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流帆醒,浑身胀痛。嘴角却弯着甜甜的笑容。他满心都是绛,直到看见五音扒在床前,莫名其妙望着他:“你笑什么?”
“啊…我…”
“吃饭吃饭。”五音递来饭碗。如今他得了在床上吃东西的特权。
“有肉!”有人从外面疯跑回来大叫:“今天放的饭里有肉!”
一群人闻听着急往外跑。流帆微笑着接过五音帮忙弄来的饭菜一尝,哪里只是有肉,这是用参精煨过的汤粥,他们喝不出来。
“嘿,这群没见过世面的,我吃过比这更好的!”五音悄悄躲在流帆身边得意。
流帆手不方便,吃的很慢,也故意不说话。今天恐怕不是只有肉,各种好消息会令他们应接不暇。
快到中午了还没有人来找他们做事。大家终于感觉到不对劲:“再不叫我们,就,就到中饭时候了…”
紧接着是嘻嘻哈哈的笑声。
“管事的来了!管事的来了!新的新的!”出去的跑着回来报信,不久有个身着全新宫服的人踏入。审视这里的每一个人。
他说他以后就是礼乐司总领。叫莫名。
众人看他年纪并不大,可板着一张脸,说话又老成。只好规规矩矩的。
“那个手指受伤的乐人在哪儿?”莫名话音刚落,屋里人就把从他到流帆床位的路让了出来。
莫名看到一头湛蓝长发的流帆,楞了一下,后笑:“陛下特命帮你治伤。抚琴弄乐,手尤其要好生养护。”
他拍拍掌,来了两个抱着瓷瓶瓷罐的人,后面铜盆手巾也一并送上来,一直递到流帆面前,要他伸出双手。
瓷罐里是浴手的药。和上清水,几片花瓣飘在水面上,香气扑鼻。流帆手上的绷带被全部解下,按放入水里。花香与药气浸润,逐渐化解红肿与痛楚…
满屋子人安静看着。
一番事毕,对莫名说了声明天还要来,她们就去了。流帆手指刚出水,皮肤都细嫩了不少…
“遵照陛下指示,你们身为乐人,以后不做繁重活计。只专心进修乐理,钻研器乐。以后谁再来找你们做活,就说我不依。”莫名道。
一阵欢呼雀跃。
“还有,你们要重新考核。真正懂养护乐器,或者会演奏的才可以留下。其余的发银遣散。算是女王陛下格外施恩。”莫名又道。
这下五音犯了愁。他根本就是混进来的,对演奏一窍不通。这里的乐器他摸都没有摸过,更别谈护养。
流帆也想到这点,暂且没说话。
“你们先休息几日…”话音未落,一阵人身上的酸腐气息迎面扑来,莫名嫌弃的掩住口鼻:“你们先把这里打扫干净!”
一行人急忙下床动手。
莫名看向流帆:“你手不好,可以休息。”
“那我扶他出去。”五音趁机偷懒,搀流帆下床:“嘿嘿…”
流帆就这样被拐走。紧接着听到莫名在身后训斥:“你们身为乐人,举止斯文,谈吐高雅,最起码也要起居洁净!这都像些什么样子?!…”
流帆觉得他说话拿腔拿调,不防手指被五音捏了一下:“哎呦!…”
五音也是毛手毛脚,没留神:“哎呦哎呦,没事吧?我给你吹吹…呼…呼…”
流帆笑把手挪开。
“听见了吧?你可得救我!”五音着急回头看:“又要考核!你这两天,能不能教我弹点琴曲?简单的就成!”
流帆阵阵为难:“这…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学好到的功夫。你连谱都不识…”
五音急得把双手合十:“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这没几天,你就拉我一把!”
流帆无奈:“其实,走出这里能重获自由,也没什么不好。没听见么?还发遣散银…你是不是外面还有债主?到底欠了多少钱?”
