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璎分别后,苏摹并没有立刻回到泉先。他自己在碧落海上漂流了许多天。不吃不动。最后是溟火占卜到海皇血脉回归,发动众人将他寻回。
之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苏摹稍显虚弱,躺了半日。醒来微笑摆手,轻声道自己无妨。
溟火挂心地问:“海皇在外历经九死一生,回来为何不速归?”
苏摹脸上浮现微微笑意:“肆师不必担心。我只是,需要思考一些事情…”
“那海皇…”溟火话到一半,止住了。或许不该过分探问苏摹内心。
“我见到了那个你心心念念的冥幻女神。你竟然不问?”苏摹一番说笑,重新勾起了溟火心事。
“她可跟绛完全不一样。”苏摹特意等了一会儿才道出:“根据你的描述,我真的怀疑你之前见过的是绛。至于这一个,呵呵…”
“难道是我另一个猜疑?!”溟火惊惧。她曾经怀疑真正的幽冥之力被夺,冥幻真身被封印在绛体内,抛入凡尘。
苏摹摇头:“她容貌与绛完全相同,却又与绛判若两人,哈哈,肆师,你能解我此刻之意?那种不同,有时闭上双眼才能感觉。”
溟火茫然:“我们几千年未再见面。那日是郡主从天而降,才让我想起冥幻女神。她们两人…海皇,我当再往伏波国一趟,可能会为海皇带来答案!”
苏摹点头允准。
溟火身退。不一会儿炎汐大踏步走进来,神采奕奕,俯身拜礼:“泉先左权使炎汐,恭迎海皇回归!”
苏摹一笑,伸手扶他:“干嘛这么隆重?”
炎汐抑制着兴奋,奇怪他如何有此一问:“海皇离去了一年之久。泉先上下都十分挂念。肆师大人更是日日占卜祝祷。”
苏摹摆手,神情淡如云烟。事情已了,他将避水珠与火玉取出:“去接那笙回来吧。这么长时间聚少离多,难为你。”
炎汐双手接过,腼腆笑了一笑:“嗯…海皇,那,白王呢?”
“白璎?她回镜城了。”苏摹的回答很简单。
怎么能…竟然对昔日之情还是如此淡漠。炎汐顿了顿。
“对了,有件事情要禀明海皇。前些时日,如姨传来消息,说是在九嶷遇见了透…”
苏摹猛抬头。
炎汐接道:“他硬要徒步横跨雪山。阻拦不住。此前在青王府上作客,要走了地形图,忽然间溜走的。我派人去周边打探,没有得到消息。海皇…”
苏摹闷声不响地沉思,最后轻哼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
刚回泉先又出行。苏摹在雪山之巅兜了好几圈,丝毫找不见透踪影。无奈踏上地面。
脑海中不经意跳起了个白色身影,亦如初遇。苏摹心惊,不觉伸手去抓…
定下神来,满目虚无。这里静悄悄,雪地如幽冥之境般深厚。
苏摹力量恢复了大半,丝毫不畏惧这里的严寒。看到一条幽密小径,这里依然有人通行?感知残存气息,却并不是透。原来这么久,依然有人尝试翻阅天阙,逃离战乱…
快走快走…咦?小心小心…云荒是片乐土…云荒没有暴君…仔细感悟,这里还些残旧的言语留在稀疏的松针叶间。
苏摹沿着这些声音,徒步良久。
没能见面,但知道他并未葬身风雪,于是再回泉先,正撞见湘在入口处和炎汐辩论激烈:“我可以放弃右权使之位!不连累泉先之名!”
听得出湘急切。苏摹乍来只听到这一句,不知缘故。
炎汐规劝:“你已名声在外,也不是说放弃就放弃。况且单枪匹马你去了能怎样?”
