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重门在夜幕中缓缓落下,红鸢收起金色的御牌,和治修催马离去。
气氛压抑。治修一直低头不语。
红鸢宽心道:“一路往南,咱们先回临海。你这段时间也很辛苦,路上放松放松?有几处风景游赏。”
她很庆幸还能顺利出得那道门。镜城,离他们远去。
“嗯…阿鸢,我…”治修依然有所顾虑,逐渐慢下来,回顾那宏伟的皇城:“其实我们…不该就这样离去。”
红鸢知道他的心情,无奈叹气:“可是不走能怎么办?自从阿璎走,陛下神志日益昏聩…而且不只是他。你难道没发现?大司命也开始对你戒备堤防,猜忌深重。虽说我手里的令牌可保你在镜城畅行无阻。可大司命如果决意违抗皇权,即使陛下亲临也要礼让三分!到那时可不吃亏的都是你…”
她叹气。
也就是前天,她几乎和大司命派来搜查的兵将动起手来。全仗昔日赤王威吓。
治修深知她的苦心:“可是…海皇…”
“海皇让我顾全你人身安全!”红鸢打断他。
治修微怔。
红鸢再轻声道:“海皇和阿璎,已经走了很久,也不知顺不顺。而且当时陛下也叮嘱过我,如果感到不安全,就立刻带你离开。”
治修淡淡一笑。
红鸢着急:“你笑什么?!你不知刚才出那道门,我多紧张!”
治修安慰她:“你担心我,我知道。不过…我是医者。我最清楚病人状况。真岚陛下那许多在外表现,其实…”
其实根本是装的。他并不想说出来。有时他会在真岚“发病”的时候,刻意观看。偶尔眼神交汇,心照不宣。
“他一个人面对,太难…”治修想着想着,策马调转了方向:“我一个医者,是不该抛弃病患不管的。”
“治修!”红鸢惊,无奈追上去。
治修这就加快了速度。
很快,他们再次到达那城门前,呼喊守将开门。
探头的是个年轻小将,笑道:“赤王殿下,怎么又回来了?”
红鸢和气应对:“有些私物忘了取,回来取走。深更半夜,叨扰了。”
小将似乎不太领情:“赤王殿下,其实上头有令,要走可以,但如果回来…”
赤王展示令牌高声道:“我有御令,来去自如。蓄意拦阻持令者,是要造反吗?”
小将面容紧绷,但不为所动。
僵持了一会儿,他身后出现个有些年纪笑容可掬的人:“赤王殿下!”
“见令牌不跪,又对赤王殿下无礼!你是不想要命了吗?!”他转身狠狠教训。
“开门!”随着他一声令下,那沉重的大门缓缓下落。红鸢终于松了一口气。
**
真岚独上镜塔,两手空空。褐色长披拖在地上,不时随风摆动。等到达顶端,他眯眼一笑,对着空气嚷道:“出来吧,别躲了。”
等了很久,没有动静。于是踏向中央。这里什么都没有,只一面闭合许久的水镜,静静矗立。
“你一天到晚挖空心思把我往镜塔上引,不就是想见我?怎么现在我来了,又不肯现身。”真岚警告:“再不出来,我走了。”
“哼哼哼哼…”阴影里瘆人的笑声,让人浑身不自在:“帝王之血,你终于来了。终于想通要跟我合作了吗?”
“你,你你,你先出来!”真岚清清嗓音,在水镜前坐下。这里四处冰凉。
“我一直在你面前…”那声音飘荡。
真岚刻意向前定睛:“哪儿啊?”
“我一直与你同在。你或许看不见,但我能看见你,能感受到你内心的孤独。我的帝王之血啊,你沦落至此,我也替你不甘心…”又是虚无缥缈我的声音。
真岚默声。
“早就告诉过你了。你那迟迟不归的外使,早就情迷泉先的鲛人。根本指望不上…”那声音继续。
这些天他确实给真岚看了许多萧栩羽在伏波接受盛情礼待,不思回归的画面。每每引得真岚发怒,摔东西。
“现在,你自己的大臣奏本,你总该相信了!…”声音由远及近。
真岚笑语:“一个凡人而已。无所谓我信不信。”
“嘿嘿嘿嘿…这就对了。”那声音起了兴奋:“我知道你不愿收敛民财,可累积财富的办法无穷无尽。你是云荒的霸主,无需靠那么一个小人物…我这里有明路…”
“听从你的,是民;不听从你的,那就不是民!…”转眼间,那声音又在头顶盘旋。
真岚对着面前空旷的视野:“你还是先现身吧!”
