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军的伤天害理令努哈、阿丹俩人心凉,想着这仗打完干脆回家算了。
他俩的队伍行至横城沙湾子时前队一阵动乱,一彪人马嘶叫着向他们悲壮的冲来。
阿丹说还嫌死得少,送人头的来了。努哈先让阿丹稳住迎战,自己上了湾子高处瞭望。
一伙头扎青巾腰缠红布的人马簇拥一个肥头秃子冲锋,最前面一个汉子挥刀纵马,流畅地做着骑兵近距离冲锋动作。
努哈揉了揉眼睛,觉得身影熟悉,那人把身子从马脖子处仰起时,努哈彻底看清楚是谁了。他急忙下令停止射击,又叫阿丹把人撤上湾子。
——人是易臻!环县巨首张九才的参军。他奉命护驾皇帝六吉与陕北光复军高秀士部会师。会师其实是走投无路的向三不管地方逃亡。
因为他们打不过陇东张兆甲的振武军被迫离开环县。
皇帝失败的一部分原因是沾拜了易臻的光:易臻在环县的名头被老八营的张营官知道后两人私下有过秘接……因为易臻最恨那两人对他扯心人烟儿的威胁。易臻巴不得他俩早点为光复革命捐躯。
——张兆甲通过收抚龙小克,赶走张九才当了管辖陇东十七县的镇守使。成了名符其实的陇东王——张狼。
待易臻过后,努哈一声令下:一阵排枪射过,阿丹带人冲下湾子进行肉搏。张九才的步军死了一百多时,后头追击部队丁得旺赶来。丁队官骂道:“你们几条命?敢给老子放走假皇帝……”
“你鸡麻眼着呢!我两哨的人马杀了这一架洼,你有这个本事吗?”阿丹回怼道。
“呵呵!追不上,怕是身上背的东西多,跑得慢。哈是裤带松得裤子溜到了脚巴骨上,腿软跑不动。”努哈也没惯病,说了实话。
“哈哈哈!……”一阵哄笑。
“你……”
丁得旺气得脸一黑,继续追击去了。
阿丹问努哈:“你说何易臻看见咱俩了吗?”
“肯定看见了!”
“你咋知道?”
“我见他空中挥舞着马刀向我致敬,回头勒马站住望咱俩时,脸上淌着泪巴子向我笑呢。”
“不对!我咋见他淌着鼻涕给我说,让咱俩到仲元叔家再斗一次鸡呢!”
……两人再没笑,沉默着前行……
一会儿,努哈心酸地说:“总算报了他救咱俩命的恩。”他说得是在平虏城围攻马彪时,易臻当督战队救过他俩命的事。
几路西军夹击了张九才的溃军,易臻他们死里逃生的进了贺兰山麓。彪爷看在易臻面上才让皇帝的一行人马进了山门。
马彪问易臻:“侄娃子,鼻子好了吗?”
易臻一笑说:“好了,托马叔那晚平虏城一刀背的福,我大说过是你。”
马彪哈哈笑罢,说:“乃年我知道你当了兵在老董的新兵营,乃晚火把底下瞅见深眼窝大鼻子,我就把刀刃变了刀背,哈是没刹住……当时还想把你带走和我干呢!老董营当兵太险……”
马彪又问易臻为撒跟着这个秃子皇帝干?
