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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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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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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宝一出来,骂得欢的兰香看见他了,眼仁子一翻又变成杨氏的声腔了,她淌着眼泪说: “金宝,我的儿子,你把媳妇都娶上了,你咋变了?你岁妈把你疼惜着呢!金宝,我知道你惦记妈,岁时候妈没太疼你,你九岁妈就走了,妈放心你才走的,你岁妈待你比妈还亲。我知道你眼亮聪明着呢,岁时候装愣充傻的,是妈对你不好。妈留下在家给土匪害了,是妈自找的,你再不来怪你岁妈。金宝,三岁打娘,娘会笑,二十岁打娘,娘上吊,你记哈。你起把你媳妇叫来我给说个撒。” 瓜瓜刚好来,就上前一步。“杨氏”绕了她转了一圈,说:“叫个撒?” 瓜瓜怯怯懦懦地说:“瓜瓜。” “杨氏”说:“外头看起瓜着呢,里头不知道咋样?” 明远听了这话,心里说:“里头瞎着呢。” 杨氏叫把瓜瓜在上前一步,附耳给她说了几句撒。 金宝在跟前探耳听了个几句,好像是哪里埋了几件杨氏留下的手饰,送给瓜瓜让挖起。 院子里众人上前又劝,说:“你把该说得都说了,安顿都安顿了。焕才再不会在亏待兰香了。这边没事了你也该走了。” 杨氏说:“我还和几个熟人打个招呼,我在只儿虽然认得的人不多,但今儿见了还亲着呢。” 这时候很多过去的熟人都过来打招呼过来问,“你知道我是谁吗?”“杨氏”说:“怎么不知道啊!你不是谁家那个老几吗!咱俩先前还纳鞋底子,上沟里割荞麦你还帮我背东西呢。……” 晚上到饭的时候,围着看稀气的人,有的回家拿上馍馍边啃边看,都不肯错过这古今难遇的奇事怪事。 几个长辈怕兰香一天水米没打牙,又有病在身,身了熬不住肯定出问题,就劝“杨氏”赶紧走吧。“杨氏”却说:“我不走了,住在家里。”有人说:“家里脏,没有乃时收拾的干净。” “不打紧,我手脚麻利着呢!”杨氏还是不走。 焕才、明和、明远、瓜瓜、金宝都来劝,杨氏不走。眼看假兰香恍惚着,声嘶力竭了,眼睛红透,森杀得不对窍了。 明和兄弟俩知道拖下去她妈凶多吉少。几个见过世面的长辈也说:“鬼上身只有往出赶了,一点都不敢担耽,再拖会出人命的。” 明远拿了一把麻扎绳出来,可是没人下手,家里几个人都一个瞅一个,等着对方动手。兰香毕竟是明远兄弟的亲妈,他俩不可能动手,要动手的应该是焕才和金宝。 焕才给金宝呶了个嘴说:“你主意多,你打。” 焕才还想说:“哈怂,早上你给大出的好主意,祸是你惹起得……” 金宝也不推辞,还叫瓜瓜打了桶水把麻绳蘸湿了,说只样快当。 明和明远兄弟俩相互对视了一阵,眼睛气恨恨的转向金宝,他才没敢蘸水。 焕才给金宝说:“别把棉衣打烂了。” 金宝说:“那就脱了,穿上夹衣。”明和兄弟俩硬给挡住了。 一声声惨叫从兰香嘴里发出,兰香被麻绳抽得遍体鳞伤倒在地上。 待金宝满头大汗时,一个声音从兰香嘴里发出:“饶了我,我再不敢了。” 是杨氏的声音。她离身走了。 兰香白眼仁子翻过,昏了过去,再不见动静了。众人才说:“好了,驱赶走了。”明和兄弟俩赶紧把他妈抬进屋里炕上睡下。 天快黑了,围观的人都放下心了。焕才在劝散看了一天热闹的他们。准备走时候,一个声音又传了出来,是从瓜瓜嘴里发出的。 一个恐怖的男人声在院子吼叫:“婊子你走了,把老子撇哈,你用剪子戳老子时,咋那么毒辣,你不来走,回来,回来……” ——土匪斜眼子突然上了瓜瓜的身。 这一幕惊得众人差点掉了下巴。令人毛骨悚然。人群中的陈老六本来是赶牲口出去的,但他一直没去,他拿着赶牲口的皮鞭子蘸上了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招呼在瓜瓜身上。 瓜瓜被抽得满地滚蛋蛋。棉袄棉裤里的棉花被鞭子抽破白丝丝的撒落在地上。 抽了阵,一个男声惨叫着嚎上走了。 金宝赶忙揽起瓜瓜,她一脸茫然,有力无气的淌着眼泪说:“我咋么咧?……身上疼死咧。”