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庙内的场景历历在目,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至今让他记忆犹新。
茶壶悬空,水流有一瞬间的停止。
“你呀,就是心思太杂,倘若你将这份心思用在正途,那满朝朱紫中也未必不能有你一席。”
“...”
陆鸣只能回以沉默,路是自己选的,当初的他讨厌被那些条条框框束缚着手脚,如今亦是。
见刘楠仁还要说教,陆鸣急忙转移话题。
“老师,那个南宫三渠您听说过吗?”
此人给陆鸣的感觉很奇怪,虽然表现与常人无异,但他总感觉那人身上带着一种没来由的傲气。
仿佛在他眼中,所有人都要低他一等。
刘楠仁左手捋须,似乎是在回忆。
“...没听说过,老头子我都已经辞官二十多年了,早就已经不再关心朝堂上的事情,不过他的装束我倒是知道一些,应该是夜阳司的人。”
说着,老者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神色间多了几分追忆。
“说起来,我与夜阳司的廖大人私交倒是不错,想当年在翻云楼,我二人连战七日不分高下...”
见陆鸣正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刘楠仁及时止住了话头。
“去去去,你小子不是不关心朝堂上的事情吗?在这打听个什么劲,没事赶紧滚,难不成要我留你在这吃饭?”
刘楠仁抄起茶壶作势要砸,陆鸣赶紧起身躲避。
“学生这就走,这就走。”
刘楠仁恼羞成怒,陆鸣可不敢在这个时候捋虎须,这可都是血与泪的教训。
临出门前,刘楠仁再次叫停了陆鸣,装作不经意道。
“你师娘早上做了些鼎糕,我们吃不了,东西又不经放,你拿回去一些吧,免得便宜了虫鼠。”
陆鸣闻言脚步一顿,回身一揖到底。
“是,学生知道了。”
阳春三尺雪,温情暖人心。
...
“嗯,公子,这鼎糕味道真不错。”
水生嘴巴塞的鼓胀,同时还不忘伸手从食盒中又拿起一块。
“瞧你那点出息,又没人与你争抢,别像没见过一样。”陆鸣故作嫌弃道。
水生“嘿嘿”的笑了两声,同时还不忘舔了舔指尖的蜜糖。
对于水生,陆鸣是厌烦不起来的。
陆鸣喜静,府上人本就不多,算上仆役也不过七八个人,亲近者唯水生与春晓两人。
三人之间亲情谈不上,若非要计较,其实更像是挚友。
春晓以手掩面,小口的咀嚼着糕点,见陆鸣似是有些恼怒,笑道:
“呵呵,公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跟他一般计较做什么,他不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陆鸣叹息一声,对水生这般做派,他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嗡...”
陆鸣忽的一愣。
虚空似是有一道声音传入耳畔,那声音空灵沉闷,于耳间不断回响。
陆鸣持糕点的手悬在半空,目光望向身旁两人。
“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春晓面露诧异,看样子像是并未听到。
“哪来的声响?公子莫不是近日劳累过度?方知人之三相以体为本,虽说我不知这其中道理,但公子还是要多休息才是。”
见春晓俨然化作一副老妈子的做派,陆鸣及时制止道。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话语之急切,似是随时都在准备着一样。
“哎,你每时都是这般应付于我,却不见你真的做过。”
春晓以手抚额,与刚刚陆鸣看水生时的表情一般无二。
陆鸣无奈,急忙将目光转向水生想要寻求帮助。
却发现水生正对着手中的糕点狼吞虎咽,对陆鸣的呼唤半点不做理会。
陆鸣看了片刻,总觉得有些奇怪,伸手上前拉住水生的胳膊。
“水生,水生!”
但水生的胳膊却像是挥动的铁棍,陆鸣竟被拉了一个踉跄。
恰在此时,之前耳畔那细弱蚊虫的声响突变,在耳畔猛地炸响。
陆鸣一时间竟被震得呆在原地。
“次祭!祭以食!
神惠五谷,民的以生!
水育恩明,五谷丰登!
......
恩神仁名,拜以五食!”
耳畔的传唱声随着古怪的节奏愈发宏大,水生的进食速度也逐渐变得疯狂。
盒子里的糕点本就不多,耳畔的声响不过是刚刚响起几句,食盒便已经空空如也。
水生见盒中没了吃食,表情逐渐狰狞。
“饿,饿,我好饿!”
春晓见陆鸣如鹌鹑一般,呆在原地不动,上前一步就要拉起陆鸣。
哪承想见春晓移动,水生像是找到了目标,双手撑着桌面,向着春晓猛扑了过去。
“饿,我饿啊!”
春晓本就柔弱,自是来不及反应。
见春晓被扑倒在地,陆鸣终于从震惊中回神。
他也顾不得其他,拾起一根木棍上前挡在两者之间,右腿高抬将水生一脚踹翻在地。
幸而水生除去力气以外其他没有多大变化,陆鸣拉起地上的春晓急忙后撤。
随着春晓的离开,原本的地面上出现了一滩刺目的颜色。
陆鸣这才发现,春晓的右臂多了一道一寸长的口子。
他急忙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对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然耳畔的声响并未停止,水生的疯狂也并未结束。
水生甩掉嘴里的木棍,而后如猿猴般抓耳挠腮四下巡视,显得异常烦躁。
猛地,他像是找到了新的目标,目光不再转动。
陆鸣一刻也不敢移开视线,生怕水生暴起伤人,但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意料。
水生的目标并不是远处的陆鸣,而是他刚刚与春晓有过接触的双手。
“呜...”
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
伴随着耳畔声响的消失,地上剩下的,只有一颗神情呆滞,嘴巴不断上下闭合的头颅,以及满地的污秽。
即便如此,他的嘴巴也并未停下...
陆鸣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不肯离开,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看完了全部。
像是那声音在他耳畔响起的同时,也限制了他的行动。
身旁的春晓早就已经昏死过去,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惊吓。
诺大的院子里,独留陆鸣一人。
无尽的愤怒充斥脑海,但他却无计可施,因为他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
曹阳府地域广阔,因期间三乌江经流,称得上船运发达水产丰富。
其下十七县中,吉县为首府,毗邻三乌江,位置得天独厚。
且相对其他县城而言,吉县的房屋建筑错落有致,密布精细,倒是很符合鱼米水乡之感。
沐风街,官驿。
不同于其他建筑,官驿的位置并不显眼,但胜在方便,无论是商街还是民宿,都不过两条街的距离。
与普通驿站不同,官驿的牌匾上只有“官驿”二字,不做另设,一来精简,二来方便。
“公子,官驿到了,要我陪你一起吗?”
春晓知道,此刻陆鸣的心里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
“你在车上休息吧,我一人前去便可。”
说罢也不待春晓回应,便撩起车帷起身离开。
春晓伸出的手也只得悬在了半空。
...