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帆已在礼乐司安置一段时日。虽然只跟皇宫一墙之隔,被圈在这里却是另一片天。
应名是乐人,然而凭他一双琴艺登峰造极的手,丝毫换不来前程。这里每天睁开眼只有数不清的杂活等他们做。刚开始大家还聊天说笑,不几日就只剩一身疲惫,和不及清洗的汗臭味。
流帆带着与绛重逢的憧憬熬日子,慢慢的,也只好去适应这暗无天日的生活。
礼乐司本身活计不多,但这里的总管会拿他们去做人情,接别的地方干不完的杂活回来,丢给他们。一来二往,别的场院开始主动拉他们走,甚至浣衣局也能分一杯羹。
挨打,根本不需要理由。还好有五音,能帮他抵挡周旋一些。
不多久,他的双手就开始肿胀麻木,生出肤癣皮茧,再和弹琴奏乐扯不上任何干系。
五音时常鼓励他,机会是要等的。保住小命,总有时来运转的时候。
日子悄悄过去…
这天,总管又叫他们集合,并带着几个奇装异服者。说晚上宫中大宴,要选人侍谱。
原来他们就是新选上来的乐师…
流帆望着他们,个个威风八面神采飞扬,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但五音这些天一直挂在嘴边的转机就要来了。立刻报名。
所谓侍谱,就是在乐师演奏的时候,适机摆弄琴谱,防风吹掉落,或者翻折的时候曲音打断。不过多数仅是摆设。突显乐师身份高贵。
时下,大家都恭恭敬敬站在一旁,流帆也不能免俗。选与不选,全在命运。
“嗯,你吧。”
选中流帆的是个大乐师。有敞开的大荷叶领,两边坠着象征身份的三眼铜环。流帆抬头与他对望之后,十分礼貌再低身拜见。
“慢!”后面走上来一个人,目光极不友善指着地上的流帆,对着大乐师奉迎谄媚:“这个人曾经大摇大摆在离人乐坊献计,不知怎么沦落到这里。现在必是故技重施,想要喧宾夺主,借你为女王陛下演奏一举成名,不能用!”
“我…没有这种心思…”流帆惊,认出那个人是当晚一同在离人乐坊的。
“是嘛…”大乐师打量衣容颓萎的流帆,并不以为意:“我是女王陛下钦定的乐师,难道怕这么个小人?”
流帆以为逃出升天,谁知那人色厉内荏,嘴上说毫不在意,暗自却将流帆的手指狠狠地踩在脚下,防止他动心思。
“啊—”是撕心裂肺的痛楚。感到骨头都要断了。
大乐师目不下移,只对身边人笑道:“心比天高…呵呵,不认命的人,我见多了。”
扬长而去。
十指连心,钻心的疼痛。流帆跌在地上。
五音没被选上,等人走后来看流帆:“没事吧?啊?你…”
流帆脸上却现出迷一样的笑容。五音愣。
“哼,你可别后悔!”流帆对着那些骄傲的背影喃喃自语。他知道晚上为大乐师侍谱,必然在最前列。
五音还是第一次见流帆这样:“你,你没疯吧?啊?手指有没有事?我帮你看看…”
流帆右手已经彻底红肿麻木,叫苦连连。五音急得抓耳挠腮。
然而流帆却道:“呵,你不是要转机么?转机来了。”
“啊?”五音摸不着头脑。
过不一刻,总管再把门打开,带着几个人来到流帆面前:“好好给他洗洗,去去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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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栩羽顺利入朝见绛。他遵照真岚嘱托,重礼相待。随后对王室在座也都致以敬意。众人颜色稍缓。
入见已有隆重礼乐伴行。因是外朝,乐师都隐匿两旁纱帐后。
