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从后山现身。鲛人全族依旧以君臣之礼相拜。
宣告耘烸和落颜情形,众人色变。绛却笑:“走吧。现在没有什么天火之谈了。”
这话先断擎阳王念想。甜悦也低头默立,暗暗对王妃使眼色。
王妃上前,对绛拘礼:“鲛人族在此恭候,护送陛下回宫。”
绛默许。紧随下山。鲛人们举起仪仗,刻意将绛同其他族尤其是擎阳王的部队隔开。
下山的路,十分漫长。
竭一直不说话。她身为鲛族的继承人,行进时跟在绛的身后。
风吹响仪仗幡巾,绛抬头仰望。分神时,竭突然抽出了佩剑偷袭。
距离很近,绛惊觉转身。流霜剑并没有出现,是因王妃抢先徒手握住剑端。挡在身前。
“王妃殿下!”绛看到她的手在滴血。
“放开我!”竭嘴里恨:“私匿情人在身边苟且,她算什么帝王!”
啪!王妃重手,一记耳光甩在竭脸上,制止了她的疯狂咒骂。族中震撼。
“在正式下诏退位之前,她都是伏波的女皇。我族现在执掌陛下仪仗,你不要令我族蒙羞!”王妃一字一句的警告。
绛缓步上前,与竭对视。她现在眼睛里只有仇恨,行尸走肉一般。
目光落在她手中剑:“这东西眼熟。是流帆的吧?”
“流帆送给我的!”竭握紧。
绛笑:“哈,送你的那你就收好。留个念想。”
大队复行。王妃走在了绛身边,暗自落泪。不知道这一巴掌,能唤起竭多少恨意。
绛轻轻握起王妃的手,转瞬间将伤口恢复:“多谢王妃殿下好意。”
王妃嘴唇蠕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顺利踏入皇宫,坐上宝座,在岩屈拟写的退位诏书上用印。一气呵成。
一点鲜红的沉海砂沾到手指上,轻捻,绛怅然若失。众人见她用印,便放心离去。唯独甜悦,还守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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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悦接过退位诏书,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绛起初还故作镇定:“姐姐收好…”
“以后姐姐为王…”她忽然哽咽:“我其实没想到,会这么快把王位交到你手里。”
“妹妹!”甜悦一同坠泪:“妹妹真只是为乐师?…”
绛反问道:“姐姐认为,乐师之于我是什么?”
甜悦惋惜摇头。
绛叹:“姐姐,我在这还有未竟之事。你知道我一向的心愿是什么…交在姐姐手里了。”
甜悦不舍弃的规劝:“可你才是天命之主啊!…”
“哈哈,天命…”绛笑了,看着外面阴沉的天:“姐姐,我们这十二族,都只意自己的利害得失。何谈天命?”
甜悦默然。
“犹记得,那皇城外百姓生活的苦…姐姐得大位,愿不愿意发誓,将我的新政推行下去?”
甜悦闻言,双膝跪地,庄严举起右手:“我发誓…”
绛点点头:“姐姐是不是知道,自从我在寿宴那天将长公主之号封给姐姐,其实心里已经有意将皇位相托?”
“这…”甜悦低头:“这我并不敢往那方去想…”
“我自幼,浑浑噩噩的成长。不见一点光明。直至流帆,化成世上最美好的归属,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绛落了泪:“我在这里的每一刻,都在消耗他的年华。姐姐是否知道?鲛人之爱,漫长的一生中只有一次。如此珍贵…我回来,不惜一切。然而他…”
“乐师,他还好么?”甜悦怯生生问。
绛想了一会儿:“他会好。”
她这就要走。
甜悦挽留:“妹妹…”
“姐姐留步。从前偌大一个皇宫,只有姐姐肯顾我。现今让姐姐成为这皇宫之主,我无论如何,内心都是安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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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的黯然退位,没有一个人送行。甜悦身为长公主,王室最尊,又有绛的退位诏书,理所当然掌握了皇权。
控和火绫火砾几族遭受重创,此时只是默默跟风。擎阳王不出不见,国政要事只由岩屈与赋四人出面帮忙打理。
瑺落看着甜悦的笔迹皱眉:“大姐还不准备废除她的那个新政么?初次朝会,首当其要招揽人心。”
甜悦尚未加冕,还穿着长公主的服制:“不。新政对我们几族都有利。既然已经施行的差不多了。何必废除呢?”
