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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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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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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你咋还不信呢!我哥乃几天拿着马干大拴的银锁锁跟我说,他俩同一天生,同一天拜干大,两人的干大都是我仲元岁大。烟儿也有一个锁,他结婚干妈给解了锁锁,现用不上了,他想把它送给人。”易庭往家义身前凑近了点,小声说:“怕是给烟儿了吧!……还有看见两个人偷着一搭尼走……” ——易庭说得干妈是马仲元的女人火米乃。 易臻年关前结婚时,山村里有讲究:拜了干大的,娶媳妇时必须由干大抹锁锁,不抹锁锁你死了都是个娃娃,死了要把人烧了,还不能进祖坟;拜干大给你戴锁锁的人不在,解锁时可以由戴锁锁的人家里人抹掉,不能一辈子给锁住。仲元在年关前担着货郎担去了东山,只好由他的女人火米乃解了。 “你滚你妈的皮!”家义又断了他的话,抬手要打易庭。易庭吓得脖子一缩,身子闪了一下。 家义的手并没有招呼到他身上。又缓缓说道:“你哥没傻着,人编得只些话,你千万不来给巧巧和你妈翻舌,你记哈。你再不来闲得事多咧!” “我记哈了,大。还有我哥一直和巧巧偷着骂仗着呢,只些天不回来,巧巧一直嚎呢。” “怪不知道你嫂子一天眼泪巴擦的,只个劫物。”家义把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几下,想起身,却装了第三锅烟吃上:“庭子,你哥两口子的事你再少掺染,俩儿好着呢。大今儿提前跟你商量个事,看能成吗!” “大,你说。”易庭期待着。 “只次全庄募兵入营你没去成,你哥走了,不是大不让你起,你妈也不同意,你心里不来怨家里人。兵驻的时间也不长,等你哥他们走了,你也到外头闯荡磨练起,家里有我和你妈你嫂子巧儿奏能成。” “冰草呢?”易庭插了一句。 “你妹说哈下家了,不远,要嫁人打发了。”家义叹了口气,“万家堡的。” “只次没募上兵,我也想出去,只是家里地咋种,大,你们能苦得过来吗?”易庭又说。 “地你不来愁,我和你妈够吃够缴销奏行,能转得动,再说潘贵一家在跟前帮着抚弄,春上秋里实在忙了有你祥子哥和其他帮手。 家义喷了一嘴烟又说,“庭子,咱家里数你灵泛,能认字,拳脚也麻利,窝在家里施展不开,你不想打牛后板筋,一辈子爬犁沟吧!当兵入营能混饭吃也能扬名,但那得杀人靠战功。世道还是不好,匪多兵祸多。再说大也不想让你哥俩放进一个磨窑里,拴到一根绳上。” 家义今儿个才给他解释不让他去当兵的缘由。 易庭曾和易臻一起到勇营报过名,可他被刷了。原因是家义早给营哨的官长压过蔓。理由是易庭差半岁,就不收他。 家义接着说,“大的老家关陇一些地方娃儿,十六上奏被赶出家在外立家谋业,逼着你在外吃苦扎站,有本事的哪里都是家。你嫂子娘家秦安人男子十四上就被赶出家在外谋生了,留下在家的会被人看不起,这叫穷人的娃娃早当家。” “大,我知道了。”易庭把地上的碗抱起。 爷儿俩并步往回走着,儿子比老子高出了半个头,老子身形有点蜷弯,辫子黄了白了远不如儿子的黑粗亮光。 路上家义又给儿子安顿:“你明儿晚无论如何要把你哥寻回,大有事说。今儿我说得只些,给你妈可别言喘。” “噢!大。” “给我哥,嫂子巧儿、冰草也不言喘! ……!”走了半天的易庭还问。 家义回头瞪了他一眼,想说撒又没说。 巧儿是通过牙客苏三窜络来的。 就像二十年前的乃个后晌,只不过这回苏三怀里没抱着小黄狗娃子慢腾腾进来。 苏三基本上还是那个样子:长脸带笑,但角子眼更塌拉了,胡子巴查的。头上的白帽帽没有原来宣净了,长棉袍半扇子敞着,黑细得脖子显得更长了。乱变中他被马大帅裹胁上当了几天土匪,但他不会杀人,一看四下不对,跑到了丁善人家兵中拿了几天刀。能说会道的他给丁善人联络了几桩卖买。 丁善人投诚了邓提督后,这些见不得人的卖买是不能见光的。丁善人正好为缴耳朵的事愁,见他就有了想法,正待下手时,有人看苏三冤屈可怜,加上苏三平日里为人好,就告诉他跑。 