他双手奉上盛装玉玺的木匣,当众打开。那在伏波象征皇权的深碧油绿令人惊叹,里面沉海砂更是赚足了眼光。
绛起身,将玉玺拿在手里:“嗬,还挺沉。”
找来绢纸,蘸上印泥盖在上面,显出清晰的几个大字:神授伏波国女皇绛。
这措辞还称得上敬重。尤其“神授”二字颇得朝中喜欢。空桑借机折辱伏波王座的疑虑暂且扫除了,在座王室诸众脸上也有了些好看的容光。
萧栩羽含笑敬上:“这块玉石是吾主当面从自用的展柜上取下。他当时听说,伏波以绿为尊,恰好他有一块,让我一定要转奉女皇陛下。”
这一番话过后,与座皆面带喜色。
“还有这沉海砂,本是收藏的宝物。空桑并不出产。吾主也不用。就一同奉与女皇陛下。嗯…如果用完,就只好去泉先海皇那里讨…”萧栩羽笑。
他此意在空桑已经知道伏波与泉先相交。并不横加阻挠。
“哈哈哈…”朝中笑声,亦此起彼伏。
“萧外使请起。”绛微笑:“如此重礼,都不知该怎样回谢。”
萧栩羽起身,神采奕奕,有人按绛指示搬来座位,他道:“多谢女皇陛下!来时,吾王陛下曾对我言道,碧玺再好,终究一块顽石。两方罢兵修好,才是万世之幸。”
绛见他并不在此提那修城之事,也按下不表:“那烦劳萧外使回去替我好好转达敬谢。今晚设礼乐大宴款待,路远迢迢,请萧外使逗留游玩一段再回。”
“遵命!”萧栩羽颔首。
甜悦人等在一旁观察两人言语,根本不像是旧熟。
座谈一段时候,萧栩羽向前倾身:“陛下留在我那里的东西我正带着,是否现在交还?”
绛根本没有东西寄存在萧栩羽那。但她反应极快,知道是萧栩羽要求私见。
快行散了朝会,与他约在偏殿。萧栩羽将那一小包东西拿出来。
都是绛不用的旧物,然她急捧起,拉着萧栩羽追问:“这是湘才能拿到的东西!是不是她有话托给你?!可是流帆有消息?”
流帆…萧栩羽见她如此迫切,愣了半刻:“乐师大人…不应该是在您这里么?湘来前还叮嘱我去他的礼乐司。”
绛听闻,心口冷风,将失了流帆去向的事说出。萧栩羽看到她焦急的样子,忙道:“陛下勿慌!如不曾来此,我回去立刻调派人手寻找!”
这些天,绛千般心事只苦无人言说。听到这话,才稍安心。
萧栩羽顿了片刻:“其实…湘把这给我…是因为…”
他的人身安全尚被威胁,现在只能细说来往,向绛求救。绛当即以故交之名,留他宫中安置。不下榻外使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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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国宴,更是气派非凡。因为白天萧栩羽态度谦恭,众人对他有很大改观。席间已不拘言笑。连平日气焰嚣张的擎阳王都愿起身祝酒。
绛身着一袭红梅映雪长裙,外搭敞襟裘披,华冠翠顶,仪态万千。
她特命将萧栩羽的座位拉近畅叙。大家也终于能品出些许“故旧”之谊了。白天应当是不得不拘泥于朝见场合。打消疑虑。
湘的事两人心照不宣。萧栩羽趁绛问及他经管的前城近况,说一切都好,只是许多百姓恐怕大军再回来,不敢迁居入住…
“我安抚他们暴君已死,现登位的女皇仁德,不会再做兴兵之事。他们不信,说又不认识你。”萧栩羽半开玩笑。
绛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其实,如果能以陛下名义拨款重建…”萧栩羽终于切入正题:“一点钱财对于偌大伏波来说可谓九牛一毛,换个地方却能上慰君,下安民,又可以让女王陛下在云荒德行广布。我就向镜城禀明是女王回谢之礼,正好也全了心意。如何呢?”