“那怎么能比!再说…再说…”
两人说着说着就走到了礼乐司边缘,靠近皇宫围墙的地方。这里的墙被人拆了一角,泥瓦匠正在修一条小路出来。
透过墙缝已经能看到皇宫内的小道,没有人驱赶,看来以后他们能过去。这下五音更坚定了要留在这,直求流帆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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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宫里都派了专人教习这些乐人宫中行走举止规矩礼节。也照顾流帆。尤其为了他一双手大费周章。众人也吃惊不已。
莫名对多数人都凶巴巴的。唯独对流帆礼待有加。
流帆好了,就偷偷摸摸到没人的地方去教五音识谱弹琴。五音毫无基础,死记硬背,然音律这东西最忌一蹴而就。收效甚微。
是夜明灯上晚。流帆乔装成一个宫女,从新修好的小门穿过围墙,走在皇宫的小道上。左手提一篮,里面装满花瓣。
他用面纱遮了脸,卫兵经过时,立于道旁微微含胸,优雅致礼,没有引起注意。
前方清池,雾气阵阵,暖风习习。流帆缓步上前,水中俏丽身影若隐若现,绛正悠闲的枕在池边休息,满面平静。
“绛…”流帆轻咳,抑制着激动的心情。伴着水面泛起的白雾,这里更热了。
恍惚间,绛还以为是幻觉。愣了一会儿神,透过水雾,终于看清流帆的脸:“你?你怎么进来的?”
她才意识到无衣蔽体,陡然埋身水下,两手盖在胸前。
看来还是动作慢了点。流帆脸颊红润,特意沿用宫女的姿态轻轻屈身,笑微微道:“给陛下带些花瓣。”
绛瞄一眼他手中的篮子:“你…你扮女孩子,还挺像的!拿过来吧。”
看到她的笑容,流帆心里涌上一丝甜。步步靠前。
绛靠上岸边,伸出鲜藕一样的胳膊,勾走了那个篮子。娇嗔哼了一声,趁机溅了流帆一身水。现在她反更像个淘气的人鱼:“你怎么来了?”
流帆欣喜:“我太想你了。沿着泉水的水脉找到这里来。”
绛将头探出水面,像一朵出水芙蓉,美的不可方物。流帆目不转睛。
“我这两天都抽不开身,没时间去找你。他们对你好么?莫名怎么样?吃的药有没有按时送去?伤口恢复…”她连连发问。
“你别急。都很好。”流帆把几乎痊愈我的手指递给绛看,让她放心。
撩起袖角的时候,先前溅在上面的水珠都滚落回池水里了。原来这就是所谓不入凡尘四海,确实神奇。
目光流转,绛慢慢地和他靠近,时间静止了一样。
忽然,她提鼻子凑上来嗅了一嗅,一抹坏笑打破这气氛:“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流帆见她遮着鼻子,心知不好:“我…”
还没来及解释,就被勾住脖子整个拉下水。“扑通”一声。这里的水对流帆来说酷热难耐,绛忙祭出流霜剑。
冰凉的剑影包围,他终能安定下来。
水下睁眼,看到绛开飘散的头发,展开的孔雀翎羽一样绚丽。每一寸肌肤都清晰无比。流帆呆住了。
一阵气泡裹旋花瓣翻涌,绛扁嘴:“不许笑!闭上眼睛。”
流帆照做,但嘴角依然斜翘。刚才那一幕就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绛挽身绕到他身后,看到气泡不断从鳃处虑出,又去印上一排牙印:“你们礼乐司的人都不洗澡?”
流帆尴尬抿一丝笑容,感到绛在解他的衣服。
“哎…别!…”流帆转身后退,与绛四目相对。绛些微羞涩扭扭身,揽过长发挡在身前。
“怎么啦?”她好像有点不高兴。
流帆想一想:“我…确实有段时间没…没好好洗了…再说你这圣泉水是御用…”
“说什么呢!讨厌!…”绛硬捉住他拉到身前:“伤口我还要看看!不许动!”
