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摹带着白璎在水底专注赶路,几乎一路无话。
白璎不时抚弄咽喉。有了避水珠,就像长了腮一样,感觉说不出的奇妙。
这一路,苏摹仿佛都有心事在避而不谈。终于在停下的时候问了一句,避水珠入体会不会感到不舒服…
“不会。就是很奇妙的感觉,难以言喻。”白璎欣喜中回答。
苏摹点头:“那就好。事后也可以让肆师帮你施法取出。或者你自己也可以…”
白璎听这话觉得奇怪。
“就要到了。”苏摹转身,慢悠悠在水中游弋,柔若无骨:“哦,是入口快要到了。真正路程还没开始。”
白璎跟随苏摹贴着海底,转过一片泛绿的空地,立刻荒芜一片,不见生灵。
入口就在离这里不远,宽阔又深不见底的黑洞如巨口深渊。海底的地貌突变,连海水的颜色都暗下去,寒凉能沁入骨髓。
白璎陡然一个冷颤:“果然…真的如地狱入口一般景象。没想到海底有这样去处。”
苏摹嘴角一斜,背手站到那漆黑的入口旁。从白璎的角度看过去,就像要被黑暗吞噬一般,她惊呼:“你小心!…”
苏摹转身笑:“怎么?路途就是投身于此呀。其实,你不如就此返回。”
突然变卦,白璎断然不肯:“不可能!不是已经说好…”
“这是一条通往死亡之境的道路,归墟之所,去了十只有九要回不来。我一个人可以达成之事,你何必多陪一个?”苏摹这样解答。
事情变化太突然,白璎为拦住苏摹情急之下祭起光剑:“这条路是你们肆师告诉你的。我不相信她会指给你一条死路!”
苏摹望着剑端。露出难以琢磨的笑:“其实是我,有把握让她现身相见。”
白璎不舍弃:“何以见得?!”
“赌她留我有用。”苏摹答。
白璎难以置信:“赌?”
“她不会让绛在这世上,孤立无援!”
哦…这下,白璎似能明白苏摹一直以来的心思。
“可,我一定要见那个女神!”白璎抱着决心,对深渊纵身一跃…
不一样的海流顷刻环绕,像有稀薄的结界在阻止她入内。几缕丝线将她的腰身缠绕,飞速拉回原地。
“不是这样下的。”苏摹见她不改主意,就用一束丝线去捆揽了一大块岩石,系在腰间,身体顺着水流打着弯,慢慢滑落。
白璎被顺势拽倒。一瞬间,两人一起向下沉…黑暗,顷刻将他们吞没。
“啊…”白璎失声。
“这里可没有回头路。”苏摹小声。
“没关系。”
渐渐地,上面的圆形巨口只剩些许光亮,越变越小,几乎成了天上的一轮明月,遥不可及。
这里面的海水给人感觉并不一样,他们两人被巨石拖拽的身姿,犹如在沙漏里下潜。鲛人也不能回游。
怪不得说是通往死亡的道路。现在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在远离人世。
白璎尚保持警惕,手持光剑:“如此阴森,我们就这样随意下落?”
传来苏摹爽朗的笑声:“哈哈,用不上。从这里下去,除了我们两个都没有活物。”
时间飞逝,下坠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周围的环境完全看不清。视野之中,只有上方越来越小的光点,慢慢消失不见…这真是,直坠死亡之渊。
白璎深感一阵绝望,可眼前能抓住一条有力的手臂,还有水流滤过鲛人鳃的声音…
是苏摹的呼吸。他长发撩起,如水草绵软柔长。伴着水流轻舞,裹旋着两个身躯。
“滑向死亡。这感觉怎样?”苏摹竟有几分得意。
白璎平复片刻回答:“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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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巨石落地的声音。白璎警觉,连带苏摹也改换姿态,身体急转,奋力向上盘旋了小圈,再稳稳落地。
白璎松手,久违了的踩到地面的踏实感。不会这就到了吧?她悄悄举手,祭起微白的后土之光。
传说中幽冥之境的入口,却干净的什么都没有:“不是说,会有许多星星?”