“发生了什么事?”苏摹现身,湘紧张后退。
炎汐看了她一眼,一五一十将事情告知:“海皇!是…是萧大人出事了…”
世间风云变幻。萧栩羽终遭人构陷临海任上贪污,被押送原籍。最新的消息是已经下了狱。湘现在急的六神无主。
苏摹听完,面色凝重。
“是真岚言而无信!原本讲好不收官职印信,以免小人加害,可后来不知何故忽然严令罢职彻查!他正是自觉清正不怕调查才一直留在盟城,到头来…”湘愤慨。
至此,她对萧栩羽情根深种,已无法隐瞒。
炎汐见湘激动到语无伦次,向苏摹讲述来龙去脉:“海皇,据我向飞廉打探,确实查到了一些…呃,他目前也是自身不安。对我说话也小心翼翼。”
“胡说!”湘咒怨:“分明真岚不想论功行赏,背信弃义!阿栩出身低微,为朝中权贵忌惮。处处刁难,罗织罪名。而真岚见大事已成,就听之任之!表面赞阿栩得力,许以前程,再用服众为名将他调遣出镜城。可怜他痴痴的等,被捕前一夜还在巡查城防!一路囚车游市,受尽屈辱!”
再一声怒吼:“早就该带他走。不该相信空桑人!”
这…哎!炎汐劝她冷静:“你不想想,就算你成功拯救他出狱,不坐实了畏罪潜逃之名?那这一世清白不就…”
“命都要没了!还留着清白有什么用!”湘盛怒之下推了炎汐一把,差点撞到苏摹。歇斯底里的绝望怨聚成泪滴落下来。
只是,苏摹的反应出人意料的深沉。
“海皇…”过了一阵,湘自知失态,愧疚俯首。
苏摹没有责难,只问炎汐:“飞廉都跟你说过什么?”
炎汐看了看湘:“飞廉只说萧大人现在作为重犯已经被单独监押,无法探视。许多话,他自己还都无法传递…”
“哦?那他想传递什么?”
炎汐如实回答:“他说这临海任上的指控,他反倒不怕。如果萧大人在受审的时候能主动推脱给他,才好参与。看样,是被迫要事不关己避嫌。然而就我们对萧大人的了解,恐怕…”
苏摹眉间一抹轻笑:“有意思。”
“起来。”苏摹轻抚湘的肩膀:“那你有什么计划呢?”
湘抬头仰望,摇了摇头,该怎么办她还并不知道:“海皇!我请求先辞任右权使。这样之后我无论如何举动,都不会祸及泉先!”
苏摹暗暗发笑。
炎汐不解地问:“海皇,在笑什么?”
“你有这份心就好。先去休息吧。”至于是否收取右权使之衔,苏摹并没有答复:“我是忽然好奇,萧栩羽到底是因为贪腐,还是因为与你亲近被捕?”
湘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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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阴暗,又冷又潮。萧栩羽蜷身在稻草上,躲避上方渗下来的水滴。在这里度日如年。高处的小气窗是唯一可以辨认黑夜白天的地方。
冷,也缺少食物。自从被收了官印,连最基本的食物供给都不足。只在晚上有人来丢给他一些残羹冷炙,留下一壶水。确认他还能存活。
已经到临海了,这还没有开始审讯。萧栩羽知道自己前途渺茫。这几天他几乎每日都要再把当时真岚的言语认真回想一遍。不敢相信眼前光景。
“兄弟?”听到熟悉的一声。以为是幻觉。
“萧兄弟!”一张熟悉的脸贴在近前,感到身体也在被人摇晃。
“飞廉?”萧栩羽眯眼看,惊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飞廉粗略查看萧栩羽身体状况:“怎么,我管辖的地盘,我来不得?能下地么?我来带你走。”
萧栩羽衣衫单薄,飞廉摘了自己的披风裹在他身上:“走吧。别在这坐以待毙!”
萧栩羽拒行:“飞廉!这是你管辖的地盘,放走重犯你怎么交代?!”