流帆实不想让绛看到他腰下烙痕,外衣除去,这下暴露了。
绛怔住。没有说话,只用手指轻触。这等火烙,对鲛人来说能起性命之忧,他竟全然不顾。
两个躯体一同沉入池底。
流帆俯卧,知道她在心疼,微微挂笑:“没事,一两天就过去了。没有传说中那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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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波折。原来的打算太简单。绛望着现在的流帆,一路蹉跎,有谁能想到不久前他还是广受礼遇的大乐师。
流帆见绛落寞,温柔捋过她的长发,握着她的手:“没事的。只要能在你身边,我不介意是什么身份…你有那么大事要忙,就别为这些伤脑筋了。”
绛这几天,心头确实萦绕着许多朦朦胧胧的阴影。总觉得这个王国,有许多黑洞,硕大的让她害怕。
“只要别动不动就挨打,当个普通乐人也没什么。”流帆笑。
“那怎么行!”绛抚摸流帆身上痕迹:“你一身精妙绝伦技艺,怎么能供些庸俗人趋奉?况且,我还想光明正大的见到你。”
绛又靠上来,捂住他的眼睛。流帆还以为要得到她的香吻,结果颈间被留下一排浅浅的牙印。
“哎?…”
却是又惊又喜,心脏狂跳。
绛依偎过来:“大乐师我还还定呢。甜悦姐生辰就要到了。礼乐司必然登台大展身手…到时候…”
凭流帆的本领,到时技压群雄不在话下。
“姐姐喜欢柔美多变的曲音。”绛又提醒。
流帆望着她急迫的目光,不忍言拒:“是那个对你不错的姐姐?唉,好吧…”
绛扁一扁嘴,深瞳黝黑:“怎么了?这般勉强?”
流帆道:“我来只为了伴随你。并不想取悦旁人。不妨等你生辰的时候,我再…”
绛神色逐渐黯淡下来:“我哪有什么生辰…”
她被人捡来抚养,又幼年遭弃。皇宫来往庆生,从来和她没有关系。习以为常。
流帆无意间勾起她的伤心事,急忙安抚:“别…我答应你就是。放心。”
绛脸上终于起了笑颜。
流帆触摸到绛细致的手臂上一缕湛蓝色绳结,惊喜道:“怎么还戴着?”
“可不是你说,这扣要你本人才能解么?!”绛反问。
她竟然这样认真。流帆浅笑,勾起发丝一碰,那绳结就自己打开了:“小把戏而已,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
“你以为什么?!”绛立起了眼睛,又把绳结夺回:“哼,我的!”
流帆笑着依从她。
忽然,他头发被拽住:“我帮你洗洗头发!乐师大人!你这头发再不好好洗护,都要打结了!哈…”
流帆被她强拉上岸。长发贴身。绛把他安置在狭长的水槽内。清水不断流淌。
“你那住的是什么地方,连好好梳洗都不能。改天我要亲自去看看…”绛抓起一小把皂粉,按捏流帆发间。
很快,水流带走了泡沫污渍。洁然一新。
流帆望着绛,轻薄纱衣,长发挡在眉间,没戴任何珠饰…这里的布置富丽堂皇,终不及她万一。
绛不忍分别:“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流帆低眉,趁她探身对那朱唇轻印上去:“你想我什么时候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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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一日,绛精神焕发。临朝宣调,都井然有序。耘烸常来与她探讨,国事交办,气氛融洽。擎阳王所期待的君臣离心,暗中夺权,并没有出现。
午后,萧栩羽前来觐见。躬身行礼。绛微笑:“萧大人请起。赐座!”
礼毕。萧栩羽是来辞行,见她已屏退众人,直言道:“不日即将返朝。临行前想请问女皇陛下,是否还有其它吩咐?”