“嗯?哦…”苏摹正在找路,听了白璎这话,用力撞击地面。
一片星星点点,与她手中的后土交相辉映。简直美不胜收。
“啊…”白璎片刻兴奋,但仿佛不是时候。
过去多久了?刚才一路下落,似乎经过了很长时间,也似乎只经历一刻。当时的感受现在记忆中已经淡薄。恍然隔世…
白璎望向苏摹,尝试理解…他经历过一遍,难道这是他忘记深情的原因么?
传来苏摹一声叹:“哈,这下遭了。我也找不到路。”
“别着急。这一路下来,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白璎道。
她还藏着秘密。是那笙在临海的时候偷偷给她塞的几块点心。施了避水术,能搬到水下。
“啊!…怎么…”白璎解开包裹,发现里面的东西已经完全腐烂,化成泥土。
苏摹望过来:“这里算是幽冥之境与世间重合的地方。时空并不对等。那里的东西,在这顷刻就能腐坏…”
竟然是真的。
“不尽快找到路,等我们灵力或者寿命耗尽,就葬身于此了。”苏摹眉目黯淡。
白璎也感受到自己的灵力在极速衰减:“不是肆师溟火已经将路径告诉你了?”
“只知道这里是最近的地点,但之后的路径无法用普通手段突破进入。我也需要根据肆师给我的指引找,可能要辛苦你跟我走一些冤枉路。”听起来,苏摹并不慌。
白璎道:“没关系。我陪着你。”
苏摹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示意她不要催用后土耗费灵力。光线瞬间黯淡,这里又陷入完全的黑暗中。
白璎手被托起。
鲛人寻路的方式不同,她只能在黑暗中跟随苏摹横冲直撞。有时海水里夹杂的冰粒会敲打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不同力量杂糅之下,有些在推着她,有些在拉扯。只感到完全身不由己…
过了许久,苏摹停下来:“你身上是什么,这样暖?”
白璎停顿片刻:“哦,是那笙,给了我一块火玉…”
苏摹祭起指尖一点点亮光低头看,果然是那笙那块。
白璎一直把玉佩在胸前,刚才趁黑就肆无忌惮地敞开了。现在被苏摹看见,脸颊火烧一样:“你…有需要的话…我们…我们可以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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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短短的时间,外面已经过去一阵相安无事的日子。溟火苏醒,占卜到他们一切正常,泉先也终于打消无畏的紧张。
盟城午后有艳阳,湘卸下戎装,一袭长裙的出现在萧栩羽门前。她还化了妆,环铛放彩,美艳动人。
萧栩羽又惊又喜,几乎看呆了。他现在只想陪在湘身边,放下手里所有的公事。
“告诉他们,晚上的我请了。”他这样对下人说。
湘喜不自胜:“来的不是时候呢。”
“不,你来永远是时候!”萧栩羽高兴的几乎话都说不清,拉着湘直往房间里走。
他房间依旧整洁,不过这次案头多了许多书信公文。
“你这次能住多久?”萧栩羽喜中带忧:“我,可惜我过几天要往伏波去。能陪你的时候不长。”
“我知道。我就是为这个来的。”湘身上带了东西。刚想解下,又觉得他这里耳目众多,转笑:“我还以为一来能先有顿好招待。”
萧栩羽读懂她的心思:“哈哈哈哈,好啊。近来城里开了家新酒楼,我觉得能和临海的一较高下。咱们去试试?”