“快点吧,还没定罪,什么重犯。”以飞廉的力量,说话就把萧栩羽扛起来:“嘿嘿,告诉你。湘在外面等你。”
萧栩羽脑袋懵。湘…
稀里糊涂被飞廉扛着走。到牢门前停住脚步。
“这是去哪儿?”一声质问。萧栩羽被悬在飞廉身后看不见样貌,单凭声音已经辨认出那是谁。
飞廉一笑:“呵,这你就不用管了。旅途劳顿,我已经备下酒宴,何不安享?”
伴着铠甲声的步履,突进带刀。地牢中涌入许许多多军士将领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飞廉粗略测算,足有上百人。
他已按捺多日,殷勤款待。未曾想,这些老狐狸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呵,大人知道我亲部盘踞此地。在我的地盘动手,真抹破了脸拼斗起来,你们万万捞不到好处。”飞廉震吓。
“飞廉将军,私放钦犯可是谋反的罪名。”
飞廉分毫不让:“哦?钦犯?可有陛下御旨?我提醒你们,狡诏,也是谋反的罪名。”
对方顿了顿:“看来,飞廉将军是想带领沧流旧部,以此小城与镜城为峙了。”
萧栩羽一听觉得不妙,提醒飞廉不要被对方套话。
飞廉本怒火中烧,此刻不得不冷静下来。
“放开我!放开我!”萧栩羽急中生智,拍打飞廉:“你无权对我私加刑讯!”
飞廉稍一松手,被他挣脱开来。
萧栩羽刚刚站定,甩手指骂:“飞廉!你这落井下石的小人!枉我一片赤城对你!等我此冤得诉,定不与你甘休!”
幸亏他反应快,撇清关系,否则飞廉被捉现行。营救计划只好作罢。
在场的人十之八九不信,然而这里确实是飞廉地盘,硬来没有胜算。只好各退一步,暂且放过。一行人退出地牢。
背后重门落下,飞廉知道以后再也不能来。心情沉重。不知湘是否还安全。
经过营地窄道,看到一辆马车缓缓驶离。还好她机警,未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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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日,苏摹忽然一个人现身镜城。他在皇宫内找到白璎,询问真岚当下情形。
如此突然的见面,白璎十分惊喜。将她回来之后的事向苏摹诉说,却见他神情忧郁:“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摹却并不回答:“你来约见我,他知道吗?”
白璎摇头。
苏摹目光暗沉:“那你能否帮我安排,悄悄接近,我需要近距离看看他。”
“不用她安排,我自己来。”大门忽然被推开,真岚一步跨入。带着笑容。
两人惊了一跳。苏摹更是风驰电掣般将白璎挡在身后。像有大事即将发生。
真岚茫然:“怎么了?我说,你们就大大方方见面,干嘛藏在这里?海皇苏摹。别来无恙啊?”
不知怎么就剑拔弩张。白璎刚才骗真岚回自己寝殿,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难道,他在跟踪自己?
“阿璎,你东西都没带!”真岚拿出一个黄绢布包,半截珍珠编穗露出来。在苏摹面前一闪而过,递到白璎手里。
白璎脸红。确实是她刚刚遗漏的。一听到苏摹消息,就忘乎所以赶来。
真岚为了避开这尴尬气氛弥漫,特意来到苏摹面前:“我说你,堂堂一个海皇,来见阿璎干嘛这么偷偷摸摸的?”
他还自顾自戳了苏摹肩膀两下,笑嘻嘻摇头晃脑。
苏摹注视他的眼睛,清澈见底。带着些许苍悴疲惫。
“你眼光这么锐利干什么?”真岚皱眉,多少不适,嫌弃的站远了一些:“你刚才说要近距离看看我?”
苏摹没有回应。
“不是,你是来看我还是看白璎啊?”真岚刻意地半开两臂摊开双手。
苏摹浅浅哼了一声。
白璎不语。真岚转笑:“还是说,你打算在我和白璎之间挑一个?”