绛笑:“代我问好。其它便没有了。”
萧栩羽再起身:“我还要代盟城百姓,叩谢女皇陛下慷慨仁慈。”
再度大礼参拜。绛忙亲自去扶:“快请起。你呀,还真是…”
这次给付的银资,远远超过盟城重建所需费用。
萧栩羽确认此房再无外人,又微微笑道:“祝愿陛下,能与乐师大人事事遂心。”
绛意会,笑应:“你和湘也是。”
两人至此,默默各自回到座位上。再行闲聊。
“你明天的路程已经安排好。我身边的护卫彤骏会亲自送你往云荒大陆。”绛道。
萧栩羽一听,底气十足:“谢陛下格外关爱!”
绛望着萧栩羽,一派清逸洒脱:“萧大人今年…嗯,是什么岁数?”
萧栩羽爽快回答:“将近而立之年…哈,还差半年而已。”
“哦…”绛忙顾左右:“唔…嗯…”
萧栩羽奇异:“陛下?陛下有话,但说无妨?”
绛终于言道:“我知道萧大人博古通今,又善学强记。嗯…不知有没有读到过,那种能扭转乾坤,将王朝改头换面的君王,都有什么样的作为?”
萧栩羽与她对视,猜测不定:“陛下可是有什么烦难?”
绛停顿:“我听闻你在短时间内,就将一座内外千疮百孔的城修整的井井有条。是有何诀窍吗?”
萧栩羽拘谨:“旁人谬奖…”
绛笑:“你身怀王佐之才,我一早知道。不必过谦。我是真想向你请教。”
萧栩羽起身行礼:“陛下…”
“我这里,非大变不可成。然许多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有决心,却也恐无辜者受难。故而举棋不定…萧外使,可知我意?”
萧栩羽闻听,心中立刻明了:“陛下,一国与一城不同。我不敢妄言…不过陛下已身为君,拥有的气度与胆魄,也与常人不同。我…不敢擅言指引。”
绛默然。
“我记得,幼时曾见家父常翻一书,书中曾有,“内修外攘”之论。我请教,他说道,“一国若兼顾此四字,则万古长青”。”
“哦?”
“他当时还跟我讲述书中故事:说有个王国军队强大,在外所向披靡。可内部纷争不断,百姓流离失所。以致后来战乱纷纷投属他国,军队临阵,各怀心思。于是山崩海啸般一败涂地…“故而,内修方能外攘”,他当时反复教诲我…”
绛心茫然。
萧栩羽一笑:“陛下勿要烦忧。在我看来,伏波大不相同!”
“是么?”
“伏波神佑之国,例无外忧。故陛下做到内修安民即可。百姓所求,无非衣食丰足,安保于世。与其金碧辉煌在外,不若藏富于民。陛下觉得呢?”
绛频频点头。
“其实百姓富足,交租纳税,皇族亦不会短缺。实可两全其美。只不过…”萧栩羽眉头隐忧。
“只不过什么?”
“如果王族已于此背驰已久,可能需要大动…我为空桑之臣,此事又未曾经历过,实在是…不便献策。只以家父常念之词赠与陛下:“顺势而为,欲速不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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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栩羽一走,绛感到心胸豁然开朗。趁熟记,把他刚才说的几句精要抄默下来,对案沉思。
快到晚宴的时候,珊瑚珀玥带领莫名前来听诏。并询问吩咐。
“就在这儿吧,多弄一些来。”绛胃口大开,忽见珀玥托盘里伸出一角浅蓝色:“哎,手里拿的什么?”
珀玥拘礼:“是大乐师袍服。想让莫大总管带回去。”
一提“莫大总管”,珊瑚就在一旁闷笑。那原是她取的诨名。先被珀玥宣之于口了。
绛清楚记得那袍服布料颜色都是她亲选的:“不必这么忙。大乐师之位尚且悬空,就先放在这里。做的怎么样,打开我看看。”
珊瑚珀玥依令。莫名退到一旁。
绣工精妙,裁剪飘逸,几根瑞鸟翎羽悬坠腰间,更有匹配的发带垂冠,甚是好看。原就是照着流帆的身量做的,绛很满意:“先去挂起来。”
珀玥从命。珊瑚去送莫名出门。绛想起流帆送给自己的结绳,觉得也应该做个什么,让他能时常看见到才好。
“珊瑚?”用过晚膳,绛装作闲聊问话:“听说你在姐姐那里时,擅做绣工?都能织什么花色?”