好个萧栩羽,“要钱”两个字被他一通话说的仿佛顺应天地大伦似的。怪不得苏摹让不要替他操心…绛暗想。
趁这空当,赋笑道:“萧外使说的也太容易了。开口就修一座城…当我们这国库里也全是抢来的,毫不费力不成?伏波立国经营几千载,还从没做过无本买卖。”
萧栩羽忽觉他特有所指,未敢轻动。
甜悦也笑了:“二弟说的极是。不过往年也许不成,今年恰巧有富余。”
绛正等着她说这话。
“今年革除了新兵征入。开支尚有存余。陛下可否应允?”甜悦格外善解人意。
赋见甜悦支持,便不再说什么。只盯着萧栩羽看,更觉此人将来必是祸患。
擎阳王事不关己,不加掺言。
“哎,且慢。”璧忽然笑:“我记得那城是绫小妹他们两族烧的呀。怎么是姐姐从国库拨款?不该他们出么?”
火绫火砾两族一向势力最弱,无甚话语权,还被捣毁了镇场利器,一不留神就被璧欺到脸上:“你!…”
甜悦忙道:“好了好了,席间玩笑也别过火。外人面前你们就收收性子。”
“萧外使见笑。”她忙命人为萧栩羽添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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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曲乐!”甜悦一声令下,晚间准备好的节目入场。
正是新选入的几位乐师精心准备的。几人曲艺歌舞都各有所长,为了争夺正式的大乐师头衔,使出了浑身解数。
绛原本无甚兴趣,然乐声起,她一眼就看到了流帆那一头湛蓝的长发,席地跪坐在乐师面前侍谱。而那乐师,趾高气扬。
萧栩羽刚要说话,发现绛心思已不在,寻她目光望去,心底瞬间明了。刚还因找他焦躁,没想到就以这种方式相遇了。
真是造化弄人!
绛已藏不住内心震颤,华冠晃动。萧栩羽忙举杯跟她说话,帮忙遮掩。
此乐辉煌壮丽,然华而不实。听则听矣。赋见没什么人说话,也懒得卖弄了。
甜悦主动问询:“萧外使都喜欢些什么?可以点几首。”
萧栩羽笑:“不是应该先请陛下点嘛?陛下…”
绛无应答。
“你是客,又远道而来…”甜悦说着说着,发觉绛脸色阴沉。气氛僵持。
曲终,绛走下桌台,直往奏乐的乐师那里走去。珊瑚珀玥不明就里,急忙跟上。
到流帆跟前,绛停步。头前的乐师还以为是自己的演奏引起了女皇兴趣,兴奋起身:“最新所做。恭谢陛下赏听。”
流帆就同其他乐人一样拜伏在地。以他们的身份,不许露头面君。
“你的手怎么了?”绛低头打量流帆,目光落在他僵红的手指上。
流帆心潮澎湃,暂且不应。珊瑚上前:“前面这个,女王陛下在问你话。”
流帆扮作不识,战战兢兢抬起头。与绛对视,又忙把头低下。
绛转以柔和的声音:“你别害怕,起来说话。”
流帆不敢。绛就当众低身,托起了他的手掌。众人惊。
望着那几根手指,绛心疼不已:“叫医官来帮他看一看。”
流帆立刻被带往后殿,趁这机会施恩,其他乐人也都可以休息了。
绛终于望向眼前乐师,目光冷清:“怎么,我们宫中是没有谱乐书台?何必要人这样服侍你?”
“回禀陛下!这小乐人犯了错。不过是按礼乐司规矩,弥补过失。”这乐师不知好歹的回答。
连珊瑚都听不下去了:“你好大的威风!宫中已命令禁止奴役私刑,在陛下面前,还公然抗命?”
绛心里挂念流帆,不屑在此多费唇舌。把这里交给了珊瑚,拂袖而去。
甜悦赶上来:“妹妹?萧外使还在,有什么事,怎也得等这宴散了再处置?”
“不用!”绛行如冷风:“我与他是故交。不必讲究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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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帆!”绛赶到偏殿,趁着医官还没来,不顾一切冲上去。看到他憔悴的面容,心如刀割:“怎么,怎么流落到那里了?”