这就走上了大街。一男一女并肩,都衣着鲜亮。女子纤腰秀颜,男子风度翩翩。在这刚复苏不久的小城里吸引无数人目光。
“你其实不用很忌惮他们。都是平时跟着我的人。”萧栩羽笑。
“谁知道呢?现在你大受重用,献媚讨好。”湘道。
多了许多许多商户民宿。湘看这街景,已和上次大不一样。许多摆摊卖杂货,甚至还有逗小孩的糖人糖葫芦。
湘惊诧:“城郭尚且残破,人口却恢复的这么快?”
“有驻军维持治安,又许商客自由来往买卖,不用在郊野躲着虎豹豺狼担惊受怕,人当然就变多了。”萧栩羽悠然自得。
他这眼看又是一大功。
果不其然,许多南来北往的商人,都聚在这条街,无论买卖或是手艺人,打手势,吆喝…个个脸上都挂着神采,干劲十足。
转过一角,碰到个赤膊上阵的泥瓦匠,艳阳下砌墙,挥汗如雨,嘴里哼着歌。
湘忍不住笑:“这是什么调?干苦力活还要这么高兴?”
已经走出老远了,萧栩羽道:“怎么不高兴?我准许他们自由进山采石运土,盖房。等完工核准给发地契。或是居住或是置买卖,就成他们自己的产业了。”
湘瞪大了眼睛。
“对了,前面有不少卖古玩首饰的,应该有些奇货。要不要去挑挑看?”萧栩羽道。
湘笑:“古玩首饰,你买给我?”
“当然!”萧栩羽求之不得。
他是真舍得破费。只盯着贵的东西拣选。湘要推拒,他就认为是湘看不上,硬要再拿出更好的来。
终于两支珠钗举在湘面前,她微犯愣,商人趁机道:“都是好东西,挑花眼了吧?”
萧栩羽喜,大手一挥:“那就两个都要了。”
“哎,别!”湘压下他的手小声:“可是贵…”
商家是个有些年纪的妇人,半老徐娘,头上脂钗鬓朵。湘细声细气,还是被她听到了,大笑:“这位姑娘啊,什么是贵。怎么没看出来人家爷不嫌贵!”
看着湘眉眼带羞,萧栩羽笑道:“那不然你挑一个?”
于是湘挑了一个喜欢的。萧栩羽身着便服,当场成交。商家做成了买卖高兴,帮忙包起来,分明自己赚了一大笔钱,还不停对萧栩羽碎嘴:“赚到了你可真是赚到了!这样的女子娶回去要兴旺三代的呀…”
之后去往酒楼的一路,他都在乐的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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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进了雅间,湘这才把自己专程给萧栩羽带的东西拿出来,一件一件,摆放在桌上。排列整齐。
都是绛从前在泉先的一些起居小用物。
“这?”萧栩羽不解。
“别问。我也不知道具体用途。只是这些天我闲下来左思右想,总觉得你这次去伏波不安全…”湘的手紧张按在她带来的小包袱上:“于是我就去了郡主的寝殿,找到这些,希望对你有用。”
萧栩羽想,拿着私人用物,只能硬撑关系好…以他的身份恐怕也多有不便。
不过湘如此关心,令他十分欣喜。
“你也别太担心,我有分寸。”萧栩羽笑着起身,给湘添菜。
这家店里的东西确实可口。湘边吃边道:“别的我不但心的。只是郡主她那个地方…嗯…怎么说,之前她住泉先的时候,偶尔我们晚上睡在一起。会讲些…”
“原来真正关系好的是你呀!我怎么感觉我不该带这些东西去,而应该带你?”萧栩羽喜滋滋的望着湘。
“别闹…”湘敲了一下萧栩羽手腕:“我有正事说。她那里人心不齐,多得是无可调和的积怨。尤其一个叫擎阳王的,视她为死敌人。这个人势力庞大,拥兵自重,女皇业已登位他不敢怎么,可你…此去无异于涉险。”
萧栩羽心惊。知道他们的王朝体系庞大,没想到还有这么深远的内情。
“飞廉的人跟着你么?”湘又问。
萧栩羽摇头:“他们一身武士做派,怎么可能?来使特意叮嘱,许多举动视为对女王不敬…我就只带两个贴身随从。”
湘听了这话如临大敌。一声长叹。认定这里面有猫腻。
萧栩羽想了想:“你先别急。其实也都算是常规王庭礼仪。除了特许,外方驻军人士都不能踏入皇宫。这些空桑也有的。”
湘不做声。
“我毕竟是他们受上命之邀。即使起歹心,也不太会明刀明枪的干。暗箭难防倒是真的…”萧栩羽将这些东西小心包好:“放心,我会见机行事。”
“对了,我们乐师在那里!必要时你可以找他帮你忙!”湘提醒道。
萧栩羽惊,这才得知流帆与绛之事。
他与流帆有过一面之缘,虽无甚交流,然流帆清俊脱俗的样貌尚在脑海中。现竟化生成男子…原来传说中鲛人定情,确有其事!