“去!”越来越没正经,苏摹甩开了他,踏出半步。
“哎哎,别走啊。来都来了,我们去那边说两句…”真岚拉着苏摹半边衣袖快步,苏摹感觉的到他是故意。
果不其然,走到拐角处,真岚收起了嬉皮笑脸:“我先问你一件事。阿璎从幽冥之境带回来的那个东西,到底什么来头?”
苏摹惊讶他有此一问。
真岚微叹:“自从那以后,阿璎经常在没人的地方躲着落泪。为什么?”
苏摹茫然。
真岚显出不耐烦:“哈,你跟她一起去的,你不知道吗?”
停了一刻,白璎并没有赶上来。真岚便解开衣领,一直到露出胸前心脏部位。那朵淬心的影子若隐若现。血红的花蕊伸展,已深入血髓。
苏摹注目。虽然他也不明底细,可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好状况。
“你们不在的时候,我时常失神,忘记自己刚才干过什么。像失忆,可又不是失忆。因为记得去过什么地方,还有一些动作,只是忘了目的…感到力量也越来越衰弱。这状况,有了这淬心才得以逆转。”真岚抚摸胸口,下意识往镜塔的方向看。
苏摹凝视他一举一动良久:“好。等我知道,会来告诉你。”
真岚明知不实,戏谑中笑问:“是么?那你今天来,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就走吧,我不打算留你。”
苏摹平静片刻,决定抽身。等走出几步背对的时候:“真岚,萧栩羽萧大人现在临海,已经入狱。你知道?”
“啊?”真岚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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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堂入室去找白璎。她现在单独住在宽敞华丽的寝殿。苏摹向她问及冥幻给予的淬心,白璎就将实情相告。
她放弃了用淬心修复苏摹的情感。木已成舟。两眼噙泪。
苏摹持久无言。他大概知道了真岚为什么瞒着她:“白璎,我现在几乎能确定,她帮你只是为了揭破坏神的封印。而留我,应当是为了她的血脉。绛…”
白璎渐渐变了脸色,睁大眼睛。
“只是奇怪。我现在看不出真岚被侵蚀神志或者汲取力量的迹象。他最近是否日渐衰弱?”苏摹问。
经过仔细回忆。真岚身体是逐渐复原的。令人费解。
白璎双唇颤抖:“我…我当时,真的是怕真岚失去心智。我不希望浩劫再次降临!无论是云荒,亦或者泉先…”
“我知道。”苏摹望着她。
这个结果,白璎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丧心落魄,跌坐一旁。
持续的情绪激荡,后土之戒闪耀光芒,照亮了这座昏暗的宫殿。
后土…白璎意识到,来到窗前,用仇恨的目光直视镜塔。而就在此时,苏摹从背后轻拍了她的肩膀:“你先不要轻举妄动。现在还有一个人能解此局。”
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我去找绛。”苏摹目光闪烁:“冥幻知道你不畏生死,已经参与进来。恐怕不会那么简单让你去用后土克制。按照她的游戏规则,我们不可能有胜局。”
白璎犹疑。她分明从苏摹目光中读到一丝不安。
“呵,也许有不能预知的后果…”苏摹的情绪只在脸上停留一刻:“对了,我这次回泉先,没有见到治修。你知道他的去向?”
白璎立刻明白他的顾虑,点头道:“你放心。他和红鸢姐在一起。我回来不久前已经出关了。师兄特意关照过。”
苏摹眉头舒展:“好。多谢。”
苏摹这次来去匆匆,意犹未尽。
“苏摹…”白璎在他走后轻唤了一声,他竟然转身了:“我…”
白璎走出来,看身后高大华丽的宫殿:“我只是,在这暂住一段时间。”
苏摹意会,露出笑容:“知道了。我速去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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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如歌,当空高悬。礼乐司里冷清的不像话。沙沙风声,偶尔伴着灵韵萧疏琴弦。他提出想试试古藤幻心琴,流帆并没有反对。
此刻流帆只在窗前闭目养神。不去管教灵韵琴艺如何。
他因为当众顶撞了绛,被判罚禁足礼乐司思过。没有黜位,甚至没有刑责。流帆知道这是绛暗中保护他,不过连累礼乐司受了零落,这里的人也都对他退避三舍。除了灵韵。
琴声忧苦,扰人心思。流帆终于问道:“你这弹的是什么?”