瑺落紧急:“那你如何争得擎阳王一族支持呢?他现今都不表态,就是在等着你主动提出条件。”
甜悦笑:“这个不急。你今晚,帮我约一下竭妹。置备歌舞,我要在这与她见面。”
竭晚上姗姗来迟,衣衫懒散。连发饰都没佩戴整齐。
甜悦并不介意,笑盈盈举杯:“我就说水下基地的事情你别急。鲛人族永久的基业,怎可能一朝就被人霸了去?”
竭勉强应付:“大姐说的轻巧。那时怎么能知道控会干出这些事情自寻死路?我母妃还说她精明…呵!”
甜悦默笑。
“哦,还未恭贺大姐,不日荣登大位,我也该改称呼了。”竭道。
“哈哈,做什么?我们私底下相聚,以后称呼改不改都无所谓。”甜悦指着池中曲乐歌舞:“妹妹看怎么样?喜不喜欢?”
竭瞟了一眼:“不瞒姐姐说,比他差远了。”
甜悦微怔:“哎,妹妹,都过去了。妹妹是鲛族王位唯一的继承人,以后想要什么样的会没有?”
竭久久无言。痴默片刻,忽然豆大的一粒泪珠从眼中掉出来。
“哎?”甜悦惊,亲自上前去安抚。
“我还从来没有…这样的爱过一个人…”竭哭声模糊。
“啊…那以前…”甜悦禁声。意识到自己在听了不得的大事。招呼眼前的乐人舞姬:“都下去吧。”
温情的氛围里,竭慢慢将自己的身世全都说给了甜悦听。包括王妃并不是她生母,包括她自幼失去母亲的恐惧无助…最难以释怀的,还是那一场为使她继承人身份服众而安插情恋的毒打。
午夜梦回,这深恶痛绝了的血脉,却又是她赖以生存的绳揽。
“啊,竭妹妹,怎么会这样…”甜悦抱着痛哭的竭:“我能帮上什么么?”
竭抬头,意识到自己在甜悦臂弯。看了她一会儿:“大姐以前只待那个灾星好。我们都奇怪是为什么。现在好不容易她去了,又这么对我…”
甜悦迟钝片刻,忽然咯咯的笑起来:“我这纯纯一片好心。妹妹竟然拐着弯子骂人!哼,太坏了!”
言罢,拍了竭的脑袋一下,回到自己的座位。
“妹妹今年,在鲛族还不算成年吧?”她问:“族中还是王妃和长老们在主事?”
“成婚封王主政。这顺序从来不被打破。不然当年我父王…”竭轻叹了一声:“不过我这辈子,不会再爱任何人了。等着我的是什么,我其实自己都不敢想象。没有流帆,换个任何人都一样。我的人生,也只剩延续这个,已经不纯洁的王室了…”
大殿里荡漾放肆的笑声。
甜悦静静看着:“我别的事情都帮不上妹妹,唯有一件…”
“咳咳…”她等竭平静:“我记得,妹妹下月生辰?我继位第一件大事,还想不到别的。不如就先让妹妹称王,能有自己的主导权。”
竭陡然禁声。惊望着甜悦。
若在往常,这甚至会被当成笑言。从来没有过一个君王,会如此封赠他族继承者。这简直会让自己有被推翻的风险。
“到底怎么样?”甜悦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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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影椤渐渐从擎阳王的摄魂术中清醒。他十分生气。得知外面发生的天翻地覆变化,不做一声。
“阿椤,阿椤,你好点了吗?”擎阳王对他施法,让他再快点恢复起来。
影椤的头还晕晕的:“几天了?”
