”而已。你把活人推到她眼前,不是正与她作对?”
甜悦低头。
“说到底,他究竟是不是陛下亲生父亲?”璧旧事重提:“有没有可能,其实陛下自己也不知道?”
“各位,其实我觉得,事到如今,是与不是,一目了然…”赋轻语。
瑺落起身,站在甜悦身后抚摸肩膀:“大姐既然已经帮了,就只好先帮下去。顾忌自身安全就是,”
甜悦喜。难得四人里,还有她愿意支持。
**
两日过后,晋阳王府上迎来了皇宫“贵客”,专门来教习流帆宫中礼仪。
流帆穿一身素雅的衣服入见,整齐干净。总觉要进入战场一样,心潮澎湃。
来人的装束,流帆认识,确实是有些地位的宫娥。不敢造次。即使她上上下下打量仪表长相,也恭敬相迎。
果然十分严厉。大门一闭,就从衣袖里拿出一根细长的藤条,在流帆身上四处轻敲。从称谓,行礼,步伐,起坐,甚至说话的语气音调都要一一纠正。凡有过错的地方,都要重复上百次,有时甚至轻责惩戒…
几天下来,流帆有些吃不消。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宫里活多少年,不看在晋阳公苦心的份上,都未必肯教你这么多。等顺利坐上大乐师的位置,你再谢我。”那宫娥望着微微有些不满的流帆,扬长而去。
流帆悻悻回到房中。却见晋阳王在里面等他。
“王爷!”他恭身行礼。
“好,免礼…”晋阳王露出和蔼的笑:“乐师这些天真辛苦了。”
流帆很是难为情。这几天闭门受教的情形,大概府上人也都跟晋阳王说了。
“呵呵,乐师休要如此。她们历来这样。连我都被教训了。哈哈哈哈…”晋阳王捋须长笑,为宽他的心:“今天说我,把你圈在府里,当大少爷似的惯着…哈哈,我得乐师,确实如获至宝。说一句不恰当的话,我若真如她所说有子类你,正求之不得…”
感慨良久,晋阳王又道:“诶呀。又忘记了。其实现在还不应称呼你为乐师。她是善意提点。休要挂怀。流帆?呵呵,从今日开始,我就只称呼你名字。等你顺利得封,再改叫乐师。”
流帆腼腆拘礼:“谨遵王爷。”
晋阳王关切道:“说笑是说笑。怎么样,不要紧吧?要不要请医官?”
流帆赶紧摇头:“不用。没什么的。寻常人教业授徒也是这样。况且,她又没把我怎么着…”
“那就好…”晋阳王微笑:“她是我请来的,今天是最后一天。主要是因为…女皇面前,这些规矩千万错不得。好啦。你不日要上殿应试,我带你去松松心?”
流帆只跟着他沿着府中回廊向前走。
“我捞了几尾钩鳍鳟,再开一坛冰菊,给乐师壮行。”晋阳王在前面道。
钩鳍鳟,冰菊?从来没听说过的名字。
“是我府上自己培养的鱼,肉质是人间少有的鲜美。我记得你说可以吃?”晋阳王转身笑:“冰菊是我用清极潭的泉水合着白菊酿造。白菊是我府中自己栽培,往年由夫人当时令亲自采摘入酿,如今是喝一坛少一坛啦。”
如此盛情,流帆忙道谢。他来府上这么久,并没见过晋阳王妃一面。
“唉,她现下卧病在床,无法照应…”晋阳王脸带忧色。
流帆不方便再追问。
“哦对了,我还约请了一位术士来。他有一门滚珠的手艺…”晋阳王特意低声:“王族内享用的。治病强身还能祛风去邪,你一定试试。”
“啊,这…”如此礼重,流帆不敢消受。
晋阳王笑:“我好不容易特意为你请了来,没关系的。”
**
晋阳王品味极其高雅。那道钩鳍鳟配合着冰菊酿,毫无肥腻,鲜美爽口,相得益彰。再坐在湖边石凳上,凉风徐徐,每日朝阳晚景,是人间难享的清福。
流帆十分喜爱那菊花酿。续了三四杯,直至微醉。
晋阳王见他身形摇晃,忙微笑扶着他,在凉亭稍吹吹风。
“啊,这个国度,和从前是大不一样了…”他望着青靛色夜空里的弯月不禁感慨:“这座皇城,只是表面平静。十几皇族聚在一起,谁都不肯封王归国,相持十数载,绝无仅有,不是好兆…”
他自顾长吁短叹,流帆只在一旁默不作声。
“哈哈,忘了忘了,你们鲛人我看不出年纪,就不自觉的卖弄见识。”晋阳王笑。
“哪有…”流帆略带紧张:“我…虚活了些年月,其实知之甚少。”
“哎,从你的曲乐中就知有大见识,何必自谦?”晋阳王实在是十分欣赏他。这番姿容再佐以才情,有时也不禁好奇他究竟出身何处。