“不过,他隐藏了身份,暗中伴随。你去可不能相认。”湘提醒。
萧栩羽默记。趁着雅间没有人,他暗将手与湘放在一起…
“萧大人!”外面一声叫。
萧栩羽不想他们莽撞进来,出去答话。夜里一席终究是跑不脱的。
回座。就见湘盯着门缝不高兴:“就这么一点点时间,也盯着你…”
萧栩羽笑着解释他们原就知道他要来。晚上的应酬推不掉,只好回来与湘告罪:“今晚他们死拉着不放。或者…”
萧栩羽试着问湘愿不愿意一同参加。湘推拒了。
实也不合适。萧栩羽又道:“那迟些时候,我先送你回去?对了,明天能看小戏。”
湘笑:“没事,我自己在外面多逛一会儿。放心,不会再被人抬到衙府里去了。”
“再有这种事,我就拆了他的大堂。”萧栩羽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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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萧栩羽要处理一点公文。湘自行在城中闲逛。看着一座城从黄土飞扬慢慢兴起,真如孕育生命一样,令人神往…
回到萧栩羽的住处,他还没回来。对着满桌公文书函,湘不由动了些心思。尤其似乎还有与真岚往来的信笺?就近在咫尺…
她最终决定下手翻看。
真岚的书信后带有鲜红的印章,最是现眼。大部分都是和萧栩羽交流商讨应对伏波事,非常重视。真岚反复叮嘱他要对绛恭敬。他则时常表达对国交内政种种看法…提到泉先,满是维护之词。
湘看的心潮澎湃,觉得真心托对了人。满怀安慰。想着等他这次出使归来,找个机会将两人的事言明公开。就是不知会不会在泉先引起轰动。
时间飞快的过去了…
晚上萧栩羽归来,喝的摇摇晃晃。送他的人见湘来接手,很识趣的退下。
扶上榻。湘帮忙冷敷,擦拭他赤红的脸颊:“你这御差钦派,谁敢灌你的酒啊?”