珊瑚答:“有许多。看用在什么地方。陛下想绣花么?织造局的花色不满意?…”
她林林总总问了许多问题,绛笑着摆手:“没有没有。我好奇而已…闲来无事,你不如绣几个简单的给我看?”
珊瑚手果然很巧。一连做了几个。后来又翻找出专门的用具,描花缕金。
绛在夜里又自己去偷偷把这些东西翻出来。照着珊瑚所做,尝试练习。繁复的不成,简单的四瓣花还是可以的。再捻一丝金线,不看背面,与图样也不差几分。
满意上床休息。心想再悄悄练一两遍,就去绣到乐师袍服的里衬上。如果不事先告诉流帆,他能不能想到是谁绣的?
双目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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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彤骏来辞行,身后跟了个形容娇俏的女孩子。绛定睛看,比火绫初入王宫的年龄还小。
彤骏介绍:“这是舍妹,彤翎。昨天才因课业不佳被家里责备,跑来找我。还请陛下允准一同前往送行。”
绛看彤翎身材小巧玲珑,并没有那族女子健壮的体貌:“海上风大。她才这么小,就要跟你去餐风饮露?留住在这里吧。什么大不了的事,要躲那么久?”
彤骏小心地看了彤翎一眼:“她…”
“想要吃什么玩什么,让珊瑚珀玥带你去。家里来问就说我留下了。”绛道。
“还不快谢女王陛下!…”彤骏小声提醒。
彤翎走上前,恭敬致谢。
“珊瑚…”绛笑着转身,这才发现珊瑚并没有在身边。想起刚才梳妆的时候也只有珀玥一人。
珀玥低声靠前:“陛下,珊瑚她…”
“来了来了…”珊瑚从后方入内,没头苍蝇似的跑进来屈膝,说不小心起晚了。
绛对小事一向不苛责。送走了彤骏,看彤翎乖巧可爱,就道:“正好,我也还没用早膳。坐下一起吧?”
彤翎也学着珊瑚的样子,屈膝遵从。
她有点拘谨。绛问她到底什么课业没做好吓得躲到哥哥这里来,只含糊作答。
刚坐下不久,外方报请说甜悦来了。吸引一众眼光。
甜悦一进来就看到个陌生女孩子在自己常坐的座位上一怔,得知是彤骏的妹妹,展露笑颜:“长得这么娇小可爱。多大了?”
“姐姐怎么这会儿来了?”绛笑问。
甜悦现是绛面前的红人,哼了一声:“昨夜亲监着清点库银封箱装船。半夜才能休息。不知道妹妹这里,有没有我一口饭啊?”
绛心高兴,拿自己的碗亲自给甜悦盛饭:“有有有!侍奉姐姐先吃了我再吃,怎么样?”
彤翎起身,拜见大公主。
甜悦微笑一同落座。
绛一晃眼,瞥见珊瑚。她目光涣散,两唇发白。站在一旁东倒西歪:“珊瑚?”
珊瑚迟钝片刻才回答,慌忙回道:“陛下,请吩咐…”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绛奇怪:“是不是病了?身体不舒服?”
甜悦也关心她:“呦,是不是那个事情发了?”
“什么事情?”绛见甜悦知情,让珊瑚到一旁坐下。看她样貌,感觉不好。
甜悦低声:“唉,就是女孩月事。她从前被卖进娼楼里,底下灌绝了药接客…在那之后就这样了。周期不调。有时候三五月才见红一次,来势汹涌,腹部绞痛。有次疼晕倒在我后院里,下着雨,花匠紧急收工时才发现…”
绛惊:“怎么不早说?快请医官来看看!”