易臻说得含蓄:“他们拿我焕才叔女子烟儿全家的命逼我,没办法……我不想再干了,想回家。”
“狗日的他敢!好办!不难!我给那秃子说,你明儿走,叔派人送你回去!”马彪捋着胡子对皇帝生气了。
马彪又问了马仲元、张焕才的一些近况。易臻都详细说了。听到焕才有病腔子疼得撑不住了,自己硬是把自己吃胀死了的事后,马彪黯然不语。
易臻到马彪跟前弯着身子拉着他手说:“伯,刀尖上滚了一辈子,老了还干,不得动弹谁伺候你?下山我养活你,把你安顿在我十里铺的家,那里没人见过你,保险很……我大我妈常给我安顿,说见了你就拉你下山。我焕才、仲元叔都是只个意思。都说不管谁家娃见了你,都要养活你伺候你。”
马彪眼睛一热,一抹脸说:“我的老弟兄都是好心……放羊的不知道架鹞子的欢,一个人闲惯了,再说老叔我腰腿都硬梆着呢,哈能耍几年刀打几天枪。”
马彪站起在易臻跟前像个娃娃一样踢了几个高脚。
“伯伯,伯伯你跟我回撒!”易臻跪在马彪跟前嚎着求他。
马彪双手放在两膝上,俨然是一座石像,巍然不动……
易臻从贺兰山下来先回到了五里墩,在陈老六家母亲丝麦和兰香急忙赶了过来看他。焕才不在了,兰香一下子像老了几岁,显得落怜,土眼眼的少了精神。
易臻说在牛耳塬见过跟娃一家子,好着呢。兰香问易臻有明远和易庭的下落吗?易臻说我刚要问呢,明远再来信了吗?兰香泪兮兮地说再没见来过。
兰香走时,老六端了饭盘进来,漂着清油花子的白面揪片子,一碟泡萝卜一碟腌酸菜。硬留兰香吃了再走,说:“你回起哈是一个人,两个媳妇子日鬼的麻哒很!没人管……”兰香听他还要往下说,快步回了。
“哎!咋搞切。”老六放下碗筷又追着出去送兰香。
——丝麦是陈脖子到她家说易臻回来才知道的。易臻回来在庄子口前旋着时碰见了陈脖子,他心里也纠结很:他说过再不进家门了。父亲家义固执的还执行着“作奸犯科者不得入家”的家训,也没松口说能让他进这个门。
丝麦说:“巧儿生了个女子,你大起了名叫风香,娃心疼很……你嫂子招弟和我换着伺候罢才上来。你先回十里铺看巧儿起。”
易臻说:“我大还好着吗?”
丝麦叹了口气说,“一天罐罐茶、旱烟袋、羊皮袄看穿得紧很。老了脾气也大了,会吼人了。看起有啥事吃力了,整天背着手阴着脸吃旱烟,这些天突然常念叨起你弟庭子,前几天无缘无故的发了撒增劲把院子里结果子的几个大梨树剁了。问他也不说个眉眼。只两天说打发易祥出去寻你弟兄俩去!你正好回来了。”
“妈,你让我大不来叫我哥起,我回家安顿好了出去寻起方便。”
“唉!我给你大说,看能成吗?不行你起,把两个贼娃子的信儿都寻上。你哥家你不起了,饭吃罢你回十里铺起。”
丝麦把她跟前端的一碗她没吃的饭添进儿子碗里回家了。
易臻过路回十里铺时,家义反穿羊皮袄,佝偻身子靠在大门坎上吃烟锅子。他赶紧上前:“大,你好着吗?”
家义老汉磕着烟锅子恬静地说:“易庭和明远,出了平凉向东,跟上军队可能好找,明远帮门会道镖行里多寻。狗日的说不定都成家了,怕不想只个家了。”
大门外易臻说了马彪事,家义长“哎”了声背搭手进门时,丝麦出来把一个包裹塞在易臻手里……
匆匆赶脚的易臻觉得身背后有双眼睛追他,他一回头,大门上怅然若失的父亲拿着烟锅站在寒风里,向他招手送行……
寒风中,易臻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易臻回家问上过学堂的儿子风云:“你爷爷把院子里的树砍完是撒意思?”
风云歪头想了会儿:“闲吧!”把头又歪向一边说,“困吧!四面有墙,中间有木……”
易臻猛然像明白了撒。
易臻在家住了半月,巧儿见了丈夫,风云风香有了父亲,一家子乐和地很。易臻以贺女儿为名把明和、潘留等四邻庄头请来喝了一场酒。给改麦、娥儿说有时间多找巧儿浪来。
改麦却苦着脸不喘话。易臻问改麦咋咧,改麦说明和在城里置了院子说咧个骚狐狸当了二房……易臻说男人挣了钱都一样。
改麦说:“起!他说他和金宝打了一架把海城西关的地卖了些,换了个骚狐狸进家。”
“攒劲……”易臻淡了一句。
在大南巷子给固原董府当差的明和听说易臻出去找乃俩兄弟起,回来给易臻塞了一把钱,说:“外头正乱呢,寻着寻不着叫他小心着,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