“嗯?”擎阳王笑说:“嘿嘿,下手重了点。你都知道…”
影椤翻眼睛:“走了个她,来了个甜悦。你还觉得自己赢了?甜悦比她更难缠!”
擎阳王不以为然。毕竟那是宿敌…他还沉浸在绛黯然退位的喜悦里。这个夺走他一切的“灾星”,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来找过你了?甜悦。”影椤问。
“没有。但我也没找她。”
“哦?那不错,脑筋还没全坏…”
“你说什么?!”擎阳王把椤捏在手里,臂膀扭紧。他现在反应比平时慢,连痛都是迟了一刻才有知觉的。连声哎呦。
“我说,你练的什么邪法?”影椤在擎阳王怀里扭动:“我这些天,总能听到另一个声音…在身体里,内心深处。”
擎阳王眯眼笑:“是不是太想我?”
影椤推他:“别闹。我是说的真的。声音是从我身体里发出来的,却又不是我。知道我的一切。就像…就像一个一起长大的孪生兄弟。”
擎阳王坏笑:“我也确实是可以在你的意念里…”
“擎!”影椤用目光警告他。
兴致全无。擎阳王看他实在紧张,缓和道:“唔,怪我。你放心休息几天,不会有大碍。什么孪生兄弟,胡思乱想,你从小见最多的难道不是我?”
影椤又白了他一眼:“明天是她第一次朝会,事关重大。你准备怎么应付她?我可提醒你,当初你的灾星还有所掣肘,现在她…呵呵。”
擎阳王哼了一声:“怕什么?敢跟我玩花样,我随时废了她!”
“你凭什么?”影椤阴阳怪气。
“凭我手上握着几乎全部的军队!”擎阳王攥紧拳:“你以为她有多少筹码?”
影椤笑:“哈哈,你是不是少算了几家?”
擎阳王露出不屑的神情:“哼!那几个边远小族,芝麻绿豆大点的事就可以相互仇杀满天!我让他们几个胆!还是先回去选出继承人再来说话吧。”
影椤暂无可反驳:“你如果没想清要什么,不如先称病不去。吊着她。不然早晚被她算计。她敢不来,说明有所谋划。不要大意。”
话音刚落,属下来报,说甜悦有请。
擎阳王得意:“你看。呵呵,还是她先沉不住气。好了,你在这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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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雪都化尽了。擎阳王应约来找甜悦。他挎着佩剑,大步迈进。
偌大的场地,只甜悦一个人。立于池前。她一身敞背的红装,面对清池。半抹香肩,竟然还有几分姿色。以前她从来不这样穿衣服。
“怎么就你一个?”擎阳王纳闷。
水声潺潺。幽静处有泉水流过。这里也是王国福地。神庙之下的第二眼清泉。
甜悦微笑着转身,今晚的她光彩照人:“是我想先单独跟四弟谈一谈。明天的朝会对于我们整个王国至关重要,有些小误会,想先和四弟解开。”
擎阳王走近,竟然闻到了酒气。她双眼迷离。
甜悦按着太阳穴笑:“刚跟竭妹谈天说地,多喝了几杯。四弟不介意吧?”