终于,在眼前看到一团幽幽的黑色,如涨起的烟雾。
“哎。如今的帝王之血,竟然是一位仁君。这么多年,多么可惜。可知所谓“任君仁德”都是那些无知凡民滥加硬造的?!用他来俘获帝王之心,抚慰他们的私欲…”
真岚不置可否。
“你终于肯来找我了…你终于肯来找我了!”那团烟雾好像很兴奋。开始聚拢。中心多了一点红,幽光浮动。
真岚也按捺着激动,眯眼细看。
逐渐的,破坏神幻化全部身形,如一件飘荡空中的黑色袍服,看不清脸,依旧骇人。
“唉,我的天,算了算了…”真岚捂眼,连连摇头。
破坏神怔:“什么算了?”
“我改主意了。”真岚摇摇晃晃起身,故意做出绝望又好笑的神情:“你,你,你怎能这么丑啊!”
破坏神大惊,从没有人敢羞辱他的样貌。又听真岚叫嚣道:“你看看你,自己照照镜子,被你这么丑的东西附身,可不要毁我一世英名!不来了不来了!”
“你!…”一时间,破坏神被激的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真岚故作潇洒地转身,就向后招手。
破坏神终于恼羞成怒:“竟敢耍我!”
“哪里是我耍你?!你长成这副样子还要来附我,分明是你耍我!”真岚说话头都没回,就是要故意激怒破坏神。
黑气暴涨腾空,巨大的力量从后方袭向真岚。真岚算准时机,转身猛抬手,辟天剑从小臂内脱出,奋力将袭来的那团击退。
他的右臂鲜血如注。刚才为了让破坏神放下警惕,故意将辟天剑封存在皮肉里,现在神剑破体而出,他的右臂也皮开肉裂。
毕竟是个邪神。实力不可小觑。真岚紧张,使出全力将辟天剑向上空一抛:“我知道你能对付它!帮我个忙!”
破坏神微怔,显然他竟然在对辟天剑说话。几乎同时,辟天剑散出红光,照亮了整个空间。剑身直插宝顶,橙红色渗下,将这里笼罩,形成困笼。
破坏神聚集黑气,四处冲撞,然而红封霸道,他全无办法。真岚在困笼外紧张观看,眼见他慢慢折腾,渐趋力尽消沉。
右侧的手臂,在疯狂作痛。刚才就在他挥剑的时候,一滴血甩在了水镜上。感知到帝王血脉,水镜大开。望着那光,真岚心里有一丝不详预兆。
今天,他特意引破坏神到这镜塔塔顶,忘了还有这面窥视人间的水镜。
过了很长时间,破坏神终于放弃挣扎。
“哈。”真岚故作镇定:“我想来想去,这个地方又美又与世隔绝,不如送给你住。你放心,往后十里之内你个人都找不到。我说到做到!”
破坏神凶相毕露,直扑过来!撞在了橙红色的封印上。真岚捂着手臂,鲜血如注,摆出胜利者的笑容。
“蠢!蠢东西!…你以为,去找到地狱里的那个老女人就能灭了我?!哈哈哈哈,我永生不灭!等你绝望屈服的那一刻!到时候,爬着来求我!”破坏神恶狠狠的警告。
真岚冷笑:“哼,别妄想了。破坏神,你以为流着那种血液,就会被你蛊惑?我今天不妨跟你把话说清楚。”
“我,与,你,永远,势不两立!”真岚再一字一顿的说。
破坏神失语。发出呼噜噜的声音,犹如困兽。
真岚再笑:“老女人…这称呼,哈哈哈哈。看来在她那里,你没少受委屈呢!还宾至如归的礼遇?嗯?哈哈哈…”
**
伤口越来越痛,时间也不早了。真岚在露怯之前踉跄下塔,只留给破坏神一个义无反顾的背影。
血染红了大片衣袖,顺着手指一路往下滴,苦痛难当。半路碰到治修正背着药箱气喘吁吁地往上爬。
“哎呦我的天,你可真是及时雨!”真岚跌坐在台阶上,紧抓腕部:“可痛死我了…哎?不对,你不是走了?这里四下封锁,你怎么进来的?!”
真岚恍恍惚惚,看到药箱,第一时间甚至把治修认作当值医官。
治修有他钦赐的御牌,又有红鸢开路,自然畅行无阻。
“哦对对,是我自己忘记了…”真岚拍拍脑门:“我以为你走了,叫来当值的医官候在寝殿。”
“办法是我告诉的。您独上镜塔,我并不放心。”治修关切的目光:“怎么样?”