流帆轻抚绛的两颊,绛惊觉他双手粗糙,再不像是一双弹琴的手:“这是…”
“干了一些粗活儿…哎,是我自己走错了地方。白白错过了应选。你该急坏了。”他有意隐瞒了晋阳王之事,不想绛再添烦恼。
勾起那险些被踩折的手指,锥心似的痛。绛感到不对,轻轻解开流帆的衣襟…
里面都是深深浅浅的痕迹。上叠几道高高隆起的红色鞭纹…绛大惊失色:“怎么他们还打你?”
流帆轻抿一抿嘴唇:“我…没办法,干活实在不擅长。”
想到不能公然与他相认,绛真恨不得亲自提剑杀到礼乐司去。不久珀玥报称医官来了,绛忙点掉自己眼角边的泪,合上衣领,让流帆斜倒在一边…
“陛下…”医官示意要看诊。绛只好去一旁回避。珀玥奉茶,不敢乱言。
敷上伤药,流帆好了许多。他连日劳作又饮食不调,身体虚弱不在话下。医官开好了药剂,叮嘱要休息。出去向绛交差。
绛回来,见到流帆有气无力的样子,吩咐去拿些吃的来,将药熬好。
她摘下自己的裘披来给流帆盖上。
“我不冷…”流帆说着,闻到绒毛上绛幽微的体香,又安心躺下。
“你们礼乐司到底怎么一回事?”绛心疼又迷惘:“怎么打成这样…”
流帆趁她问,就将这些时日在礼乐司的事全盘诉说:“别哭,我不过也就是捱了些皮外伤…其实那里面,比我可怜的大有人在。我一直知道早晚能与你相见。有这段经历,对我以后谱曲也有益…哦,也多亏了五音…”
竟还想着谱曲!绛公然近身与他攀谈:“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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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歌舞曲乐尽皆搁置,连甜悦也没问出所以然。悻悻归席。刚才领头献曲的乐师被押解带走。大家围坐在一处,七嘴八舌议论。
“怎么忽然就生气了…”璧只觉得奇怪。
“想是刚才那一曲太吵…”瑺落揉按自己的太阳穴,见珊瑚归来,微笑探问:“珊瑚姑娘?刚才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珊瑚回:“那个新来的乐师太狂妄。陛下问他国宴大庭广众,为何让人跪着侍谱。他回答说犯了错,就是要用这种方法处罚…”
一听这话,在座反应各不相同。赋只觉眼前一黑,捶着自己的脑袋。
影椤事不关己,纵情嘲笑起来:“哈,当着陛下的面摆谱,礼乐司真是能人辈出啊。连我们还都不敢…”
擎阳王笑。火绫火砾和控等人也只热闹。
甜悦觉事不妙,瞪了岩屈一眼:“礼乐司是谁在掌管?”
大致伏波国的军权都由擎阳王把持,内政则甜悦参理甚多。最近因岩屈一族开始受重用,礼乐司就交给他了。
岩屈一向不爱过问族中琐事,这下连个人名都说不出。
偏殿大门敞开,珀玥从里面走出来:“陛下令旨,礼乐司总领,立斩。”
一语惊动四座。影椤斜倚在擎阳王肩膀上:“好戏开始啦…”
“等等!”岩屈立身道:“什么罪名?”
“公然违背旨意,擅拘奴役,滥加私刑。”珀玥一字一顿地说。
赋悄悄拉一拉他的衣角:“三弟,坐下吧…”
岩屈望了一眼偏殿大门,简直不敢相信。究竟是什么,让绛对他们的人也如此果决?
珀玥又道:“今晚宴会就到此为止。各位若无事可以自行散去。陛下有令,在场乐人稍候,会有医官前来验伤…”
竟然连亲自交代都没有。
“哎呦,这就完了?”影椤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对着擎阳王抛出媚笑:“算啦。那我们先走?”