萧栩羽趁着酒力,忘情地握着湘的手:“没有人灌我,我乐意喝的。今天高兴。”
湘轻笑。
“湘,湘…我家道中落…”萧栩羽语音恍惚:“不不不,我重新说。是我父亲,家道中落,两代人都流离在外,没什么能配得上你的。我…你肯跟我在一起,我不想辱没了你,我决不能辱没了你…”
不知不觉湘已把他抱在怀里了,看着他这憨态可掬笑:“你有真心,就不会辱没。”
萧栩羽脸上荡着笑容,很快在湘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清晨醒来,发现和湘倒在一起。虽然都是和衣而眠,萧栩羽也自觉于礼有亏。蹑手蹑脚下床,看旁边水盆毛巾,湘昨夜大概照顾了他挺久。
湘也醒来。与他对视。萧栩羽惊:“啊…那那那…什么…我们…昨晚…没…没…”
湘看着他潮红的脸,斜捋长发轻笑:“嘻,你想得美。”
几日后,萧栩羽正式作为外使起航。伏波派的船队来,与那次迎接泉先人众一样。
站在船舷望海,偶然能看到鲛人身影掠过。萧栩羽知道那是湘。因她担心伏波人去外海将他扔出船外,一路暗中护送。
等过了结界,真正踏入伏波地界,他俩才算真正分别。
萧栩羽向后望,只剩茫茫海域。
“请吧。萧外使。”伏波迎候的专人对他笑脸相迎,言语谦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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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行程慢,天色晚,也安排进了行宫暂住。
“这可是王驾途经下榻的地方…”接引的官员阴阳怪气说话。
这里人流来往十分稀疏,各个少言寡语。气氛令人窒息。萧栩羽因为之前湘的提醒,有所警觉。叮嘱手下人小心,不要随便乱碰乱吃东西。
趁天还没全暗,他以闲逛为由出来打探消息。此宫因女王归朝大赦天下释放苦役,换了一批人。只有一老宫女愿意留下,被赐任尚宫。
萧栩羽得知后,立刻回房去拿上那包东西去探访。开始她作为管事人还避而不见,坐实了这里面有事。
“尚宫大人?我带了一些女王遗落在外的旧物来,想呈交给女王陛下。大庭广众,自是不妥。想问问,有什么规矩礼程?免得明天露怯。尚宫大人为何避而不见?”萧栩羽在房外敬告。
过了一会儿,房门才开。走出一个发色花白,钗饰庄重的女子打量他:“你…是女王陛下旧识?”
萧栩羽见她年长,低身行礼:“是。女王在外时,曾在寒舍养伤小住。我这次趁公务之便,带了这些东西来。”
这是湘教给他的一套说辞。
“进来吧。”她道。
一番交谈,萧栩羽和气谦恭的谈吐,让人舒心。老尚宫一生都在皇宫任差劳作,许多事情不必言明。看着包袱里几朵弃用的珠钗,轻轻一笑:“你既是旧识应当早说。按照皇宫的规矩,内外客有别。”
她踏出自己的房间:“来人,为萧大人及从属迁居到行宫内院。”
萧栩羽暗出一口气,知道得救。
“多谢尚宫大人!”他行礼,轻声问:“不知尚宫大人今日帮我,会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这算是挑明了。女子轻笑:“我一生都在皇宫。这点小事,难不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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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有侍官向绛禀奏:“陛下,行宫尚宫请旨,护送空桑使官的卫队何时到,她好交接。”
绛一愣。从来没说要派卫队接引,宫里也并没有这规矩。
赋坐在一旁闻言,眉头暗紧。
“自是他要求的。谱还挺大。”瑺落不高兴。
绛正和他们一起进早膳,转身对彤骏道:“既然是使臣有要求,就你去吧。好好迎过来,不要失了对上国使臣礼数。”
“是!”彤骏领命。
听到绛的话,几乎在座所有人都面露不忿。璧更是当场摔下了羹匙,拦住彤骏去路。
甜悦训斥道:“三妹!这是在陛下面前!你干什么?!”
岩屈亲自倒了一碗清茶放在璧面前:“三姐?三姐?消消气…”
“去!”璧当场将整碗热茶泼到了岩屈脸上。满座皆惊。
“璧!”甜悦厉声。
侍女们忙围上来替岩屈擦除茶污。
璧愤然起座,拜在绛的面前:“什么破地方!我们一战不得也罢,还配赐玺?现临来门下还另寻事由动用御驾,陛下您是万国之尊,空桑人存心前来折辱。璧请现在就拒了他,我怀玺宫愿奉上镇山宝玉为陛下铸玺!”