苏三一趟子跑到石嘴子北临河地方,阿拉善草地牧区宁夏绥远一个几省三不管的地方躲了起来。 那里各业皆无捐税,容易谋生,何况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后来跟上一伙贩羊皮甘草枸杞池盐捎货的驼队,碾转到天水的庄浪秦安时遇上了匪患。商队的货被抢了,跟着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毁了家园离难逃亡外出谋生的本地人。 这些人都想跟着商队到三不管的地方谋活。商队南上路过海城装货时,苏三给那些拖家带口的人说:“海城是个好地方,每家地多的种不过来,地都是雇人种,不像你们在石窝子上捣几个洞填上土种庄稼。只达地里一个大烟苞胴淌出来的汁子,一大盅子多的像牛奶一样,麻子像豌豆一样大,香瓜熟了胡子瓜一般大,三个人一顿都吃不完……阿拉善草地走起也远着呢,在这儿落家也不错,女子在这儿找个下家算是把福享咧,你们谁有意我辛苦跑个腿、动个嘴给找个婆家安顿下来,我光要双鞋钱奏行……这儿小伙子都攒劲能吃苦,只些天募兵给地都有现钱,光当上兵奏给十个银洋呢……” 有人问他:“只木好,你咋在外游荡呢!” 苏三一撇嘴:“我是躲仇家,仇家现在都归真了,比我先完了。你们随便在这儿哪一家打听起,谁不知道我苏三,看我苏三哄你们着吗!打听我苏三人品如何!” 他又神气地说:“你们先别走等卡,我给你们跑起,跑早了都是保甲长团练富汉家里的。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一哈回来。” 过了腊八,日头长了一杈耙。 正是这天,苏三进了家义家。苏三见家义面奏说:“何家大,大团练,只有你能收就乃几个落难的人,你再行个善……”家义一笑问咋咧,喝杯水再说。苏三给把驮队的事说了。 他说时焕才正好进来了,他是找家义商量募兵事的,顺便也蹭一顿饭。 焕才说:“你把人领到保甲所,在西郊我住的家跟前,挂着牌子呢。到时我们看,钱要多了你奏不来来。” 苏三笑着:“保长,保正交易公平,谁都不吃亏。顶当都行善呢!” 他又瞅了下家义。 家义说能行。苏三忙喝了两杯热茶一个溜烟去办事了。 家义给丝麦说:“年关过了,家里奏人少了,给你弄一个丫环把你服伺上。” “不是通房丫环吧!准备给你填房的吧!我看你老了,色心还越重了,你人好着吗!……两个娃还没媳妇呢。” 丝麦在炕上低着头纳着鞋底说。 家义惹得呵呵一笑:“你还知道老二老三没媳妇,奏是只个事,找一个灵劲的,在外说伺候你,进来了给老二当个媳妇。” “老二要走咧,给老三起。”丝麦抬起脸说。 “不行,老三家里将来怕也收留不住。再说老三眼细着呢。”家义看着丝麦说。 丝麦放下鞋底,掀开被儿一骨碌下了炕,找鞋穿要出去。 “咋起?”家义问道。 丝麦回头说:“要不你起,给潘贵家说起,六九大咧,还没媳妇,看要吗?” “还想的周到。找媳妇的事女人好说,你起。”家义一边把鞋给拿到丝麦脚上穿好,一边高兴地说。 焕才本来给明和明远各找一个,最后一想算咧,强扭的瓜不甜,他和金宝他妈乃些年过得很不好。 不过得问一哈看两人愿意要吗!不要!自个找起,有本事往回领。不如给陈六的儿子陈七十找个媳妇,就是组活起也人多。 苏三领着男女一帮子人到保甲所一排房子跟前时已到了下午吃饭时。 五里墩的几个娃娃跟在他后面喊:“南杆杆,喝了凉水舔碗碗,寻着寻着日眼哩。”又喊:“秦州呆,舍命不舍财。” 苏三笑着:“去!去!一边耍起,碎北烧子。” ——当时固原的人把陇南的人称南杆杆,南里人,也叫货郎担儿。尤其是秦安庄浪地方地少人多,日子过得艰辛,男子十四岁前在家习些拳棍后,为了生计就被赶出在外谋活了,不出去会被人笑话,一般男子都会舞弄三尺的鞭杆五尺的棍。他们过惯了苦日子,非常节俭细束。 外头人戏谑喝完凉水都要把碗舔一遍。南里人靠着一张伶俐的嘴,足迹走遍省外的许多地方。他们多的在外讨了老婆发了家。 但也赢得许多不雅称号:秦安鬼。秦安薄板。意思嘴上厉害,拿说话招待亲戚朋友。还有:甘谷贼,秦安鬼,三阳川里的斑斑嘴。 秦安人脑子花泛,在外下得是巧苦,他们嘲笑会宁以北的人是北烧子,意思是光靠一身蛮力,不动脑子死相的活着。 也怪,还是羲里娲乡的人聪睿,人杰地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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