擎阳王并不买账。迎着甜悦的笑脸,不为所动。
“我知道四弟一直恨什么。当初四弟因为我支持你不喜欢的漓妹妹迁怒了我,如今她已经走了,我们不妨冰释前嫌?”甜悦的声音婉转。
“哼哼。”擎阳王冷笑:“看看最近发生的事,她好像专克对她好的人。这几天我可是替你捏把汗。”
甜悦容颜不改:“哈哈,四弟真会说笑。她要真想克,早把我也带走了。”
“我没什么说的。不过甜悦,当初是你一力把这个灾星弄回来,成了今天这局面。你打算如何对朝野交代?”擎阳王直问。
“这可要我如何说?我当初不过是执行大祭司的天火令。”甜悦不慌不忙回答道。
“呵,如今可是连大祭司都死了。死的蹊跷。而且当初,其他十一族皆出只有你族避战得全。归来兵将多有微辞,这你不会不知道吧?”擎阳王斜眼道。
甜悦头痛状:“这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对兵甲之事一向一窍不通。族中三两员闲将不过是混差事罢了。哎,我都叫不出名字。当真有人念?”
“最后激战,我方死伤惨重。先皇阵前曾经大呼你的名字…这些都是回归将士告诉我的。虽然死无对证,可若你今后称帝,他们反对起来,我该怎么办呢?”擎阳王有要挟之意。
“这…”甜悦迟疑片刻:“我实在也不知。我一向问心无愧,别人硬要猜忌,我总不能把猜忌我的人都砍了。”
擎阳王笑:“你倒是想。”
“我只能跟你保证他们不会因言获罪。我也会尽我所能消弭这些误会隔阂。”甜悦叹:“漓妹忽然把这么大一个摊子甩给我,刚开始我也是不知所措的…”
这些擎阳王都懒得听,立刻打断了她:“你想怎么消弭?”
“我…”
“除非你再征空桑,夺下云荒土地。完成先帝遗智…那谁都没有话说。”擎阳王得意靠近,幽绿的眼睛。他知道给甜悦出了不可能的难题。
甜悦默笑:“也不是不可。”
“哦?”
“我就说四弟向来对我有误解。此一时彼一时。从前我总觉胜负难料不必冒然强征。而后战败死伤惨重,还要被迫屈膝称臣…我又怎么不心痛?”甜悦一改常态,字字肺腑,语带悲伤:“将士们最放不下的,是力未尽而战败吧。”
擎阳王有意看过来:“你这不是知道?”
“人非草木…”甜悦抑制冲动:“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更改了。四弟,听那些流言蜚语只会让帝国更陷入分裂。现在是联手重振昔日威锋的时候,不是么?”
擎阳王不信的目光。
“我已经决定,从此对空桑不臣不朝!我堂堂神赐之国,凭什么给那些落魄王族做臣民…”甜悦偶展锐姿,突然是令擎阳王刮目相看。
“我这些天想了很多。也怕这样仓促登基或被人指德不配位…到时,王国岂不又要陷入纷乱?”甜悦又道:“现今国师被除,内政已经应接不暇,兵甲之事我实在不懂。只知四弟才能,当初漓妹在时,我也是立主军库让你统筹协理的…”
擎阳王听出来,这是想和他分工合作。
“其实我还想到,漓儿妹妹这一去,空桑泉先应该立刻知道帝位有变。现今我们丧失了守护结界,他们会不会打主意?”
“呵,他们敢!”擎阳王满目傲气。
甜悦笑:“所以我就说我不知兵。只知怕,还有防范。”
擎阳王似有意松动,但尚未明确。
“呵呵,听人言,观其行。四弟如果不信我,我可以先不告天登基,就以摄政身份暂代。当然我若登位,便立刻为四弟加尊,不让四弟在国宴家座中受委屈…”
擎阳王淡然一笑:“呵,不急。”
甜悦点头:“我的想法,最近接连发生了这么多大事,死了这么多人,总该先做些让大家安心的事,再图其它。明日朝后,我想前登顶祝祷,看能否恢复守护结界。”
“你把灾星的事怎么办?”这也是擎阳王关心的事:“怎么对外交代?”