她眼一翻,昏倒在金宝怀里。 金宝眼睛剜着着陈老六说:“多亏了你出手,要不然麻达大了。” 陈老六吐了嘴吐沫大大咧咧地说:“鬼迷了心窍,要往美里抽。”好似他还没打过瘾。 第二天一大早,焕才给明和说:“妈个皮,只是个邪病,宜早不宜迟,要到鸭儿嘴把赵三仙再请上来。” 明和说:“明远昨晚就请起了。” 焕才又找到金宝问:“你妈悄悄地给瓜瓜说了些撒?” 金宝一仰头:“女人间说得话我好问吗!日眼很!问瓜瓜起,叫瓜瓜给你说。” 鸭儿嘴的赵三仙也在思乎,垴尔沟的杨氏封印算日子七年一打整,两个七年了,应该是时候了。他掐指算着想上后洼,待他把用得家当准备好时,明远连夜来请他了。 明远在鸭儿嘴住留了一晚。和赵三仙第二天晌午到家时,看到了邪性可怕的情景:兰香在杨氏死得土窑跟前刨土吃,眼、鼻、耳、嘴里都填满了土,十个手指甲都抠掉了。眼看嘴里都拥不进了还在使劲地填塞。 在迟一会儿,可能会被她自己填了鼻眼嘴孔,堵住了气必死无疑。 赵三仙忙从背搭里扯出三道黄符,一个贴在窑壁面子上,一个贴在兰香额头上,一个在空中桃木剑一挑烧化了。 兰香才从混沌中,半梦半醒中的停止了动作。 兰香算是活了下来。事后明远问她妈,兰香说:“她睡着饿醒了,有人叫她吃饭,她身不由己的跟了去,那人声音像钉子往她耳朵里钉,一直叫她吃,快些来吃。那人控制着她,她也不知道咋回事。” 明远问她:“那天家里人都去哪儿了,咋剩下妈你一个了?” 兰香说:“你大和你哥可能到山上堡子上了,金宝和瓜瓜先头在,最后不知道忙撒起了,瓜瓜走时还给我说了你们会来的。” 明远低着头:“噢!”了一声。 当晚满嘴酒气的赵三仙做法打整,他先念了《净秽咒》。又下了道《真传拘魂咒》。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今敕!山神五道,游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吾今差你着意搜寻,收魂附体,助起精神。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赵三仙第二天想走,被明远留住了,说:“后山上堡子里有好酒,许多人还想听你讲些没听过的邪气古怪事。” 赵三仙好酒也爱热闹就上了堡子。 正是这天,鸭儿嘴被马大帅屠了,全庄子就赵半仙一人活着。 ——赵三仙仙气再大,他就是不知道中间三十年发生的事。 他最后一个人蜷缩在鸭儿嘴死了人的废堡里的一个黑窑洞,靠给人画符打签摇卦看风水为生。他不收钱,求的人给个几把米半壶酒就行。 他说他本来死了,活着是给鸭儿嘴这个庄子续命。他活着鸭儿嘴就活着。 兰香不想在后洼住,还有一个由头:就是她发现金宝瓜瓜慢慢地不待见她了。 ——金宝她一手看大的,焕才平时吃个鸡蛋都不让家里人吃,她常偷着煮几个让他吃,心底善良的兰香待他比亲妈还好。 因为兰香记起小时她在赵万氏家受得罪,她不想让金宝受没妈的罪。 她当了婆婆也是这个想法:一般婆婆就怕你没受过她受过的罪,却享了她没有享过的福。 她不同,她对瓜瓜像妈一样好,可在瓜瓜眼里妈是妈,婆婆是婆婆,你对她多好还是有区别的。何况嫁鸡随鸡,瓜瓜跟着男人转,会看金宝眼色的。 金宝润物无声,媳妇潜移默化。 金宝心里最大过不去的坎就是她妈死了,在他眼里为撒不是兰香守家受死。她妈一年四季黑布裹头,孤苦的身影在地里干活,为撒不是兰香。可他没想过兰香搞着娃娃,围着锅台,大活大苦也没少下。当年土匪来时杨氏要留下,兰香怎么求她,她都不走。 俗话说:男人是耙耙,女人是匣匣,不怕耙耙没齿,就怕匣匣没底。 瓜瓜是马仲元在东山里专门瓜识好的,山里人淳朴,憨厚实诚,瓜瓜刚娶进门也是这样。但她看到金宝在对待婆婆上的态度:明和兄弟俩在了还可以,不在时婆婆在金宝眼里只是个不如眼做活的奴役。 瓜瓜借了势,兰香把饭碗端到她跟前,想吃不想吃她连个话都不应,兰香想看孙子她理都不理。兰香热脸凑到了冷勾子上。 ——一把米养个恩人,一斗米养个仇人。金宝就是那种你给他做十件好事记不住,做一件差事就牢记在心的人。 善良的兰香,对她们那么好。换来的却是小两口对她的贱看,再没脾性的婆婆也受不了她俩的忤逆。 后洼这个家对兰香来说不是那么留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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