灵韵转身一笑:“弹的是你的心啊!如果是乱弹你肯定不理,现在是我猜准了吧?”
看他这般得意,流帆轻哼了一声。
灵韵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包括他为绛化身相守终生的誓言。
“师父别难过了。师娘禁足那是为了护着你,避避风头。朝堂上对着君王顶撞,换别人早大卸八块了。”灵韵咧嘴笑。
从那日期,灵韵背地里就一口一个“师娘”称道。
“就你知道。”流帆望着他歪歪扭扭的身子:“坐直了!不然要多挨几针。”
灵韵悻悻转身立直。他这么多天,好药没有断过。每隔三五日就有御医来为他正骨下针。全部都是从流帆的俸禄里出的。
不过日子久了,确实有效验。姿身挺拔,仿佛再经历一次脱胎换骨。
“哎,师父,你其实去师娘家住过,相当于见了岳父啊!他人到底怎么样?是不是真如传说中…”灵韵这几天知道了一些旧事,总忍不住还想打听。
流帆打断他:“你可真是不顾死活。之前不还喊知道的多离死不远吗?”
“那不一样!你是我师父,那女皇可就是我师娘啊!我还怕谁啊我…嘿嘿!…”绛那日的宽宥着实助长了他不少气焰。
流帆作势扬起巴掌:“再口无遮拦…”
“不敢了。不敢了…”灵韵低声告饶:“我是觉得师父你,你对师娘明明又是牵挂又是惦念,见面为何说话伤人呢?我看你也是吃定了师娘放不下你。”
流帆不做声。
灵韵再道:“你看那天,师娘还…”
流帆制止他:“好了,别说了。隔墙有耳。绛已经很为难,你就别再惹事了。”
“酱?酱…绛?!”灵韵脑中闪现灵光:“啊!原来你叫她绛?!”
唔!!…不经意直呼名讳。他急忙捂嘴。眼睛瞪的大大的。
流帆斜眼笑:“再乱叫?看你确实是不想活了。”
灵韵赶紧转移话题:“那那,师父!要不然给我讲讲你们泉先的事?”
流帆正也需要放松心神,欣然同意。时间也不早了,上榻吹灯,一直讲到深夜。
第二天是灵韵“受难”的日子。御医最后一次来为他正骨施针,疼得他直叫唤。
流帆拿着毛巾,近身相守。假扮眷侣,频频为他擦拭汗珠,动作大胆又亲昵。御医偶尔瞥见,悄悄摇头,不敢多言。
等到医官收尾,流帆撩起灵韵衣衫,细心查看:“医官,以后都用这个来涂抹患处就可以了,是么?”
医官额上见汗,不敢直视:“是是,这点红肿三五日就可消除。”
“好。有劳。”不等流帆做出请的姿势,医官就健步如飞地走了。
灵韵望着流帆这娴熟身段:“哎呦,可以了可以了。你这戏,可以了,师父!…”
流帆收起姿态,将膏药往旁边一丢。坐在床头。
灵韵还趴在榻上,有气无力:“哎呦,我说师父,你这么一张扬,满天下都要知道了。把这里的鲛人族得罪透,也没好果子吃啊。”
流帆不语。等时辰到,拿火将那膏药烤软,遵照医嘱,贴在灵韵后腰上。
“哎,哎呦,哎呦…舒服了…舒服了…我真受不了他那药酒。”灵韵瘫倒。
流帆笑。
“师父,你对我有教辅之恩,你放心。你和师娘的事,我一个字不会往外说。师娘跟那些张扬跋扈,不顾苍生黎民的暴君不一样。我现在才真明白,为什么有天命之主一说。”灵韵出人意料的正经。
流帆诧异:“怎么突然说这些?”
