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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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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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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有“人”同样传过来一模一样的声音…… 明远一时兴起,对着山崖又高声呐喊,那山崖仿佛传声筒,学着他说话,又将喊声层层叠叠荡漾开来,又一波接着一波的传送回来。 “山里住着崖娃娃。”易庭说: 我喊撒,你学撒, 额说撒,你说撒, 你斯个跟嘴学舌的崖娃娃? ——对面同样的一个“他”声音粗犷厚实的回传了过来。……“你斯个跟嘴学舌的崖娃娃?”…… 易臻又吼道: 山是和尚头,沟里没水流, 种一坡、收一车, 打一斗、煮一锅…… 一嘴水解了个扛, 一坝水上了天堂。 跟娃接着喊: 不骑马,不骑牛, 骑着毛驴赶中游…… 明和吼道: 英雄死了名气大, 饭桶死了挨顿骂。 …… 兄弟几个插科打诨,嬉笑欢闹的声音穿过一道道山岗,绕过一座座山梁…… 四月,扎站在戈壁滩的平虏堡还是风沙泻地,黄雪飘零。由甘军归化简练军改为移驻京师的武卫军十八营,却还在陕甘蒙宁四不管的交界处剿匪。 原由是借道祖太爷忌日之际,从新疆绥来过来一股人马到海城找马大帅商议复逆之事,可马大帅无常了。 这股人仍然联络上了海城谋逆余孽,他的头领现在却是纵横窜腾四界大名鼎鼎的马匪马彪。 龙小克因恨收拾了岳父马大帅后,马大帅见物认人的檀木象牙鹿筋鞭,龙小克本是留给儿子里达的,可里达还在开封读书念经,鞭子在他这个异教徒手里已没多大作用,他一思乎给了他原来的马彪叔,现在的二当家。 鹿鞭在马彪手里变成了尚方宝剑,马大帅残部心悦诚服的认鞭又认人。马彪坐大了,和龙小克的关系由属下变成了合作关系,但马彪在众人场合上还称他是——大当家。 ——光绪二十五年四月: 谕军机大臣等:……甘肃回匪上年经官军剿定后,余孽尚多。由新疆绥来及甘肃海城地方复有谋逆之事,虽经随时扑灭,惟回众良莠不齐,不可不善为制驭……并责成地方务使怀德畏威,潜消异志。新疆密迩俄境,尤恐逆回余党出界窜扰。并派拨防军扼要堵截,以靖边圉。 洗白了上岸的甘军统帅董福祥得到此谕,一句话:暂不移驻京师,磨练只帮新兵娃子,学个手见个血……马福禄,董彦昌副将各带回汉新兵营剿灭遗匪。 两营人马从海城出发追至下马关的平远城,又进到贺兰山跟前石山突出似长嘴的石嘴子。 马彪狡猾,西窜后又东折占了阿拉善磴口附近的平虏城,倚城堡抵抗。 平虏城:大明铁骑大战蒙古虏寇而得名的,后改平罗城,城西南是一块水草丰茂放牧的理想之地——沙湖。 沙湖沙抱翠湖,湖水如海,柔沙似绸,天水一色,它把江南水乡的旖旎和黄沙大漠的苍凉合为一体。有江南之灵秀,有塞上之雄浑。 马彪那年去阿拉善找人鉴定墨玉绿扳指路过此地时,他就看上了这块宝地。 平虏城堡五尺厚,三丈高,风吹日晒雨淋削蚀得遍体鳞伤。墙头上有干蒿草,还长着绿中呈黄的地衣,像是落日下尘封的历史:倔犟,孤独、敦厚、颓败。 站在城墙上的马彪,披着夕阳,目之所及:平虏周边四际山梁为线,星堡为珠。 昏黄中,他的思绪一会儿想着这个占了一天,十亩之圆的城能防御到何时?一会儿想着下一个落脚点在何处? 夕阳落山,一切都被余晖涂抹成昏黄。他刀子般的脸一阵凝重,他头有些大了:家义、焕才都有了孙子,说不定他俩的儿子这会儿在他屁股蛋子后追他呢!连他捉摸不透的仲元都立家有后了,他还孑然一身亡命天涯,吃刀口上舔血的饭;龙二克,丁善人,马大帅那一个都比他能耐个几倍,结果呢? “或许你就是天生造反的,吃断头饭的命!”他心里嘀咕了下。 他现在收手,凭这些年劫掠的金银,后半辈子做个衣食无忧的富汉还是绰绰有余……但他不想收手,或许这时他有了队伍有了资本有了胆,他想效仿梁山好汉在乱世中占据一方为乐? 到底咋办……?他内心像平虏堡的城墙一样倔犟,孤独又恓惶。 ——山川故地,草莽众生……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或许是命吧! 他下了城头。 辰时,一天朝气最盛之时,喊杀声蜂拥迭起,甘军新八营和十八营向平虏雄厚坚挺的城堡发起了攻坚战。 马彪打开西门放出一队人马布阵以待,他在城头上亲自擂鼓壮势,这股打头阵的兵是西域迪化来的那股新疆胡子兵,拿着俄式武器,面目凶悍。有两个还是印度教派来的,他们立马出城想和清兵短兵相接示个下马威,给甘陇海城盟友投个头彩。 马彪一遍鼓擂起,胡子兵白马、洋枪、长矛山呼海啸般直冲十八营队列。 新兵营的战术是结成方阵的步兵以火枪洋枪居前射击,长矛队居中,膛炮在后对付。 面对狂嚣冲击过来的叛军前骑,左右前哨的火枪队在营长的令下蹲姿一阵齐射,叛军马上骑兵一个铁板桥或蹬里藏身举枪还射。 易臻身边的几个开枪的兵勇被叛军放倒了几个。叛骑眼看到了跟前,营长又一声令下,火枪队撒开,中队的长矛枪一挺刺出,落马的叛军仍然跃起用长枪攻击,长矛队被撕裂了个口子,怎么也堵不上。 骑兵旋风般杀入方阵,一阵枪击矛刺,新兵营架不住叛骑来入闪电的骁勇凶悍,折了几十人。待火枪队组好再射时,叛骑去入旋风,毫发无损的在撤时地上又掠了两人夹马而去。 这一番操作连甘军营中的老兵都惊得目瞪口呆,新兵见了阵中哀嚎的伤员及地下血糊拉莫的死尸胆肝悸破。——只帮新兵娃子初上战场,真刀实枪干时,杀人的手艺没学上,血倒是被别人见了。 董副将训张营长,张营长骂四个哨长,哨长提起马鞭抽打着几个要临阵脱逃,动摇军心的兵勇。 亲兵队队长正在抽打改了名的陈奇,问他为撒不开炮,被褪了裤子勾蛋子上挨鞭子的他嚎着说:“手抖,没来得急。” 易臻不忍,求队长饶了陈奇,队长给了他一个掌嘴却被易臻捏住手叫起了疼……恼闹之间,张营长过来问了情况,他见易臻魁拔不惧是条海城汉子,反而直接将他抽到营督战队。 董副将和张营长及几个哨长商量了下,决定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办法:先给将士发半年饷银,杀死一名叛军赏银二两,活捉翻倍。 统领八营的马副将在东门无恙,和董副将相互沟通了下,决定让八营在东门佯攻,吸引叛军火力。十八营准备好从西门攻城。 两个时辰后,先是大营中几门劈山炮连续轰鸣射击,堡头上的叛军被炸得残肢飞扬,这回陈奇手不抖了,他顾不上勾蛋子疼痛,兴奋地装填着炮弹,看着一绺一绺的步骑军从他身边涌过。 护城壕里年久未修没水,新兵营借着城下大炮和快枪手的火力压制城头守军之时,快速将肩上装满土的麻袋扔进三米宽一米深的壕沟里,有的架设木板穿过壕沟,躲在城下的死角处向上射击。 新营骑兵冲过来向城头甩起了钩绳,借助马的冲力攀登上城墙。后面的步兵快速跟进搭放云梯“蚂附登城”。城上的叛军赶紧用长矛铁叉推翻云梯,大刀剁断钩绳。 东门八营的佯攻此时变成了真实的猛攻烈战,因为推着撞车的兵勇被城上滚烫的热油沥渣烫着,皮焦肉烂的兵勇惨叫声反而激怒了马副将的血性,一声令下,回兵营的攻城战开始了…… 城上马彪的二遍鼓擂起,叛军一阵密集猛烈的火力反击八营的凶猛攻势。热油沥渣用完了,马彪又让把撒上火药的棉被点燃扔向撞木。 撞木燃烧起来的烟弥漫了东门。 东门的惨烈攻击减轻了西门的压力,明和第一个登上了城头垛口,一个大胡子叛军迎面一刀,明和一闪又顺势从云梯上滚翻了下来,连同他撞带下来的还有骚蛋,铁头几个。 东西门城下累积的尸体愈来愈多,攻城已到了白热化,目前拼得是耐力毅力,谁能坚持谁就胜利。 “咣!咣!”两声锣响,西门城头一个被紧紧捆绑的白衣妇人和一条黑狗,被两个头裹白巾身缠黄白纸的赤膊彪形大汉押上,俩胡子兵各一刀,妇人和黑狗的头滚落城下。 新疆兵竟然用起了特创的厌胜之法“丧门阵”,城上叛军将人血狗血抢抹涂在脸上,妄图借神力“刀枪不入”。 东门城头上被砍得是两个夹掠而去的俘兵,剜眼、割鼻、剖肚后被剁头。 城下的甘军目瞪口呆,停止了攻击,发懵之机,城上守军枪炮齐发后,城门里驰奔出白裤红衣的骑步兵,两百人的敢死队手持大刀狂啸杀到眼前时,新兵营才清醒过来,双方人马向死而生,展开了不要命的白刃搏杀,一阵残酷的混战,甘军不支纷纷后退后又折了不少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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