出手轻扶亭柱:“也罢。现今情势如此,就当我多嘱咐你几句。”
流帆侧耳倾听。
“按说你做乐师,并不参与朝政,只需听命于女王陛下,其实无所畏惧。不过,王族之间不睦,你若平日私交与一些人过密,可能无形中就得罪另一些人…我这么说,你能懂么?”晋阳王问。
流帆点头。
晋阳王特意说明:“我可不是要干涉你私交往来…”
“明白。王爷是真心待我。”流帆上手拘礼。
晋阳王这才放心继续道:“我自己的建议,是不要与任何势力来往过密。毕竟,他们之间错综复杂,偶尔联合,你不知底细,误以为真。等将来决裂,转恨于你…哎,我实在担心的是,走出这个王府,我保护不了你了。”
流帆见他如此用心,大为感动。
晋阳王转笑:“不过,竭四公主是个例外。哈哈,鲛人族,稳若泰山。说句真心实意的话,如果他们能做你靠山,要比我强。”
流帆急忙躬身:“王爷,我绝不会…”
晋阳王摆手:“不必。我深知乐师为人。然我也说过真心实意待乐师,此是实情,我不欲隐瞒。乐师自可来去自如,无论将来怎么变,记得今日你我相交之情就是。”
“哎呀,一时不备,我又错了称呼。呵呵,流帆…好名字…”晋阳王再叹道。
流帆抿笑:“王爷说的我怪害怕。还有什么应该注意,求教王爷…”
“哈哈哈哈…”晋阳王大笑:“实也没什么了。究竟你若中选,便是女王陛下的人。执掌宫中礼乐,无需忧虑其它…”
“哦对了,听说最近火绫火砾兄妹俩与控族联合,可有听说过他们?”晋阳王并没有等流帆回答:“这三族都是小族,地处国土极北端。控族与原本与鲛人族交好,压制那辆族发展,现在,不知为何纠结在一起了…哎,这三人年轻,究竟与我不熟,听来的一点说给你,知道就好…”
“多谢王爷指点!”流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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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那晋阳王介绍的老术士来,搭了帐子,在流帆面前正襟危坐。
有两个婢女上来服侍解衣,流帆谢绝。
帷帐里只留了一盏暗灯。老术士拿出一方黑色蒙布放在灯前向流帆展示,那蒙布是一丝光都不透的。
他示意流帆可以放心解衣了。
这里只剩他俩。流帆卸下上装,心想不愧宫中用人,如此严谨。按照他的指示,在一张一人多宽的春凳上俯身。
老术士专于此道,戴着蒙布,依然行动有法。他将两颗涂了香脂的石珠放置在流帆背上,沿着经络按压。
石珠颇重,加上之前受训身体多少有些伤痕,流帆偶感阵阵痛楚,身体轻微卷曲。然不一会儿也烟消云散了。
“有些人是会偶感疼痛,说明石珠在起作用。休息过就好了,烦请忍耐。”老术士经验老道,能感知流帆所觉。
流帆事后回房休息,几乎是沾到床就睡去。一觉醒来,已经是夜晚。有人在房间里放了些食物,还留了灯。
术士的手艺真可谓绝技。此时觉得身体飘飘然,轻盈若风。连同之前的挫败感也一扫而空。大抵晋阳王看他情绪低落,特意安排。
如此礼遇,当先去晋阳王那里致谢。说来也奇,流帆甚至连如何同那老术士分别都忘了,当时昏昏沉沉,别失了礼数才好…
转角长廊,尽头还有光。那是晋阳王的常呆的地方,果然他还没有休息。
流帆靠近,门是虚掩的,刚到门前恰好关闭。随后听到脚步远去的声音…那脚步轻快,不是晋阳王。
原来是有客人…流帆心想,如此不便惊扰。
只是这么晚了,还会有什么人来?又在好奇心驱使下驻足。
“你究竟是不是她的生身父亲?!”说话的是个女声,好似熟悉。质问状。
晋阳王沉默良久才回答:“大公主…其实事到如今…争论这些已毫无意义。”
大公主?流帆回想…绛身边曾坐着一个体貌端庄,颈项华贵的女子。
流帆闪身,挤在窗边狭窄的空隙。这里只是屋舍建造时为了错落有致好看的,并不为通行。体型稍壮硕一点的人都进不去。
那女子音容和悦:“呵,你若不说实情,我如何帮你?”