珊瑚一听请医官就开始慌张。连连拒绝。
甜悦默声:“这种事,医官也没什么办法的,况且…按例宫人有长期治不好的病,就要被遣发了。这要是张扬出去…”
“哪里的例?”绛瞪大眼睛。
“陛下!过一天自己就会好。不会再犯的!”珊瑚跪地央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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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被勒令回房歇息。甜悦再慢慢将她身世旧事重提。果然是可怜人,十一二岁就被自己亲生的父母卖进那种地方去…
每次女子更信时,都体力不支,手脚冰凉。如今已经算是治愈了。之前还会伴有下身剧烈疼痛,流出来的东西腐黄恶臭。
“她细心又勤谨,凡事都留意,又会针织绣工…我觉得妹妹会喜欢用这样的人,所以当初供人就把她选上了。瞒了这回事…”甜悦向绛解释。
彤翎没地方去,只能留在一旁倾听。她见绛为了珊瑚的身体很揪心,自告奋勇道:“珊瑚姐姐这样的女孩症候,我可能能解…”
“什么?”绛和甜悦一同瞩目。
甜悦再打量彤翎,笑问道:“刚才你还没回答我,你多大?听得懂我们的话?”
彤翎轻轻抿笑点头。
绛也探身过来问:“那个…红潮…你有过了?”
彤翎脸颊微红。
她现在认生,格外腼腆。甜悦只问:“那你是有什么办法能帮到她?”
“有种鹿角参的汤药,伴着红糖熬制。喝下去能让身体回暖,立刻能好一大半。嗯…每次不舒服的时候喝,应该能慢慢好转…”没想到她这么小小的年纪还懂这个。
甜悦惊奇:“你怎么知道这些?这是你自己琢磨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彤翎小声:“我…我自己也喝的…”
“那你会做么?能不能帮她熬一点?需要什么让珀玥帮你。”绛问道。
彤翎点头离去。过了一个多时辰,头顶烟熏,亲自端着一盏粘稠似膏的东西回来,往珊瑚住房间里去了。
珊瑚接过来,简单抿了两口。休息一天一夜,自感好了许多。身上有劲,可以下床。
绛十分欢喜。一日三餐都拉着彤翎一起吃。彤翎在众人的热情里,卸下不少心防,露出活泼本色:“方子我都写下来了。就是有两味药比较贵。其它都很容易买到。”
“没什么。让医药司把这两味药备足。就说我要用。”绛把药房交给珀玥吩咐。
珊瑚哭着致谢。绛安抚她道:“以后不舒服就告个假。我这两天也不出去,你就先休息吧。不用过来服侍。”
绛又转向彤翎:“你哥哥这一路来回,大抵要去两天三夜。大公主生辰宴也快要到了。你不然干脆等参加完生辰宴席再回去?”
彤翎听了连连点头,开心的不得了。她年纪小,容易喜形于色。和绛一样,喜欢各种酥甜的点心。乖巧又懂事。
绛发现她真的跟彤骏那一族的女子完全不一样。说话柔声细气,身量纤纤。不擅长武艺棍棒,对烹调饮食茶艺倒是样样在行。出身武术世家,怪不得要被家里责骂。
只有哥哥特别心疼她。
“你哥哥在宫中任职,不怎么回家。我这里你以后可以常来,与他团聚,也跟我做个伴。”
彤翎礼貌拜谢。
晚上绛不声不响去了珊瑚的房间,发现她正和珀玥在对头哭泣。吃惊不已:“怎么了?身体还是不舒服?”
珊瑚梨花带雨,连连摇头。
“那个鹿角参吃了没有?彤翎说,常吃才更见效。”绛道。
珊瑚点头。急急收拾自己床边杂物,怕被绛看到。今天得到格外恩惠,她和珀玥都忆起各自过往,不由得伤春悲秋起来。
“到底怎么?我也想知道。”绛自己搬来一个小凳,坐在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