甜悦为难:“唉,漓妹妹既然如此,我也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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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畅叙,终于与擎阳王达成暂时妥协。先行摄政是赋出的主意,以退为进。果然在擎阳王这种人面前,无往不利。
甜悦深夜才归,酒醉摇晃。这才知莫名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长公主殿下,酒醉伤身,以后,切莫过饮…”莫名一边说,一边用小碗融化了解酒的药丸,为甜悦冲服。
甜悦高兴接过:“呵呵,多谢先生…”
结果药还没喝完,莫名提出辞行。
“哦?”甜悦诧异:“先生对差事有所不满么?礼乐司…”
这是她的寝殿,灯火通明。莫名露出笑容:“不是,不是…哎,是老夫老了,想趁还能动,再出去游历一番。也能对外,播撒长公主美名。”
甜悦微微昂首反驳:“先生尽说笑。哪里老?”
“呵呵呵…”莫名停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我这脸虽然能变,可年岁骗不过自己啊。日子过去了多少了,心里有数。”
他为甜悦办事,向来一丝不苟。一口圣泉饮,是甜悦给他弄到的最大恩典。
甜悦惋惜:“我能有今日,先生劳苦功高。不是不放,我还思量该如何报答先生呢。先生怎么能在这关头…”
莫名微微摇头,笑而不语。
不知是不是药效催发,甜悦感觉酒醒来大半:“先生果真要走?”
莫名点点头:“长公主殿下,我能效力的,都已效力。以后殿下凭一己之力可一马平川,老夫也感怀欣慰。老夫真的老了,享受不起人间富贵。只想这风烛残年,能过几天闲云野鹤的日子。”
甜悦不忍,要奉与大量金钱,也遭莫名推拒:“殿下,殿下平日所赐,已经足够我余生花用。”
夜色萧疏下,莫名一从长公主府出来,就逃也似的离开了皇城。
甜悦酒醒了,却睡意全无。偶一阵冷风吹过,全身发抖。时局发展至今,是最关键的时刻。莫名这样的人着急走,总让人多许多无法言说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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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岚怒气冲冲踏入偏殿,有一缕阳光泻在脸上。觉得晃眼,又觉得是暖暖的真实。
“陛下?”西京打开门,这里除他俩没有旁人:“这怎么…”
他是特意来找真岚的。满朝文武已经诚惶诚恐的等了半天。
才刚真岚为萧栩羽的事大发雷霆。当朝拂袖而去。临行只扔下一句,让他们祈祷萧栩羽无事…
就如飞廉所料,织繆莊被指替萧栩羽收纳赃款,还胆大妄为诬陷朝廷官员。当殿逼问,诱供是受萧栩羽指使,差点翻了船。是真岚沿着密信说的脉络,找到了那口标有钦差原族族徽的箱子,真相才浮出水面。
此刻还在心情激荡。真岚翻阅萧栩羽的卷宗,竟然厚厚一叠,感慨自己那些浑浑噩噩的时间,就这样飞快的过去了。
“如此处心积虑。想惩治他们非常容易,可是西京,我想要升用一个有才之士,就引起了这么大的嫉心。这样子的朝廷,能担得起什么大任?”真岚懊恼。
西京一瞬间明了真岚的苦心。
“哎…”他坐下说道:“其实也不完全是如此。这位萧大人作为边城官员,大家对他知之甚少。忽然名声大噪,功成名就,确实引人思虑。但刚才谜题揭晓的那一刻,不也许多人义愤填膺当场斥责嘛?还有上去厮打的…哈哈,那可是文官。”
真岚怨愤中一起笑出了声。刚才情形,确实不成体统。
“之前那么多的“人赃并获”,大家都只是看着眼前行事。严惩不贷就是。”西京笑着开导他。
真岚片刻轻松:“是啊。嗯…不过,还有一件。”
“哦?”
“你这次可是和那两个人卷在一起了。处事不明我是不是得一并责罚?就算不是流放,也做做样子?”真岚笑。
“哎,我可是为了…”西京气不打一处来,掐起了腰:“棍杖之刑我可不接受!我可是会反抗的!”