晋阳王持久回答:“我若说了实情,恐怕你更不敢帮我…”
气氛霎时进入漫长的沉静。
终于,传来女子笑声:“呵呵呵呵,答得真是巧。晋阳公!”
她语气特意在最后三个字上加重。
“罢。我现在告诉你,想要保命,无论当年怎么,对外,你都咬定陛下生父身份,不容置疑。否则她若要黜你,我会第一个赞同。”女子声音带怒。
晋阳王是一如既往的谦卑:“是。多谢大公主提点。”
流帆听着这些话,忽然如坠云雾。
**
两人话语间不听试探拉扯,牵出许许多多的旧事…
“你当年做的事情太绝。陛下一直也都不想再提起你。她如今不加报复已实属难得。平心而论,我若是她,也绝不原谅。”甜悦说的动情,仿佛带着绛的伤心。
面对这责难,晋阳王也只有听的份。
“你要献的到底是个什么人?这么有把握打动她,不如请来一见?”女子问。
流帆知道说的是自己,紧张提心。
“他白天累,经过老先生诊疗后就躺下了,一直没有起身。恐怕…”晋阳王答。
女子笑:“呵呵,对我也这般保密?”
“不敢,不敢…实有不便。”
“我听说那人并非你府中豢养,是在外面偶得。究竟是什么让你觉得必然能成?”
“他会一首思归之曲,名曰《漓人》…”晋阳王伸手比划:“我一听即知,一定能打动她感念旧情。无论如何,我对她还有七年养育之情。她是我看着长大,心性纯良,不会不念旧…”
竟然是他…竟然是他…流帆在外听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就是害得绛差点万劫不复的那个人!
“呵,竟然是这两个字?真是凑巧。”女子轻笑。
“哦,名字是我特意改的。不过,遇见他,确实机缘巧合。也许,正是天意…”
“呸!”流帆满腔义愤,脱口而出。
“谁?!”晋阳王听到动静。来到门前张望。
流帆躲起来的地方,恰好避过耳目。
“呵呵,你这晋阳王府门可罗雀,能有什么人?让我说,你是亏心而多思多疑。”甜悦嘲笑他:“时年七岁,被你丢进地下密室想要活活饿成一具白骨…你知不知道她进了宫之后第一夜找我说的话是什么?”
“是问桌上放着的糕点能不能吃…”甜悦揪起晋阳王衣领:“我觉得你该抽空翻翻皇宫内脉案。看看她因为假饥幻饿,脾胃不和吃了多少调养的苦汤药!…”
流帆听着这些话,两眼蒙霜,不久眼角凝结了一颗泪珠,掉在地上。
门关了。就刚才匆匆一瞥,流帆看清甜悦的脸。果然是她。
晋阳王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他终于说话:“当年,实有不得已。”
“哈,我那三妹璧曾言,她若是你,就一辈子缩在王府里不出来。免得脏了女王陛下脚下的这片天。你怎么看?”甜悦道。
晋阳王淡然一笑:“不瞒大公主,若是她有意杀我泄愤,赐一杯毒酒,我当心甘情愿的饮下。然而她并没有。在她回归后,登位赐赏竟然还给了我一份…”
甜悦哼声:“我要说出实情来,怕你是要失望了。那日赐赏我在场。陛下刚从擎阳王府归来,心情烦闷。随口问一句你府上…有些话,不必我再说了吧?”
“明白!…我若在族中再起,绝不辜负大公主今日之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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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听了,不用听了…流帆离开那窗下。这晋阳王,竟是绛幼年的施害人!如今绛荣登大位,又拿他当成修复关系的筹码。之后还是心心念念自己的富贵荣华,权倾天下。
不禁要仰面问天:那样温文尔雅的皮囊之下,为何会藏着如此肮脏的灵魂!
夜间的露水,打湿面庞。
紧握着胸前红晶,仿佛已经看到了绛在面前进退两难的情形…
真若等当天,绛为了留自己在身边苦苦忍下当年旧恨,强颜欢笑,才是万死难赎!
面前正是清池,碧绿的池水荡漾。流帆一跃而入,清澈的池水滤过他的腮,冒出细微的气泡,飘向后方…
王府清晨才发现流帆走失,满府上下寻找。
晋阳王来到流帆卧室,发现封存完好的千两黄金,以及这些天为他置办的各种衣物,还有一张醒目的字条:
过客即过客,离人非漓人。
“不用找了…”他缓缓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