今晚这一遭,原本就是计。真岚这些天脾气暴躁也是装的。
“那你晚来一步,好戏没看上。”真岚得意笑,直指上方:“被我锁起来了。嘿…”
治修所挂心的,自然不是这点。他见真岚右手伤势严重,话不多说赶紧用药包扎好。扶着他僵直的右臂,缓缓慢行。
“哎呦,哎…”真岚长舒一口气:“没有你来,我都觉得快坚持不到走回去了。”
治修淡笑一笑:“神剑非普通利刃,破体非同小可。你现在…竟还能谈笑风生。”
“哦是吗?哈哈哈哈…”真岚恍惚着回答。他现在,已经开始视物不清。
治修担忧看着他。临时用药,药效有限。等回去还需要重新处理。
千辛万苦回到寝殿,与驻守的医官会合。此时伤口已经剧痛难忍,真岚躺在床上,几无法呼吸。
治修有条不紊,与医官合力,把他的手臂架起来。医官知道他能耐,有意紧密配合。仔细研药,后将伤口缝合…
真岚终于能缓一口气。
治修擦擦汗,止痛的药粉也都用完了。需要熬煮些安神祛痛的药,便和医官在床边小声交流脉案。守到很晚。
等二人一起离开寝殿,天蒙蒙亮。身边的医官忽然笑道:“治修医师,还认得我?”
治修惊望。一时间,还是没认出来。
“呵呵,当初在前线大营,有幸见过两次,你当时,就在我面前给陛下用药…”
“哦!…”经他提醒,治修确实觉得些许面熟,连忙还礼:“幸会!”
没想到能在这遇到故人。治修与他并行。
“我自前方战后,调任镜城。医所那么多人,偏今天我当值,机缘巧合,合该再次相遇呀…”这医官年逾半百,一路上都十分谦恭,善言请教。
治修一路谦逊礼貌,气氛友善。不料就要到医所的时候,被一行卫兵拦截。
他们服制与皇城内的并不相同。为首的他认出,正是夜里替他和红鸢开城门的那个。
此时红鸢不在身旁,他也不再做出对昔日赤王恭维的样貌。开口就要求他走一趟。
看样子,当时一放他们进城,他就去告知请示,不知背后何人…
见治修十分不想走,医官挺身而出:“哎我说你们?陛下急等着我们配药,耽误了你们吃罪得起?!”
那人先前没有把医官放在眼里,这时打量他的衣饰,确实是宫中的医官:“呵呵,医官大人有所不知。我请走他正是因为怀疑他与君上金体欠安有关。奉命行事。还请不要无故拦阻。医官不知情,亦不作罪。自去即可。”
可医官并没有先走。大声道:“哈,笑话。刚才正因有他在,陛下才得安泰。现在刚刚睡下,我们趁这个空还要配药。没空搭理你们。起开起开!”
士兵们面面相觑。
医官见他们有所犹豫,更挑起医药箱:“我管你奉谁命令,陛下用的药就在箱子里,我看谁敢给我碰洒了!我看谁敢碰洒了?!…”
一边开路,一边拉着治修走。真就这样甩开了他们。
远去后,治修不安中向后张望:“呼…你…你尚不知真相,就这么帮我?不怕给自己惹祸上身?”
医官笑而不答。一路把他让到医所。
沏一杯茶,忙碌一夜,再把他日常吃的小点拿出来:“都说,医者父母心。刚才你怎么给陛下诊疗,养护伤口,我可都看在眼里。论资历,我可能不及你深,但也是行医数十年。这点直觉还是有的。”
治修闻言,会心一笑。
“我啊,承陛下青眼,刚进这宫中御医所不久。没什么根基牵扯。哈哈。大不了不做了!出去开个医馆,不照样悬壶济世,而且一身轻松?哈哈哈哈…”
“这…”治修语塞。他说的轻巧,若真为此丢了差事…
“我若因直言获罪丢官,那这差事不做也罢!刚才那套说辞,随来问我都不会变!”
治修再审视这个人,须发花白,肤光红润,语态谦柔,以为是擅明哲保身者,竟有铁骨铮铮的做派。
“多谢!”他点头,认真拘礼。
“嘿,你这样可见外了。刚才看你一身娴熟老道的施针本领,我这还想请教切磋一二。这下,怎么开口啊?”
“哈哈哈…”气氛和乐。
对坐用了一些点心,医官轻声道:“不过,陛下圣体欠安确实惹了不少风声。就在你离开不久,大司命派人来调过陛下近期所有的脉案药案。并特意指明包括你的在内。我…在这位置居小,不便过问。看来是,有人进了谗言。”
治修知道他是善意:“多谢!”