瑺落也道:“听说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滥充上使?空桑此举,实有轻视之嫌。”
绛并不追究璧失礼失仪,恕她们一同起身:“哎,实话说,这个萧外使其实与我相熟。空桑王特意派他前来正是为表达善意。你们多心了。”
竟然相熟?这事情,赋一干人等今日才知。甜悦也不曾告诉他们。
终于说定,彤骏离场,亲自去将萧栩羽接到皇城。事初告成。至于为什么那行宫里的尚宫忽然奏请卫队护送,绛一时也没想通。
萧栩羽知道彤骏是绛的人,按湘提示,半路要求去礼乐司。彤骏虽觉异样,终究他是客人,还是答应了。
然而到了礼乐司,等候许久,出来了三位衣饰隆重的掌座乐师,都不是流帆。
萧栩羽心中暗惊。知道出了变故。更为窘困的是,他只准备了一份见面的礼物,当场也不知该不该送,该送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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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早宴散了。璧回想自己刚才过火,亲自找到岩屈致歉,问他是否烫伤。
岩屈性情毫不记仇,只笑着回应:“三姐不必。以后三姐生气的时候,我不奉茶,只捡最贵重的金银器皿,让三姐摔个痛快。”
璧“噗嗤”一声。
赋从里面出来,岩屈立刻辞别璧,直去找他:“二哥?”
赋一直挂着心事,连对他的回应都淡淡的。
岩屈轻笑:“二哥真是的,还好没成功。不然现在要天下大乱了。”
赋微微一怔:“三弟在说什么呢?一大清早,昨晚的酒劲就那么大,璧一碗茶还没泼醒?”
他这种时候,嘴巴尤其厉害。
岩屈保持着微笑:“昨天刚好撞见二哥派人出去,也没多问。今天对面的外使忽然要求皇宫派卫队接引,二哥当时反应,我可是看见了…”
赋拒不回话。
岩屈接着道:“这两天老四的部队正好在附近扎营训练,死了人正可以推到他身上去。这一石头不知多少鸟的计策,一看就是二哥手笔。”
“你…嘘!”完全被他说中。赋急要他噤声。
岩屈轻哼:“二哥真是,擅自行动,都不拿我们当回事了?”
赋并不惧在他面前暴露:“唉…提早说,你们肯定不同意。尤其是皇姐。我看她是过于仰仗那王座上的人了,都不把咱们自己当回事。”
岩屈叹:“你跟这个来使,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下这么狠手?”
“我就是要断了空桑的念头!”赋恨道:“这通使的主意一旦开了头,以后更肆无忌惮。今年是赐玺,明年就可以催缴纳贡。以后年年成规成制,那还了得?你们不也对他们上邦姿态咬牙切齿切齿?!”
岩屈静听。
“哼!称臣之事,实为陛下一意孤行。只因现在你我都是陛下这边的人,心照不宣罢了。双方军力对比如何悬殊,他们不是不清楚!既然已经占了便宜,互不往来也罢。怎么还敢予取予求?”赋怒。
岩屈点头认同:“我以为二哥只是想让擎阳王背个黑锅,没想到还有这层。”
“呵,少说便宜话。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赋笑。
“哎,我猜不猜得到又如何?只庆幸了二哥此计没成。今天人家忽然要求卫队护送,必然是识破了。那是陛下旧识,以陛下的性情必然彻查。到时牵出二哥来,怕长姐护不了你呀!”岩屈唉声。
赋只不悦:“哼。竟还是旧识。也不知真假…”
“哎?二哥?!”岩屈发出警告的声音。
“好了好了!我再不行此事就是,你可保守秘密。”赋心烦意乱中。
“那是自然。”
“我现在有不祥预感。”赋皱眉。
“什么?”
“这个外使,究竟有多少心机,我做的那么隐秘都能看破?”赋频频摇头:“说他名不见经传,可我直觉此人今后,会成咱们的大祸患!”
岩屈提醒:“唉。既然事情已经败露,二哥派去的人…”
“知道。办事不利,我还留他们作甚?”赋一甩衣袖,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