擎阳王等人相互看看,反而并不是很想走。这次绛忽然毫无征兆的动了甜悦那边的人,大家都想再看看热闹。
萧栩羽早觉自己不适合在这里了,起身借问能否去找绛。
甜悦对珊瑚珀玥点点头,珀玥引萧栩羽离去。
岩屈坐着一言不发。他知道擎阳王就等着看笑话。为今之计,也只能放弃礼乐司,做出事不关己的也样子。
“珊瑚也去看着点。让陛下少生气…”甜悦有条不紊,说了几句场面话让下面赴宴的官员散席,吩咐手下人回她的公主府,叫老术士到宫中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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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了杀人了!我跟你们说…”不等流帆回来,总管被处决的消息已经传进了礼乐司。五音绘声绘色给大家讲,个个喜气洋洋。这些天他们已经麻木了的神经,蠢蠢欲动起来。终于还是有人会还把他们当人一样对待。
“哎呀!我,我也受伤了!我也挨打了呀!”几个人在争相亮伤口。他们没去成,听说派了医官验伤治伤,好不懊恼。更别提事后还赏好饭吃。
外面有声响,几个人一起把脑袋探到窗上。是流帆回来了。跟着的还有许多人。
剩下的两位乐师,装模作样相互拜礼话别。还觉最终胜出者要在他们二人之间产出。
这晚礼乐司无人约束,早就过了吹灯就寝的时间。大家只在床边围着流帆,七嘴八舌的问问题。
“哎你知不知道,以后谁来管我们?”
“总管死了的话,明天我们还干不干他派给我们的活儿了?”
“女王陛下,长得好不好看呐?”
还有人捧着流帆的手闻,愣说有香香的味道…
流帆小心护着自己的手指:“这我哪敢看…”
“哎?不是女王陛下这样托着你的手了么?还亲口吩咐,给你治伤?”说话的人还要学传言中那样,把流帆的手抬起来。
流帆不便多言:“咱们安心等着就是了。肯定会有安排的…先睡觉。”
五音笑:“我说你们什么脑袋?这么好心的人,能不漂亮?”
对对对…几个人在床上对着皇宫的方向磕头。念念有词。
流帆身边的人终于散了。趁机把旁边五音的被子掀起来:“你出来一下…”
五音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蹑手蹑脚跟着。趁着浓重的月色,流帆捏着他灰扑扑的“爪子”哄他在井边洗手。
光亮处打开一个小方盒。扑鼻的肉香。
“我的天!”五音眼睛都直了。惊叫出来。
“小点声!”流帆捏起一片鹿肉塞到他嘴里。这都是回来前绛亲手给他装到小盒里的:“味道怎么样?”
五音贪婪抱起盒子在月下看了又看,鸡脯,鸭掌,不知名的菌菇…角落还有合胃消食的梅子,散发纯正的甜酸。真正的食盒,不同食物都有间隔,严防串味。拼起来像百宝箱一样。
“那还用说!”五音吃着软糯的鹿肉简直不忍下咽。口水眼泪都要一起流出来。
流帆笑看着他。
吃了一会儿,五音笑问:“嘿,你是不是朝里,还认识什么人啊?”
流帆不予回答:“吃你的吧。这么多好吃的,别一会儿让人看见,可不够分。”
“你有点好吃的都想着我,跟我交个实底,我肯定不会出卖你的啊。”五音对着食盒大嚼特嚼:“你今天被那人踩手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知道要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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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绛回寝宫,忽然感觉到不太对。刚才一直挂念着流帆,萧栩羽总有些明示暗示的词句在她耳边,被忽略了…
怎么清晨行宫会突然报请护送?…啊!绛脑中闪念,忽然转身离去。
“陛下?!”珊瑚珀玥服侍她更衣到一半。
绛独身赶路,快出宫闱时甜悦一行才跟上。见她这般。不敢问缘故。
行宫半夜火把通明。老尚宫衣冠整齐出门拜见。等到这时,那些人已经被灭口了。
绛气闷的一跺脚,知道老尚宫用心良苦,下令重赏于她。
岩屈在旁,紧一紧赋的手。
甜悦看到他们:“哎,你们两个怎么也带人来了?”