**
大司命的猜忌,治修心知肚明。在接下来的几天格外小心,避开一切是非地。但事情还是发生了。
因为真岚多日卧病不出,卫兵撞开御赐官邸的大门,强要捉拿他。为了确保成功,还用上了捕捉鲛人特用的钩网,提前埋伏,防止他从水道逃走。
红鸢在前抵挡一时不顾,治修带伤被绑缚上岸。幸亏真岚听到风声,拖着病体赶来。才平息了事态。
治修腹部被铁钩穿刺,内脏受损。先前熟识的医官,第一时间赶来照顾他。
真岚处理了外事前来探望,和手忙脚乱的医官撞了个满怀。
“啊!陛下!…”医官慌忙拜倒。还满手是血。
真岚现在身体状况不佳,只刚才那么一会儿,就满身虚汗,右臂疼痛不已。
但他心思都在治修身上,半点都不在乎医官刚才的莽撞:“免礼。怎么样?”
治修这时昏睡中。鲜血淋漓的衣衫敞开,腹部一圈圈布条绕紧,面无血色。
医官擦擦汗:“回禀陛下,陛下放心,性命无碍。只是伤及脏腑,更兼内脏移位,需要这样平躺疗养。”
如此严重!真岚惊,斜坐在床榻边。
“呃…陛下,我…昂才帮忙清理淤血,所以…”医官需要清洗双手,还有这里满是血污的铜盆用具。
真岚点头:“去吧。”
为了平息外面的流言猜忌,他守在了治修身边。一直到他醒来。
“你放心。这种事绝不会再发生了!”真岚承诺。
治修轻点点头。见医官在,知道是他救了自己。
再看真岚,他已经气韵飘忽,神思倦怠。实也是带病长时间守着他。
治修躺在床上为他诊脉。现在他们俩算是病人治疗病人。
“恢复的不是很好。看情形,止痛至少还要十天半月。痊愈尚需三五个月…”治修摇头叹气。
真岚淡然一笑,在医官帮助下穿好衣服:“哈,你都伤的躺在床上了,还操心我?”
治修把头稍偏,对医官道:“那天我提的那几位药,需要加量。”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都准备好了。”医官回答。
真岚打量这位新晋的皇宫医官,笑道:“来宫中任职还习惯吗?同僚和睦?”
医官一一点头称是。不多应答。
“医所的掌院上了年纪,前些天呈交辞呈。因为那里还没有能放心托付的人,决定再任职半年,从几个副院里选一位交接。我记得外伤跌打是你专长,不如先做副院,试试手?”真岚微笑着问。
突如其来的当场擢升。治修笑:“恭喜了。”
医官叩谢。胸中畅然。
真岚尽情说笑:“你我就没办法了。只能等海皇回来行赏。我记得你们肆师说过,他这一趟或许经年。但愿寄存在辟天剑中的力量,能撑到那时。”
治修眉间飘过一丝隐忧。
“你可要好生养护,我这还指望你呢。”真岚举起他的右手臂,轻拍了拍他:“我也先走了。你放心,外面我放了亲卫把手。不会再出差错。”
治修点头谢过。
“哦对了!红鸢回来可替我美言几句!…”转眼真岚的声音又从外面飘过来。
**
晚些时候,红鸢是笑着回来的。治修见了问缘故,她回答:“那个医官可了不得了。平时不显山不漏水,这一下平地起风雷,恭贺的人都找到我们这儿大门前了。”
治修一笑。
红鸢给他放下一些饮食,轻抚腰腹上的绑带:“怎么样?还疼得厉害?”
治修望着她,摇摇头:“你呢?我听见动刀了,有没有受伤?”
“哼,他们敢!”红鸢还有怨气,然平静片刻:“告诉你件事。大司命被禁足了。”
“啊…竟然…”治修愣。这事,真岚都没对他提起过。
“是他亲口下的命令。我也没想到。总之以后没人敢对你…哦,御医所那边刚才派人来问,你需要什么药材他们好准备。”红鸢言语轻柔,帮治修擦拭额上细汗。
不过就是临场献殷勤。治修轻笑:“不用。谢他们费心。”
祛痛的药效过了,治修凝眉望向窗外圆月:“今天是什么日子?”
红鸢见他在艰难移动,剧痛中面容扭曲:“你!你起来干什么!不是说让你平躺的么?!躺回去!”
治修抵住腹部,淡笑:“平躺是为了防止内脏移位。你忘了,我自己是大夫。知道可以怎么动。啊…你今天应该还剩最后一颗药了。”
红鸢紧急搀着他:“我少用一些没关系!你何必这么…”
治修笑,轻抚她细嫩的脸颊:“可我有能力保你容颜不衰,难道不好么?”