“我是真有感而发。”灵韵认真坐起来:“师父,下回师娘来,你可多说几句好听的话。别惹人伤心难过。”
流帆片刻沉默:“好了,这不用你教。”
数了数他被禁足的日子。大约再过一两天,也就可以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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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萧疏。一个黑影出现在皇城外的密林。他背着手,步伐稳健。
“老友,有时日未见了。”树丛后有声音响起。寻声望去,先能看到的是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晶蓝。
“国师,多少年过去了,还是这样耳聪目明。有时候我奇怪,怎么这时光好像只偏袒国师一人?”那黑影摘下斗篷遮帽,一张苍老的脸,但精神矍铄。
“晋阳王。”国师耘烸还这样称呼他。
“哈哈哈哈,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晋阳王?”
“晋阳王,女王陛下从未有下诏废黜尊号,王府供应依旧,怎么能说没有晋阳王?”耘烸笑了一笑:“我知兄失意,才有此颓丧之言。不过,这是我仅能保全的了。”
“保全…呵呵。”晋阳王轻笑。
“还有什么难处尽管提,我会尽力相助。”耘烸道。
晋阳王摇一摇头:“我这样还能有何奢望?老友高明,我也是最近才…”
说到这他顿了一顿,决定直奔主题:“今晚来,只有一事想请老友解惑。我那漓儿,究竟是什么人?”
耘烸一惊,但很快恢复平静:“你自己养的女儿,你来问我?”
“哈哈哈哈…”晋阳王不禁要为他的机敏拍掌:“那我换一个问题,落颜是谁?”
耘烸变了脸色:“落颜乃是我们帝国长祭。你这是怎么了?心智失常?”
“哈哈哈哈哈哈…”晋阳王笑得更凶:“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是不肯放松?我这样一败涂地,无非是想输个明白。”
耘烸警惕的看着他。
“自她登基我远远往她,不一样了,真不一样了…”晋阳王说起绛,竟然泪眼汪汪:“当年她为什么长不成个女孩的样?圣水为什么变黑?以及,诳我抱养一个孩子?”
“你是吃什么脏东西了么?!”耘烸咄咄逼人。
“哈哈哈哈…”晋阳王再笑。
“当年在水边捡孩子的是你,包庇你的人是我!当年听妖邪言论要杀了她的也是你,救下她的是我!她在你家蹉跎度日,长成什么样该问你!”耘烸的声音是嘶吼。
晋阳王停止狂笑,转而轻哼:“呵呵呵,是啊,要恨也只能恨我…事情都是我做的,我无从狡辩。可是耘烸,你敢不敢对天启誓,这里面没有你任何手脚?你没有和落颜串通?你有没有利用我无嗣心急,族中蠢蠢欲动?”
说到这,他猛然揪住耘烸衣领,几乎将他提起来:“你发誓。你发誓啊!”
晋阳王的手直指漆黑的夜空,目光狠厉:“人生一念,神之一盼。你背地里有没有做过背叛神主的事?!”
耘烸毫不示弱:“你发疯了?!凭什么要我发誓!”
忽然间明暗,天生异象,两人同时惊愣片刻。稍后一声巨响,天干物燥中炸出闷雷。耘烸浑身一凛,惊向上空看看。
“你害怕了?哈哈哈哈哈哈…”晋阳王就此得到了答案。
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耘烸恼羞成怒:“你得意什么!”
“你是应该害怕,你是应该害怕的…”晋阳王挂着笑容转身,目中渐渐生出怨恨。然而他自己清楚的知道,不能拿耘烸怎么样。
一阵暗影,晋阳王身形模糊,就这么乘着法术消失了。耘烸察觉这不是他能用的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