“我们是半道上听说大姐伴着陛下直从皇宫里出来,没带随从。紧赶慢赶…”岩屈从容不迫禀告。
绛满心烦乱:“走吧!”
岩屈和赋也就此随行,招呼自己带来的队伍:“都跟上!跟上!”
“胆子不小!敢在皇城脚下对奉诏的外使行刺!”绛拒绝乘坐车辇。穿半身会客的礼服,怒气冲冲走在路上。还好半夜无人。
甜悦摘下自己的披风给她罩在外面:“妹妹消消气。”
“查!”绛一声怒吼。
赋心中一紧。他和岩屈现在都不便说话。
甜悦望向他们两个:“都已经被灭口了,难有头绪。”
绛道:“老尚宫不是说过了,来人拿着宫中令牌,让她回避?还能有几个?”
“可不想他来的人多呀。你看连我们身边这两个,期初不也都不想他来?”甜悦笑。
“哎?皇姐!”赋知甜悦是反其道而行,排除他俩嫌疑。
“萧外使已在宫中。我回去立刻派专人加强防范。”甜悦保证。
绛今日好不容易和流帆重逢。没想到又添这么多烦恼。
“对了。刚才散席的时候竭妹妹来找我,说前方跪坐的那个乐奴是鲛人。问礼乐司凭什么把她族里的人圈禁为奴。”甜悦又道。
“我还想问为什么呢!”绛怒吼。
绛自回归,很少现小孩脾气似的可爱。赋和岩屈也忍不住低声笑。
甜悦瞥了一眼:“你俩别当做没事人。礼乐司不是你那边的人掌管的?”
她质问岩屈。岩屈心思已定:“我没意见。按律处置就是了。不过…好像朝中这么干的部院,原就很多。只是今天这个不长眼的犯到陛下跟前…哎…”
绛回想起那个乐师回话,说的堂而皇之。可见稀松平常,自己都不当回事。
“都怎么干?”她问。
“换个名头。把原本宫中奴仆改叫个什么官,比如今晚这个乐人…分到各个部院,给身价银。无非也从他们宫银里扣。这样这些人就不是宫中奴仆了,成了各部院私买的仆役。”岩屈一五一十讲道。
“谁又允许他们私自买卖人口了?!”绛怒道。
甜悦低声笑,挽起绛的手:“我知道妹妹一片好心。不过这原本就是这些无父无母无家无业的子民仅剩的一条生路,买了他们,不管怎么说,还给吃住啊。”
怎么会这样…绛气闷。
“妹妹快先别生气了。许多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我刚去叫了那老术士来,让他帮妹妹安枕。今天一整天,够妹妹累的…”甜悦无微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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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就见到老术士。绛没有心情享受。一口回绝。可甜悦好像还有些话说…
“姐姐怎么?”
甜悦带着老术士低身跪拜:“路上看妹妹不高兴,就一直没敢说…今天让他来,其实斗胆想向妹妹讨个差事做。”
绛身坐定。听她细说。
“这位老者,原本自在游历,不想有天被擎阳王遇见了,请到王府中…”甜悦将擎阳王那事细细的告诉了绛:“知道了那么大的丑事,他也再不敢出去了。一直窝在我那里。求请陛下每个机会尽忠。”
绛打量他,心想,他能做什么。
“我想就让他易了容,领了礼乐司的事情去吧?以后他来服侍陛下,尽可耳提面命。以后想要推行新政,就让他开例,保管尽职职责。”甜悦道。
绛心想,不失为是个好主意。
老术士恭身跪拜。
甜悦喜:“陛下同意了。你以后改头换面,也能见天日。不用担心擎阳王势力追杀。就改个名字,叫莫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