“制那东西要用血。你现在身体这样…”红鸢落泪。
治修笑笑:“血又不是不能再生。我自有分寸。今天确实不支。我需休养三天,三天之后再制,还是来得及。”
红鸢再扶着他慢慢躺回去。驻颜药这事情,他无论如何都不肯迟误。现在伤重,也不敢大声吵嚷。只能闷闷沉沉,守着他当夜起居。
因为胃部遭受穿刺,一连几日,治修只能吃些许清淡的汤饮,靠药石吊着精神。
采血当日,他破天荒吃了一块肉,真岚听到消息,以为他能正常饮食,派人送来了许多肉食。
屋子里饭香四溢。
治修在内室躺卧,把一瓶新制的药放进红鸢手里,指着门外诙谐:“哈哈,快拿走吧。我躺一会儿就好。”
红鸢握着瓶子,无奈去关闭外侧房门。把那些新鲜肉食,都赏给小厮们吃了。
治修见她这样挂念,心里泛着甜:“你啊,你看,我就说我不会有事。这东西一旦断了,会让人衰老加快。所以你一不按时,我就能看出来。”
终究是违反常理的东西。他又这样执着,红鸢心中不踏实。
**
大司命被禁足的消息,惊动了巡视在外的西京。他着急赶路回来,却莫名看见真岚右臂上长长的口子。经过这么多天,依然没有完全愈合,绵软无力。夜间作痛,搅扰睡眠。
辟天剑威力,真不可小觑。
西京捧着伤口细看:“陛下究竟修炼了什么?弄得这只手差点废掉。”
真岚抚摸着右臂,将原委告诉他,末了还道:“放心,没被那东西蛊惑。哎,你也别当我不知道,你出去是因听闻我性情大变,检查部署,提防我滥发令。哼!”
“我…”西京慨叹:“我承诺了泉先,当然…”
真岚点头得意:“行了。现在事情解决。我正要去看看大司命,一起吧?”
西京正是因这个回来:“大司命一把年纪,对他直接言明不好么?还是为了治修?”
真岚摇摇头:“大司命,对泉先鲛人成见太深。我劝过几次,不肯听。说为了治修也是,你去看看他,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我去诊治,都得是我来坐着,大夫比我伤的还重!”
“哎!”西京一声叹息。
一起到了大司命住处。真岚命人打开门。大司命室内昏暗,只守着一盏孤灯。
“大司命?”真岚命守卫后撤闭门,和西京缓步向前。
大司命面容憔悴,泪如泉涌,匍匐在地。
“大司命!”真岚忙去扶他,安慰一阵:“我听说大司命一连几天都不肯吃东西,很是担心。”
西京在后,无奈叹气。
门开。侍女们捧着饭食入内。真岚在大司命面前摆上几样不同的细粥小菜。都是他平日喜好。羹匙放到他手里时,大司命再度哽咽,泪水连连。以为真岚要废弃他。
趁他饮食,真岚坐在一旁:“大司命,我正和泉先在合谋一件大事。治修是留下来帮忙的。你那样唐突…”
西京皱眉,悄悄对他摇头。
真岚明白他的意思,接着说道:“我知道大司命是担心我。可…其实这事西京知情。泉先留人都是事先计划好的。”
西京接上:“是啊。关心则乱。其实,大司命想想,如果真有不良居心,早就部署好了逃命。还回来干什么?”
大司命虽老,并不糊涂。真岚和西京的袒护之情溢于言表,心中有数:“我这几日不肯饮食,其实也是想试试,陛下会不会来…”
真岚吃惊:“大司命?”
大司命侧目,悄悄将手伸向了真岚右臂:“陛下,我执掌司命台年月久远,此类上的事,从未失手过。”
真岚伤口被触动,默默哑忍。和西京眼神碰触。气氛紧张。
怪事!大司命皱眉。又将手抽回。
“怎么,难道大司命连我都不肯信了吗?”真岚趁机笑问。
“我…老了…”大司命低语。等他吃用完,默默坐在一旁。
真岚十分不忍见他颓丧的心情。他知道大司命在找什么。此刻多么想告诉他,其实并没有误判。
再和西京眼光交换,才打消了念头:“大司命,年事已高,可别再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你答应我以后不再去找他麻烦,这就解开禁足,好不好?”
大司命自觉有愧于君,微点点头。他的司命权杖还在真岚那里,却并没有开口索还。恭身相送。
“大司命留步。”真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