“哈哈,那就面壁思过。我再派你个差事。”真岚眯眼:“三天。三天之后你护送证人还有人家家产回临海城。就“将功补过”了。”
“好!睡觉三天,就这么决定了。”西京满不在乎起身出门:“那你快点,大家可都等着你。”
“哎西京!”真岚疾步上前:“这次真的谢谢你。”
“嘁!”西京甩脱了手。
“哎!”真岚紧追,又一把抓住了他。现今淬心不活跃,甚至有些力量回流,他猛然发力,西京也走不脱。
“萧大人身体到底怎么样?”真岚迫切关心。飞廉在信中避而不谈,只说自己会全力救治,已经让他有所担心。
“我觉得你还是亲自去看看他比较好…”西京一句话,更燃紧张气氛。
“咳,我在那的时候要整天绊着那两个东西打呵呵,哪里还顾得及?现在都快成同伙了!”说完一溜烟就走。
真岚哼声:“真是,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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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殿,宣布处置流放,并当场还萧栩羽清白。至于西京,还真的有两个殿前武士将他双手架起带去“思过”。做戏做的无比逼真。
同来的九嶷人急了,当殿叫嚷:“哎哎!可不能捉拿西京大人!西京大人为了…”
“咳咳!”西京两手被制,只好拼命对他使眼色:“陛下断事有你插嘴的份?”
正担心他坏事,忽然大殿里降下异彩,充满了奇异的芳香。绛,从天而至。
在众人眼里,她仍旧是伏波国的女王。竟如此不期而至。绛在诧异目光中,款款低头欠身,仍旧按国礼觐见。
哎!…真岚惊起身,无奈又安座。正襟受礼:“呵,你怎么忽然来了?”
绛看这满堂热闹,轻问发生了什么事。在得知缘由之后,淡淡地说道:“萧大人曾出访我伏波国。当时我们要以国礼相送,他都断然拒绝了。怎么会忽然对这点黄白物感兴趣起来?”
“呵呵,是…”真岚与座片刻,心情好转。宣布散朝,擢宴款待。
因为绛只是一个人前来,真岚就只在后园凉亭设宴了。也无需人作陪。
“伏波的事情,我已经尽力…”绛向他坦明了堕位一事,心情怆然:“甜悦姐你见过的,为人和善。她一直在我身边帮忙,是绝佳继位者。虽然并不掌军,人又聪慧,必不负所托…”
真岚笑笑:“嗯,明白。你已经尽心尽力,当时情形,已经太过为难…”
现在再谈当初,心情沉闷。真岚再怎么宽慰,绛依旧觉得半途而废,有负所托。
“唉!那王朝…也终归是要为值得的人事才不顾一切的牺牲付出。”真岚笑:“绛,能与相爱的人相守,我是为你高兴的。”
绛泪光点点。
“哈哈,流帆乐师?我对他的印象还是在未化生的时候。偶尔相遇,得谈两句。为他所做之乐而吸引…初遇见他,那份清傲,总让人觉得就算是苏摹亲临也奈何不了他。哈哈哈哈…哎,我真好奇他追求你的样子。还有风花雪月…”
真岚才喝了两杯,就开始说起了不着边际的话。终于绛两腮泛红,嘴角扬笑。
“之后会在泉先?”真岚问。
“嗯。”
真岚笑:“正好,过几日我会去临海。说不定有机会再见。”
相聚半日,把酒言欢。
“哎对了,你觉得我这片小园景致如何?”真岚指着眼前湖畔的山石荷藻。
绛平平看了一眼:“这并不是你亲手打理吧?感觉不到你的情致心血,何必问我?”
“啊?这也能被你看出来?哎…可怜我这一生,连与我附庸风雅的人都没有。有时候想要当个闲人摆弄花木,却…”
摆弄花木…
绛听到真岚说这几个字,不由心中生痛。人,转眼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